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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星星会说话(近代现代)——三道

时间:2023-09-14 07:38:30  作者:三道
  蔡芬挤进后车座,把要往外扑的余愿摁住,“愿愿,跟奶奶回家。”
  余愿只是死死望向榕树的位置,那些他好不容易擦干净的落叶又掉在地面染了尘埃,他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一声比一声大,“妈妈,妈妈,妈妈——”
  蔡芬捂住他的嘴,“这孩子怎么回事,快别叫了。”
  余鸿砰的一下关上车门,隔绝了余愿的嘶叫声。
  章小月惶惶然地望着眼前这一幕,手脚有些发软。前些天她才对章书闻说过余愿在余家过得不错,眼下这一幕却让她的话变得可笑。
  等到车子离开,她还忘不了扑在车窗上余愿的眼神。
  章小月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记起要回家做饭,她拧动电瓶车的把手,一路怅然。
  章书闻离开前留在桌面的五百块彰显着要跟她断绝往来的决心,如果让章书闻得知余愿如此境况,怕是又得自责。
  她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有拨通侄子的号码。
  -
  章书闻申请了周末留宿,他白天有兼职,但七点前必须回校。
  他会搭乘五路公交车,每次都需要路过七小的校门。
  “下一站,第七小学——”
  章书闻条件反射地望向下车铃的位置,只是那里再也不会有笑吟吟跟他说再见的余愿。
  其实这也不过一年多前的画面,那时余愿还在读小学,但仿佛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记忆了。
  通往七小的道路依旧有两台垃圾桶。
  章书闻恍惚间看到了只执着地将纸盒丢进某一个桶里的余愿。
  王如娟在世的时候订了鲜奶,一周六次,从不落下,不知道去了余家的余愿能不能喝上喜欢的草莓味牛奶?
  章书闻想了很多,回忆到开心的事情唇角还会微微勾起,险些错过下车的站点。
  夏季的白昼长,临近七点天还是明亮的,天际有大片大片火烧云。
  他下了车,想,如果余愿在,肯定会指着天上形状各异的彩云,兴奋地告诉他那是一只吃草的兔子或是一只食肉的老虎。
  可现在只有章书闻,那么云就只是云而已。
 
 
第28章 
  房间的窗帘拉着,没有开灯,屋内是一片漆黑。
  被带回家关进房间的余愿躲在被窝里,客厅外,余鸿和妻子正在吵架。
  “我早说了别把这个傻子接回来,现在好了吧,他今天知道咬人,明天还不知道怎么着呢?”女人边给小女儿喂粥边嘀咕个不停,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意思,“别人巴不得少点麻烦,你倒好,非得给自己、给这个家找不痛快。”
  “你少说两句。”
  “还不让人说实话了!”女人将碗磕在桌上,哼道,“你就等着吧,我听人家说他们这种病一辈子都治不好,指不定哪天就发疯,到时候我看你要怎么办。”
  余鸿气喘如牛瞪着眼。
  蔡芬眼见夫妻俩越吵越凶,急忙忙说:“人都接回来了,还能还回去不成。”她含沙射影,“再说了,我就这一个孙子,我还指望着抱曾孙呢。”
  女人嚯地站起来,红着眼,“妈,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蔡芬别过眼,“我就随口一说,能有什么意思。”
  “好啊。”女人一把抓过小女儿,拔高声音,“听见了没有,你爸和你奶奶都嫌弃你,觉得你比不过屋里那个逮人就咬的,你以后可千万别惹着他,省得你爸你奶奶心疼。”
  小女孩被大人这么一吓,放声哇哇大哭起来。
  “你闹够了没有?”余鸿发了火,“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屁话呢?”
  客厅里吵嚷声许久才停下来。
  余鸿摔门而出,女人没能留住他,絮絮叨叨对女儿说:“可记着今天,你爸为了个傻子嫌弃你呢......”
  余愿一动不动像个木偶似的蜷着身体,等蔡芬进屋时,又更往里钻去。
  “愿愿,你也真是的,怎么能咬爸爸呢?”蔡芬话里有怪责,“放了学也不回家,让我跟你爸好一顿找,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蔡芬掀开被子,还想说点什么,却见余愿睁着两只圆圆的眼睛,麻木地盯着天花板,脸蛋还是漂亮的,从前的灵动却消失殆尽,看起来真跟个傻子没什么区别了。
  蔡芬心里一惊,“愿愿,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奶奶。”
  余愿毫无反应,像待机的玩具。
  蔡芬顿时想到媳妇的那句“这种病一辈子都治不好,指不定哪天就发疯”,她心底冒过一阵寒意,连碰一碰余愿都不敢了,生怕余愿也给她来一口。
  她又大着胆子埋怨起离世的王如娟,也不知道是怎么教孩子的,竟然让儿子咬老子。
  这一天余愿没有出去吃晚饭,家里的人也都各怀心事,但可以预料到的是,余愿往后在这个家的处境会越发的尴尬和艰难。
  他还是会偷偷地捡地上的叶子,也会给剩下的绘本涂色,依旧准时地上下学,每个夜晚想念妈妈叔叔和章书闻。不同的是,他不再产生回去找哥哥的念头,因为他知道,就算他回去一百遍也再也见不到哥哥。
  章书闻彻底把他丢掉了。
  -
  十月,高温不降。
  这是章书闻第五次踏足花城路,他很明白自己在做着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却阻止不了自己的脚步,也许他心里其实也憧憬着,在某一个时刻,很偶然的,他能见到生活滋润的余愿带着笑容走出小区的门口。
  他会悄悄地绕到墙后,只遥遥地看着余愿却不让对方发觉。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能看见蔚蓝的天、炽热的阳、老式居民楼剥落的墙皮、从窗沿里长出的藤蔓、嬉笑奔走满头大汗的孩子,唯独没有见到余愿。
  小超市的婆婆已经认出了章书闻,见他总是徘徊不前,心底起了疑,目光也带上了戒备。
  章书闻又一次无获而返。
  到校的时候他先洗去一身粘腻,继而安静地躺在床上歇息。章书闻周末在一家便利店兼职,店长是个心善的中年女人,看他小小年纪就要为生活奔波,按照市价给他开了十二块的时薪,比章书闻之前在奶茶店工作时足足多了四块钱,差不多一顿的饭钱。
  除去白天的兼职,章书闻在校内也有微薄的进账:帮人抄作业,多的一份五块钱,少的话也有两三块。这种行为一旦被学校发现,即使不被处分,也少不得通报批评,因此章书闻不多接,有固定的“客户”,一个星期能有将近五十块钱的收入。
  换做以前,他绝不会也不愿意做这种有损自己名声或学业的事情,可今非昔比,他在严重透支自己本该恣意的青春岁月,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长到可以独当一面。
  之后呢?不言而喻。
  手机响起的信息声打断了章书闻的休憩。
  他打开一看,竟是初中时隔壁班的学委。对方高中不继续在协华就读,两人毕业后没再见过,交流不多,往上划拉两下,就是去年他询问对方有关余愿偏科的事情。
  “书闻,有空吗?”
  一缕不安像烟一般飘进章书闻的心里,他坐起来回复,“怎么了?”
  “你弟是尔高初二三班对吧?”
  不安渐浓,章书闻直接打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我听说你弟跟了他亲爸,其实我也犹豫过要不要告诉你,但你俩关系好像不错。”学委顿了顿,“是这样的,我堂妹不是跟你弟一个学校吗,之前我托她问过你弟的事,她就认得你弟了。”
  “事情过去好一阵子了,今天她来我家玩儿,才听她提起,开学那天你弟走丢过一次。”
  章书闻的五指猝然收紧。
  “你别担心啊,当天就找回来了,不过你弟请了两天的假,我妹说,他回来后好像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章书闻沉声问:“什么意思?”
  “具体情况吧我也不太清楚,我就直接说啊你别生气。你弟不是有自闭症吗,我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更严重了,以前还能跟人说上一两句话,成绩也不上不下,但现在每天走路都在发呆,老师叫他也不应,这次月考更是全科交白卷.....书闻,你在听吗?”
  章书闻发声竟有些艰难,喉结滚动一下,“嗯。”
  “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吧,我就是觉得还是得告诉你一声,那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好,谢谢。”
  手机传来刺耳的嘟嘟声,章书闻却维持着同一个动作迟迟不动。
  这是他和余愿分别整三个月,不长不短的时间。他怀揣着余愿离开他能过上更好生活的希望,至少去了余家,余愿三餐能有保障,不必跟着他饥一顿饱一顿,为了省下开销,吃没有营养的泡面和素菜。
  可是午夜梦回,余愿的那一句“别不要我”总是如同无法斩草除根的绿萝般层层叠叠将他包裹起来,严密得他透不过气。
  他觉得自己算不得一个勇毅的人,因为他甚至不敢设想如果余愿没能适应在余家生活的后果。
  章书闻胸膛微微起伏着,许久许久才疲倦地躺下来,将手臂横在了眼睛上,任凭黑暗将自己绞杀。
  -
  将近五点,尔高的学生陆陆续续出校。
  章书闻用人群掩盖自己的身躯,站在老树下等待期盼的身影的出现。
  天边开出大朵大朵金云,少男少女嬉笑着结伴同行,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
  一个纤瘦的少年半垂着脑袋从校门口走出来,他脸上还有未褪的婴儿肥,穿着宽大的校服,看起来很是稚气。前方有行人挡了他的路,他便停下来等待着“路障”自动离去复而前行。
  还是和以前一样未变的习惯,不同的是,他垂下的脑袋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来。
  时空像是停滞了一般,章书闻越过人群,凝望着熟悉的身影。他无端端地产生了一种“近乡情怯”之感,心脏以一种不可估量的速度狂跳着,躯体也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热意,双腿却像是绑了沙袋一般,每走一步都需要用上极大的力气。
  只是十几步的距离,他却没能走到余愿的身边。
  自打上回余愿放学“离家出走”后,蔡芬就总是提前到校门口等着,此时她先一步拉住余愿的手,唯恐余愿飞了似的,抓得很紧。
  余愿没有挣扎,没有反抗,连脑袋也没有抬起来,提线公仔一般被蔡芬扯着走。
  章书闻还没有做出决定,脚步就已经跟了上去。
  他注意到无论蔡芬喋喋不休说了多少,余愿皆全无回应,蔡芬好像也拿余愿没办法了,边热得用扇子扇风,边讪讪地住了嘴。
  章书闻一路跟到了公交车站,目送着蔡芬和余愿上车。
  他从下往上看,透过车窗见到余愿似乎是想坐到最后排去,却被蔡芬摁在了爱心座位。
  车缓缓启动,行驶过章书闻的跟前。心有灵犀一般,又或许余愿只是想躲开蔡芬的触碰,他偏过脸望向了窗外。
  三月不见的二人隔着染了油污的车窗,视线猝不及防地触碰在一起。
  而这一次,章书闻终于见到了余愿抬起来的眼睛。
  不复印象中的鲜活与灵透,只剩下了被大火燎原般后的死寂。这样一双沉甸甸的、木然呆滞的眼睛,在见到章书闻的那一刹那,骤然下起了一场细密的倾盆大雨。
 
 
第29章 
  “书闻,书闻?”同学使力碰碰章书闻的胳膊,压低声音,“老师叫你回答问题呢。”
  数学课上,频频走神的章书闻引来班主任注意。他略一顿站起身,望着投影仪的题目,准确地说出选项。
  班主任颔首,“题会做,课也要认真听。”
  章书闻重新坐下,深吸一口气想把精神都集中在课堂上,可不管他如何提升专注力,练习册上的公式都会变成余愿那双灰蒙蒙的眼睛。那一幕像是有一根尖锐的针扎进他的瞳孔里,疼得他眼前一片漆黑,直到公交车灼热的尾气撩了他一下,他才大梦初醒般地想要追上去,可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余愿远离他的视线范围。
  到了这个时候,章书闻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他需要直面自己错误选择的败果,承认从他把余愿让出去的那一刻就错得离谱。
  他应该做好每一步行动的计划,包括但不限于怎么和余愿单独见面,又怎么才能将余愿要回来。回来之后呢,他要怎么样保证余愿的生活,起码让余愿有遮风避雨之处,不让余愿挨饿受冻。
  挡在他面前的有层层大山,劈山移海非一日之能,可是他等不及,他甚至全无制定计划的耐心。
  下课铃一响,章书闻就抄起双肩包走出教室门口,消失在了校园里。
  陈永乐发短信问他去哪儿的时候,他人已经坐在出租车上。
  他没有告诉陈永乐他要去做什么,任何一个理智的人都知道他现在是冲动行事,陈永乐大概率会阻止他,而章书闻不想再有半点儿犹豫。
  他又来到了尔高的校门口,这一次,不再躲藏,而是光明正大的和来接送孩子的家长站在一起。章书闻的神经紧绷得像一条满弦的弓,不敢有一瞬的出神,望着从门口里走出来的一道道身影,于人群中精准地捕捉到垂眼的余愿。
  他迫不及待地拨开人群,地表腾腾蒸起的湿热让他背脊出了一层薄汗,他的掌心也很热,在急切握住余愿的手腕时,感受到手心里的皮肤被烫着似的剧烈地跳动了下。
  余愿没抬头,张皇失措地想把手抽出来,却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声音,“是我。”
  章书闻五指收得更紧,还没来得及跟余愿再多说一句话,蔡芬就急吼吼小跑过来,“愿愿,愿愿.....”
  余愿如同将要被捕兽夹困住的麋鹿,满面惝恍。
  章书闻微微地咬了下牙,拉着余愿转头就跑。
  两人挤进密集的人流,将蔡芬远远地甩在身后。四周似乎只剩下奔跑起来打在耳边的风声和噗通乱撞的心跳声,章书闻和余愿跑出一身热汗,七弯八拐都不敢停下,直到他们消耗掉全身的力气,双腿发软再也跑不动一步后,才气喘吁吁靠在街边被烘烤得滚烫的墙面上。
  夕阳落在他们濡湿的发根和眉眼,章书闻和余愿两颊发红,胸膛急剧起伏,微张着唇汲取氧气,紧握的手黏糊糊的,始终没有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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