“没事,你太客气了。”孟晓脸色不好,眼圈青中泛黑,像饱受失眠困扰,被王砚砚打量时,她转走话题,“你不是做中介吗?是不是工作间隙顺便跑单也方便?”
王砚砚哼笑了声,准备如往常一样含混过去,可想到这是严珑的嫂子,她的手指抓紧方向盘,“嗯……算吧。”——还是没勇气说自己就是个正儿八经的网约车司机。
“你回来住严珑可就开心了。”王砚砚说严珑一个人住脚楼也不知道她怕不怕,毕竟后面房子空荡荡的。
“她不怕,严珑看着文弱,其实还挺喜欢一个人住。当时她回家,我们也是让她回市区的房子,可严珑说要陪姑姑,加上老房子总没人打理衰败得快,全家就同意了。”孟晓说话轻柔,慢悠悠的,沁出细细的婉约味道,一点都不像山东人。
她这模样让王砚砚又想到严珑,于是两人谈严珑又多了些。孟晓说严珑下周考那个事业单位编制,应该又开始日夜颠倒地熬了。
“她还习惯抱佛脚?”王砚砚笑,“可我觉得她不是很喜欢考公考编这事儿。”
“就是不喜欢。”孟晓老早就发现了,“还不是为了份安稳工作才逼着自己复习,有时题做了半小时,就坐那里发呆半小时,又玩一小时手机。我看着也不好说。毕竟她正儿八经的本科生,我才读了大专。”孟晓为小姑子着急,发觉自己一时话说多了,容易给外人留把柄。
王砚砚却马上勘破,“我和严珑不是一般的朋友,孟姐你放心。”
孟晓害羞地微笑,搂紧盯着手机屏幕的欣怡,“也得亏有了她辅导,我们欣怡成绩才不错。我就是挺担心她这么蹉跎下去,不谈恋爱也不操心结婚……你也知道,女孩子年纪上来是一瞬间的事。”
“嗯……恋爱结婚勉强不得的。就算不勉强的婚姻,又有几对善始善终。现在不就是离婚太多了,才搞出冷静期压压苗头嘛。”王砚砚转了个弯下高架,就朝丰华镇飞驰而去。她没想到自己的话勾起孟晓的心事,严珑这嫂子脸色深沉下去,最后微微摇头,“我有时觉得,我们现在的年轻女人,怎么活得还没有严华姑姑那么潇洒自在。”
车过了五孔石墩桥,再小心拐到巷子后,将将好停在严珑家后门。王砚砚摁喇叭时,严珑已经从门后探身,看到王砚砚和嫂子同时出现,严珑低头错开眼神,“我来搬。”
孟晓挺着肚子,客气地说自己来就行,被王砚砚扶到一边,“哎哟,和我们你还客气什么?”
她打开后备箱,伸手去抓行李箱把手,没想到严珑也准备提这个。两人指尖碰到,同时收回。最后还是王砚砚安排的,“你搬那个塑料杂物箱,大件交给我就好。”
严珑点头,搬起小箱子就跨过门槛朝院子而去,王砚砚则左手拖一只,右手提一件。很快,将东西整齐码在孟晓的房间内。出门时又和严珑打了照面,她往左严珑也往左,她向右严珑也朝右。最后王砚砚伸手摁住严珑两只胳膊,将女孩拉进房间,“来来,您先请。”
“你这么客气做什么。”严珑说,想起前天在四叔婆家搞完卫生,两人的白衬衫都染成黑衬衫,汗涔涔地黏在身上。回到车里各自捏着湿纸巾对着后视镜擦脸,王砚砚发现严珑左边脸颊沾了脏痕擦不掉,直接上手替她刮好久。最后严珑说,“谢谢。”王砚砚也说,“你和嗲地这么客气做什么。”说不客气,两人一路上几乎没太聊天,总怕又将那层纱上的洞口戳得更大。
“嗯……湘灵和她母亲约好了,我们周四晚上去她家如何?”说到正经事就不担心敏感性的严珑问王砚砚。
“哦,行嘛。”王砚砚说去院子里洗个手,顺便能不能讨杯水喝?
严珑跟在她身后,从冰箱取出瓶冰纯净水,一想日子不对,重倒了杯开水。一路走着一边用手招着热气送到院内,还和王砚砚一起坐在自家天井下纳凉。
“你怎么知道的?”王砚砚笑着问她。
“嗯……前天你就不喝冰的,要常温的。”严珑说。
这时孟晓端来水果请王砚砚吃,发现自家小姑子和严华嘴里的“从小欺负严珑的”王砚砚处在一种怪异的氛围中。她想起那天,那个怀孕的女孩坐在自己对面,说完“不幸在爱上同一个男人”,她们俩之间的沉默无语也类似这种状态。
王砚砚喝了半杯热水,吃了几粒圣女果,最后拍拍手说得回去工作了。严珑又站起来送她到门口,站在门槛上一手抓着门框,一手捏起拳头收在身手,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孟晓更奇怪。
王砚砚则磨蹭在严家门口,转身、再回头,望着严珑时咬着自己嘴唇,“那个……诶,严珑,周四见啊,晚上我接你。”
“哦。”严珑身体又向前探了点,但惯性让她差点站不稳,狼狈地滑下门槛时被王砚砚扶住。女孩嗔了她一眼,“哎,慢点。”声音一点不像她开车时的干脆热情,反而黏糊糊的,“嗲地走啦。”最后她说。
孟晓坐在天井内不由得直起腰,眼睛出神地望着门口这俩人。
王砚砚走后,严珑还在门口痴痴看了会儿。孟晓忍不住了,“王砚砚说她和你不是一般的朋友,你们关系……怪好的吧?她是你真正的闺蜜吧?她说什么嗲地啊。”
“啊?”严珑被嫂子的话喊回神,“嗯……算闺蜜吧,嗯,她是我嗲地。”严珑乱糟糟的脑子让她蹦出乱糟糟的一句话,震得孟晓干瞪眼,“你们……玩什么角色PLAY吗?”
“嗯。不玩角色扮演,她就说不出真话。”严珑苦笑。
--------------------
入V提示:各位太太,这篇文近期可能要入V。时间未定,也许一周,也许十天,总而言之要在我拖延症好点补完详纲后才能V。就是提前打个招呼,谢谢各位太太支持。
第 28 章
周四说到就到,傍晚五点时,王砚砚终于换下中介样式的西装衬衫,改穿条长袖荷叶边休闲衬衫和配大红的裤子出门。她是想着,比衣着正式估计谁都正式不过韩湘灵那位当副局长的妈,比铁蹄她又没有韩湘灵资格老道,可为了不在韩湘灵面前矮了气场,她决定靠大花边和鲜艳的大红色取胜。
走前对着镜子将头发拨了再拨,满意地看到卷儿在身后弹跃后,王砚砚甩着车钥匙轻松出门。和严珑还是约好在桥头见,她将车停在金蔚店门口,撅着屁股趴在桥头往水面打量着,偶尔和载着游客的电动船司机师傅打个招呼,“忙啊。”
肚皮提前饿了的她拿着个虎皮蛋糕自己吃一点,往水里喂一点。丰华镇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这几年在外工作回来,仿佛看老墙陈瓦都透着新意,看绿水红花满满的柔情。王砚砚盯着水面上的涟漪随着船桨晕开,忽然看到那涟漪中心出现了一张脸,她笑着回头,“来啦?”
严珑和王砚砚彼此看到对方的穿着都愣了下,还是王砚砚先开口,“不愧是我女儿。”—— 严珑的白色小荷叶边衬衫为她添加了难得的俏皮色彩,小细腰下是条绿色的细腿棉麻裤。王砚砚说这是“红嗲绿女”,拉着严珑上车,再往孩子手里塞块虎皮蛋糕,“别饿着啊。”
其实韩湘灵说去她家中时,王砚砚觉得这待遇太隆重了。当她看到韩湘灵提着一袋子水果站在小区门口望穿秋水时,心里再次确认值得这份待遇的不过是严珑,她是沾光的。
见到严珑的韩湘灵显然特别高兴,甩着袋子说买到了超甜的大五星枇杷,还有新鲜的桂味荔枝,“都是你爱吃的。”
严珑谢过韩湘灵,悄然觑一眼王砚砚,这家伙已经伸手进袋子抓了两颗荔枝剥起来,第一颗喂到严珑嘴边,“尝尝呗。”严珑本是紧紧抿着嘴的,王砚砚说和嗲地不要这么客气,她才有点羞涩地张嘴吃了,果然甜润清凉。
再往自己嘴里喂一颗,王砚砚尝到味道就伸出大拇指,夸韩湘灵会买。韩医生却蹙了蹙眉头,问她什么是“嗲地”?
严珑抢答,“砚砚喜欢开玩笑。”
“可这从某种层面是对女性自身性别存在的消解。”韩湘灵一路就性别话语中的符号暴力说到权力编码,再谈到媒介暴力和性别歧视及成见塑造,大专文凭、专业为大杂烩的王砚砚听了半天,终于通过其语气确定韩湘灵在这一通拽文下的潜藏语境:她不该自称“嗲地”,这是不对的。
奇了怪,她和严珑之间的小玩笑罢了,怎么还要她韩湘灵来进行学术指正?何况指了半天王砚砚也听不太懂,想了想,她觉得大脚铁蹄医生就是爱显摆下她博学多才。王砚砚对这点小心思门清后,接上话,“哦哦。”
两个语气词罢了,不评价不表态不死杠不延续,这态度让韩湘灵吃了个瘪,终于在进楼前闭上了嘴巴。随后王砚砚斜眼打量四周环境,余光瞄到了严珑偷笑。
韩湘灵的母亲贺玺也特意准点下班回家,正忙着张罗饭菜。她全然没有领导架子,但满身书卷气比女儿还浓郁,尤其让王砚砚暗暗赞不绝口的是她的金丝边眼镜——能驾驭这种边儿的,即便是斯文败类,也得是好看的斯文败类。
贺玺除了有点中年发福,卧蚕两颊与小腹一起富态,别的都不富态。她双目水润润的,笑容和蔼热络,中等长度的头发今天随意挽上发卡拢在脑后,几缕发丝偶尔跑出来,贺玺便用指尖贴着耳根轻柔滑走。看得王砚砚在内心啧啧不已:这么优雅的女人怎么生养出韩湘灵的呢?她应该生出严珑才对。
“湘灵早就说邀请你们来家里坐坐,今天终于等到你们了。”贺玺做饭很快,五菜一汤家常口味,说简单也不简单:菜如其人,切工细致,色泽鲜醇,搭配素雅。她让两个女孩随意,自己就不替她们夹菜了。
热闹又不喧闹地吃完便餐,握着水杯的贺玺就拉起家常,三句话就拐到严华身上,她问严珑,“你姑姑胃溃疡的老毛病好些了没?”
严珑说姑姑现在吃饭正点,胃病好多了,喝酒也克制得多。
贺玺欣慰地点头,脸上浮起淡淡惆怅,“她这些年……还是一个人哦。”
严珑还在琢磨她这句话是疑问还是反问亦或是陈述句式时,王砚砚说对,“严华阿姨总说一个人清净又舒服。”
贺玺露出了点不置可否的笑容,也不就这个问题深谈,往沙发后靠了靠,“六姑婆贺绚是我真正意义上、有血缘关系的六姑婆,她是我爷爷的亲姐姐。”谈起这位素未谋面的亲戚,贺玺却娓娓道来,“她的生平只有短短二十六年,关于她的文字描述也寥寥无几。”
为了更深入地了解贺绚,贺玺说她当年曾经看过多本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的传记,去努力临摹她们的精神地图:从五四运动到大革命,再到抗战,又从解放战争再到新中国成立和建设,“用‘波澜壮阔’四个字形容她们人生的人,多半眼里只有所谓的‘功业’。其实更多人只是默默在时代里献出自己一分力,最后隐入寻常巷陌,淡去在岁月里。”
贺玺说她思索过贺绚的人生节点:十六岁就考入金陵女子大学的她,为什么转入当年名声显然小众的女子医专?很显然,她为了当医生而转了学校专业。贺绚进入大学后仅仅肄业,这个也可以理解: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她是对淞沪会战身临其境的人,国仇家恨之下,青年人投军报效国家是当时的主流。
26/70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