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航空公司和当地政府一一寻回了受难者的尸骨和遗物,通知家属们去认领。
去认领徐程的骨灰和遗物的时候,祝兰章的旁边全都是因为遇难的爱人、家人或是朋友而悲恸大哭的人,这人间地狱一般的景象,哪怕是无关的看客也会为之心痛。
只有祝兰章,神情冷漠,眼神空洞,仿佛是失去了七情六欲的游魂。
祝兰章的心中一片漠然,从意识到徐程出事,再确认徐程出事,再到认领徐程的骨灰和遗物——整个过程中,祝兰章的心中一直都毫无波澜,如一潭不会有任何涟漪泛起的死水。明明不久前,徐程上飞机之前,他们在机场的热吻还历历在目,所有和徐程亲密缠绵的细节都还存在于祝兰章的记忆之中,但祝兰章却连一点和悲伤有关的情绪都没有。
过去与徐程有关的,甜蜜而热烈的一切,仿佛成了一部和祝兰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演的爱情电影,而祝兰章是一个不能够被这部爱情电影打动一分一毫的观众。
在徐程遇难死去的那一刻,祝兰章清晰地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掏空了,完全的,一丝不留的,全部被掏空了。
哪怕后来,从认领徐程的骨灰到下葬,每一个人都对祝兰章和徐程这对曾经情深似海、至死不渝的爱侣表示了无限的遗憾和惋惜。但只有祝兰章这个最应该觉得遗憾和惋惜的人,仿佛是在旁观一场与他无关的故事,毫无波动,他全程都没有眼泪,没有痛苦,所有人甚至认为他是悲伤过度才如此反常。
但实际上,祝兰章很清楚,他没有任何的悲伤。
因为徐程死后祝兰章的表现实在是太过诡异了,陈其初深深觉得很诡异,他委婉地劝诫祝兰章去医院看一看心理医生。
祝兰章是一个很善于接受别人意见的人,于是便去看了心理医生,但是经过几番交谈和测试之后心理医生却推荐他去了信息素特病科。
在信息素特病科祝兰章做了各种各样的检查,最后经医生诊断确定,祝兰章患上了信息素失感症。
信息素失感症是一种罕见病,发病率极低,几乎是万中无一。比起信息素失感症这个名字,它还有个更加通俗的名字——失偶症,顾名思义,便是失去配偶之后产生的病症。这种病只发生在失去高契合度配偶的alpha或者omega身上。
这是一种无法治愈的疾病,不只是因为目前并没有有效的药物和医疗手段,更是因为它并不会对患者造成致命的身体影响,除了患病者腺体机能处于完全停滞的状态,终生不会再受任何信息素的影响,不会再有发情期或者易感期——听起来似乎是一桩好事情。
但如果真是如此,也不会被称作一种病症了。
虽然同样是不受信息素影响,但是与beta不同,信息素失感症患者的生理欲望和情感需求都会变得十分淡薄,虽然生理方面的一切机制都是完好无损的,但是他们没有自发的性-冲动,也不会爱上任何人,几乎是对死去的配偶在变相地守节。
所以,信息素失感症,与其说是一种没有有效手段可以治愈的疾病,更像是一种生理性的贞节牌坊。
于是祝兰章知道了,在徐程死去的那一刻,他失去的是什么了。
他失去了对信息素的感知能力,同时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祝兰章不会再爱任何人。
——包括徐程。
原来他和徐程,根本就不是什么命中注定,不是什么世间仅有、只为彼此而生的真爱,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命中注定,不过只是原始的欲望的碰撞,仅仅只因为另一方信息素的消失,爱便也无影无踪了。
多可笑的爱情。
徐程去世以后,祝兰章又变回了从前的祝兰章——不,比从前的祝兰章还要更加冷,但是现在别人都不觉得他“不懂爱情”了,而是觉得他太爱徐程。
但是祝兰章很清楚,他对于徐程,现在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爱,连以前是否有过都已经并不确定了。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东西。
可是偏偏陈其初却为了这没有意义的东西,做出想要去切除腺体这种荒唐的决定,他无法理解,也不打算理解,只需要知道陈其初不应该做这种荒唐的事情。他看着陈其初的脖子上还贴着的纱布,对陈其初说道:“其初,我跟宣奕的事情,是我的选择。”
陈其初看着祝兰章平静而冷漠的脸,还想要说什么,“但是……”
“就像我不能够理解你宁愿想切除腺体也不愿意和姜越标记,不能够理解你和厉乘云之间的那些感情,不能够理解你为什么非要觉得跟宣奕的事情对我来说是牺牲,其初,你也同样不需要理解我,我有我自己的生活准则,”祝兰章的眼睛依旧是那种自从徐程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任何波澜的眼睛,他用这样的眼睛观看着整个世界,观看着每一个人,“这种只考虑利益,不考虑感情的关系,对于我来说,就是适合的关系。”
第79章
经过几天在医院的观察和治疗,陈其初的信息素水平慢慢地稳定了下来,确认没有什么大问题之后,就可以出院了。
出院当天,是厉乘云来接的他。
陈其初这些天的“休假”,其实已经引起了不少的揣测。
这一年以来,陈其初因为突发的信息素紊乱,原本已经“休养”过几次。虽然消息一直封锁得很严密,但是他毕竟是始光集团的总裁,任何动向都饱受关注,不管再怎么封锁严密,也很难万无一失。
即便现在信息素紊乱综合征这件事还暂时没有大范围的泄露,但是他“身体有恙”的消息还是有所流传,引起了不少人怀疑,甚至疑心陈其初是不是已经得了什么癌症,陈其初的这一次“休假”,不少人都在想方设法明里暗里地打听内情。
所以这一次陈其初刚刚出院,就预备要去一场行业酒会,算是正式回归工作前的“预热”,同时也是通过在公开的场合露面,展示自己身体并无问题,从而打破“流言”。
为了最低限度地避免此次陈其初在医院发生的一切被泄露,陈其初的“休假所在地”没有透露给任何人,连明芝也不知晓陈其初到底在哪里,许多事情是祝兰章和厉乘云处理的。
酒会的时间比较紧,因而陈其初需要直接就从医院出去就前去参加酒会。做出院前的最终检查的时候,厉乘云已经去了一趟陈其初的公寓,帮陈其初取了更换的衣服来。
厉乘云回病房的时候,陈其初已经做完检查了,站在病房里在打电话。他还穿着病号服,因为室内温度比较高,病号服外套只着一件针织的毛衣外套,脸上的神情很认真专注。厉乘云听见他偶尔叫了一声“舅舅”,应该是在和祝兰章通话。
他没有打扰陈其初,带着陈其初的衣物,放轻脚步走进了病房。
陈其初也看见他,一边和祝兰章说着话,一边对厉乘云微微笑了笑,四目相对了之后,陈其初目光又有些游移了,仿佛是有些不敢看厉乘云一般。这些天以来,陈其初总是如此。
等陈其初打完电话,厉乘云问陈其初:“检查做完了?怎么样?”
“医生说一切结果都正常。”陈其初说道。
“那就好,”厉乘云将手上拿着的一整套的西服和衬衫都平铺着放在病床上,问道,“衣服给你拿过来了,是这一套吧?我没有拿错吧?”
“嗯,是。”陈其初看了看,说道,“谢谢,辛苦你特地跑一趟了……”
厉乘云放好衣服之后起身,起身的时候,正撞上陈其初走过来,两人的手臂微微碰着。厉乘云看着陈其初低头看铺在床上的衣服,然后轻轻笑了一声,说道:“就口头上谢吗?有没有一点别的谢礼?”
陈其初闻言转头看向厉乘云,正好撞进厉乘云满含着笑意的眼睛里。那笑意不同于从前,似乎含着一种别样的、隐秘的、近乎是诱惑的意味,又或者其实是和从前一样的,只是现在他们关系不同了,陈其初看厉乘云的时候,便总为他的所有眼神、所有神情、所有动作都蒙上一层暧昧的滤镜。
厉乘云还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他的“谢礼”。可是除了一句“谢谢”,陈其初还能够给予厉乘云什么?他还没有想到,厉乘云已经靠近了一些,问道:“我可以自己来讨这份谢礼吗?”
然后陈其初感受到厉乘云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在眼前愈加放大,然后感受到落在唇上的一吻。
病房里开着暖气,陈其初的唇有些干燥,厉乘云的唇慢慢地在他的唇上游移辗转着,湿润的舌尖偶尔轻轻地扫过,将陈其初干燥的唇一点一点地濡湿。
轻柔却漫长的一吻,如柔风细雨一般吹拂着陈其初,令陈其初有些迷醉。
陈其初原本是睁着眼睛的,但是看着厉乘云近在咫尺的轻轻垂下的、微微颤动的眼睫,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
视觉陷入一片黑暗之后,所有的感觉都变得无比清晰了。厉乘云的唇在陈其初的唇上辗转着,吻得无比的细致,仿佛是画笔一般,要描摹清楚陈其初的唇形,甚至陈其初唇上的每一道细纹一般。
陈其初的手抬起来,在厉乘云的腰侧悬了片刻。他的手指微微蜷缩了几下,指尖先抓住了厉乘云腰侧的衣料,有些轻微地颤抖着,像是有些畏缩似的,然后仿佛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然终于将掌心完全地贴上厉乘云的腰,最后是整个手臂,环抱在了厉乘云的腰上,拥抱住了厉乘云。
感受到了陈其初的动作,厉乘云轻笑一声,轻如羽毛,撩动着陈其初的心脏,让陈其初的心脏微微发痒。他的手也揽上了陈其初的腰,将陈其初往自己怀中带了带,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然后柔风细雨一般的吻一瞬间便化作了疾风骤雨,向陈其初袭来,仿佛要将陈其初吹得凌乱,淋得狼狈,而陈其初却不能躲避也不想躲避这风雨,无论会变得多凌乱多狼狈。
陈其初只微微地张了张唇,厉乘云的舌尖便挤进了陈其初口中,一点一点扫过陈其初的牙齿,缠紧了陈其初的舌尖。
厉乘云将陈其初紊乱的喘息声吞没了,经过厉乘云的口中,又化作了一股热潮,通过唇齿间的往来传回给陈其初。热度从唇齿和呼吸间蔓延开,烧红了陈其初的脸颊和耳根。
陈其初呼吸急促,与同样急促的厉乘云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他心脏跳得极快,像是已经完全不属于他自己了,仿佛迫不及待地要从胸腔跳出喉咙,跳到舌尖,连同呼吸一起,到厉乘云的身体里去,全部都交给厉乘云掌控。
陈其初的手术被阻止的那天,厉乘云向陈其初告了白,而陈其初也回应了他的告白。
或许是因为陈其初还在病中,除了那天的亲吻和相拥而眠,他们再没有更加亲密和亲近的接触。后面陈其初住院的这些天以来,他们的相处还一如从前——别的恋人关系改变的时候,会变得更加亲密,他们本来就是多年的朋友,早已经足够熟稔和亲密,甚至是过于熟稔和亲密,早已经跨过了朋友的界限,如今关系改变之后,反而生出了一种无所适从的生疏感来。
所以陈其初一直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仿佛那一天的亲吻和相拥都是一场幻觉。但是分明他们之间有什么已经改变了,明明是冬季,两个人之间总涌动着一股夏日一般粘稠的、躁动的氛围。
而现在的这一吻,证明了那一切绝不是幻觉,他和厉乘云之间,已经发生了一场真实的,颠覆性的改变。
厉乘云与他,不再是朋友了。
而是恋人。
恋人,多么令人害怕又令人向往的词语。
朋友应该如何成为恋人?他们做了太长久的朋友,牢固的关系之下,任何的改变都是让人踌躇的,唯恐多进一步,就会走向更糟糕的方向。
很久以来,尤其是和厉乘云发生了远远超越朋友关系的亲密接触以来,陈其初觉得,自己仿佛一直都站在一道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裂缝边缘,他已经不能再往后退,可是如果往前走,又仿佛会落入深渊之中,不安和恐惧令陈其初永远地裹足不前甚至试图后退。
而现在,那一道陈其初站在边缘凝视了很久的裂缝,他跨了过去,并没有摔落其中,因为原来一直有人在裂缝的那一头等待着他,接住了他。
这缠绵的一吻结束之后,两人的身体都有些躁动。长久的缺氧令陈其初靠在厉乘云的肩膀上急促地喘息着,如此近的距离,两人都很轻易能够感觉到彼此身体上的躁动,陈其初脸颊和耳根的红已经蔓延到脖子,他仓促地放开环在厉乘云的腰上的手,从厉乘云的手臂中挣脱开来。因为喘息还未平息,他的声音有些不平稳,“我、我去换衣服了。”
他匆忙地拿起厉乘云放在床上的他的衬衫和裤子。这种时候去换衣服,无疑反而显出一种别有意味的心虚和羞耻来,但是陈其初却只能落荒而逃一般,进了一旁的休息室。
陈其初换衣服的时间有些长,他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厉乘云正坐在病床边,手里把玩着陈其初的领带,领带绕在他的指尖,他的手指在领带缎面时不时的抚摸着,手法有一种很古怪的轻柔感,仿佛抚摸的不是陈其初的领带,而是陈其初的皮肤一般。
陈其初站到厉乘云的面前,伸出手来:“乘云,领带给我一下。”
厉乘云抬头看了看陈其初,眼神有些幽深。
陈其初已经扣好的衬衫,剪裁合宜的衬衫清晰地勾勒出陈其初的身体线条。面对陈其初的要求,厉乘云却没有把领带递给他,而是站起身来,说道:“我帮你系吧,你脖子后面还贴着抑制剂贴吧?小心一点。”
陈其初的“我自己来”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才刚涌到舌尖,便被厉乘云的动作推了回去。
厉乘云拿着领带,动作温柔地绕过了陈其初的脖颈,然后给陈其初系领带,但是那种不容拒绝的、强势的姿态,又仿佛给陈其初系的不是领带,而是某种锁链一般。
如此近的距离,厉乘云的每一根发丝都清晰可见,他微微垂首,呼吸也轻柔地吹拂在陈其初脖颈间。陈其初好不容易按下的某些躁动又有一些想要重新浮起来的迹象,他看着厉乘云在自己胸前翻飞着的手指,仿佛刻意地转移话题一般说道:“你现在系领带比之前熟得多了。”
说的是之前陈其初去研究室取了腺体组织样本的之后,陈其初有点不方便系领带,厉乘云便主动帮他系的那一次。
“上一次给你系领带太手生了,后来练了一下。”厉乘云很快给陈其初系好了,他看着陈其初,眼眸温柔,笑问,“怎么样,很不错吧?”
第80章
面对厉乘云这样温柔的笑脸,陈其初却有些不敢看似的,俯身去病床上看铺在上面的其他衣服,故作平静地说道:“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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