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来。”郑智一把夺过,对着镜子龇牙咧嘴地上药。
“小心别涂到眼睛......”
郑智不耐烦地挥开她的手,“你能不能别罗里吧嗦的,我都说自己来了。”
章小月被儿子厌烦的语气伤透了心,凄凄哀哀地说:“你在局里这几天,我吃不好睡不好。以后老实本分地找个班上,不要再让我每天心惊胆战了。”
“你懂什么?”郑智翻了个白眼,“是他们先动的手,我又不是傻叉,难道就杵着让他们打啊?”
章小月是说服不了郑智的,她红着眼睛,忍不住拿儿子跟章书闻对比,念叨着,“你要是有书闻一半让人省心就好了。人还是得读书,他这次考上了H大,以后出来肯定能找个体体面面的好工作......”
郑智哐的一下把药瓶砸在桌上,恶狠狠说:“我还没嫌你没本事呢,你倒先数落起我来了。我兄弟的爸妈都给他们买房买车,我连个屁都没有。你要真那么稀罕章书闻,认他做儿子去呗,大学生了不起啊,我看他那假清高的样子就觉得窝火。”
母子俩的谈话因为涉及到章书闻矛盾又升级了一个度。
郑智懒得再跟章小月搭话,直接进了房间,砰的一声把门甩得震天响。
章小月拍了两下门,郑智吼道:“别来烦我!”
她唉声叹气地收拾郑智弄倒的药水,叨叨着,“洒了这么多,这个不少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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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学贷款申请一般在七至九月之间。H大的录取通知书下来后,八月下旬,章书闻跑了几趟教育局学生资助管理中心,将准备好的资料呈上去,填写了贷款申请表。
审批的过程还算顺利,贷款将在十一月打入章书闻的个人账户,再由学校扣取学费。
解决了这件心头大事后,压在章书闻肩膀上的大山似乎挪去了一座。
开学前一周,他跟工地辞了职,工友们请他下馆子。
“小章,我们都是大老粗,那些文绉绉的好话说不来。”男人一只脚搭在椅子上,举起啤酒罐,“横竖就一句,哥几个祝你飞黄腾达,赚大钱买大屋,以后出息了,别忘了我们就行。”
明叔也来了,给他塞了个红包,“老李他们几个凑的,没多少钱,拿着,甭不好意思。”
章书闻推脱不过收下了。他向来滴酒不沾,这天晚上却对敬他的酒来者不拒。
结束时已经是深夜了,一群男人勾肩搭背在路上大声唱着歌,“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章书闻和他们分道而行。歌声渐飘渐远,他脚步顿了顿,望着被路灯拉长的影子,没有再回头。
从未饮过酒的人太容易醉,章书闻晕晕乎乎地回到家,没和余愿说上几句话就倒在床上。
白炽灯照得他眼前朦朦胧胧的,余愿清秀的五官也似隔着一层水晃晃悠悠。
他伸了伸手,没如愿摸到细腻的触感,心里好像有块地方软软地、慢慢地塌了下去。
余愿印象中的章书闻总是清醒的、克制的,仿佛没什么事情能动摇之。可现在哥哥却眼神迷离地看着他,像一只闯入满园芬芳的花纹斑斓的蝴蝶。
在章书闻的手要落下去时,余愿本能地握住了,将自己的脸颊贴了上去。
“愿愿.....”章书闻呢喃着,狭长的眼尾微眯,心情很愉悦的模样。
那些因为生活所迫包裹在他身上的铜墙铁壁全在酒精的催化下融化成温柔的银河,他笑着,又心满意足地喊了一声愿愿。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大抵所有的言语加起来不过是“苦尽甘来”四字。
最痛苦的、艰难的岁月都已经过去了,再没有什么能够打倒他。
章书闻困得闭上眼,一手仍搭在余愿的脸上,一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能安心入眠的时候。
屋子里静了下来,唯有微乎其微均匀的呼吸声。
余愿一瞬不动地凝望仰面躺着的章书闻,哥哥的手一有离开他脸颊的迹象,他就会抓得更牢固。
他俯身凑近了点,区别于之前清爽的味道,有淡淡的酒气钻进他的鼻子里。
心里有好多小人在叽叽喳喳地跳着舞,越跳越高,一下子跳到他的心脏去。
咚咚咚——
他听见了自己过快的心跳声,像欢快的圆舞曲,让他的身体、他的脑袋都飘飘然的。
他好像也跟哥哥一样变得晕乎乎了。
余愿不合时宜地想到很多画面,那其实是有些糟糕的记忆——刘成手机里播放的视频,黏黏糊糊的喘息。渐渐的,演变成浴室里哥哥被水流冲刷着结实而柔韧的背脊,以及,那天异常燥热的清晨,他睁眼看到的哥哥洇出了水迹的裤子。
一种极端的、难以压抑的情绪让余愿的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懵懂地望着光影的章书闻,从修长的指节看到突起的喉结,从高挺的鼻尖看到水色的唇瓣.....
余愿发了一场梦。他是行走在沙漠里一只缺水的骆驼,急切地寻找绿洲和水源。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性,是谁都没有办法阻止的本能。
半梦半醒的章书闻因嘴上奇怪的触感悠悠转醒,被酒精侵蚀的大脑未能即刻做出反应。有柔软湿腻的不知名物体生涩却又大胆地钻进了他的口腔里,啧啧品咂着。
他的舌尖条件反射地抵了出去。
章书闻的酒瞬间醒了,挡在眼睛上的手臂拿开,强光刺得他眼前尽是跳跃的光点。
而比光怪陆离更让他惊心的是,趴在他身上与他深吻的余愿。
章书闻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的炸开,像春雷阵阵,劈得他神昏意乱,神不附体。
他猛地掀开余愿,从床上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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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书闻:怎么也飞不出,愿愿的世界,原来你是一只,酒醉的蝴蝶~~~
书闻:......
第52章
泼在脸上的冷水让醉意彻底消散,可章书闻还恍惚觉得自己泡在酒精里。
他干咽了两下,企图驱赶唇舌被舔舐的感觉,可越多的小动作只能越提醒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余愿亲了他,不是手或者脸等寻常的部位,而是有着更深层含义的嘴唇。
章书闻双手撑在水槽上,水珠顺着他流畅的下颌角滴落到排水口,他深深喘息着,半天才压下心中的惊愕,抹了抹脸回过身看仍坐在床上的余愿。
两人相处的过程中,章书闻皆是情绪沉静的那个。往小了说,他是余愿的哥哥,往大了说,是余愿的监护人也不为过。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于不知事的余愿先冷静下来,继而进行安抚。
可现在两人的性格似乎对调了,相比于章书闻的震惊和不解,余愿却和往常一样恬静。他两条腿踩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来回晃着,察觉到章书闻投射过来的视线,眼睛骨碌骨碌地转了转,抬眼迎了上去。
章书闻无意识地瞥了眼余愿的唇,红润润的饱满的,有着最为柔软的触感。他被烫了下似的挪开目光。
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余愿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逃避是没有办法解决问题的。他又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这才走过去坐到余愿的身边。
半晌,章书闻找回理智,探究起余愿这么做的原因。
章书闻是边界感极重的人,与朋友相处的过程中很少有身体接触,但仔细想来,他跟余愿相依为命的这三年,确实有过不少亲昵的举动,包括但不限于牵手、相拥而眠、点到即止的亲吻。
他只当余愿依赖他,并未多想,现在他却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这些行为,是不是正因此才导致余愿认为所有的亲密接触都是可行的?
在章书闻头脑风暴时,余愿又像块年糕似的黏了上来,抱住了他的手臂。
两人的手碰在一块,章书闻几乎要被余愿身上的体温灼伤。他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犹豫两瞬后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紧接着站起身,低声道:“愿愿,我有很重要的话跟你说,你要听清楚。”
余愿歪了下脑袋。
章书闻的语气恢复平稳,甚至有些冷硬,“接吻是很亲密的行为,只能和最亲密的人一起做。”
他跟余愿讲着道理,余愿却微微鼓着腮,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章书闻肃正道:“我是你的哥哥,以后你不可以不经允许就亲我。不管是脸还是其它的什么地方,都不可以。”
他三两句话就将自己和余愿的关系拉回正轨。
余愿眨眨眼,“哥哥就是我最亲密的人。”
“不对。”章书闻一怔后言之凿凿否认了,“这不一样。”
可是哪儿不一样呢,非要细论起来,章书闻确实是与余愿羁绊最深的存在。再者余愿这种情况,连喜欢和爱都未必分得清,以后会有多大的概率遇到相伴一生的人?
明知如此,急于“拨乱反正”的章书闻还是接着往下说。他蹲下来,抬眸望着余愿,下了定论,“总之,今天晚上你做错了。”
余愿难得地反驳,“我没错。”
他的神情倔强,语气亦很坚定,直勾勾地盯着章书闻,竟俯身又要去寻章书闻的唇。
章书闻嚯地站起来避开了,沉声地喊了声愿愿,已经是警告的程度。
余愿焦躁地绞着手指,扑扑呼气,又嘟囔着,“我没错.....”
他像一个听不进去知识点的差生,笃定地认为自己的答案是正确的,谁能无法说服他。章书闻能解出最棘手的数学题、明白最难懂的物理逻辑,却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境况。
章书闻只能再尝试跟余愿讲道理,他语速很慢,“愿愿,可能我说的话你很难懂,但我们每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有自己的定位。父母就是父母,老师就是老师,朋友就是朋友。而我是你的哥哥,兄弟之间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都有一个界限。像今晚你对我做的,就是不被允许的。”
孩子可以跟父母撒娇,学生可以和老师请教问题,朋友可以互相嬉闹调侃,兄弟可以扶持着一步步成长......从降生下来就是如此。章书闻是恪守规则的人,他不强求余愿与他一同克己复礼,但起码不能肆意妄为,伦理颠倒。
他说了这样多,余愿还是摇摇头,似乎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章书闻罔知所措,只能无奈地叹气,“你再这样的话,我就要生气了。”
所有的大道理都比不上这一招最有杀伤力。余愿果然慌张起来,“不要生气......”
看着余愿迷惘的神情,章书闻也不知是心疼多一些还是轻松多一些,“那你答应我,以后不可以胡来。”
余愿秀气的鼻尖抽了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颔首。
这天晚上余愿想要和以前一样钻到章书闻怀里睡觉却没能成功,章书闻不再让他靠近,甚至于背对着他入眠。
面对着章书闻拒绝的姿态,他只能恂恂地将自己挪了过去,尽管他很想像以前那样抱住哥哥,最终却只是小心翼翼地捏住了章书闻的一小片衣角。
余愿委屈得不得了,他只是遵从本心而为,全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又错在了哪里。但哥哥说他错了,那就错了吧,他不想哥哥生气。
灯灭了,不多时就传来沉睡的呼吸声。
章书闻极其困乏却无法入眠,等余愿睡着后悄然地翻过身。他心里沉甸甸的,想了想,将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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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在即,章书闻跟房东退了房,打算提前几天到大学附近物色新的落脚点。
余愿自然是要跟着他去的。
章小月却不太认同他的决定,再三劝他将余愿留在这里,“你是去读书的,愿愿跟着你不方便。再说了,学校离这儿也不远,地铁就能到,你周末随时能过来。”
姑侄两人的关系这一年间缓和了不少,但章书闻心意已决,只把章小月的话当耳旁风。
两人聊天时余愿就坐在沙发上,章小月出发点是好的,因而没有避着余愿。倒是余愿很担心章书闻真的把他留在这里,猎犬一般警惕地竖起大耳朵。
这几天章书闻和余愿的相处模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章书闻不再主动地牵余愿的手,也不让余愿抱他,就连晚上睡觉,只要察觉到余愿靠近的意图,他就会佯装冷漠地背过身去。
他的每一个拒绝都会令余愿的眼睛暗淡一分,这对二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但他还是坚持用自己的方式提醒余愿他们之间本应该有的边界。
可惜余愿“记吃不记打”,无论他推却多少回,下一次,余愿依旧会带着满盈的笑意朝他扑来。
这件事显然急不得,好在他有时间、也有耐心去纠正余愿的行径。
章小月风风火火地帮章书闻一起收拾行李,“冬装就先别带过去了,放我那儿,等天气冷了你再过来拿。”
“塑料桶和衣架是要到那边再买,还是一起带着啊?”
“书闻,这些资料书你还要吗?不要的话我待会到楼下卖了,把钱给你,不过现在也卖不了几个钱了.....”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付诸在了章书闻身上,好似只要章书闻往后有一番作为,她也能有引以为荣。
一个上午打包出来不少东西,堆在了门口。
余愿自告奋勇去丢垃圾,大包小包地往楼下拎。
最近社区整改,原先放在树下的垃圾桶换了位置,所有垃圾统一要丢到五十米外的垃圾站。有些租户无视“请不要把垃圾丢在树下”的提示语,直接将东西都积在地面,天气炎热引来不少蚊蝇,散发着一股恶臭味。
余愿爱干净,避开臭水沟和苍蝇堆,吃力地提着两大袋垃圾往垃圾站走,不一会儿就出了汗。
一颗石头精准地丢在他脚边。
余愿抬起脸,见到坐在电瓶车上的郑智,立刻就变了脸色。
郑智的手里握着不少小石头,戏耍一般地往余愿的方向丢。
余愿小跑起来,郑智就开电车去追,边追边恶声恶气地说:“傻子,你哥现在是高材生了,我妈上赶着认他做儿子呢,真够神气的。”
他一巴掌拍在余愿的后脑勺,余愿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郑智对章书闻的不满全发泄在了余愿身上,“怎么着,他上大学还带着你这个拖油瓶啊,不会以后娶了老婆也要把你捎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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