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羡盯着他,总觉得白尽泽心里有事,他想不出白尽泽会为什么事这般态度。
“我以为我们什么都没审出来,可你却准备收棺了。”
白尽泽没答话,见他的唇没什么血色了,面色一变,即刻传灵力予他护体。
余羡惊了一下,推开胸口烫人的力道。灵力给得太满他根本受不住,呼吸渐渐不顺畅,“白尽泽……不要了。”
“你自身的灵力尚且不足抗住悬棺的反噬,乖一点,收棺回去,我带你下山玩。”
余羡听不进话,有种灵魂割裂的痛处自周身扩散,他觉得有两股强势的力在他体内拉扯,谁也不愿服谁。
几段记忆涌入大脑,可白尽泽给予的灵力却堵在入口,不许这些记忆归位。
余羡吃痛拧眉,大口吸着气,“白尽泽。白尽泽…我,感受到了…我是灵梵,我杀了人,杀了很多人。”
“不是你。乖,看着我,什么都别想,不能想。”白尽泽让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逼得失了分寸,呼吸跟着收紧。
“是我……”余羡颤抖的指尖,想触一触他,顿在半空接着收了回去。
半晌余羡哭道:“师父……我回不去灵山了。”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白尽泽却如遭雷劈,他懂这句话,因为懂,所以疼得呼吸不能。
白尽泽紧紧拥着他,生怕人跑了一般,轻声询问:“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南禺小殿下吗?”
“……是,既拜在神尊门下,就不再是南禺小殿下了。”余羡长睫细颤,眸里的波痕荡漾着白尽泽的倒影,“师父,不要聊苍来接我,要你来。”
“好,我来。”
门口云挽苏察觉不对,推门而入便看到正在枯萎的余羡,就连白尽泽也失了往日的从容,面上挂着未干的泪。
“怎么回事?”
余羡的肉身急剧转凉,渡再多的灵力也护不了,这样下去再厉害的人也难熬住。
云挽苏咬咬牙,劈开了那道淡蓝色的链接,余羡在光束消失后,彻底不见了。
白尽泽这才如梦初醒,将落在地上的玉佩和玉髓一一收好,他隐忍着悲意,说:“这回要几万年...”
第24章 哪里神奇?
一道极光白昼过后,余羡恍惚看到了小公主李姝。
素色布衣加身,提着草药篮子朝一处山洞奔去。才落过雨,泥泞附着在她的鞋底,每走一步,鞋底都要带上厚厚一层泥。
她蹲在余羡面前,或者说灵梵面前,关切地问:“今日觉得怎么样?”
余羡只能看,说不了话。
有个声音在回答:“好多了。”
恢复意识时,余羡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冻得无力睁眼,呢喃着白尽泽的名字。
下意识觉得,只要喊冷白尽泽就会帮他。
可这法子今日就是不灵。
半晌后,有人在晃他,好不容易睁眼却看到了灵梵的脸。
紧接着,余羡被一股巨大的力剥离了小公主的身。
一缕生魂面色苍苍,身着素衣形同一只孤魂野鬼,站在一旁望着来人。
灵梵衣着华贵,大概已经顺利入宫了,他扶小公主坐起来,喂了一粒药。
李姝咽不下去,剧烈地咳嗽完,多喝了几口水才好些。
她瘦削的面颊沾满了尘土,看不出血色,比入宫前状态更差了。
这几日在宫里囚禁着,她过得并不好。
“姝妹,我来接你了。”灵梵将人抱起来,跑出破旧的院子。
余羡理所当然跟他们一道出去。
回过身来看,这地方是年久失修的破偏殿,杂草丛生,梁柱腐朽,蜘蛛网遍布。
小公主自被接回宫后就再没人管过她,身边不曾有人服侍,扔在这一处自生自灭,几日便染了风寒。
灵梵将她带回了自己的住处,养了十天半个月,面色才稍显红润。
她时常安静地坐在院落里看话本,一言不发。看着不像专心看话本,在想别的事。
余羡惊觉自己被困在了这里,不得不跟着李姝。
他还是不明白,小公主这具身子看着孱弱无比,吹不得风,受不了寒,如何能上得了战场,再为溯方打一场大胜仗?
哪里出了问题?
这日,灵梵从宫中来,带了果子酥饼,蹲在李姝面前,献宝似的将梨花盒子里的东西一一摆出来,“姝妹,尝一尝?”
小公主摇头,握着他的手轻轻摩挲:“梵郎,你如何能入得了宫,还在国师身边处事?”
灵梵道:“许是我念的书多,他碰巧需要这样的手下,便将我留下了。”
李姝自小怕那位国师,便不想灵梵为了自己在他身边以身犯险,她道:“你有远大抱负,无须守在我身边。”
“我可没什么抱负,我唯一想要的是你能平安快乐。”
李姝愁眉不展,“在国师身边做事,稍有不慎,恐危及性命。梵郎...”
灵梵忽然问她:“你可是听到别人说什么了?”
李姝不语。
余羡知道,皇城百姓传国师身边的红人是妖怪。
而国师身边的红人还能有谁?
“别听他们胡言。”灵梵似乎不愿同她谈论这件事,有意遮掩,于是目光柔和道:“姝妹,边疆连年战事,如今楚将军战死沙场,消息传回来,朝廷却无一人出言,将皇上气坏了。”
“父皇身子不好……”李姝没了声,转而道:“溯方战事断断续续从未停歇,也不知何时才是头。”
“我请缨接下了。”
“你?”李姝放下话本,着实被这个消息吓着了,她蹙眉道:“你一届读书人,如何上阵杀敌,你这不是……”
“姝妹你别急,”灵梵扶她坐好,“战胜归来我便求皇上指婚,我知道你不喜什么将军夫人,这样也好,我们告老回钩吾村。”
李姝被他‘告老’一词惹得破涕为笑。
“梵郎,战事怎是你说赢便能赢的?”李姝垂眸,她的心最是通透,看得开。知他在想些什么,低声道:“我不要你为我舍身求功名。梵郎,我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即便是煞星我也好好活到了现……”
“不准你自己这么说。”灵梵抬手轻轻捂住她的嘴,“皇上还允诺,若我愿领兵出征,他便将尹贵人放出宫同你一起。”
“尹贵人……”李姝恍惚一瞬,这个人的面貌她早已忘记了,唯一记得,是个对她极好的人。
李姝道:“许久不见我娘,不知她过得如何。”
“过得很好,她也很想你。”灵梵道:“你从前同我说想一直在钩吾村,希望身边有亲人有爱人,这个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了。”
“我如何值得你这样……”
“姝妹,我同你说过,我没有家人,你便是,既是一家人何来值不值得一说。”灵梵喂给她一块桃花酥,哄道:“快多吃几口,再长胖些,不然尹贵人还以为我对你不好。”
半月后,出征的日子到了。
余羡看着来和小公主道别的灵梵,好奇当年那场战事到底是谁取得的胜仗?分明是灵梵出征,为何后来都传成小公主打了胜仗?
他跟灵梵出了门,许久不蹦出来,烈阳刺目使得他睁不开眼。待能看清的时候,他发现灵梵已经化成了小公主的模样。
他擅幻术,此举不足为怪。
英姿飒爽的女将军翻身上马,望着一众来送行的百姓,眼神淡漠,回头看向李姝所在宅院的方向。
她一抬手,马蹄声震耳,一众军队奔出了皇城。
余羡听旁人说:“想不到啊,偌大的国却让一个公主上战场,这便是衰亡的前兆吗?”
“谁说不是,这位小公主才被接回来,就是当年算出的煞星。”男子嘲道:“接回来便往战场上送,活路也不愿给人家留一条。”
“你们懂什么,国师言,小公主乃天选之人,此战有胜无败!”
“如若是这样,骂她煞星的人也该改口了吧?”
“岂止要改口,小公主若是打了胜仗回来,便要流芳百世了!毕竟溯方难得一见女将军!”
余羡望着队伍消失在城门口,回身往宅子里走。
灵梵再有通天的本领也难堵住悠悠众口,竟想到用小公主的名义请缨上战场,以此来帮李姝摆脱煞星的称号。
有心了。
是夜,小公主准备歇下。
大门忽而叩响,守门的家仆小跑来开门。
黑斗篷的男子立在门前,此番着装将家仆吓得腿软。他以往跟在灵梵身边,自是见过神通广大的国师大人。
于是没通报便让人进来了。
余羡知道这人,是真国师的随从,被灵梵留了一条命,使用幻术装成假国师为自己所用。
他不是一人来,身后跟着十余剽悍打手。
“国师大人,您这是...”
“去,将天煞李姝带出来。”
“不可,小公主体虚,经不得折腾...”家仆拦着,不让他们靠近。
打手便绕开家仆,一脚踹开了小公主的卧房门。接着相当粗暴地将李姝从房内拽出来,扔在门口。
李姝染的风寒未愈,此时咳嗽不止,话也说不清。
国师道:“随我回公,面圣。”
李姝没力气反抗,随她去了。到宫里也没见到她的父皇,而是直接囚禁在了暗牢中。
国师好奇恨透了小公主,只是折磨却不肯让她断气。
余羡蹲在李姝面前,伸手想帮她解开腕上的锁链,意料中地抓了空。
“你在吗?”
余羡收回手,没吭声。
“我知道你在。”李姝轻声道:“梵郎走时抱了我一下,当时心口一阵发烫,似有什么东西窜了进去,那以后我便知道你在。”
“我出不去。”余羡站起来,无能为力道:“也救不了你。”
“无碍。”李姝说:“我只是觉得神奇。”
“哪里神奇?”
“我时常做梦,梦到自己是一只能飞的凤凰。”李姝顿了顿,纠正道:“不对,是雪凰。还有个师父,待我很好。”
余羡说:“白尽泽?”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李姝咳了一口血,偏头用胳膊擦了,继续道:“这应当是别人的梦。”
余羡又问,试图从中找到蛛丝马迹,“那地方常年冰封吗?”
“没有。没有雪,四季如春,很漂亮。”李姝闭眼回忆,“雪凰好像不那么听话,他师父常常不肯见他。于是他就跪在师父的必经之路,哭着道歉。”
“从未听说世上还有第二只雪凰。”
余羡不问了,这与他的性子不符,绝无可能是他。白尽泽也不会不肯见他,白尽泽心肠软得很。
没过几日,奄奄一息的小公主被送出了宫,丢在了城门口。漫天的大雪埋了出城的路,小公主单衣躺在雪里,面上的血色渐渐褪干净。
余羡在她身上感受到属于自己的东西,这种感觉在她濒临死亡之时愈发的清晰。
雪地里围满了百姓。
李姝死了。
余羡记得,那是阖家欢乐的元日。
他从人群中退出来,远远看到从马上跳下来的灵梵朝这边奔来。
他穿过余羡的魂,慌张之下维持不住人形,狍鸮的原身吓跑了一众百姓。
这便是屠杀的开始。
第25章 都是雪凰。
千万年前,东君武神奉仓景天帝之命平定钩吾山。
狍鸮被永久封印在了山林里,外乡逃难来的百姓见这一方沃土无人涉足,便大着胆子在钩吾山下扎了根,取名—钩吾村。
这是李姝后来听村里的老人说的。
钩吾山虽危险,但鲜燙淉少有村民上去,山上的草药便异常繁茂。
她惴惴不安地走在山中,四处看她要的草药在哪里,一边害怕传说中的凶兽。
若是突然跳出来,即便没一口吃了她,也能把她活活吓死。
连着几日的绵绵细雨,山里路滑,加之李姝心中惧怕,脚下没踩稳从半坡滚了下去,狠狠地撞在树桩子上。
李姝本就瘦弱,磕着了脑袋当场昏厥。待她被雨淋醒时天已大黑,难以辨清密林环绕的山路。
她爬到来时看到的山洞避雨,忙碌地升起火堆,打算先将衣裳烤干后带个火把下山。
火堆得脆响过大,以至于她没发现洞中有一双眼睛此刻正在盯着她。
那双眼睛和庞大的身躯蜷缩在一角默默地潜伏。
直到李姝开始包扎手背上渗血的伤口。
狍鸮闻到这股甜腻的血腥,一下跳了出来,满是倒刺的舌头重重舔在伤口上。
李姝脊背一阵发麻,极度恐惧使得她忘了喊叫和逃命。
狍鸮舔了血,往后退了几步,生涩的字音道:“不,怕。”
它会说人话...
李姝从默默地流眼泪,到彻底哭出声。
狍鸮又道:“不,哭,它们,吃人。我,不吃。”
磕磕巴巴终于说完一句话,李姝冷静下来,察觉这只怪物真没有想伤害她的意思。
狍鸮好奇地观察着她,抬起前爪,笨拙地指了指李姝身上的伤,“血,不能。”
“你是说, 其他吃人的野兽闻到血腥会被吸引过来?”李姝说完便用力捂住手上的伤。
狍鸮用力点头,依然在看她。
没见过活人,所以分外好奇。
他没有恶意,李姝渐渐放松警惕。原本想问他什么时候下山最安全,不料一抬脸,狍鸮那张惊悚的人面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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