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其初。”
厉乘云几乎从来都不叫陈其初的全名,这种明明在平时会显得生疏的称呼,在此时此刻,却显得那样的暧昧,仿佛是要郑重地将陈其初的名字镌刻在什么地方,形成具有约束力的咒语,让陈其初再也无法逃脱。
窗外漫天的云霞的光全部都落在了厉乘云的脸上。即便光线已经不再明亮,但是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到陈其初能看见,自然的光影将厉乘云的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映照出最动人的样子,一切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完美,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这样的光景,印在陈其初的眼帘里,成为陈其初一生都不会忘却的画面。
霞光之中,厉乘云的那双方才凶猛地亲吻过陈其初的唇,仿佛还染着那一吻的气息,无论说出怎样清白的字句也不会清白,更何况他说的是并不清白的字句。
“我喜欢你。”厉乘云说。
陈其初耳边一切的声音都全部消失了,他的喘息声,他的心跳声,全部都消失,只剩下厉乘云的声音,这声音成为各种有形的东西,比如触感,在他的每一寸皮肤上蔓延;比如气味,在他的呼吸间萦绕;比如画面,占据着陈其初全部的视线。他的听觉、触觉、嗅觉、视觉,全部都是厉乘云。
人在面临一种巨大的变故,无论渴望的发生的,还是不渴望的发生的,第一反应都是不敢相信。
这是梦吗?
不是的。
陈其初能够清晰地意识到这并不是梦,因为后颈处伤口的疼痛感还很鲜明。
可是如果不是梦的话,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是什么?
陈其初张了张唇,看着厉乘云的眼睛,微微失神,像是觉得自己听错,又或是确认:“什么?”
“我喜欢你,其初。”厉乘云托着陈其初的脸,靠近了他。他的双唇再一次触碰着陈其初的唇。
这一次比方才那一吻温情了许多,但是依然具有不容逃避的暧昧和不容置疑的肯定。他一点一点吻陈其初的唇,吻陈其初的脸颊,柔声说道:“如果你没有听见,或者没有听懂,那么我就说到你听见,吻到你听懂。”
第76章
厉乘云的吻如云如雨一般,轻柔而潮湿地落在陈其初的唇角面庞。这吻印证着厉乘云那句“我喜欢你”,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朋友间的喜欢,完全没有任何理解为其他含义的余地。
厉乘云喜欢陈其初?
陈其初感觉自己仿佛踩在云端,一切思绪都变得轻飘飘了起来,毫无实感。
仿佛是梦一般。
虽然陈其初非常清楚自己并不是在梦中,可是却依旧觉得这是一场梦。
不然怎么会听见厉乘云说着他连做梦都不会梦到的话语?
太荒唐了。
但是厉乘云的吻与声音都那样的真实。
“那么你呢?”厉乘云的吻落在陈其初的耳侧,说完了“我喜欢你”,他便追问着陈其初的应答。
厉乘云的言语与行为给陈其初的冲击力太强了,他丧失了思考能力。他的思绪突然地游移到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地方,想起来一些不合时宜的传闻——黄昏时分,夕照明媚,霞光正盛,据说人们有时候将黄昏时分成为逢魔时刻,因为有人笃信这是一个被诅咒了的时间。在这种时刻,所有的邪魅和幽魂都会在这时候出现在天空中,而单独行走在路上的旅人,如果被这些邪魅和幽魂迷惑,便会失去灵魂。
厉乘云此刻就仿佛是出现在这逢魔时刻的幽魂,而陈其初是被他迷惑旅人,他正在用陈其初内心最深处的渴望,诱惑着陈其初奉上自己整个灵魂。
“你现在需要思考的只有一个问题。”厉乘云说,他的手扶着陈其初的脸,令陈其初只能够望着他的眼睛。
厉乘云的眼睛极具威压性地注视着陈其初,他扶着陈其初脸颊的那只手,渐渐顺着陈其初的肩膀和手臂往下移动,一点一点,慢慢地隔着病号服的布料,如同一种充满不能示人的暗示性的抚摸。他的力道不重,但是存在感如此鲜明,即便是隔着衣服的布料,陈其初仿佛也能够感受到厉乘云掌心的热度和纹路,指尖的触感和茧子——不是他真的感受到了,而是他的身体已经太过于熟悉厉乘云的这一双手,知晓这双手触碰自己身体每一处的感受,所以哪怕是隔着衣料,陈其初的皮肤依旧能够描摹出厉乘云的手掌的所有细节。
那一只手最后落到了陈其初的腰上,将陈其初揽得更紧,那双唇吐出的声音,如风一般吹拂进了陈其初的耳中,带起微妙的痒意,“其初,你要我吗?”
痒意自耳朵开始蔓延,陈其初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沉浸在一种微妙的、无法纾解的痒意之中,叫嚣着让陈其初说出最荒唐的答案,催促着陈其初跨过那道自从许多年以前就已经被划下的线,命令着陈其初跨过那道原本不应该跨过的边界。
厉乘云的脸尽在咫尺,漫天的云霞都已经渐渐地隐没于深蓝的夜空之中,只剩下最后一缕晚光,还照耀在他的脸上,照耀着那双湖水一般幽深的眸子。
厉乘云此刻全然没有任何陈其初所熟悉那种冷静、克制到极点的疏离,他的眼睛里全是一种直白赤裸的野心——占有陈其初的野心,仿佛在引诱陈其初踏入他眼中的那片湖水里的幽魂,有一种极具危险性的魅力。
直到那一束最后的晚光消散,室内陷入了一片无比朦胧的晦暗之中。
陈其初太久没有说出答案,厉乘云仿佛是等得太久而失望了,揽在陈其初腰上的手臂力道微微松了松。
陈其初全身上下都是极度紧绷和敏感的状态,对于厉乘云所有的动作都能立刻察觉,感受到厉乘云手臂的松动,他的心往某种看不见底的深渊坠落了一下。
晦暗的光线里,陈其初没办法再看清楚厉乘云那张脸上的神情、那双眸子里的情绪,不安和恐惧感立刻蔓延开来。
这不安和恐惧令陈其初一直紧紧抓着床单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双手松开,因为过度用力维持一个姿势已经僵硬、发麻的手,于昏暗之中,猛然环抱住厉乘云,急切地、慌乱地说道:
“我要!”
陈其初的声音很低,如果厉乘云的距离没有足够近,恐怕连他说的什么也听不见。
陈其初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又或者根本什么也没有想,厉乘云的呼吸、声音、体温,已经完全地占据了陈其初全部的思绪。他只颤抖地抱着厉乘云,再次重复道:“我要……”
他要厉乘云,他一直都想要厉乘云,这是他内心深处不能与人言说的最深的欲望。厉乘云就在他的眼前,这样引诱着他,他怎么给得出否定的答案?
谁能够拒绝被人捧到眼前的一直渴望的珍宝?
陈其初无法拒绝。
即便陈其初知道占有这珍宝是不合常规的、不应该的,即便未曾解决、没有着落的问题还那么的多,但是陈其初依然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陈其初的声音无比的颤抖,不只是声音,他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他仿佛是狂风之中被吹落的一片树叶,如果无人接住,就只剩下在尘土之中腐烂的命运。
但是有人接住了。
厉乘云在陈其初的耳边笑了一声,在陈其初的耳侧说道:“其初,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就算你不要,我也会给你。”然后厉乘云的手臂更紧地揽住了陈其初的腰,那只原本按在陈其初后颈的手臂往下,轻轻地抚弄着陈其初的脊背,温柔但有力,仿佛是驯兽师安抚一只狂躁的野兽一般。
陈其初的脊背在厉乘云的抚摸之中安稳下来,不再颤抖得那样厉害。
两人相拥着,直到病房完全被黑暗淹没,但是陈其初没有了方才那样的不安与恐惧,反而有了一种一切秘密终于被揭露、被知晓的安定感。
厉乘云给,陈其初要,简单几句语言,便彻底地改变了他们的关系了。
在这漫长的拥抱里,两个人都知道,这一次,那些画好的界限已经完全被摧毁,他们的人生已经彻底偏航,不论前方是怎样的目的地,他们再也不可能回到原来的航线上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厉乘云对陈其初说道:“我去开灯。”
开灯之后,病房里又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沉默里。他们刚经历了一场彼此人生中都称得上巨大的变动,陈其初不敢去看厉乘云,一种秘密完全袒露的巨大的羞耻感淹没了他,他连眼角余光也不敢落在厉乘云的身体任何的一个地方,只垂眸看着医院洁白的被单。
厉乘云也一时并没有说话,他只安静坐在陈其初身边,等陈其初理清自己的思绪。
明亮的灯光带来了羞耻,还带来了那些陈其初方才放弃思考的一切事情。方才厉乘云的告白和自己的应答这些未曾预料的混乱之后,那些未曾解决、没有着落的问题,终究还是要呈上台面。
厉乘云当然清楚陈其初在顾虑什么,他坐在陈其初身侧,说道:“你还在担心你的病和祝叔叔的事情吗?”
陈其初抿紧了唇。
“祝叔叔和宣奕的事情,是他自己的选择,即便要论错处,错的也是趁人之危的宣奕。”厉乘云说。
“但是始终是因为我,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病……”
厉乘云抓住了陈其初的肩膀,迫使他面朝着自己,陈其初不得不注视着厉乘云,他听见厉乘云问道:“你还知道我上次出国是去看什么的吗?”
陈其初顺着他的话回想起来,厉乘云是去国外调查人工信息素的事情的。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也没有来得及去过问厉乘云的工作。
厉乘云继续说道:“我已经查到一点眉目了,如果成功找到相关的样本和数据,新抑制剂的研究会有很大的进展。”
“所以,其初,你为什么就不能够等等我呢?”厉乘云说道,他将陈其初再一次拥入怀中,双臂用力地揽着陈其初,说道,“不要再有今天这样的事情了,等等我,好吗?”
虽然是询问,但是却有着不容许陈其初给予否决答案的强势。
陈其初靠在他的肩上,抿了抿唇,然后说道:“好。”
两人又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直到医院送晚餐过来。
吃完晚餐之后,两个人又谈了一会儿厉乘云在国外调查的具体情况。渐渐的夜深了,厉乘云理所当然地留宿在了病房。虽然陈其初住的高级病房有专门给陪护提供的休息间,但是谁也没有提出厉乘云去谁休息间,而是很默契地一起躺在病床上,关灯休息。
病房里的灯没有全部关掉,陈其初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稳定,为了方便观察,床头还留着橙黄的、略暗的灯,厉乘云在陈其初身边躺下之后,和陈其初面对面睡着,闭上眼睛之后,他感觉到陈其初还在看着自己,便睁开眼睛,看见了陈其初还睁着双眼看着他。
“怎么了?”厉乘云问道,“是不是因为麻醉药睡得太久了,现在睡不着了。”
床头的灯光落在陈其初的眼睛里摇曳着,像是要坠落的星光,有些惶惶的样子,“不是,”陈其初说,“我想握着你的手。”
厉乘云轻笑,笑声低沉。他在被子底下,摸索到陈其初手。不过他才碰到陈其初的指尖,陈其初的手主动地握了上来,握得很紧,几乎将厉乘云的手捏得有些痛了。
厉乘云没有说什么,而是笑着说道:“怎么像小孩儿似的,睡觉还害怕的吗?”
“我怕……是在做梦。”陈其初感受着厉乘云手掌的温度,心中安稳了许多,似乎眼中的灯光也不再摇曳了。
厉乘云靠近一些,将两人交握着的手从被子底下拿了出来,放到了唇边。他吻了吻陈其初握着自己的手,然后用牙齿咬了一下陈其初的手指,然后问道:“痛吗?”
他声音里依旧还带着几分笑意,随着气息一起吹拂在陈其初的脸上。痛感从陈其初的指尖蔓延开来,很轻微,但是存在感无比鲜明。陈其初低声应道:“痛。”
“那就不是梦。”
--------------------
抱歉最近感冒太严重了,实在是精力有限所以一直没更QAQ
第77章
这一夜,陈其初睡得很安稳,没有做梦——或许是因为最好的梦已经在身边了。他抓着厉乘云的手,感受着指尖厉乘云的齿印,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的姿态睡到天明。
陈其初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没有人,身旁原本睡着厉乘云的地方也早已经是一片冰凉。
就像是厉乘云从来没有在他身边陪伴他睡下一般的冰凉。
陈其初突然心慌无比,有一瞬间,他以为昨夜的一切是一场梦——无论是厉乘云动人的告白,还是自己混乱之中的仓促应答,抑或是他们相拥入眠的亲密,在身旁冰冷的床单和被褥之中都仿佛成了一片虚幻的梦境。
陈其初猛然地起了身,还不小心牵动到后脖颈的伤口,痛感袭击了他尚且还有些迷蒙的意识,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等着后颈那片痛感渐渐消散,有些茫然地坐在床上,视线在病房里转了一圈,刚醒来还有些干涸的唇舌有些艰难地动了动,极其小心地叫道:“厉乘云?”
无人应答。
病房里除了陈其初自己,空无一人。
厉乘云去哪里了?
难道昨天的告白与相拥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但是厉乘云的吻触感是那样鲜明,入睡前厉乘云在自己指尖上烙下的咬痕也记忆犹新,陈其初所有的感官记忆都还清晰地记得昨天的一切。
分明不应该是梦的。
陈其初心中升腾起来一股失落感,但是这股失落感才刚刚成形,便被病房门口的脚步声压了下去。
陈其初循着声音望向门口,来的人正是厉乘云。他手中拿着一张纸,看见陈其初,问道:“醒了?”他朝陈其初走了过来,“看你睡得很好,没有叫醒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陈其初看着他走进来,一时没有说话。只是他的目光自厉乘云进门便紧紧地追随着厉乘云,仿佛是追随一只随时要飞不见的蝴蝶,连厉乘云问他话也没有怎么听清。
“怎么了?不舒服吗?”厉乘云见他没有说话,有些担心。他走到病床前,微微倾身,伸手碰了碰陈其初的脸,指腹掌心从额头掠过,再到脸颊,又游移到肩膀。
他神情有些忧虑,似乎只是单纯地想检查一下陈其初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53/66 首页 上一页 51 52 53 54 55 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