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屿的眼眸并没有因此变亮,但他笑了笑:“好。”
今天外面挺吵闹的,简叙安洗漱完毕,终于能穿回自己的衣服,虽然还是有点皱,看出来傅屿努力过了。他站在门口,远远望见路的另一端有个大叔举着电锯在修剪院子里的榕树。
被锯掉的枝干比想象中更响亮和沉重地下坠,在地面上砸出飞扬的尘泥。
他一时出了神。
“城里来的年轻人是不是都不知道开春前要剪树啊?”
面对从邻居家出来的慈眉善目老婆婆,他祭出礼节性的笑容:“城里的绿化带也会需要修剪的。”
老婆婆也笑:“那孩子说他哥哥来了,让我给他两颗鸡蛋,他从来就没跟我讨过任何东西呢。”
简叙安一怔,连忙道谢:“谢谢,打扰您了。”
“怎么会。哥哥也长得很俊呀,以前怎么没听说他有个哥哥呢?”
简叙安不眨眼地说谎:“远房亲戚,最近才联系上。”
“这样。我本来说让你们一起过来吃年夜饭,结果那孩子慌不迭就逃跑了。”
简叙安肯定傅屿不会有“慌不迭”这种行为,老人家眼中的世界总会加上人生在世数十载以及视网膜退化练就的滤镜。
“今天来我家吃饭吗,有很多菜呢。”
简叙安应答得行云流水:“这种特殊的日子怎么能叨扰呢。”
“婆婆,”傅屿出现在门口,“我们中午就走了。”
“对,”简叙安附和,“我要带他去……拜年。”
用拙劣的借口糊弄走了邻居,简叙安舒出一口气,回到家里傅屿问他:“我要开始收拾行李吗?”
“收吧。”简叙安一挥手,坐在床边看傅屿收拾,好像也没什么东西,一个提包就能装完。“怎么能管老人家要东西呢?”
“他们家的鸡蛋不吃也是坏掉的。”
“什么?”
“她家里人一个也没回来过年,菜和鸡蛋都吃不完。”
“都在外地?”
“不知道。”傅屿答,“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她说是在城里,也不知道是哪座城。”
简叙安取出皮夹,还好他有随手携带现金的习惯。“去抽屉里找找有没有没用过的红包什么的。”
傅屿找给他,他挑出几张新一点的纸币塞进去。
“一会儿你去悄悄放在什么地方吧。”
“我还以为你会答应去吃饭。”
可他并不擅长应对善意的陌生人。
“她有钱的,存了很多只是不花,说要留给孙辈在城里买房子。”傅屿说,“她缺的只是陪她吃饭的人。”
“你话很多?”简叙安冷眼看他,“让你去你就去。”
放在一旁的傅屿的手机亮了下屏,那上面显示出心率上升的数据,数据的主人处于情绪波动中。
“真他妈……”简叙安别过脸,知道自己被监控是一回事,亲眼看见自己身体和情感成了一堆数字又是另一回事。“还不去?”
傅屿拿了红包出去,回来的时候简叙安还坐在原地。
他拉开简叙安不停抠着表带的手。“别弄坏了,指甲的形状很好看。”
尽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不跟家人过年的人糟心,跟家人过年的人也糟心。
简叙安站起身,四处寻找趁手的工具,实在没找着,他拿起那个不断屏闪警示的手机往腕表上砸去——快砸到的时候他收了劲,但挡在中间的傅屿的指关节依然迅速红肿了起来。
简叙安急促地喘息,像沉入海底那样失聪耳鸣,傅屿把他推到墙边,捂住他的口鼻,以为他突发了过呼吸。
他闭上眼睛试图平复,把傅屿的手抓了下来。
“简叙安?”傅屿抵着他没让开,低声发出询问的语调。
“就算虚伪地互相安慰又有什么用,她需要的不是随便一个陪她吃饭的人。”他说,“她需要的不会是我们。”
“那你为什么难过?”
这是傅屿对他发出的单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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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的今天,在废文放了《临时停驻》的前五章。哇,哇哇。
第13章 13 错觉与直觉
去哪里好呢。
简叙安握着方向盘,根本没想好。离春节假期结束还有好几天,找个地方放松一下再坐飞机去宁崇……他看了坐在副驾驶席上的傅屿一眼。傅屿安安静静的,等得久了也没有不耐烦,而是掏出真题集在做。
简叙安发动了引擎。总之,先逃离这个寒冰地狱。
“车子动起来的时候就别看书了,对眼睛不好,听听英语吧。”他点开中控屏,“你可以连蓝牙。”
傅屿学习了下怎么操作,很快车里就播放起了英语听力。简叙安不知道多少年没听过这种机械而没什么实质意义的内容,恍惚被赋予了怀旧的平静。大年初一的道路让人身心愉悦,他开出山路之后没有沿来时的路,而是向北,驶离了平港市。
接壤的是一个二级市,但也比小渔村繁荣多了,市中心果然有部分商铺在经营,他把车停在路边,先买了两包烟,挑了一家看着比较像样的服装品牌店快速买了一打成套的衣服。不只是同事,之前的朋友和同学收到风声后也给他发信息打听,好事者甚至想知道他这算不算是被简志臻发配边疆了。他再也不想理那些人,换了新的手机和卡,回到车上丢给傅屿帮他把常用的软件安装回来,注册新的账号。反正都要被伺机偷偷监控,他懒得防了。
“你是那次赖在我房间里的时候对我的旧手机动手脚的吗?”
“嗯。半夜醒来,你好像在做梦,一直皱着眉头。”
简叙安想到那个莫名其妙令他晨勃的梦还有醒来时睡在他床脚边的傅屿,哼了一声。
傅屿操作这些电子产品果然很快,屏幕眼花缭乱地同时在下载好几个程序。据简叙安了解傅屿在原来的学校不太可能接触到什么计算机协会,回到简家短短一年就能展露出那样的专长,说什么也不能荒废了。
“你要买什么吗?”简叙安在辅路上慢慢开了一段,“新手机?新电脑?”
傅屿摇摇头:“手机还能用,电脑有学校机房。”
“给你换只表吧。”他看了眼傅屿手上那只原本属于他的表,“这款不太符合你现在的年纪。”
傅屿不在意地说:“我们也没有差很多吧。”
“怎么没有,三年一代沟,我们之间都几个代沟了,我肯定听不懂你跟朋友的对话。”
傅屿想象了下自己跟计算机协会的学长之间的对话如果被简叙安听见了他会是什么表情,觉得应该蛮有趣。
开了两个多小时后,简叙安在高速服务区休息了一会儿,他下车抽了根烟,伸个懒腰肩肘咔咔响。
“我会去考驾照的。”傅屿从侧窗探出头来,“到时候就有人替你了。”
“那等你上大学了,送你一辆车吧。”简叙安还是觉得冷,竖起了衣领,“想要什么车?”
“还没想过。你呢?”傅屿拍了拍车身,“为什么买雷克萨斯?”
简叙安笑了起来:“看了本小说,一时兴起。”
“《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
简叙安不笑了,“嗯”了一声。傅屿对他的喜好如此熟悉,肯定不会是凑巧,难免令他多想。
“真好,能听你说点自己的事。”
简叙安的世界里很少听见这么直白的语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僵硬地扭了扭脖子。
“快要下雪了。”傅屿毫不在意地转移了话题,看着远处。
天色确实很阴沉地呈现出一种绛紫色。简叙安没听见那种啪嗒啪嗒的抽屉风,不知道他又是从哪里得到了另一种迹象,随口说:“你用手机找家酒店订了,正好休息一下。”他两晚都没能睡好,强调,“好一点的酒店。”
又一套听力材料播到最后,汽车驶入酒店的停车场,上到一楼大堂时果然外面飘起雪花。
简叙安拿着两人的身份证办理入住手续,前台确认信息的声音从电脑屏幕后传来:“入住两位,大床房?”
微小的停顿几乎让人忽略不计,简叙安面不改色地说:“对。”如果不是他多此一举地补充一句,傅屿不会注意到他又不对劲了。“这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我们很久没见了。”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是这样啊。”前台看起来有些慌张,站起来将房卡递给简叙安,“两位长得很像呢。”
“像吗,”简叙安微笑,“不像吧。”
对方不过是客套一句,被简叙安这么反问,顿时愣住了。简叙安接过房卡,点头致意转身离开。
傅屿知道他这是更不高兴了。
去房间之前他们直接在酒店的二楼餐厅解决了午餐。傅屿不会看这种西式餐牌,简叙安要了两份牛排,又点了两杯红葡萄酒。
“大中午就喝酒吗?”
“牛排适合衬点酒。”菜还没上,他已经喝了几口。这里的环境和飘荡的味道都充满了他熟悉的气息,这让他感到自在。
客人少,上菜速度很快,傅屿第一次用刀叉,把牛排切得歪瓜裂枣,还在琢磨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把他的餐盘取走了,又像魔术师一样凭空变出牛肉粒码得整整齐齐方方正正的一个盘子来,摆在他面前。
他抬眼看了一下简叙安,简叙安只是说:“酒喝不惯也不用勉强。”
“你生气了吗?”
“为什么这么说。”简叙安的语调很生硬。
“因为我订了大床房?”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当然是想和你睡在一起啊。”
接下来,简叙安不仅气坏了,还噎着了。
最后傅屿只抿了一口酒,两杯都进了简叙安的胃。牛排和红酒相衬,傅屿觉得应该也不是简叙安这种喝法。
他们上到房间,室内被空调安排成适宜的温度,看到窗明几净的大落地窗和浆洗得纯白的床品,简叙安终于有点活过来的感觉,虽然看见唯一的一张床还是很不爽。
他脱了大衣挂起来,边解衬衫扣子边走进浴室。
“刚喝完酒就洗澡吗?”傅屿问。
“总算回归现代化社会了,”简叙安一甩手,“你专心做作业吧。”
浴室很快响起水声,雾气让门扇的毛玻璃彻底模糊不清。傅屿也把外套脱了,衣架挨在简叙安的外套隔壁,袖子叠着袖子,显得比衣服的主人们亲密多了。
傅屿凑前去,闻了闻简叙安的大衣。这跟简叙安平常的味道不太一样,沾了香皂,少了男士香水,恶劣的环境让他放弃了讲究。
“小屿。”
浴室里传出声音。
傅屿走到浴室门前,敲了敲玻璃。
“递一下我的烟和打火机。”
他回到衣架那边,在简叙安的大衣口袋里找到这两样东西,推开浴室门,热息和水汽扑到他面上。简叙安躺在浴缸里,像是快要睡着了,湿漉漉的额发被手指捋到脑后,透明的水珠就那样沿着侧颜的线条流下,滴落到被酒意晕染过的锁骨和前胸,滚回水面上。
简叙安对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傅屿走过去,简叙安的小臂压在浴缸边缘,往前探身,用嘴接了他递过去的香烟。明明嘴唇没有碰到他任何地方,却让离得近的手指有了一种濡湿的错觉。他被手机砸到的那点红肿根本不算什么伤,此刻却痒痒的,还有点酥酥麻麻。
细微的“嚓”一声,火焰点燃烟草,简叙安配合着缓缓吸气,最后吐出一团暧昧的雾霭,两根手指夹住滤嘴,移开的时候轻轻弹了下傅屿的裤裆:“也不知道你要去的新学校会不会是公共澡堂,见到男人裸体就勃起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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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树《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里面的角色青海悦夫在雷克萨斯经销店工作。
贴一段之前在微博里发过的花絮:
哥哥开的是百万级别的雷克萨斯,被没品位的父亲数落不够有排场,但他走个性派的,而且喜欢村上春树,对《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里出现的雷克萨斯印象深刻。
第14章 14 罪恶与诅咒
简叙安的指甲修整得很漂亮,透出樱色来,像被海水冲刷过的贝壳。
傅屿盯着那些漂亮的贝壳,若有所思。“对着别人不会。”
“是吗。”简叙安闲适地躺了回去,像是不信,又更像是无所谓,“这一年来没跟别人试试吗?”
“我有你。”
“不对,你没有我。”
傅屿脱掉拖鞋,一只脚踩进浴缸里,并不介意裤腿被沾湿。简叙安的眉眼看起来还是很不高兴,但就连这些不高兴都是漂亮的。傅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指腹下带着绮靡的缱绻。
“有点烫,醉了吗?”
简叙安闭了闭眼,薄薄的眼皮似也无法阻挡傅屿的视线。
傅屿看向他的时候总是那么认真专注,不同于他人的好奇或好感,更像是他小时候得急性阑尾炎,医生在无影灯下对他开膛破肚的那种审视,带着专业和对他负责的态度。
傅屿把自己手上那枚简叙安的表摘了,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放在一旁,屏幕上的数据在闪烁。俯身,快要吻到嘴唇的时候被偏头错开了,他没有停留,继续往下,吻在对方的锁骨上。
简叙安的锁骨像倒扣的碗,水汪汪的,他舔掉了,露水一样甘美。
嘴唇很性感,暂时没能吻到也不要紧,因为锁骨也很性感。简叙安浑身上下无一不体现出成年男人的性感。傅屿的手指沿着对方的体廓逡巡,起伏并不一直流畅,而是有棱角和停顿,顺着过去便摸到骨头的硬度,那些尖锐的部分也很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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