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小月焦急地拦架。
余愿看着余鸿将章书闻掼倒在地,呼吸急促,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愣愣地上前一步,像被逼急了的兔子,抓住余鸿的手重重地咬下去。
铁锈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余鸿惨叫一声,想要甩开余愿,余愿却瞪着眼死死不肯松口,近乎要把余鸿的肉都给撕下来。
“你他妈的!”余鸿暴起,一拳砸在余愿的脑侧。
嗡的一下,余愿慢慢地松开牙齿,呆呆地坐着。
章书闻扶着桌面站起来,手往后撑,摸到郑伟喝完的空啤酒玻璃瓶,反手握住瓶颈,将瓶身砸碎,指向余鸿。他像被冒犯了领地的野兽,满目赤红,声音都是嘶哑的,“滚,滚——”
章书闻边挥动着破碎的尖锐瓶身边靠近余鸿。
余鸿手臂上还在淌血,疼得龇牙咧嘴步步后退,退到门口,指着他们骂,“一家子疯子。”
章书闻成功将余鸿吓退,筋疲力尽地垂下手,将还坐在地上的余愿拉起来,“我们走。”
一屋子都是玻璃碎屑,余愿被章书闻护在怀里,踉踉跄跄地逃离战场。
章小月追了一步,哭着喊:“书闻.....”
章书闻站在走廊里,慢悠悠地回头,眼底是不可撼动的毅然。
“你们要去哪儿?”
章书闻深深地看着披头散发的女人,杂糅了太多情绪,有失望、有可怜,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扶着余愿拐下楼梯,走进未知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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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错时了QAQ
第31章
夜已经深了,章书闻在附近的小旅馆开了间房,50块钱一晚。
旅馆是私建的,房间里除了床只有一张木桌,四件套虽然洗过,但摸起来粗糙中带着濡润感,还有些星星点点的黑斑。章书闻随意瞥了一眼,很想收拾整洁却无从下手,眼见余愿都困迷瞪了,无奈下只能将就着躺了下来。
他们没洗漱,身上黏糊糊的,抱在一块实在算不上舒服。可余愿像是怕一睡着哥哥就又会不见,双臂紧紧缠着章书闻不肯撒开。
老式空调驱赶腾腾的热意,章书闻和余愿没有盖不干净被子,连体婴一般地蜷在坚硬的床板上。
两人在外头“流浪”了一晚上,又刚经历过一场“恶战”,早就疲惫不堪,本该是倒头就睡,章书闻的脑子却无法当即停止转动。
郑伟把赔款都糟蹋光了,他们两个没有资金来源,章书闻的压力倍增。单单只是支撑起生活就已经足够艰难,更别谈往后的住处、余愿的学费。
暑假攒下来的存款不到六千块钱,这远远是不够的。
温热的呼吸洒在章书闻的颈窝里,他低头一看,余愿的脸颊被挤压得有点变形,眉头拧着,熟睡之余很缺乏安全感,搂在他脖子上的手收得很紧。
章书闻拿指尖轻轻地蹭了下余愿的腮肉,柔软的触感缓解他沉甸甸的心情。
明天的风雨明天再淋,今夜先睡个好觉吧。
章书闻将下颌抵在余愿的脑袋上,闭上了眼睛。怀里的实感让他在三个月以来,耳边终于不再一直回响着余愿那句“别不要我”。
翌日,章书闻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请假。
经过这一回后,班主任多多少少了解他家里的复杂情况,并未太为难他,只是校规也要守,处分不能少,回校还得写检讨书。
章书闻请了三天假,在协华和乐高折中地段的自建房找了落脚点。
一间十五平的单间,摆下一张床和桌子后几乎没有可以走动的地方,洗手间狭窄、破烂,水管上全是污点,墙面还有因为潮湿而滋长的霉菌,不带洗衣机和冰箱。好在有一个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的阳台,每天日出的时候朝阳会短暂地照进这间阴暗的屋子里,最重要的是,租金低廉,一个月只需要三百五十块钱。
环境是糟糕了点,可现实不给章书闻挑拣的资本。
签了合同又收拾好屋子后,章书闻和余愿简直是灰头土脸。他在地摊买了几件打折的衣服,奔波两日后得以冲澡换下脏衣物。
章书闻把余愿锁在屋子里,回校办理退宿,将寝室的东西都搬过来。
退宿的手续还算顺利,陈永乐自告奋勇帮他搬行李,只是抵达他居住的地方时半天说不出话来。
出租屋的楼下是一些小店面,吃穿住行都还算便利,只是到处都有排水沟和垃圾,飘着一股难闻的味儿,而这间甚至还没有陈永乐房间大的地方,往后就是章书闻和余愿的落脚点。
章书闻的行李并不多,但瞬间就把屋子填满了。陈永乐站都没地儿站,只能挨在墙面,想帮忙,又走不动,最后只能去逗坐在床边的余愿。
他在路上买了点零食,薯片棉花糖巧克力,还有几根冰淇淋。没有冰箱,不开空调,高温使得冰淇淋很快半化。陈永乐撕开包装袋递给余愿,“快吃,解解暑。”
屋子里只有一台上个租户留下的老式风扇卖力工作,卷起的风都是温的。
章书闻麻利地将行李堆好,背后的衣料全湿了。
陈永乐一连干掉了三根雪糕,依旧热得猛流汗,好不容易等到章书闻把东西放好,连忙说:“出去吃饭吧,我请。”
章书闻不推脱,随手把湿掉的短袖换下来。三人下楼,进了一家面馆。
店里的空调开得很猛,陈永乐要了三碗牛肉面,加肉不加菜,又到冰柜里拿了冻可乐,舒服得直叹气。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陈永乐刺溜吸面,大口嚼肉,含糊地问。
章书闻替余愿把可乐开了,“先住着吧。”
陈永乐又说:“愿仔好像瘦了点。”他夹了满满一筷子牛肉到余愿的碗里,“敞开了吃,不够乐哥再加。”
余愿在余家虽不愁吃穿,但这是他三个月以来吃得最舒心的一顿饭。他先是看看章书闻,见到章书闻颔首,才塞了一腮帮子肉,弯眸说谢谢。
“客气啥,你是书闻弟弟,也就是我弟弟。”陈永乐大大咧咧地挑了下眉,“以后想吃什么尽管跟我说,我一定给你带。”
三人痛痛快快吃着面。期间陈永乐接到来电,是家里人催他回家。
“我跟书闻一块儿呢,很快就回了。没,没去游戏城,不信我让书闻跟你们打招呼。”陈永乐开了免提。
章书闻说:“阿姨好。”
陈永乐的妈妈这才放下心,又嘱咐陈永乐早点回家就挂了电话。
“一天到晚就知道管着我。”陈永乐哼着,突然觉得这话有可能伤害到丧亲的两人,尴尬地转了话题,“对了,你周一回校吗?”
“回。”
“愿仔呢?”
章书闻默了一瞬,“也回。”
陈永乐没有再多问,举起喝了一半的可乐,豪爽道:“那我祝你们兄弟团聚,往后万事大吉。”
章书闻笑着和他碰了碰,“嗯。”
等兄弟俩回到出租屋,章书闻的手机就收到了陈永乐的转账,五千块钱,附言,“别跟我犟,多了也没有,按年收利息。”
章书闻看着转账页面久久沉默着,最终点了收款,郑重地打下“多谢”二字。
在出租屋的第一个晚上睡得并不好,他们住三楼,楼下是家烧烤店,凌晨两点还吵吵嚷嚷,中年男人围桌斗酒的声音不绝于耳。
余愿睡一半被吵醒,不高兴地嘟囔着。
章书闻在软件上刷着兼职,不是有年龄限制就是时薪太低,都不符合他的要求。巨大的精神压力让他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两点半,他关掉手机躺下来,余愿自发往他的方向钻,低喃着,“哥哥.....”
章书闻拨开他濡湿的头发,“又被吵醒了?”
出租屋的空调款式老旧,很是耗电,为了节省水电,在近四十度的天章书闻也忍耐着没有开空调。余愿睡得身上都是汗,黏糊糊的像一尾鱼,贴在同样潮热的章书闻身上,发烧一般的滚烫。
有了一次被丢掉的经历后,余愿变得更加黏章书闻了。
章书闻也不想让余愿没有安全感,因此虽然热得有些喘不过气,也没有推开余愿,拿过扇子挥风,低语,“明天买个耳塞就好了。”
广城的夏季尤其漫长,大部分人受不了长时间的户外活动,章书闻出门的时候没带上余愿。
出租屋一层三户,住客龙蛇混杂。两个未成年人独自在外,章书闻不敢掉以轻心,特地摸了个底。对门是一对年轻夫妻,隔壁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楼上楼下都是外来打工者,他再三嘱咐余愿除了他以外谁敲门都不准开。
为了哄余愿留在家里,章书闻在书店买了新的绘本和彩铅,送给余愿时,他专程将黑色的铅笔拿了出来——章书闻再也不想看见整本墨色的绘本了。
这两天他不止一次收到过章小月的来电,但他都没有接。今日章小月给他发信息,说余家那边已经决定放弃余愿的抚养权了。
“书闻,回来住吧。”
章书闻只觉得可笑。对余鸿而言,余愿就像一块想丢就丢的抹布,一旦发现余愿与常人的细微差别,就迫不及待地抛弃。
他站在白昼下,回:“姑姑,以后别再联系我了。”
继而没有任何犹豫地把章小月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
抵达快餐店时正是午饭时间,章书闻推门进去,吃饭的几个男人看过来,正是章雄在世时结交的工友。
他们对章书闻的到来感到诧异,特别是听见章书闻问能不能跟着他们到厂里卸货时更是震惊不已。
“他娘的,郑伟那个狗崽子,连这些钱都敢拿,也不怕折寿!”
“阿雄他还在的时候没少帮自家妹子,哪能想到走都走得都不安心。”
众人义愤填膺,你一言我一语地骂着郑伟和章小月。但骂归骂,对章书闻的请求他们确实是有心无力。
“厂里只招长工,要签合同的,你还得上学吧?这行不通啊。”
“是啊,而且卸货很辛苦的,你才多大,身体怎么受得了?”
章书闻却很坚持,“叔叔,你们就帮帮我吧。”
几个汉子为难地搔首,其中一个一拍大腿,“诶,阿明不是说工地在招人吗,按天算,一天两百多呢,就是苦了点,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消?”
章书闻连忙道:“我可以的。”
众人也是见他可怜,吃完饭就带章书闻去见口中阿明了。
阿明是包工头,章书闻管中年男人叫明叔。明叔看他细皮嫩肉,年纪又不算大,原先是不肯收的,好在章雄的工友纷纷做担保,明叔才肯让他试着干半天。
“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干不来就走人。”
章书闻二话不说走到一旁挑水泥,扁担架在肩上,沉重如山。
烈日之下,颀长的身影不敢有丝毫的停歇,不到十分钟衣料就浸出了汗迹。
但章书闻却一点儿都不后悔来这一趟。
他说过的,他靠自己就可以把余愿养大。
第32章
天际将暗时,工地收工。
章书闻浑身热汗地排队领日薪,拿到了濡湿的一百二十块钱。
其实日结的工人并不多,大多数都是按月算的,也有在工程结束后一次性结清薪资。章书闻的情况比较特殊,又是工地里少有的未成年,大家从章雄工友的口中听到他家的事情,几个年长的工友都对他比较照顾。
章书闻将钱收好,听见明叔说:“明天七点上工,十一点半休息到一点,还是这个时间下班,别迟到了。”
“明叔。”章书闻抿了抿唇说清楚情况,“我只有周末才能过来。”
半天下来,章书闻灰头土脸,身躯也已经累到麻木,可这样的薪资却抵得上他近三份兼职,因而他的语气少有的带着一点担心被拒绝的忐忑。
明叔摆摆手,“行,他们都跟我说过了。”
章书闻露出个浅笑,“谢谢明叔。”
临走前,明叔又叫住他,“对了,明天中午你是自己带饭还是跟我们一块订盒饭,盒饭有专供,两荤一素,八块钱一盒。”
章书闻想了想说:“我和大家一起。”
“好。还有,明天过来多带套衣服。”
章书闻的衬衫和裤子全被汗浸湿了,发根也湿漉漉的,整个人像在水里捞起来似的。他第一次到工地,没有经验,并未做防晒措施,在最毒的日头下晒了几个小时,脸颊泛着红晕,细看后脖颈更是红通通的一片,他自身皮肤白,乍一看仿佛随时会有一层皮掉下来。
章书闻又道了谢,这才踩着黄昏离开工地。
公交车的冷气扑面而来,打得章书闻起了个颤,他念着自己的狼狈,找了个相对比较空旷的地方站好,尽量不去触碰到别人。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跟同伴低语几句后朝他走来,伸出手,手里拿着一片纸巾。
章书闻怔了一瞬,接过,道谢。
小姑娘高兴地咧嘴笑,“不用客气。”
这个世界确实有很多无奈与不堪,但与此同时,也有人在尽自己所能缝缝补补。至少此刻,好心女孩的举动让章书闻在充斥着汗味的狭小空间里感受到了温暖的善意,一日的疲惫也得以缓解。
章书闻在楼下的面馆打包了两份汤河粉带回家。
他一打开家门,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余愿顿时就醒了,脸颊印着个深深红印子,见到他的那一瞬间,余愿眼睛蹭的发亮,像月色下的流水,像灯影下的玻璃。也许这样的比喻并不合适,但章书闻还是不禁将眼前的画面和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联系在一起。
阳台的门开着,但没有风,屋里如同高温下的热胶枪,连空气都在融化。
章书闻的衣服半干了,倒是余愿背后全是汗。
独自一人在家的余愿没有娱乐活动,涂了几页绘本就开始睡觉,睡得太久,手臂都枕麻了。他艰难地挪着手,嘴里嘟噜着,“蚂蚁咬......”
章书闻笑笑,把河粉放在桌上,搬过塑胶凳坐到余愿身边,抬起对方的手轻轻揉搓。
余愿还有些迷糊,章书闻揉到他酸麻的小臂,五官顿时包子似的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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