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必须是裹挟带走,手机身份证都没收,一毛钱也不留。”严华剥了粒光溜溜的葡萄放进盘中,“至于被什么裹挟?要不就是我嫂子要死要活,要不就是拿你威胁严珑。我家严珑啊看起来软绵绵,其实吃软不吃硬。但凡她爸再将她脑袋打破,也不是这个状态。”
王砚砚端起今天的第三杯咖啡,一夜没睡着的她此时将严华视为自己的希望,对方说的她也认:沉住气,等严珑回来。严家不可能将手机一直没收吧?总不可能将严珑关太久吧?只要有机会,女朋友不是就打电话过来了么?可她依然停不下来地担心,甚至猜测严珑会不会被送到类似戒同所的地方吃苦受罪。
正犯愁时,贺玺端走王砚砚还没动的咖啡,“没睡觉却喝太多对心脏不好。”她给女孩换了杯苏打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自己家里,养好身体,等着严珑给你消息。”她关心的眼神让王砚砚心里一酸,“谢谢贺阿姨。”
“我想过很多次,当年六姑婆王洛英可能知道贺绚死了,永远不回来了,她是靠什么度过那些漫漫长夜的?她不像你,你手里有希望,生活在一个远比那时开明轻松的时代。”贺玺的问题让严华也侧目,半晌才叹,“我也不敢想那种日子。”
“六姑婆的性子一定非常烈。”王砚砚道。
“是啊,烈性子才不容易苟且迁就凑合,这样的烈性子能独自生活到老到死,才更不容易。”贺玺说话时,身后电脑的屏幕上不时跳闪着波动的股价。王砚砚进来许久这才留意到严华与贺玺又开始炒股了。她微微一笑,严华忙着解释,“小炒怡情罢了。她只许我炒二十万的,也换了股,亏完了拉倒。”
“对,有度有数。”王砚砚告辞,走向五孔石墩桥头,金蔚老远瞧见她,非拉她进店里聊聊。其实也不消说,一定是最近她做私域流量带货又出现了难题。
说了几句,王砚砚兴趣不高,但还是点醒了金蔚,“老拍抖类小视频吸引公域流量也会容易被模仿,效果既然越来越差,你试试微信视频号直播成交吧。前提是在公众号视频号多发有价值的内容吸引受众,再直播买货筛选忠诚度更高的客户。”
金蔚这下更不愿意放她走,“咱们一起干呗,真的,我觉得你做买卖脑子挺灵活。”
灵活就是这条路不行换另一条路,那支股不行马上斩仓换另一只股,但对于现阶段的自己和严珑,王砚砚真心灵活不起来。相反,她连力气都不知往哪儿使。
对本镇八卦很灵通的金蔚凑近,对王砚砚眨眼,“你们……嗯?真的假的?”换以前,王砚砚会装傻,用一种稍稍夸张的错误语气引导别人,“那还用说?肯定真的,等着我们发请柬来喝喜酒,我们还打算三年抱俩。”此时的王砚砚注视着金蔚的眼睛,对面她稍显轻浮的看戏表情,非常严肃地回答,“是真的,我女朋友是严珑。我喜欢她很久很久了,久到我自己一时半会儿都没发现。我们只是在外谈个恋爱,亲亲嘴巴,被无聊的人偷拍不说还到处散播。”
连续和这两口子都希望暧昧有成的金蔚不禁愣了愣,很快转换表情,也认真地告诉王砚砚,“你们……胆子真大,不过我祝福你们。我……我其实不敢,哪怕我的外在明明白白地展示着我的取向,可我连大大方方说出来这句‘我喜欢女人’都做不到。”
“为什么做不到?”王砚砚其实也在问自己。
金蔚苦笑,“我家里要是知道了会闹翻天。”
“大概是你想象中的闹翻天吧。”王砚砚不也认了?认自己失业,认自己喜欢严珑,不过被骂几声“变态”,之后王启德和李勤芳都没再联系自己,她从未如此自在地活在一座暂时缺了严珑的孤岛上。她只希望她的严珑能少吃点苦头,少伤心,顺顺利利地回到她们在楠城共同的小窝中。
和金蔚告别前,对方告诉王砚砚,“我太婆偶尔清醒过,说想见见你们。”
王砚砚点头,“我们会再去看看老人家的。”
路过自家所在的巷子口时,王砚砚犹豫了下还是没折进,开着她的车,退出网约车平台,一个人漫无目的地绕着楠城。
陶莞的消息也来了,她听说了王砚砚和严珑的事,唏嘘时就给王斯物发来消息,“是不是很着急?我也会不时联系下严珑,没准儿能打通电话。”
王砚砚道谢后,猛然刹车,她被一个念头催醒:她不要如此被动地等待,哪怕严华都觉得严珑暂时离开不是什么大事,哪怕严珑单位的同事说她请了不到两周的病假,哪怕她知道严珑多在乎自己多喜欢自己,她肯定不会因为各种压力而妥协……不要那些哪怕,王砚砚马上驱车回家收拾东西直奔高铁站:她要去孟晓的家乡寻找严珑,哪怕只能问出一点点信息。
同时她拨了严华的电话,“严阿姨,你知道孟晓姐姐家在曲阜什么具体的小区吗?”
严华“噢哟”了一声,“亏你能想得出,一个人去行不行啊?”
“行的,我知道具体方位就能上门问嘛。”王砚砚说孟晓也许知道呢。
“让湘灵陪砚砚吧,她可以请假。”贺玺示意严华传话,想了想,她说,“我们一起去。”
王砚砚在高铁站等着一群热血的同道中人时,李勤芳在楠城的一条历史文化老街卖烤肠。最近丰华镇她待不下去,总觉得自己走到哪儿都被别人暗暗戳脊梁骨:她女儿是个变态。
于是要强的她逢此打击还不忘出摊,将烤肠车开到本镇四十多里外的老街,面对一群打伞擦着汗的游人推销着冰镇西瓜和烤肠。生意非常不好,可能是她的商品品类过于单调,也可能是她的豁口牙赶客,还可能是李勤芳的臭脸让人敬而远之……可李勤芳几十年如一日地认为:因为她背运,自从嫁到了王家开始就背事不断。
她生不了王家期盼中的儿子,引导不好贪玩爱吹牛的王启德,教育不好女儿王砚砚,得不到本属于王家的大笔遗产,舍不得补和丈夫打架后光荣负伤的两粒牙——她顶着这两颗壮烈牺牲躯干的牙,每次张嘴都在同时控诉她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以及她对丈夫的不离不弃和大度隐忍,她是好打听、爱说闲话的李勤芳,也是希望被人高看一眼、哪怕给出眼神褒奖的贤妻良母。
贤妻良母李勤芳不时扇走企图靠近食物的苍蝇,被一位路人用好奇的眼神定定望着,李勤芳猛地回神,心说怎么就遇到了她?
来人是她本家的一位表妹,两人小时候曾经为一条连衣裙大打出手过,关系从那以后谈不上好。李勤芳一时大意,选在人家小区附近的老街做买卖,这可不就自投罗网了?表妹上前,还没开口,李勤芳打招呼,“这个点儿出来闲逛呢?”表妹是个家庭主妇,除了操持家里和带孙子,平时也难得出来闲逛,只不过来小区门口买点水果罢了。
“勤芳姐,生意做到这儿了呢?我们姐妹几个都说,加起来都没你勤奋。”表妹的夸奖在李勤芳听来又别具苦涩,你来我往说了几句后,表妹终于问到李勤芳的软肋,“砚砚的事……谁这么无聊啊?”
“是啊就是说!”李勤芳声音虽大却中气不足,“你不知道,她和那个严家的女孩子从幼儿园起就是同学,十几年的情分,闺蜜处得好好的嘛,学人家小视频上的亲亲热热怎么了?不就是碰碰嘴巴说声‘亲爱的’嘛,就不知道给哪个杀千刀的拍了放进群里添油加醋。我们砚砚可是相亲了,正准备要结婚呢。”
“哟,终于要喝砚砚的喜酒了,男方家是谁啊?”表妹这下真来了兴趣。
李勤芳就开始介绍她手里唯一能拿得出去、说得出口的好女婿人选宋子闻,说到他和王砚砚在初中短暂的恋爱,说到男方家里多有诚意,说到未来亲家实力雄厚……说得很多很多,连毒辣的日头都被她的滔滔不绝逼退,说得表妹的表情都从津津有味到五味杂陈再到眼珠子乱转要瞄准时机说再见——她对八卦的热爱往往终止于现实的比较,明明李勤芳家现在一塌糊涂,还闹出那么大的新闻,怎么就说起来她一表人才的准女婿来着?
李勤芳越说又越来劲儿,声音不再中气不足反而像一辆刹不住车的货车狂奔在高速上,她脸上的汗珠子颗颗滚下时,表妹用一种隐约嫌弃的眼神看她的豁口,“表姐,你这牙……女儿结婚时总要补一补了吧?这么多年了哈。”表妹这才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开始感觉到累的李勤芳陡然收声,拽下车上搭着的毛巾擦擦脸,再从隔壁商店买来两瓶冰矿泉水,一瓶给表妹,一瓶用以冷却她过热的情绪发动机。
“咕噜 ——咕噜——”数声咕噜后,李勤芳停下说话数秒,回味着这股冰凉带给自己的惬意。她张嘴刚要感慨,一股恶心劲儿奔向头顶似的,胸口闷得无法舒展的李勤芳松开手,空瓶子飘到地面,她忽然呕了出来。
表妹刚手忙脚乱地说“你怎么吐了”,却看到李勤芳开始呕血。她吓得叫出声,而李勤芳却倒在火热的柏油路面上,头顶的阳光白花花的,她眯眼,却忍不住胃部的再一阵痉挛,又吐出一口血。那一秒,她想的是,“整牙的钱怕是要送给医院急诊科了。”
这牙,还真不知道猴年马月能补起来。她有点后悔,哪怕喝瓶常温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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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严珑并没有陪孟晓回老家养胎,而是在王红娟被出柜的自己气晕后又被严兴邦拿开瓶器揍上了脑袋,自己轻微脑震荡不说,孟晓当时还被严兴邦不小心撞到动了胎气。那晚医院急诊室来了一家门三个女人:晕得喘不过气脸煞白的母亲,额头上捂着止血纱布的女儿,和流血不止哭个不停的儿媳妇。
严兴邦和严瑞父子俩跑前跑后办手续,一个负责王红娟的治疗,一个找妇科为老婆保胎,只剩下严珑一个人面对医生缝针。医生说,“你这左额角是不是也缝过针?”
严珑冷静极了,“也是在您这儿缝的。”她上次被杯子砸破头其实不是太疼,只是在见到王砚砚后才能撒出娇,骗骗人家亲完这里亲那里,亲了后就躲不掉了,直接给摁进被窝做了女朋友。这次被开瓶器敲破后不晓得又能带来什么好运呢?严珑傻傻地想着时,严兴邦提着她落在车里的手机已经等在清创室门口。
从小严珑都是让严兴邦省心的女儿:听话乖巧,沉默寡言以及学习不错。在女儿身上,他看到那贤良淑德的去世母亲宋育琴的影子,更可喜的是严珑有块合格的学历敲门砖,以后她不必只做一个手心向上的主妇,而是“顺顺利利地找份稳定工作,风风光光地嫁给个殷实人家,平平安安地生下一儿半女,和和美美地经营小家庭”。严兴邦觉得他为女儿准备好了嫁妆、却不要求结婚后的她来回报自己什么,这还不够吗?天下父母心能做到他和王红娟这个份上的有多少?
如果说有私心,不过让她回乡备考同时为家里人操持家务,可王红娟和孟晓都忙于自家店里的事,一家人本可以在饭店里吃完,不是图全家人吃饭的氛围,何必这么麻烦每天回丰华镇团聚一顿顺便接回上小学的欣怡?当然严兴邦这个决定还有更复杂的动机:不仅为了彰显一家之主提倡家庭团建的必要性,也为了常回本镇联络下各方感情,毕竟他家的连锁饭馆生意少不了熟人帮衬。
可离他构思的完美结局就差一个脚后跟的距离,王砚砚杀了出来,埋在严家那个秘密魔咒也开始苏醒:他严家究竟造了什么孽?前有严孝同两个“老婆”搅合在一起,再有亲妹子严华和那个贺玺纠缠得不清不白——书信他也是看过一点的,什么“爱火燃烧在心口”,什么“此生非你不可”,现在轮到他的亲生女儿。严家、王家、贺家总要以这种奇怪的方式扭捆吗?这些女人为什么不能学学他亲妈宋育琴,安分守己地结婚生子,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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