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同志,我们也是第一次当父母,肯定有教育不好着急做错事的时候,对吧?谁家当爹妈的和孩子没有矛盾呢,这都是人之常情呀,我也都是为了孩子好嘛。”
霍华枫用手背擦掉眼泪,抬手指了指辛青,又指了指牧凡森,说,“可是你看,这些人……这些人趁我跟我儿子闹矛盾,又哄又骗的,居然把他骗回国打什么比赛,还闹得要起诉我们……天底下哪儿有小孩起诉父母的呀……”
不知道警察在想什么,表情都有点扭曲。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警察硬邦邦地说,“但是呢女士,你孩子刚刚也说了,你们之前——”
一听警察要说几年前电疗的事情,霍华枫立刻捂住脸,哇哇大哭起来。
“我当时也是着急嘛!”她说,“怎么我着急还错了,我不也道歉了吗,我也说了我当时做错了呀,你们……”
辛青真的气炸了,骂道:“你有完没完?!”
霍华枫一哆嗦,不说话了。
“我念着你是他妈,闭着嘴从刚才听到现在了!你长的是人嘴吗,我打昨晚上看见你到现在你说过一句人话吗!?”辛青说,“谁规定的你道歉就一定要原谅你,什么叫我也说了我当时做错了,你有一点儿觉得对不起的态度吗?!”
兴许是完全没想到辛青会这么直接地怼回来,霍华枫目瞪口呆,哭都忘了哭了。
“你一个当妈的你见死不救,你知道那是电疗吗,你知道电疗会死人吗,你知道你当时是纵容别人杀人吗!?你说你知道错了?我呸!”
“你但凡知道一点儿错了,明白一点儿自己当时干了什么,现在就不会这么没脸没皮地跑出来说话!你是道歉吗?你没有!你是觉得现在道歉就能把他领回去,你觉得说一句我错了对不起这事儿就能解决你才说的,你根本一点儿都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你怪天怪地怪游戏,你猜他为什么当时宁可去跟一堆网线玩都不愿意跟你说话,他是那种莫名其妙不讲道理的人吗!?你怪了那么多东西就是不看看自己,你家里缺镜子吗!?”
“带着孩子不顾父母非要远渡重洋去嫁人,你是会日语没问题,他怎么办!?他国内好好地上着学有朋友,你一下子把他所有的关系一刀两断了,还把他扔进一个半句屁话都听不懂的地方,你想没想过他怎么办!?”
“他甚至在你嫁人之前都没见过那个继父一面,你有想过他没有!?这么多年了,你有哪怕一次,你有一次给他考虑过没有!”
“他被你搞出病来你不管,你怕他跑不给他护照;待在那儿六七年,你打死都不让他回国来;他一个人在东京呆着的时候你找都没去找过,他被前战队欺负的时候你也不找他,现在你丈夫没工作,不行了,你想起他来了!?”
“想不起来没用的时候他爱怎么样怎么样,需要有用的时候就是你儿子了!?他是你的什么,银行里存活期的一笔钱!?”
“我没……你怎么血口喷人!?”霍华枫喊了起来,“你这人怎么当队长的,怎么和队员父母说话的!?”
牧凡森在后面说:“哎呀,孩子小嘛,血气方刚一点儿,您……”
“血气方刚什么血气方刚!没有礼貌!”霍华枫回头瞪牧凡森,“你也是!天天就会和稀泥,昨晚还威胁我!你们……你们这群谋财害命的,这能是什么好战队!”
“一个破游戏,还打上比赛了……尤其是你!”
她抬起手指牧凡森,骂他:“好端端一个成年人,不去干点正经工作,就坑蒙拐骗未成年人打比赛打游戏!气死我了……我不管!儿子我要领回去,我要领回日本去!不能再被……”
辛青被气得脑子都要炸了,刚要骂,霍柏衣摁住了他两边肩膀,把他往自己怀里一拉。
辛青被制止住了。
“霍华枫。”霍柏衣叫她。
霍华枫置若罔闻,仍然在说:“不能再被你们毒害了!就算以前没有教好,我也要从现在开始好好教……以前是我不对,但我不会放弃我儿子……”
霍柏衣提高声音:“霍华枫!”
霍华枫停下了。
她回过头,看向霍柏衣,才看到他那一双近乎于是厌恶的眼睛。
“说完了没有。”霍柏衣说。
霍华枫愣愣的:“啊……?”
“我说,你说完了没有。”霍柏衣说,“你如果没有别的想说的了,那我就把我想说的说一说了。我没多少时间跟你耗,我要回去训练了。”
“回去?”霍华枫说,“你还要回去?不是跟妈妈……”
“我不跟你走。”
“你不跟我走?你怎么能不跟我走,我是你妈妈!你一定要跟妈妈走的,法律就是这样规定的,对吧!”
霍华枫看向警察,警察转头问他:“你多大了?”
“19。”霍柏衣说,“马上20。”
警察扭回头,对霍华枫说:“他可以不跟你走。”
霍华枫瞪大眼睛:“凭什么!?”
年纪轻点的那个警察已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了。
年纪稍长点的警察也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他成年了,都快20了,当然能自主决定。”
“可是,可是他有精神病呀!”霍华枫说,“精神病不是无民事行为能力人,不能自己做决定的吗?”
牧凡森脸色阴了下来。
辛青又爆炸了:“你他吗——”
霍柏衣捂住他的嘴,把他往回一拉。
警察扶额:“女士,那是患有不能辨认自己能力的病症的精神病人,他挺清醒的,肯定不在那个范畴里。”
“那怎么行?”霍华枫又开始哭了,“那我怎么办?……他,他是不是有赡养义务?我能不能起诉他拒绝赡养?我和我老公都没有钱了,得他出钱……”
辛青抓住霍柏衣的手甩开他,气得脸红脖子粗了:“你别太过分了我说你!你是当妈的吗!!你都在说什么呢,你个死东西你下十八层地狱!你他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霍华枫不满回头:“本来就是!我养他那么多年,我……”
“行了。”
霍柏衣打断他们两个。
他看向霍华枫,问她:“你就真的一句对不起都没有吗。”
霍华枫闻言又哽住。她抿抿嘴,说:“我说了很多次我错了呀。”
“你知道我在问你什么。”
霍华枫不说话了。
片刻后,她说:“那也是你爸爸心急……”
霍柏衣笑了一声。
辛青分明看见霍华枫眼角抖了一下。她好像很不安,立刻又开口说:“儿子,你知道的,妈妈不容易,妈妈嫁到异国他乡,和很多日本人都聊不来,也没什么日本朋友,华人同胞和妈妈也相处不来……妈妈,妈妈就只有你爸爸了,很多时候……”
“……很多时候,妈妈也知道他是错的,可是毕竟妈妈是远嫁的,有不乐意的地方也不能不听话……你要理解妈妈呀,妈妈知道你也很委屈,但你是妈妈的儿子,是和妈妈一起委屈的。这没办法,谁让我们娘俩命不好,而且远嫁本来就……”
“行了,不用说了。”霍柏衣说,“听都要听吐了。”
霍华枫沉默了下来,不情不愿地把话咽了下去,脸上的表情很明显是不服的。
霍柏衣说:“我今天本来想,要把话跟你们两个说清才过来的。尤其是你,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跟你有很多可说的。”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妈。虽然我真的恨你,但我知道你委屈,很多时候也不得已。”
“不过我刚刚突然不想说了,跟你说了也没用。”
“我就把该说的说了吧。”霍柏衣说,“我刚刚跟里面那个也说了,我是不会回去找工作的,我也不会给你们养老。如果需要的话,棺材钱倒是可以给你们出一下,如果你们连买墓地的钱都没有了的话。”
“如果你们要起诉我,请便,也不知道那几个视频传上去的话,和我拒绝赡养的事比起来,哪个比较严重一点。”
“我也不知道是我这些年太老实了,让你们觉得随随便便就能拿捏我;还是你们越老越蠢了,居然敢上门来找我的茬儿。”
霍华枫脸色白了又白,终于害怕起来,说:“儿子,别这样……再、再说了,也是多亏当时你爸爸伤害过你,给足了你创伤,让你吃过好多苦,你才能长大的,你现在才能这么厉害……二十岁,一般人还在读大学呢,你就……”
辛青受不了了:“你不会说话能不能就把嘴闭上?创伤?还得感谢你们差点把他弄死吗?我告诉你,没有你们干那破事儿,他也是现在这个位置!他用不着谁伤害才能往上走!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霍华枫哑口无言。
“就是这么回事。”霍柏衣说,“我没有其他要跟你说的了。看样子,我跟你们说多少也没法解决,后续就交给相关人员了,我要回家去了。”
听到他说“回家”两个字,霍华枫眼睛一亮:“回家?好好好,妈妈把酒店的房卡给你……”
“……”
霍柏衣沉默住了。
他转回过头,看到霍华枫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卡来,包里的东西都掉出来了些,掉了一地。
她朝他走过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把房卡递给他。
大概是都没想到她会把这句话这么理解,所有人都沉默了。
霍柏衣从她手里拿过房卡,然后,把它扔回了她的包里。
“想多了,”霍柏衣说,“我纠正过你很多次了,霍女士,你家从来不是我家。那件事以后,我也没有母亲了。”
霍华枫愣住。
“我要回战队了。”霍柏衣说。
他说完,看了眼辛青。
辛青立刻明白了,回头看了眼牧凡森:“我跟着回去?”
“可以。”牧凡森说。
辛青回身跟着霍柏衣走了。俩人刚出去几步,霍柏衣突然想起了什么,拉着辛青,回过了身。
“差点忘了。”他拉住辛青的手腕,像获胜一样,把它高高举起来,说,“霍女士,我跟他是恋爱关系。”
霍华枫瞪大了眼。
“记得告诉你男人,他失败了。”霍柏衣说,“我永远有病。”
霍柏衣放下辛青的手,拉着他走了。
*
出了门,辛青打了车回选手宿舍。
霍柏衣一路都没说话。他靠在车窗边上,托腮看着窗外。
车子里开了暖气,辛青偷瞄了他一路,霍柏衣都没看他一眼。
到了地方,他俩回了辛青的房间里。霍柏衣脱了外套,挂在他衣柜里,往地上一坐,后面一靠,又是半天没吭声。
他发起了呆。
辛青挺生气的,他想回来跟霍柏衣捋捋清楚刚刚在派出所里发生的一切,顺便再骂几句的。
可霍柏衣回来这一路上一直沉默,现在还开始发呆,眼睛里空洞麻木得和《败落之源》黑夜里的静谧海中的那片深邃旋涡似的,辛青一下子就泄了气儿,那些怒火全变成了可怜。
他一想,那怎么说也是人家亲妈,看着亲妈这通夹枪带棒又出淤泥而不染的表演,他肯定比任何人都不得劲。
辛青撇了撇嘴,捞起自己放在地上的大萝卜抱枕,抱着撸了两下,又不解气地掐了两手,最后摇摇晃晃生着闷气地坐到霍柏衣旁边。
隔了几秒,霍柏衣转头看他,就看见他气哄哄地嘟嘟囔囔着,仔细一听,全是骂人的。
霍柏衣笑了声:“这么气?”
“不然呢!”辛青说,“你拦我干什么,她不欠骂吗!”
“欠。”霍柏衣说,“但是你骂她没用,她很会狡辩,到最后你骂她的全会变成你在胡搅蛮缠。跟她互骂,除了气死你自己不会有什么效益。”
“那就放着她那么说你!?”
霍柏衣瞥他:“她说得那么花,你信了吗?”
“没有啊!”
“经理信了吗?”
“也没有啊!”
“警察信了吗?”
“没有啊!”
“那她说半天除了累死自己的舌头,有损害到我什么吗?”
辛青:“……”
他说的好对。
辛青无言以对,却还是不高兴,低着头一个劲儿捶萝卜。
霍柏衣看着他打了一拳又一拳,一拳比一拳都用力。眼瞅着萝卜都被他打得五官变形了,霍柏衣开口道:“你还是不开心?”
“当然的。”辛青说,“我还没大方到听别人在我跟前儿那么侮辱你还无动于衷。”
“算不上侮辱,再说你不是骂回去几句了吗。”霍柏衣说。
“那个程度远远不够好不好!”
辛青又炸毛了。霍柏衣按了按他的脑袋,又拍了拍,好像想把他的怒火都人为地拍下去似的。
他说:“好了,我知道你想着我,我谢谢你,我爱你,别这么大动肝火的,太生气对身体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越这么没事人似的,辛青就越难过越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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