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浼道:“余羡,带上我,我绝不添乱子……”
它一动,余羡便觉得它的变化着实大,他问铁毛,铁毛却道臭鱼一日比一日丑,变化当然大。
鸡同鸭讲。
余羡便罢。知鱼有难言之隐才不多问,应允了。
入鬼界有规定,余羡一人决策不了。待白尽泽来,他把绣囊递出去,“灵梵的魂。”
白尽泽收了,带余羡进淞雪阁,解开他身上的大氅。
余羡立着不动,问:“做什么?”
“狍鸮的血沾不得,是谁那么忧心?”白尽泽在他脖颈处抹了一点药膏。
清清凉凉,还有一股淡香。白尽泽去神庭,竟是去拿这东西。
“你也沾了。”余羡学着他的模样,用指腹取了一些,探到他后颈,两侧皆抹匀了才缩回来。
“白尽泽,何时能出发去鬼界,我想随你一同去。”
“好。”
余羡又道:“你曾同我说,池里的鱼沾了仙气便长不快,今日我见它胖了。”
白尽泽说:“想是铁毛将它喂得太好。”
“不是。”余羡抿唇,收了视线不肯同他说了。
白尽泽分明有意搪塞,铜毛不是普通金鱼,买下它时白尽泽亲口说的。说它性子烈且难养,若做宠物恐事与愿违。
余羡闷着不说,白尽泽便要哄他说,“极之渊天地灵脉滋养万物,一条鱼大了也要同我置气,雪凰一点都不讲理。”
“没有,没有置气,”余羡叫他说的面热,颊面浮上一点韫色。‘不讲理’三字实在不好听,他仰首,辩白道:“白尽泽,我没有置气。”
“好,是我错怪你了。”白尽泽为他披上大氅,转言道:“阴府是刺骨的寒,且魑魅魍魉随处可见,当真想跟着去?”
“要去。”畏寒胆子也小的余羡偏头望窗外,似在思索什么,半晌道:“池里的鱼也去,它自来了极之渊,便没提过什么须要。”
“小恶鱼入阴府?”白尽泽答应了,轻言浅笑问:“还想带什么?”
他这般有容乃大,余羡愈加觉得自己蛮横无理。别扭地瞧着他,眸里清淡淡的,不自觉便蹙了眉。
白尽泽但笑不语,任由他瞧。
阴府的门开在白露青崖,沿一路带毒的黑花见到无边的海。海岸停放一方极乐彩舫,距离虽远,丝竹雅乐不绝于耳。
余羡袖中的鱼探头出来,一言不发望着彩舫。余羡偏首看它,料定鱼有心事。
“你曾来过这里?”他问。
“嗯。”铜毛眼巴巴注视着,欲言又止,说不尽心酸。
白尽泽将鱼取出,笑了一声。
躺在手心挣扎不断的鱼直想往余羡身上逃,奈何被擒住尾巴,扑腾几下就算了。
“知错了吗?”白尽泽问它。
余羡不明白,等待下文。
铜毛忙不迭嗯了一声,“再也不敢了,白大人饶命。”
白尽泽将鱼抛进海里,顷刻间,那条鱼变大再变大,在海面转了几圈,溜烟功夫不见了。
余羡往前迈了几步。
白尽泽道:“它是阴府出去的,起初是想吃了你,歪打正着被铁毛看上带回极之渊,我见它秉性难改,便将它封在这小小躯壳中。关怕了,确实不敢再有歪心思。”
“它要吃我?”余羡惊了一惊,对上白尽泽的眼睛。难怪白尽泽叫它恶鱼……
白尽泽领着人上彩舫,不等看清布景,余羡目上遮了一层纱,将视线挡干净了。
彩舫开始移动,余羡重心不稳,抓住白尽泽的衣袖靠近了一些,“为何不许我看?”
“不好看,别看。”白尽泽不同他解释过多,牵着腕往里走。
他不解释,余羡却听到了,掐紧拳走快几步,几乎同白尽泽并排走。纱布隐隐透着交叠的人,他们笑得肆意,有男有女,还有别的。
余羡自觉闭目,待耳边没了别的声才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荣登极乐。”白尽泽撤了他眼睛上的纱,揉了揉才许他睁眼。
入目的光亮比青天白日还晃眼,一个小厢房而已,修得这般金碧辉煌。余羡适应不了,睁久了便疼得泛泪花。白尽泽给他遮了光,递上茶水润喉。
余羡捧着茶,眯了眼看:“这是亡魂的极乐?”
“过了这片海,便要放下前尘入轮回,这里是他们最后能放肆的地方。”
余羡道:“你也说是极乐,如何放得下?”
南风知我意
“腻了便会放下。”白尽泽看着徒弟,忽然封了他的听觉。
余羡只见他唇在动,什么都听不见,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急了。
不多时听觉恢复,白尽泽在笑。余羡便背过身,一副‘无趣’的模样,心里更急了。
下船有戴面具的鬼差来接他二人。余羡上下琢磨,思忖差使面罩下会是什么样的面容。
白尽泽似是知道他想什么,附在他耳边,道:“骷髅。”
余羡偏头,便看到面具下的一点森白。还真是。
“没你说得可怖。”
“吓人的在彩舫,没让你瞧见。”
骷髅使将他们带到殿前,毕恭毕敬垂着头,“贵客里边请,鬼君马上到。”
第28章 何故如此?
连串脆响后,是人砸在木板上的闷声。
传话的骷髅使面露惊色,叩门的手顿在半空。殿内又一阵碎声过后,他彻底吓没了胆,将森白爪子缩回袖中,跑远了默默等。
鬼君素来阴晴难定,更是不知从哪虏回来一个心肝宝贝,整日被迷得七荤八素。奈何小心肝誓死不从,前些日刚把鬼君特意为他修筑的殿宇烧了个干净。实在惹不起。
闻此动静,鬼君怕是又受气了...
可造访者不是别人,是天地敬仰的白大人,骷髅使不敢坐以待毙,转身去搬救兵。
寝殿内,琉璃玉器碎满地,案几上的砚盏被一只手臂挥到地上。竹简书册七零八落,毛笔上未干的墨染得宣纸脏了好几处。看不出到底写了哪三个字。
云挽苏散着发,青丝垂落,衣衫也凌乱,圆润的半肩布满齿痕。弯曲着手臂,被迫同身上的人十指相扣。
他如何都推不开,气急了抬腿就要踹出去,不料被握住了脚踝。
那人道:“挽苏,学会享受,嗯?”
“我让你滚……”云挽苏似被吓着了,本该嘶吼出声,对着圭藏忘情的面庞,乍然低了姿态,“若你执意如此,我会恨死你。”
“好,恨也好,总归是念着我的。”圭藏如愿拥有了他,顿了好一会儿,细密的吻落在他的脖颈,胸口,沿路折回来贴着他的唇,“如何都好,挽苏,你得明白,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云挽苏不答,痛极了只是闷不吭声挨着,一滴眼泪也不肯落下来。
被唤圭臧的便是鬼界之君。
说来,他同云挽苏算是旧友。在这一切还未发生以前,云挽苏敬他清正廉明,大公无私。加之对他又百般照顾,两人几乎成了无话不说的密友。
云挽苏也不知为何突然就成了这样。
圭藏曾几次赴十里荷境,后来更是抢走云挽苏强留在身边。他说了无数次爱,云挽苏一次都不肯买账。
今日圭臧挨了几巴掌,气得硬来。他一面心疼云挽苏,一面置着气,索取无度。
圭臧俯身贴着他的面,吻了汗珠,“主动一次也好,挽苏,你应我一声。”
“做梦。”
圭臧心满意足地笑:“行,这也算应了。”
云挽苏闭眸,别开面。不说话时唇齿微微发颤,手没处抓了也不愿碰着他。
“挽苏,我这不比你十里荷境差,留下来没什么不好。”
云挽苏就是不同他搭话,恨极了一口咬在他手臂上,尝到了血腥身上的人仍旧不为所动,该用力时用力。
撞得他摇摇欲坠,有种梦回一叶道观那些年,那时他还只是观内瓷缸中的一碗红莲。浮在池中央,左右都碰不到边。
圭臧的指尖绕过云挽苏的耳廓,循着下颚滑下来,捏住他的下巴吻上去。
“我不信你没感觉。”他说。
“圭,臧……圭臧…”云挽苏连喊两声,烫红的面滑了几滴水,不知是汗还是泪。
“要说什么?”
云挽苏死死咬住唇,眸中有埋怨但,更多的是杀意,他想杀了这个人。
圭藏看出来了,贴着他的面,贪婪嗅着他的味道,“挽苏,你若喊夫君我便把刀递给你。”
圭臧没有诚意,力度和速度皆没有半分诚意。
云挽苏满额的汗珠,抬手咬住手臂不许自己发出声音。就在快昏过去时,手心落了一把利刃。
圭藏直起腰,将刀尖竖起来对准自己的心脏,然后一点点俯下身。骨肉割裂的声音就在云挽苏耳边。他攥紧刀柄,虎口接住一摊温热的血水。
“不喊夫君,刀也给你。”圭藏好似不知道疼,匕首彻底没入,他和云挽苏的胸口紧紧相贴,抵额,贴鼻尖,“怎么样,解不解恨?”
云挽苏惊地松开匕首,偏头看到刀柄末端泛着微弱的绿光。
寻常匕首或许伤不到圭藏,但这把匕首一定可以。剔骨短匕,阴府之物,专用于惩戒鬼怪,即便死不了也需承受莫大的痛苦。
圭臧半分不在意,盯着他的脸欣赏。
云挽苏带血的右手抬起来,毫不留情扇在圭藏的面上,“你该死!”
“既该死,那你做什么流眼泪?”圭臧在笑,怜惜地拥着他,血从彼此紧贴的胸口缓缓而下,颤抖的只有云挽苏一个人。
“你知我心里是别人,何故如此?”云挽苏攥紧拳头,无声锤在案几上,“我……”
话音未落,殿门忽而叩响。下一刻直接从外推开。
紫袍青年大剌剌进来,手臂裹着纱布,负伤却似遇到大喜事一般,唇边掩不住的笑意。
闻声,圭臧脸色一变,飞外袍裹在不着片缕的云挽苏身上,接着将他整个人护在身后。
云挽苏则趁着这个间隙,踹了他一脚,待他转过来又狠狠甩他一巴掌,拢着衣襟自案上滚下。
圭臧倒是一点也不恼,看清来人后,咬牙吼他滚出去,随即抓住云挽苏,抄着腰单手将人扛起来,禁锢得牢牢的。
云挽苏悬在半空,挣扎不断:“圭臧!”
门口的圭枭已看得目瞪口呆,根本没想着要出去避嫌,见他哥赤条条且胸口插着刀,咂咂嘴道:“风流债啊~”
圭臧将人劈晕了,放在榻上,拉上窗幔。待穿戴整齐后出来,拎着这个没有眼力见的弟弟往外走:“多久不归家了?不错,还算听话,野孩子自己主动来领罚。”
“不是不是,”圭枭扯回后衣领,迈开几步,“我在人间一点也不潇洒,拘在巴掌大的鱼身万余年!”
“什么?”
圭臧自知不光彩,提都不提,换个话题道:“白尽泽来了,你竟一心还想着玩男人?”
白尽泽名字一出,圭臧脚下步子跟着顿住,“他有何事?”
“他好像新养了个徒弟,被那审判悬棺拉进去,这一去便是万余年,前几天才回来。逮到了为非作歹的游魂。”圭枭也不甚明白,思量许久:“困住他的恐是他带回来那只狍鸮。”
圭臧闻此,神情冷淡:“你说多久?”
“穷极无聊,我数了数,整整一万年。”
“还有!”圭枭抱着手臂,不解道:“白尽泽封了极之渊,因此,那地方万古不易,连那蠢扫帚都没放过,被封了记忆。他许是将我忘了,不然这万年对我来说也就三两日。”
“你如何这样清楚?”圭臧揪起他耳朵,“你闯的地方是极之渊?!”
“啊啊啊啊啊啊!”圭枭疼得嗷嗷叫,捏着他哥的手臂,“疼疼疼疼,你给我松开!”
好不容易松开了,圭枭朝他翻白眼:“一万年不见,你这么凶做什么?”圭枭哼一声,又翻一个白眼:“活该小美人不乐意!”
“回头再收拾你!”圭臧大步迈出去,吩咐手下将云挽苏看住。仍旧放心不下,怕云挽苏醒来不舒服,折回殿中清理他的身子。
云挽苏安静躺着,纤长的骨节也有磕碰的青紫。有那么一瞬,圭臧心生了悔意,但仅是那一瞬。
头顶的匾三个金箔大字—幽冥殿。
跨进来是一排火红的圆灯笼在迎路,余羡无端畏惧这座宫殿。
从进来起,除开刺骨的寒便是灌铅的双腿,脚底似踩着荆棘,每落一脚皆需做足心理准备。
饶是如此,额头被逼出了热汗。尚且可以忍耐。自他寻回元神碎片之后,明显能感受到内息的涌动以及充盈的灵力缠身。
白尽泽看过来时,余羡已将额上的汗擦去,若无其事观察这座鬼君的大殿。
鬼界几万年前同神界分了家,分出来的还有妖魔两界。近年来,三界渐见参差,比如那妖王东君,下巴看人不服管,招是搬非,暗潮涌动。
白尽泽是特例,不属天地,亦不归妖魔,去到哪里皆是两袖清风,他似乎都明白,才这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圭藏来时,师徒二人在说话。他没有出声打扰,立在不远处等。待他二人看过来,圭藏迎上去:“白大人,何事需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第29章 风流债。
圭臧溺在昏红的长道翩然而来,墨色衣袍的金线兽纹好似会动,张牙舞爪地迸发出金灿的光。
不等白尽泽答话,圭藏探究的目光转向他身侧的少年,好奇道:“这位是?”
白尽泽亦看着身侧一言不发的人,思索片刻,笑道:“极之渊的守山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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