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但很遗憾,我好像没有什么立场去劝马尔科什么,况且,老实说,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们不合适……嘿,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DM单递给莱万:“所以,或许这个能帮到你。”
那张DM单上写着“被伴侣抛弃者互助会”几个大字。
似乎怕莱万拒绝,穆勒连忙说:“相信我,这个一定能帮到你——我认识一个之前参加过戒酒互助会的人,他说感觉很好,据我所知,他已经一年多没有喝过酒了。”
穆勒说:“你该去听听别人被抛弃的理由,或许就会发现你和马尔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莱万下班后开车赶到市政厅附近的一个体育场。
他把车开进停车场的时候,注意到身后似乎传来两道不太友善的视线。
他下了车,从停车场走近体育场,这两道不友善的视线如影随形。
体育场里的人不太多,十几个高矮胖瘦的男女正坐成一圈。
莱万从角落拉了把折椅,也加入了他们。
人似乎还没有到齐,没过一会儿,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推门进来,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坐在了莱万的对面。
有人站起来,拍了拍手,示意今天的会谈开始。
今天的主题是“告诉我们你想告诉的事情。”
第一个讲述的女性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这半个月我减了10磅的体重,但是那个混蛋回家之后还是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我真后悔给他生孩子——不是后悔生孩子这件事本身,而是后悔孩子的父亲居然是这种人……”
她说完了,有人上前拥抱她,有人高声说“这种臭男人不值得挽回”,有人安慰她“亲爱的,你现在就很好,你不需要再为他改变了”,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宽慰了半天。
莱万心不在焉的听着,时不时的抬手看看时间。
第二个讲述者一身的刺青:“我已经有一个月没吸过大麻了,天呐,真不知道我这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有好几次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但为了我的女朋友,为了让她回心转意,我都坚持下来了……”
第三个讲述者是个退伍军人:“我的人身限制令到现在还没有解除,我没办法接近她……”
第四个老妇人说:“我发誓,到八十岁生日那天,我一定戒赌……”
莱万听着听着,就走了神。
再回神的时候,就发现大家都盯着自己,一个人对他说:“穿西装的,轮到你了。”
他愣了一下,换了个姿势。
解开了外套的扣子,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了半天,才开口道:“我的伴侣忽然要跟我离婚。”
有人问:“为什么?”
莱万说:“我不知道。”
他说:“我没有不良嗜好,也没有家庭负债,我们住的房间很大,能确保我们的亲密关系,同时也能保证个人空间,我们的感情也一直很好,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当然,或许这都是我的一厢情愿,而他对这些都不满意,但问题是,我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满意。”
有人问:“他出轨了?”
莱万说:“或许吧,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出轨呢?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有人问:“是你工作太忙了,忽视了他?”
莱万想了想:“我不确定,但应该不是——我们每晚都一起吃晚餐,我是说,只要我不出差的话。”
有人说:“或许他觉得你不爱他。”
莱万立刻否认:“这不可能。”
他说:“我爱他,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从一开始,我的朋友们都认为我们并不合适,但是我太爱他了,我不想错过他,所以我们才结婚的,我发誓在我们婚姻延续期间的每一天,我都是爱他的,但结果就是,我今天坐在了这里。”
对方又说:“那就是他不爱你了。”
莱万说:“所以问题又回到了原点,他为什么不爱我了?”
体育馆里陷入了沉默。
忽然有人说:“你有多爱他?”
莱万说:“非常。”
那人说:“具体一点。”
莱万想了想:“我能把我拥有的一切都给他。”
对方醉醺醺的说:“包括外面停的那辆劳斯莱斯?”
在坐的所有人闻言一愣。
那个酒鬼继续说:“你那块表很贵吧?你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
莱万没有接话。
酒鬼讥笑一声:“所以有钱人也会被抛弃吗?是给的钱不够多吗?”
莱万说:“并不是钱的问题。”
酒鬼打断他:“所以你跟他谈过吗?”
他说:“还是你们已经签过什么婚前协议。”
莱万说:“我们……”
酒鬼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如果我是你,就把所有能看到的钱都扔到他面前。”
他摇摇晃晃的走过来,用力拍了拍莱万的肩膀:“嘿,你得让他知道他抛弃了什么。”
“他可能抛弃了一个大富翁——用嘴巴说没用,你得让他看到才行。”
莱万从体育馆出来。
看到自己那辆劳斯莱斯被人砸了窗。
他四周巡视一圈,发现这个地方没有监控。
只能自认倒霉,联系保险公司报修。
所以等他去研究所找罗伊斯的时候,换开了那台绿色的宾利。
他一直都知道研究所在哪,但总是在路边等罗伊斯出来。
这是第一次进到研究所内部。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七拐八拐的好几个弯,又走上了一截楼梯,终于找到了罗伊斯的办公室。
现在是下午茶时间。
莱万确信这个点罗伊斯在休息。
所以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罗伊斯正抱着袋薯片看球赛。
看到他来了,罗伊斯先是一愣,然后飞快的盖住电脑。
“你怎么来了?”他口气不太好。
莱万反手关了门。
拉过把椅子坐在他对面:“我来跟你谈谈。”
罗伊斯看着他:“谈什么?”
莱万拿过一个厚厚的文件袋递给他。
罗伊斯一头问号:“什么?”
莱万说:“我们所有的股票,基金,保险,海外投资,不动产,还有……”
罗伊斯说:“你拿这些过来干什么?”
莱万说:“如果你坚持要离婚的话,这些东西我们都不能全部带走,可能会55分,也可能46分,你知道这样你会损失多少钱吗?”
罗伊斯好笑:“多少?”
莱万打开手机,在计算器里输入一行数字,递给他看。
罗伊斯看了一眼,有些咋舌:“这么多吗?”
莱万说:“是的,亲爱的,非常多,所以我们得再谈谈。”
罗伊斯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忽然说:“没什么好谈的了,莱维。”
莱万一愣:“什么?”
罗伊斯十分火大:“所以你跟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我,你不愿意跟我离婚,是因为你不愿意承受我们分手后你身家会缩水一半这件事吗?”
莱万根本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我们离婚了,我们俩的身家都会缩水一半。”
罗伊斯好笑:“我不在乎。”
莱万根本不信:“你怎么会不在乎呢?世界上不会有人看到这么多钱还会不在乎的。”
罗伊斯看着他,伸手去按桌上的电话:“尤里安,叫两个保安到我办公室来。”
莱万一听就急了,他口不择言道:“如果我是个瘾君子,是个赌鬼,是个居无定所的流浪汉,你还会跟我结婚吗?”
他话音刚落。
办公室门被人推开了。
两个保安走进来,在罗伊斯的示意下,一左一右的把莱万带出了他的办公室。
莱万和罗伊斯,是在某年新年的慕尼黑雪场认识的。
那天早上莱万刚一上雪道,就被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菜鸟踩着单板撞飞了出去。
他的嘴巴重重磕在路人的滑雪板上,直接破了相。
跟他一起来的母亲和姐姐一家坚持把他送到了医院。
在做完全身检查确定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没有骨折也没有脑震荡后,肇事者和莱万的女性亲属们才一起松了口气。
从医院出来已经到了傍晚。
母亲和姐姐都意兴阑珊,想要回酒店泡温泉了。
但莱万还是不想浪费这样的假期。
他独自开车回了雪场,等他对着镜子给脸上的伤口贴上了防水医院胶布,又换好滑雪服的时候,雪场里几乎没什么人了。
最后一班上山缆车几乎都是空的。
只有莱万坐的这一架上有两个人。
缆车刚启动,莱万的手机就响了。
他把护目镜拉起来卡在头顶,用牙咬掉碍事的手套,一边为伤口被冷风吹到而呲牙咧嘴,一边快速的滑动手机检查工作邮件。
傍晚的风很大,缆车被吹的晃了一阵,莱万用冻僵的手指艰难的打着字,忽然有人问他:“你第一次来滑雪吗?”
莱万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这个声音是坐在自己对面那个唯二的乘客发出的。
他极为敷衍的嗯了一声。
谁知对方却忽然笑了起来:“所以你脸上的伤是刚刚摔的?”
莱万有些不快的皱了皱眉。
对方又说:“如果是第一次滑的话,这条雪道对你来说有点太难了,你应该去滑新手道。”
莱万收好手机,想要反驳他,却忘了他嘴里还咬着手套。
结果就是他一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的时候,那只手套就先掉了下去,啪的一下落在了距离他们脚下十几米的雪原上。
快的莱万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然后对面的人就又笑了起来。
莱万被这笑声搞的火大极了。
他正想说点什么让对方闭嘴。
就看到那个浑身上下包裹的密不透风的人艰难的摘掉了自己的右手手套——他的手套下面居然还有一层手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用我的手套。”
莱万看着那只递到自己面前的手套,在犹豫片刻后还是接了过来——他可不想在下山前被冻掉手指。
“谢谢。”莱万说。
“不客气。”对方回应他。
莱万戴好手套,朝对方伸出手:“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
对方握住了他的手:“你不是本地人?”
莱万点了点头。
“马尔科·罗伊斯。”对方说。
他摘掉护目镜,露出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出生在多特蒙德。”
他似乎被脖套憋的够呛,终于忍不住用手扒开,把他的整张脸都解放出来。
缆车快到山顶了。
从莱万的视线看过去,能看到最后一点粉色的夕阳,远处低垂的山峦,以及脚下铺开的雪原。
有人在夕阳,山峦和雪原中朝莱万笑了一下。
他们握着的手还没有放开。
“很高兴认识你。”罗伊斯说。
莱万盯着他的脸,沉默了半天,到缆车快要驶到终点,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回应他。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莱万说,“马尔科。”
礼拜三中午罗伊斯接到保险公司打来的电话。
说他名下的一台劳斯莱斯近期报了车损,现在车修好了,需要他本人来现场签个字取车。
他坐同事的顺风车去了约好的地方。
一进门就看到莱万正背对自己坐在临窗的位子上划手机。
他的保险专员很快就发现了他,他走过来同他打招呼,热情的叫他:“好久不见,马尔科。”
听到声音的莱万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收起手机,朝罗伊斯走了过来。
“下午好,马尔科。”他这样说着,张开手臂,给了罗伊斯一个拥抱。
而罗伊斯几乎是本能的回应了他。
等拥抱结束,罗伊斯忽然问他:“你故意的?”
莱万摇了摇头:“我发誓,我并不知道这件事。”
他跟在罗伊斯身后,小声解释道:“今天早上保险公司打电话告诉我车险手续走完了,等我到了现场,才知道得车主到场才行。”
罗伊斯十分不耐烦:“所以你当初买那台车的时候,为什么要写我的名字?”
莱万说:“那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你忘了吗?”
罗伊斯好笑:“我不记自己得开过这台车。”
莱万说:“那是因为,每天都是我开着它送上班,再接你下班。”
罗伊斯回头看了他一眼。
莱万不说话了。
他们沉默着去签了字,又沉默着去取了车钥匙,再沉默着到修车厂看了车。
在确认过这台价值不菲的劳斯莱斯完好如新后,罗伊斯转头要走。
就听身后的莱万忽然喊他:“马尔科。”
罗伊斯回头:“还有需要我签字的东西吗?”
莱万耸耸肩:“我知道,你已经在离婚协议上签好字了。”
罗伊斯不说话了。
莱万走过来,把那台劳斯莱斯的车钥匙递给他:“我忽然想起来,如果你不需要我再接送你的话,那么或许,你会需要一台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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