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霁行很少......几乎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
现在想想,繁忙是原因,不喜欢也是原因吧。
谁会对一个仅有肉|欲之欢的小情人动心啊,光都见不了。
也只有他会这么天真地认为努力可平山海,真是傻死了,方燃知红着眼眶伤心地想。
洗完澡他躺上床,蒙住脑袋蜷缩着裹紧被子,一夜没露头。
始终都胆怯的流浪小猫小心翼翼地伸出缩爪的肉垫,痴心妄想地想要勾住一个高大人类的衣角,让他带自己回家,他保证会很乖很乖,不会让他烦心。
可人类有更漂亮高贵的宠物猫咪,喜欢宣不得,爱欲倾吐不得,只好一年复一年的陪伴,不求回应。
脏兮兮的流浪小猫终于不敢再前进,失落地缩回肉垫,蜷成一团把自己藏进暗处,不愿出来了。
他从16岁就喜欢陆霁行,这么多年的暗恋压在心底,浓郁又深沉,几乎成为了他的本能,他的身体与灵魂的一部分。
......他说不出分手的话。
只要想想分手这件事,方燃知就觉得自己难过得快要死掉。
把心头的肉生生剜出来,怎么能不疼,不流血。
但是陆霁行肯定会跟他分手的。那只漂亮猫咪要回来了,流浪小猫就不必再要了。
好吧,好叭......那就等陆霁行跟他提分手吧。
可能这次他回来就会说。
寂静的深夜会让思维变得更加清晰,任何事物都很容易被放大。往日从来没有刻意回想过的交易合同——让方燃知和陆霁行绑定形成这段关系的开端——那些白纸黑字此时都在眼前浮现。
到1 0月份,就是合同的第三年了,合同要到期了。
......还剩三个月,合同就要到期了。
连合约的时间都在提醒方燃知他该放弃,别再妄想。
好吧......方燃知把将自己全部卷盖起来的身体蜷得更紧,紧闭着的双眸眼尾,又有湿润的眼泪渗出。
他快速地往枕头上轻蹭,忍住不哭。
自这天开始,方燃知再也没有主动给陆霁行发过消息、打过电话、弹过视频。
仍在德国的陆霁行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判了死刑。
往常加班到凌晨,回去见到方燃知再按着做一整晚,也不觉得累的男人,此时只觉疲惫,抬脚想掉头就走。
“霁行哥你干嘛去!”关阙拉住陆霁行的胳膊,十八|九岁的面容很是朝气,“再陪我逛逛嘛,好不容易你来一趟,多掏点钱哈,宰你很难的。”
语气夸张,引得路人频频回头,陆霁行嫌丢人,再不愿跟他东拉西扯,放弃回头继续朝前。
被宰而已,只要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叫真正的问题。
关阙兴高采烈地说:“而且你回去不给小嫂嫂带礼物吗,多买点多买点,最好买个大钻戒跪下求婚,买鸡蛋大的!”
“你刚才挂断的就是他的电话。”陆霁行漠无表情道。
“啊?什么?!”关阙杵在原地震惊瞠目,急得跺脚,“哥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声啊,我以为刚才你又是在玩乐时间忙公司工作,让你别忙了......啊啊啊啊你快打回去打回去,我好激动啊,我要跟我小嫂嫂说话!”
昨天参加完关阙二哥的闪婚婚礼,今天就被放假的关阙逮住说要放他血,让他买东西。
半月前关阙他大哥结婚的时候,陆霁行就已经被宰一次了。
接到方燃知电话时,陆霁行正站在平价商场里,看关阙挑来挑去。
他让关阙去高档服装店,关阙不愿意,非要来这边人挤人。
所以这边很吵,不好接听电话,哪怕聚精会神也容易听不清听筒里在说什么。
陆霁行怕错过只只声音,想回去后再说。
不过电话被关阙抓住按了挂断后,陆霁行是想着拨回去解释一句的,此时听到关阙兴奋,他又改变了主意。
商场中央很吵闹,但关阙更吵,不能让他跟只只对话,再吓到他就不好了。
“他是男孩子,别叫他小嫂嫂,叫小哥就行。”陆霁行收起手机,将话题扯回来道,“手上带鸡蛋大的钻戒其实很奇怪,并不好看。”
旁边人太聒噪,他被吵得话都多了,一句话可以说长串。
“那留着收藏啊!——让你打电话怎么还把手机收起来,说句话都不让啊?”关阙惊叹他藏人的本事,转而又责备他不懂情调,“我觉得无论男女,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都会开心的吧,谁不想被珍重啊。”
“......”陆霁行蹙眉,很是怀疑,“是吗。”
关阙呵道:“怪不得你喜欢的人还是你情人不是你对象。”
陆霁行:“......”
陆霁行突然莫名觉得有些生气,自证似的说道:“别墅,车钥匙,腕表,我都送过。”
只不过每次只只都会下意识推辞,等他说了“不要就扔”才会些微惶恐地收好。
除了紫荆别墅在常住,其他礼物几乎不见天日。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是他在强迫。
思到这点的陆霁行:“......”
“房子手表这些东西,你送给谁都没有特殊意义,用它们送朋友可以,送情人也可以,”关阙人小鬼大,说得头头是道,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但戒指这种东西,你会送给朋友、同事、家人又或情人吗?它只会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吧——霁行哥,怪不得你32岁了还没老婆。”
关阙五官皱在一块儿啧啧称奇,从眼睛到嘴角都带着嫌弃。
陆霁行:“......”
陆霁行:“。”
从不觉得自己年龄有问题的陆霁行陆总,很突兀地觉得被伤害到了。
只只 22 岁... ...离 22 岁生日都还有两个月才过。
半小时后,陆霁行回到德国这边的庄园,静等方燃知给他打电话。
走前他随手塞给了关阙一张黑卡,让他自己看着买。把关阙吓得忙给他推回去,说不买了。
二人便各回各家,不用再在吵闹沸天的外面饱受折磨。
国内眼下是半夜十二点半,很晚了,但方燃知十二点才结束夜戏从片场离开,半小时应该正好洗漱完。
只只说了晚点再打给他,可能就会等洗漱后这个时间。
但陆霁行等了许久,从德国的中午十二点半等到一点半,两点半......等到陆霁行知道方燃知一定已经休息了,这通“晚点再打给先生”的电话都没过来。
陆霁行很轻地蹙了下眉,而后眉间褶皱又渐渐转深。
小朋友怎么不找他,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好像没有。
从来没有。
陆霁行点开微信置顶,消息还停留在早上,他们分享了彼此的饮食。
手指点击输入框,手机键盘自动出现,陆霁行想发消息,问问方燃知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
一句话翻来覆去地斟酌,却不知道该发什么好,最后终于觉得编辑满意,可以发了,他又想起方燃知已经睡了。
现在这个时间联络只会变成打扰,影响只只休息。陆霁行抿唇,只好又删除全部文字,不了了之。
反正明天就会回去。
今天......
按理说昨天就该回去的,只是在让张程订票的前一晚,陆霁行惊觉忆起,今天是她的忌日。
往年的这个时间,他都会过来德国一趟。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时间过得恍惚,还是因为暂且在德国,才记起来。
陵园里没人,陆霁行来的时候是下午两点,阳光还很烈。
当初定做墓地时,陆贺冲专门选了块很像中国格局的陵园。
好像葬在这里,就能入土归乡似的。
青石砖铺就的小路在陵园内四面八方地延伸,柏树葱绿,长势极好。扁平宽大的柏叶中间有空隙,将阳光切割成一块一块的碎星点,落在青石砖路面,像晚间飞动的萤火虫。
地理位置最佳的地方竖着一块墓碑,碑面有张黑白照。圆眸明亮如皎月的女人,没色彩的照片都挡不住她脸上完美的笑靥。
中间镌着深刻的文字。
——“关至夏之墓”。
陆霁行与她有四分相似。
剩下六分大概随了陆贺冲。
碑前已经有了几束花,白色的百合,黄色的雏菊......不止一拨人来过了。陆霁行什么都没带。
他站在墓碑面前,看着女人的眼睛,并不觉得伤心,他只是有些替女人感到悲哀、可惜。
以及解脱。
陆霁行对关至夏的记忆并不深,但她是他的母亲,教给了他许多事情。
其中就有一样事情,陆霁行学得挺好。
——“小行,长大以后,千万不要喜欢上什么人,你应该孤独终老。如果你非常不幸地喜欢了谁,那请你离你喜欢的人远一点,那才是保护他呢。”
关至夏平静、又莫名显得神经质的面容冲进陆霁行的脑海。
那年他才七岁,根本听不懂这样的话,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可这些话始终像附骨之疽似的刻进他骨子里,让他不由自主地远离方燃知。他觉得自己学得不错,但一旦回过神来,陆霁行便发现他其实学得很不好。
他不仅没有远离方燃知,还离他更近了。
*
关于方燃知的电话,陆霁行直到第二天也没等来。
直到登上飞机回国,需要开飞行模式,他的手机还是一片安静,没消息,没电话,没视频。
“......我怎么觉得你眼睛有那么一点肿,昨晚没睡好?”卓轻邈今天有早戏,凌晨四点就爬起来了,为了使状态好,他怼了两次蒸汽眼罩。
但在见到方燃知的那刻,他觉得方燃知才像那个两点收工四点爬起来的人。
眼尾有些泛红,像熬夜熬出来的,也像......
“你哭了?”卓轻邈蹙眉问道,“谁惹你伤心了?”
“没有,”方燃知下了车正要去换衣服化妆,闻言条件反射地想捂眼睛,随后似乎觉得这样更可疑,又放下了,“昨天回去后,我在琢磨今天的情节该怎么处理呢,怕接不住学长还有言姐的戏,所以就......熬得晚了点。”
声音虽轻,但不磕绊,很流畅,可信度直线上升。
“怎么可能接不住戏,每次跟你演对手戏我压力都很大,太厉害了,请不要谦虚。”卓轻邈伸手拍他肩膀,有点夸张,但也很认真,“小朋友,加油啊。”
“......”
陆霁行就总爱喊他小朋友。
喊得还很好听。每次在床上只是听见这样一句称呼,方燃知便会难耐动晴,求陆霁行察。
还是先生喊他小朋友喊得好听,别人喊总觉得怪怪的。
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儿......
先生他——怎么又想起陆霁行了!头脑反应过来时,方燃知正坐在化妆间的镜子前化妆,满脸懊恼。
先生......他有其他人了,不要想他。
不要想他。
一整晚过去,早该恢复过来了吧,不然多丢人啊,方燃知忍着眼睛酸涩,抬眸对化妆老师小声说:“姐姐,我的眼睛好像还有点红,你帮我多遮一下吧。”
化妆老师被这声姐姐叫得心都化了,开心:“好的好的。”
妆造做完,还没到自己的戏份,方燃知独自在化妆间低头摆弄手机。
过去那么久了,陆霁行都没有找他解释旁边的男生是谁。
也是,本身就不该对他说。
他没名没分的,哪里有立场管这个。
可是那个男生昨天说,他要跟着陆霁行回国,让陆霁行陪他玩,方燃知在电话里都听见了。
所以这次回来,陆霁行真的会带着他吗?
为什么不跟他说呢?
“嗡。”
手机猛地一震动,方燃知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摔了,随即便是控制不住的悸动。
他心想,肯定是先生。
如果真是陆霁行的消息,只要告诉他那个男生是外人,和陆霁行没有任何关系,方燃知肯定会相信的。手指紧张颤抖迅速地点开微信,待看清来人是谁,方燃知的脸色“唰”地白了。
汪秋凡:【[视频]】
汪秋凡:【给我五十万。】
视频封面是被按在桌子上的方燃知,光着。
他还没点开看,视频就被撤回了,非常迅疾,很害怕对方截图留证似的,眨眼间聊天框里就只剩下汪秋凡的那句五十万,冰冷刺目地戳在那儿。
方燃知浑身僵硬,唇瓣褪去血色,颤抖打字:【说好的一个月十万,我不会多给你。】
汪秋凡:【随便。】
汪秋凡:【我把他发给陆霁行,他肯定给的多。】
汪秋凡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很需要钱,这时候都不考虑会和方燃知鱼死网破了。
如果方燃知根本不在乎,他找谁拿钱?
可现在方燃知要命地在乎。
有了白月光的回归,陆霁行马上就会和他分手。方燃知想体面一点的离开,不想临到头来还要让陆霁行看见这些东西。
他不想让陆霁行觉得,这三年,他都是在和一个这样不堪入目的人在一起。
“幸运”似乎非常讨厌方燃知,总是在让他与幸福擦肩,什么都抓不住。
他今天状态出奇得差,一场简单的戏 N G 了好几次,害怕耽误拍摄进度,内疚得几乎要哭。
卓轻邈以为他不舒服,食中两指并住触摸他额头,另一只手摸自己的,对比感受一番,蹙起的眉宇才舒展开:“不热啊。燃燃你是不是中暑了?”
被探额头时很出其不备,方燃知没反应过来,此时察觉连忙后退半步,苍白着面色道:“我没事,学长。”
“对不起,耽误大家了......”
成任飞举着喇叭喊:“燃知你休息会儿,今天戏份不重,不耽误,别有压力。”
剧组里的所有人员已经合作了小一月,平常方燃知什么状态大家都知道,成任飞更是看在眼里,并不觉得有什么。
幸好,方燃知只是被暂时恍了心神,他抗压能力强,没多久就找回了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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