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好照顾自己,别管我爸了。”王砚砚知道这是白叮嘱,还是留下这句话。
她将行李箱塞到后备箱时,一双柔巧的手也帮着托住箱子。王砚砚立即笑了,扭头看严珑,“怪准时的嘛。”严珑也拉着一只大箱子来了,她说还想塞口自己以前在杭州工作时买的小电饭锅,但是实在装不下了。
“没事啊,下次回来再拿,或者咱们到网上挑新的。”塞好两只箱子,王砚砚静静看着严珑,却没有开车的意思。
“嗯?”严珑迎上她的目光,“你……后悔了?”
“傻啊。”王砚砚撸乱女朋友的头发,“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不敢相信——我们就要有自己的生活了。”她又看着丰华镇,“宝贝,我会努力工作的,我会让咱们过上好日子。”王砚砚心中的忐忑混着热燥燥的誓言冒出,“我……我只是大专,我现在只会开网约车。也许,我会找个销售工作,或者暂时进厂。”她说自己现在才是真正的重新起步,可也似乎看到天花板仅仅悬在头顶一尺处。
严珑拉她的手,“别急啊。”她微笑着安慰砚砚,手指又在刮对方的虎口,“也别怕。”
汽车驶上五眼石拱桥时,王砚砚和严珑对视一眼,了然地笑了,严珑柔情地看着女朋友,“你那时可凶了,吓坏我。”
“不凶就好像不能去掉那份客套。”王砚砚慢慢驶离丰华镇,忽然从后视镜看到站在桥头目送她们的严华,她按了两下喇叭表示道别,严珑也发现了,将头伸出窗外和姑姑挥手。
严华提着菜篮子,嘴巴撇了撇,“没良心的东西。”她又觉得耳朵痒,忽然想到,今天是严珑给自己挖耳朵的日子,而侄女急着同居去,一时忘了这规律的日常打理。
揉着耳朵的严华回到咖啡馆,站在吧台后的不是短发清爽性冷淡脸小铁蹄金蔚,也不是她温婉清秀的侄女严珑,更不是大眼弯眉的开朗鲜肉王砚砚,而是徐娘半老身材发福的贺玺。
前副局长系着围裙,正一丝不苟地对着咖啡机钻研蒸气打奶泡。金丝边眼镜显得她有点性冷淡,乳白色的T恤衬得她眉目脸蛋有点清秀,瞥到严华回来,她眼角皱纹上提,表情瞬间开朗:“老板回来啦?”这是严华的要求,说要尊卑有序,她是老板这个事实要体现在日常称呼中。贺玺说自己出生成长在社会主义国家,不太习惯那一套镇级民营工厂的秩序,要不称你“严华同志”吧?
严华说你不喊老板就别干了。贺玺沉默了一小时,这才喊出第一声“老板”。喊了三天,顺口极了。
严华听到“老板”后有范儿地“嗯”了声,将菜篮子送到后院的小厨房后又返回咖啡馆。手边很快被送上八八年劳动模范的奖品搪瓷缸,里面的枸杞茶已经泡了好一会儿,茶水微甜泛甘。
可严华有心事,自从严珑说要搬到市区,她已经几天没睡好。这几年她习惯了常被严珑相伴,虽然也设想过那孩子早晚离家、组建自己的家庭,但没料到这么快——王砚砚个杀千刀的直女,才几个月就将严珑收拾得服服帖帖。她家这软糯团子简直从床上忙到床下,小细胳膊操劳得毫无怨言甚至乐在其中。更是在这个寻常的清朗早晨,就乘着王砚砚的车顺着石拱桥离开丰华镇。严华有一种感觉,严珑和自己的生命交集即将变薄变淡。她那爱哭得鼻头通红的软包子宝贝,已经不纯属于严华了。
更要命的是,自己一时心软贪财,让贺玺得了空成天怼在面前。严华在失眠时就盘腿坐床上深思:要是贺玺敢有进一步的念头和动作,她会毫不犹豫将之扫地出门。她严华是变成骨灰也不想再和这女人掺和的,这句话可是掷地有声的。
放下搪瓷缸,严华揉着发痒的耳朵,打算回严珑的房间找找她的掏耳几件套。而贺玺看在眼里,“耳朵痒?我帮你采耳如何?”贺玺说程序她晓得,就是清除耳垢、清洗耳油,最后来个放松按摩。物件她也有,包里现成的。
严华犹豫时,贺玺已经取出一个类似严珑常用的小盒子,“试试?”
严华觉得有点膈应,她实在想不出自己时隔多年将头歪在贺玺的膝盖上是什么感觉。贺玺已经开了后门,邀请严华去后院,“那里比较凉快。”
犹豫了会,严华说她自己来,或者去采耳店。贺玺的表情有一丝受伤,还是点点头,“好。”
严华以前就见不得她这委屈脸,皱皱眉,“你……小心点也行吧。”
贺玺马上眉开眼笑,“放心,我的手很巧的。”说完发现不对劲,严华歪过脸,假装没听到这句当年被窝里的蜜语。
贺玺的小肚子被压得凸出,膝盖尽量保持平稳,严华狠狠心,将左脸左耳压在贺玺的膝盖上,隔着薄布料传来的热度让她汗毛猛地树立,鸡皮疙瘩出土时,严华微微战栗——她的心开始发酸、变苦,她着实讨厌这种温度,又讨厌对这温度久违的思念。
如贺玺所言,她的手很巧,耳勺在严华耳洞轻轻刮采探测。“沙沙沙”的声音剐蹭着严华的心,她闭眼,垂下的双手无法借力,只好单手扶住贺玺坐的小竹椅。手腕刮到贺玺的腰,又不小心碰到前局长的侧胸,贺玺的手顿时没稳住,下一秒严华叫出来,“啊——”
前劳动模范捂着耳朵弹起身体,怒视着贺玺,“你要命啊!”那种痛似乎冲破耳道直奔太阳穴,又刺破太阳穴铺向天灵盖,什么温度,酸楚,什么思念,剐蹭,都被贺玺的失误给驱散,严华骂她,“巧个屁!我要是得了中耳炎饶不了你个杀千刀的!”
近来真背运,处处都是杀千刀的,严华恨恨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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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严珑通过公示后,后面还有体检政审录用等好几个环节等着她,母亲是公务员的韩湘灵对这事儿更熟悉些,说考上后到正式上班隔几个月这种情况也有的,工作后再隔几个月才能拿上工资也正常,还得造册入编上报审批呢。她让严珑放心玩儿开心玩儿,备考几年,放一次大假不过分。
严珑的大假就是和王砚砚同居过日子。这天小情侣逛完家装市场逛超市,逛完超市逛菜市场,虽然累得双腿酸胀,看到砚砚夹着人字拖穿着黑短裤,穿着件松垮短袖白衬衫,左右手各提着鸡鸭鱼肉和水果蔬菜的居家模样,严珑的心口就被啄得痒极了。她也提着软装材料,和王砚砚走两步撞一下肩膀,撞进电梯后,严珑咽口水,“真奇怪。”她的意思是怎么累了一天,还有感觉呢?
王砚砚看了眼女朋友,从她眼神马上读出了内涵,也点头笑,“是吧,我也觉得奇怪。”将一只手空出来,偷偷在电梯中揪了严珑屁股一下时,电梯门打开,进来位老太太。
“小姑娘没太见过啊。”老太太好奇中有丝警惕,眸子慢慢扫过两个女孩,最后定在严珑脸上,看着肤白发黄露酒窝的女孩,一看就是又乖又正经,老太太眼里绽开笑意,“刚搬来的吧?”
严珑说是,等老太太还要追问她在哪里工作时,她们到了楼层。进屋后,严珑吐出口气,“真是受不了这种人,她也不是有恶意,可就是没距离感。”
“是啊。”砚砚则将东西码好,说还得再出门一趟。看到严珑有噘嘴的态势,她飞速亲了下女孩的唇,“就一会儿。”
十五分钟后,王砚砚抱着两大箱严珑爱喝的椰汁饮料又回到家里,“也可以找人送,但我不放心让快递外卖到门口。”她想得远,说要是要是遇上坏心眼的盯上,哪天你一个人在家怎么办?话音落下,严珑已经跳到她身前示意要抱住,王砚砚用劲圈住她的腿,任严珑替自己擦着额头上的汗。严珑看着她的眼睛,“从小你都这样,总怕别人占我便宜要害我,赶走人家,你就能独自欺负我了。”
“所以报应来了不是?”王砚砚说现世报,“我欺负你的,你都从床上欺负回来了。”
感觉不仅是仪式的前奏,还是感情的火星子。严珑箍住砚砚的脑袋亲得她晕乎乎后,后者说赶紧洗澡大战三百回合。
不用担心楼下老房被震出灰尘,也不必在意酒店退房时间,更不会听到严华不满意的咳嗽声,两个年轻人忘乎所以,行当行时,虽然没大战三百回合,三个回合却不知不觉到了。汗水黏在发丝间,呼吸进出在彼此的节奏中,王砚砚忽然想到:这种状态能一直持久吗?
她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生活在朝不保夕的紧张感中,生怕下周没钱吃饭,下个月付不起房租,下个季度又得交新学年的学费……和严珑才过了几天这种舒心日子,她却时不时地怀疑两人踩在悬崖边,一不留神就会掉下。
严珑这时将手伸到枕头下摸出手机,长睫毛颤了颤,打开微信看完露出犹豫的表情。
“怎么了?”王砚砚问她。
“湘灵问我聚会要不要参加,就是我们在楠城的几个高中同学给最近回来的朋友接风洗尘。”严珑的下巴摩挲着砚砚的额头,“哎,从此君王不早朝。”
“去吧。”王砚砚说谈恋爱很重要,女朋友很重要,但你正常的社交总得有哇,毕竟也是快要在楠城工作的人,“我送你去,还接你回来嘛。”王砚砚说再爽乘客约,她要被封禁账号了。
两人又腻了半个多小时才起床,整装待发刚刚上车,王砚砚的微信又来了条熟客的请求,“王斯物,半小时后有空接我下吧?”这个略带点撒娇音的女孩已经找了王砚砚第三回,王砚砚忙回复没问题,让人家将地址发过来。
严珑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你好像很受女顾客欢迎的样子哦。”
“男顾客也欢迎。”王砚砚说还遇到过喝了点酒的中年男人,到了地点不下车,硬让自己绕了七圈才停下,他自己坐在后面双眼盯着女孩。最后一边付款一边说小姑娘你真难得,下次我还找你。
“真找了么?”严珑笑。
“哪里敢让他找?”王砚砚说自己收到钱后马上加速离开,“才不和这号人加微信搞什么私域流量呢。”
“哦,女孩子就行对吧。”严珑虽然略微吃味,但也不会抢过来王砚砚的手机检查,但是到了目的地小吃街街口,趁着王砚砚等红绿灯时凑过来咬了她脸蛋一口,“盖章。”严珑小声地笑,又拿手指替王砚砚轻轻抹着,“对不起啊,咬疼了吧。”
“疼倒不疼,就是觉得奇怪。”王砚砚抿嘴笑,“你这平时小猫小狗一样的力气,怎么……到床上就怪凶巴巴的呢。”捏捏严珑的鼻梁,“宝贝少喝点啊,王斯物等着接你回家。”她叮嘱完,将车停在路边。等她穿过十字路口到前方掉头后,还看到严珑站在街那边看着自己,王砚砚按喇叭,女孩则双手举起来摇晃着和她道别。
王砚砚心里燃起一股子为家庭打拼的幸福感,斗志再起的她给乘客发去语音,“我正在路上,十分钟后准时到达你们小区的东大门门口。”
车刚停稳,车门就被预定自己三回才成的客人打开,“王斯物,好久不见呢。”这还是上次严珑考编时认识的乘客,女孩盯着女司机的脸好几秒,盯到王砚砚不自在地用手指摸女朋友盖的章。而乘客则收起眼神对着镜子补口红,“楠城东小吃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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