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主体建在水上,要踩着台阶上桥,再走过长长的回廊进到大厅内。
大厅里的灯开得很暗,近乎供人好眠。
温斯珺猜测在这里要见他的人本来要睡,谁知听商冠清汇报,临时决定要见见他,这会儿大概还不够清醒。
走着走着,进到正厅后面的卧房,房间四面封闭,灯光更灰暗,依稀有幽幽的草药香味。
温斯珺不动声色看向前方,被商冠清挡住,什么都看不见。
他思忖,这人身体不太好,要用中药温补治疗。
“咳咳咳。”
还没见到人先听见对方咳嗽,温斯珺掀了下眼皮子,还是没说话。
“冠清,把灯打开。”
苍老而无力,中气差太多,即便不看人,温斯珺也知道这人活不久了。
面前的商冠清走开,视野亮起来,很快房间里的一切都跟着见天日。
房间很空很大,中间靠墙位置放着约两米的榻榻米,榻榻米上躺着个形如枯槁的老头,老头穿着黑色棉麻衣,略无神的眼睛落在温斯珺身上。
一老一少,一躺一坐,暗自对视。
温斯珺记性很好,对老头前后不过数月的惨淡对比感到惊讶。
那时等红绿灯时,对方还能在咖啡馆前对他展露笑容,现在却成了缠绵病榻的患者。
温斯珺没表现出来,只扫了眼虎视眈眈的商冠清。
“你和何檀长得不太像。”老头缓缓道。
“我像我爸。”
一语双关,不管是性格还是长相,和何檀都不是一路人。
老头也听出他的暗示,勉强笑了下:“你知道我是谁吗?”
出于高位多年,询问话语惯性出口成了质问。
温斯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这不管放在哪里都是相当失礼的举动。
老头眼里有一丝没被尊重的愠怒。
“我不知道,凭你能让他把我从薛简青面前带走,又能让他接替何檀来监视我,种种迹象表明你不凡的身份。”
“何檀从没对你提起过她在组织里的事?”
“她为什么要对我说?”温斯珺问,“在身份暴露前,她是警察家属,成为杀人犯后是一名无时无刻都在犯罪的嫌犯,我和她是敌对,哪个犯罪嫌疑人会在警察面前详细罗列自己的犯罪过程?”
似乎到了个让老者很感兴趣的范围,让一直躺着的人手撑着床,竟慢慢坐了起来。
期间数次商冠清想帮忙都没敢上前,显然是早些时候积累下来的威严让人清楚老者要强的性格。
温斯珺冷眼看着,直到老人平复完杂乱的呼吸再度开口。
“你现在还想做回警察吗?”
“答案在你问出来的时候就有了,为什么还想是从我这里得到个标准回答?”
“别对我那么大敌意,兴许聊着聊着你会发现,我不是你的敌人。”
这话好笑程度是百分之十,由他这位明显是更高领导阶级的人说出来好笑程度达到百分之千。
温斯珺握了握拐杖:“你不会是我的朋友。”
不信任。
老者能理解,站在他的角度看,从最开始借周添寅下套再到后来何檀将他带回来毁掉他的警察身份,如果没有他的允许,何檀哪里敢这么做?
“当年我给何檀下的命令是让她把温以勋带回来。”
提到被杀的爸爸,温斯珺的脸色不那么好看了。
老者自然也知道这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口吻放得越发温和:“我很欣赏温以勋,他很有人格魅力,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警员,能查办那么多案子,还能让我们撒出去的饵损伤无数,让我十分好奇他是如何做到的。”
“所以你让何檀刻意接近他,找寻己方无法破解的答案。”
“对也不对。”老者说话速度很慢,脸上倦色不断,“我想让何檀挖出他能识破我们人的原因,没让她以组建家庭的方式去接近他。”
要知道犯罪分子成为警察家属,这是个十分冒险的行为。
组织培养一个优秀的人才也耗费很多心血和财力,更何况何檀的作用不该是待在一个小警察身边挖换做任何人都能挖出来的秘密。
这一步棋走得搅乱他十多年的布局。
温斯珺从对方话里话外品出了对温以勋的蔑视,也肯定老者的身份,他轻视地看着衰败的人。
“你怎知她瞒着你私自行为不是在为自己创造另一条活路?”
商六久久不能言语。
旁观的商冠清神经一下子绷紧了,别人不知道,他确实知道的很清楚。
当年商六知道何檀先斩后奏的做法,第一反应就是她想另寻出路,不然没必要和温以勋结婚生子。
这起初只是个疑心点,后续在何檀一次又一次拒绝回组织里刺激着商六,导致父女两关系越来越恶劣,几乎到了要让商冠清清理门户的地步。
转折是何檀说找到温以勋侦破组织人员的办法上,那是商六第一次主动去见何檀。
也只有那么一次。
父女两见面到底谈了什么,不允许在现场的商冠清不得而知,只知道后来商六没再提过要催何檀。
再四年后,何檀主动杀了温以勋抛弃温以勋回来,在商六的默认下,成为组织第二阶段的领导。
哪怕十多年过去,商冠清知道商六还是很介意当年之事。
果然,沉默过后是商六迟来的翻脸,他颤颤巍巍指着温斯珺骂。
“都到这时候你还想着挑拨离间,是不是真觉得我叫你来是多看好你?”
“我告诉你年轻人,有本事是好事,千万别太把本事当做谈事的资本,容易摔跟头。”
“何檀现在因为我没再找你麻烦,可一旦我放出风声说你被放弃,猜猜你将面临怎样的处境?”
一连串骂了三长段,似乎累着商六,让他偏头咳嗽好一会,听着撕心裂肺的,好像下秒就要抽过去。
温斯珺不想在这时候出声,万一把人气死了,什么都没听完。
所以他在商六终于缓过一口气的时候才慢条斯理地说:“我请你放弃我。”
商六第二口气差点没缓上来,他说什么?
“我不是你们培养的人,花再多功夫也不可能和你们统一战线。”温斯珺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帮你拿到你想要的,你给我个自由?”
交易固然很诱人,商六不为所动。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那你叫我过来干什么,人到末年,想要儿孙满堂?”
商六阴着脸:“你这侃侃而谈的模样不像你本性,倒是像你喜欢的那个小流氓。”
小流氓?
温斯珺反应了会才想起来他说的是谁,再回想自己进来后的发言,不自觉想,难道交换唾液真的会影响人的大脑?
他的说话风格确实有几分周添寅气死人不偿命的味道,不多,刚好够用。
“你那么关注我还说随时能放弃我,谁在自欺欺人?”
商六这辈子见过无数巧舌如簧的人,敢当着他面这么放肆的,这些年来……
他虚焦的眼睛逐渐在温斯珺身上有了实质,那时候也有个容貌相似的年轻人平静的对他说了个交易。
可惜,在那时掌控组织在全球行动力的他太心傲,根本看不上那个小警察。
拒绝的后果便是组织连年不断的被斩臂膀,倒是不多,却每个都是痛点。
这些年来为寻求发展,商六费了很多心思,包括把手伸到以前从不涉及的毒里。
因为以前常走的黄毒被打压的厉害,全国势力被迫缩在宣平,只能强制洗白典鸿集团再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最重要的人出场了。
第76章
那些为组织能活下来斩断的臂膀时至今日回想起来仍心疼。
典鸿集团现在利益很可观,但商六还是很难不去想,如果没有温以勋横插一手,现在的他进出宣平也不用那么小心。
那时他想过要拉温以勋入伙,可惜那是个打心里到骨子里都太过正气的人,根本不为他能给出的价值所动。
得知温以勋死在何檀手里,他很惋惜,此时再看温斯珺,爱屋及乌般生出几分惜才来。
“我叫你过来是不想你一条路走到黑,最后受伤的是你。”
商六说着自以为是的好言相劝。
温斯珺:“说错了,应该你们执意要犯罪,最后没好果子吃的是你们,为什么不趁证据确凿前投案自首?”
即便再不想承认,商六也看清了,这是个和懂得谦逊的温以勋不同的人。
再如何相似,也还是难以去除的保留部分何檀的反骨在。
商六更加惋惜了:“年轻人,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
言下之意,用不着你教我做事。
温斯珺说:“说得也是,你我观念不同,我想也不用再沟通下去。”
谈话崩盘,列举出来的交易也不见得能成功。
商六有心要把他困在这里,关到他想明白。
“冠清,折腾大半夜都累了,带他下去休息休息。有事明天再商量。”
身在被人地盘上,失去主动权。
这是温斯珺在跟过来的时候就想到的事,没做任何反抗被商冠清带走。
庄园客房很大,同样只有榻榻米和两张桌子。
他进客房后,门口的商冠清没急着走。
客房里的的灯同样昏暗,难以看清人的模样。
温斯珺挑了个能落座的软垫,腿盘而坐,微微偏头:“要聊聊吗?”
商冠清没动:“看看你还缺什么,列个清单给我。”
“我要在这里住上很长一段时间了。”温斯珺的神态很淡然,“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拷问被人的方式还停留在软.禁上。”
“你说错了。”商冠清说,“何檀没本事管你,那就由我们来。”
“她再不济也好歹是我母亲,你们算什么东西?”
轻描淡写的一句质问让商冠清皱了下眉。
温斯珺露出个冷笑:“喜欢耗,那就看我们谁能耗过谁,我想,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吧?”
他眼里的势在必得让商冠清的心跳突地加速,危险感便这么油然而生。
门口已经空了。
距离商冠清走后近五分钟,也没人来关门,似乎一点不担心他会擅作主张的离开。
等温斯珺到门口,往外面空旷的地方瞟一眼,便关上了门。
第二天,商六没按照说法来找温斯珺,温斯珺则是除开接三餐开过门外也再无动静,像欣然接受被关起来的事实。
第三天,亦然。
第三天晚间,商六把商冠清叫到跟前,父子两在夕阳落败之际与玻璃花房里共进晚餐。
或许是困住了温斯珺的缘故,那晚见着精神状态很差的商六这会儿看起来脸色好看不少。
“那小子什么都没提?”
商冠清放下筷子:“没提,我让人给他送去日常换洗衣服,他只说过谢谢,没提别的要求。”
大半碗五谷粥下肚,商六已觉六分饱,放缓动勺子的速度:“他很沉得住气。”
“他被何檀关起来养伤的时候也很安静。”商冠清跟着放缓进食速度,“性格使然,没特别的地方。”
商六摇摇头:“能在对手的地盘这么安静本就是一种本事。”
商冠清听出了欣赏,静默没接话。
“他给我的感觉很奇妙。”商六又道,“同时又很危险,这么关着他,恐怕会出事。”
“出事?”商冠清不明白,近来组织内部祥和,任务进展也很顺利。
前段时间典鸿集团被宣平市局盯上了,经过这段时间的公益事件和主动缴税等等表现,宣平市局的疑虑又被打消。
再说,一个在警局被默认死亡的人当真翻不起太大浪花。
商冠清实在不理解商六为什么会说出出事两个字。
商六眺望远方赤红的夕阳,确实没再多解释。
与此同时,一架由茂江飞来的飞机终于在宣平落地,有人踩着血红夕阳进了机场。
戴着墨镜东张西望两回,在人群末尾看见熟悉的人,他推着行李箱快步过去。
两人一碰面,以更快速度走出机场,抵达停车场。
他墨镜一摘,急吼吼的:“你不是和我说他执行秘密任务吗?这才过去多久,什么叫人失联?”
被质问的人扒扒头:“就是字面,失联,失去联系。”
“……”杨初尧给气笑了,“舅舅,我当初和你搭上关系可没想过真把你当亲人,单纯想让你记得咱两有层薄缘,好照顾照顾我那傻兄弟。”
结果倒好,把人给照顾失联了。
卓海川心里尴尬,摆摆手:“先上车。”
上了车,车上还有个人。
杨初尧对祝鹭晚有印象,应付似的点头打招呼,扭头又招呼卓海川。
“你是最后找不到他,才给我说实话的吧?”
又被猜中了,卓海川更尴尬。
但这能说么?
肯定不能啊。
卓海川撑着脸:“不是,把你叫过来,是让你帮忙。”
杨初尧皮笑肉不笑的:“宣平市局多厉害的配置啊,能轮得着我这个茂江小刑警帮忙?”
卓海川没被他刺到,神色满是认真:“这还真是只有请你来试试看。”
杨初尧将信将疑,便见卓海川递过来一张纸。
几分钟后,杨初尧手里多了根笔,在纸上内容旁边写写画画。
祝鹭晚怕打扰他,忍着没好意思开口。
卓海川直接多了:“看出什么吗?”
“他不是在帮你们查8-18和雨林案吗?怎么给你们留的线索是被借调前和我查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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