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景行和陶不言被安排在最大的一橦院子里,不但带有室外庭院,院子里还搭了葡萄架,枝繁叶茂的绿叶中缀有颗颗琥珀色的葡萄粒,煞是好看。
院子紧靠背后小山,小山上搭的也全是葡萄架,葡萄架上也挂满了一串串琥珀色的葡萄。如果打开睡房的窗户,成熟的果实的香气就会从四面八方飘来,沁人心脾。
“两位公子,小和便是这几日服侍二位公子的伙计,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安柚指了指拎着行李的小伙计说道。
“小和见过两位公子!”小和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健康小麦肤色,健美的身材,充满着这个年纪少年应有的活力。
“客栈提供三餐,现在马上就到午膳时间,不知二位公子是要在房中用膳还是去前面厅堂用膳?”安柚询问道。
“前厅。”陶不言与路景行异口同声,接着两人又相视一笑,看来他们是想到一处去了。
安柚一愣,看看这两人,露出了笑容,“不愧是「顺安双花」,两位公子真有默契!”
本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奈何有人心里有鬼,所以落在陶不言的耳朵里就别有意味,脸上也跟着露出了害羞的表情。
二人简单的收拾一下后,便来到了前厅。
前厅里并没有什么食客,只有角落桌子边坐着一位老者。虽说小院里可以自炊,但是正值午餐时间居然连单客也没有,这到是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老者在他们进来时抬头看了一眼,接着又低下了头,似乎在等人。
陶不言和路景行被引到靠近窗边的座位,饭菜早已摆放到四方餐桌上,两荤两素外加一汤,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搭配。
看到菜色,陶不言便也知道为何厅堂里没有食客了——
卖相非常地朴素几乎是茶色系的,即使配上了当地有名的葡萄酒,也不会符合那些达官贵人们的口味。所幸陶不言和路景不是对饮食挑剔的人,自是不太在意。
菜肴卖相看上去普通,但味道意外地符合陶不言的胃口,尤其是那道烟笋烧肉,深得他的喜爱。路景行索性将盘子直接端到他的面前,放便他夹菜。
“两位小哥,想必两位就是从王城里来的大人吧!”
就在二人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角落里的那位老者上前搭起了话来。
陶不言抬头看去,老人家身量比较矮,有些驼背,却很结实,一身干净的粗布衣。头发束得体且一丝不苟,圆圆的脸型,脸上爬满了皱纹,但说话时微微弯起的眉眼让人觉得是一个性格不错的可爱的小老头。
“啊,是的,老人家不必多礼。我是陶不言,老人家怎么称唿?”说着,陶不言对他露出了温文的笑容。
“陶公子客气了,小老儿叫罗安,是这儿的里长。”
陶不言发现罗安飘过来的眼神,立刻开口邀请,“罗里长不嫌弃的话,就坐下来一起喝一杯吧!”说着为他斟满了一杯葡萄酒。
“这太麻烦了,太麻烦了!”嘴上这样说着,罗安到是很自觉地坐了下来,接着端杯喝了一大口酒露出满足的神情。
果然是一位贪好杯中物的老人。
“罗里长,如不介意的话请用。”路景行将二人只动一筷的一碟凉菜端到了罗安的面前,还贴心地递上了一双筷子。
“啊,这位公子太客气了!”罗安接过了筷子了并不介意的样子,“两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官桠吧!”
“是啊,里长又是怎么知道我们是来自王城呢?”路景行为他空了的酒杯再次倒满。
“啊?哈哈哈!”罗安接着指了指手中的酒杯,“我和安柚是这个!半月前,我们喝酒时听他说起的。”
罗安又喝了一口酒,“两位公子来此做什么啊?”
“来享受一下这里的舒服生活。”路景行说道。
“哈哈哈哈,还真是王城老爷们的做法啊!”罗安大笑着,但似乎又觉得这话有些失礼,尴尬地抹了抹脸,“那个,呆在这样的地方,你们可能会觉得无聊吧。有时间的话,可以到寒舍坐一坐吧。聊聊天,应该会比泡着温泉,喝着酒有趣些。”
“我家里只有小老儿一个人,两位公子也不用拘束。我家有冰窑,别看我这样,小老儿我呀做得一手好冰沙配着刚接下来的葡萄,绝对是王城里吃不到的美味!”
“除了今天,随时都可以来!”
罗安向二人发出邀请,还热心地告诉他们去他家要怎么走。
这时,有人走进了客栈,是一位贵气的公子,一张俊美清雅的脸,凤眼,挺鼻,薄唇,唇边噙着庸懒又不似在意的笑容。
他身姿倾长,一身淡蓝色的长衫,质地做工都极其讲究,黑色的头发用同色的发带高高束起。
可惜左腿不良于行,依靠着右手的竹木手杖,才能行走,因此他的步子缓慢,却依旧优雅致极。
贵公子似乎察觉发现有人,扭头对上了陶不言漆黑如墨玉的眸子,颔首温文的一笑。
这时罗安站起了身,向二人拱手行礼道:“好了,小老儿就不打扰二位公子了。多谢款待,多谢款待!”
“哪里,里长客气了!”路景行应道。
“我们不日定会前去叨扰里长。”
罗安听到陶不言的话,露出了一个笑容,很是期待的样子。
路景行看到罗安向刚进来的那位公子走了过去,两人小声交谈了两句,接着向内里走去。看来这位公子便是罗安要等的人。
待到两人离开后,厅堂之中便只有路景行和陶不言二人。
“穿戴不凡,气质温文,左腿不良,刚才那位公子应该就是兰钰吧。”陶不言托着下巴盯着那位公子消失的地方。
“嗯。听穆淮王说,兰家其实是这「百溪泉」的东家。”路景行说道,“兰钰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我到是有些在意罗安。”
“是的,我觉得他好像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们说。”陶不言挑了挑眉,“他非常在意我们来官桠的目的。”
“看他的年纪应近古稀,当地口音,应该是一直没有离开过官桠镇。关于兰家一案他很有可能知道些什么。”路景行盯着桌上的酒杯若有所思。
二人说话的间隙,罗安走了出来,在门口与他们点了点头,眉头紧皱,看上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二位公子,少东家有请二位到内里一叙。”安柚走了过来,轻声说道。
路景行和陶不言交换了一个眼神——终于要开始了!
第101章 三个疑点
“学生兰钰见过两位大人。”
“兰公子,不必多礼。我二人此次来官桠只是休暇。”
听到路景行的话,兰钰一愣,接着微微一笑,“二位公子请坐。这是我从王城带来的雪顶,请二位公子尝尝。”
“学生久仰「顺安双花」之名,也听了很多二位的事迹。其实此次是学生恳求穆淮王引荐,请二位来到官桠。”兰钰顿了顿,“学生恳求二位调查二十年,学生父母被杀一案。”
兰钰开门见山的说辞让陶不言有些意外,原以为会有些文人的拉扯,没想到这位公子是个与这温文外表相反的直爽性子。
“兰家一案的凶手二十年前已被抓获,且人脏俱获。兰公子为何还要重查?”陶不言开口说道,眼中满是探究。
“因为学生反复研读了这个。”说着兰钰将一叠纸张推了过来,“来源恕学生无可奉告,还请见谅。”
陶不言立刻翻看起来,是有人摘抄的官府卷宗,字迹工整、清晰明了。
“这上面说,当时苗仁孝因经营不善,负债累累,才决定去盗窃。兰家别院很少有人居住,所以被他选作目标。”
“确实。”兰钰答道,“那座宅子仿照大秦国建筑,是家父图新鲜请大秦工匠建的,并不是真的喜欢那样式。所以也只是想起来时,才会带我们去住上一阵。”
“案发时间在三更,苗仁孝是通过兰家别院里没有灯光确定其中没人。于是由防水帘爬上二楼,通过二楼未关的窗户潜到屋内,下到一楼厅堂。”陶不言边看资料边说。
“嗯,当时我年纪还小,入夜时便睡了。”兰钰答道。
“苗仁孝正在进行盗窃时,被从一楼卧房出来的令堂发现,于是苗仁孝拿起桌上的小刀刺死了令堂。令尊听到了令堂的尖叫声也从卧房里出来,与苗仁孝在,”陶不言顿了顿,露出疑惑的表情,“楼梯上发生了打斗……”
“没错。”兰钰点点头,“别院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双亲的卧房在一楼,家父的书房与学生的房间在二楼。”
“当时学生惊醒,从二楼的卧室出来,发现娘亲倒在地上。跑下楼时与打斗的二人相撞,摔落下去。同时,家父和苗仁孝也一同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那么兰公子确实是看到二人打斗的过程吗?”一旁的路景行问道。
“是的,那是学生看到家父的最后一面,还有倒在血泊里的娘亲。”兰钰点头,表情非常地笃定。
“如此看来,真是铁证如山啊!”路景行翻看着陶不言递过来的资料,“兰公子为何觉得苗仁孝不是凶手呢?”
“当年学生年纪尚小只有隐约的记忆,但是我从未放弃。于是成年后,学生反复察阅这些资料,发现了几处疑点。”兰钰说道。
“兰公子请讲。”陶不言看向他,眼中充满期待。
“首先是那把做为凶器的小刀。在火灾废墟中发现了装葡萄酒的酒壶和酒杯,还有盘子和烧焦的肉。家父从大秦商人那里学会了一种将猪颈肉切成大块,用碳火烤制之后用小刀切着食用的方法。
“想来当晚家父是食用烤肉配葡萄酒当作夜宵。那把小刀是家父用来切肉的。”
“这种饮食方法我到是听说过。这样的话,小刀出现在现场不是很合理吗?”路景行低头沉思着。
“小刀的出现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娘亲居然没有收拾就去休息。”兰钰顿了顿,“别院平时是没有人的,只有在我们要去时,才会派下人去提前打招。而且,别院里是没有下人伺候。
“因此,在我们居住,烹饪饮食、收拾打扫以及照顾学生和家父,这些事情是由娘亲自己来做的。”
“娘亲双亲早亡,她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在滨州一家高级雅阁做包吃住的侍女,在那里受到异常严格的训练。所以娘亲非常擅长家务和料理。
“平时在滨州主宅时,有些事情也是由娘亲亲自来做。来别院小住时,即使只有娘亲一个人也会把家里收拾地非常干净,为学生和家父做美味的餐食。
“所以这样的娘亲是不会把家父用完的餐具放在餐厅里就去休息的。”兰钰说道。
“如果令堂是在令尊回来前就已经休息了呢?肉和酒其实是令尊自己准备的?”陶不言托着下巴说道。
兰钰笑了,轻轻地摇摇头道:“陶公子所说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家父一直秉承「君子远离刨厨」,家父绝对不会亲自准备膳食,而且娘亲更不会在家父没有回来前便独自入睡。”
“在下唐突了,令尊与令堂真是伉俪情深。”陶不言微微颔首,“这样看来确实有些可疑”
“这只是其一,”兰钰接着说道,“其二,是家父与苗仁孝打斗的地点。”
“二人为何要在楼梯上打斗,这一点非常地奇怪。”陶不言接口说道,刚才察看时他就对这里深感疑惑。
“根据这上面记述的,苗仁孝说他看到了从一楼卧房出来的兰诚,两人发生了打斗。正常来说,他们应该是在厅堂里打斗才对。”陶不言继续说道。
“对!”兰钰点点头,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陶公子不愧是陶公之孙,仅仅是看了一遍资料便找出了其中疑点。”
“兰公子过奖了!”
“可能是他杀了何映雪后,惊慌失措地想要尽快从来时的二楼的窗户逃走。有些人在杀人后总会出现某种不符合常理的行为。”
路景行接口说道,“在他赶去二楼的途中被兰诚追上,发生了打斗。”
“但当时别院的大门没并没锁,苗仁孝已身处大厅,慌忙之中更应该选择最近的路线从玄关走出大门或者一楼的某个地方离开。”陶不言提出不同的看法。
“确实,路公子和陶公子所说的都有些道理。但是还有其三,”兰钰继续说道,“那就是学生为何会倒在玄关处呢?”
陶不言一顿,接着眼中一亮,“对!兰公子是在楼梯上被打斗中的兰诚和苗仁孝撞下楼梯。理应倒在楼梯附近,但是却在玄关处被捕快救走。这也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衙门认为,兰钰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想要拼命逃离火场,但是爬到玄关时便晕了过去。”路景行看着资料上的内容说道,这一处也被兰钰标注出来。
“可是学生对于这一段却没有任何记忆。无论学生用什么方法,都无法回忆起半点关于此事的记忆。”兰钰叹了口气,“仅仅是回忆起了当时的味道。”
“什么味道?是火灾的味道吗?”陶不言追问道。
“不,学生在摔下楼梯后,隐约闻到了家父身上常有的高贵清冽的香气。”兰钰说道。
“难道是令尊救了你之后,才被苗仁孝袭击?”路景行接口道。
“可是那种香气应该是家父外衣上的,但案发时家父已身穿里衣,不应该会有这种香气。”兰钰否认道。
“如此看来,这些「铁证」并非牢不可破。只是兰公子,如若重新调查,我势必会按照苗仁孝不是凶手这一方向进行。
“如若最后证明苗仁孝不是凶手,而真正的凶手却无法抓捕归案,兰公子要如何自处?”陶不言望着他,漆黑的眼睛里流转着深不可测的光芒。
“学生不能因为自己的情感有所归属而让无辜之人蒙受冤屈,同样也不能让双亲死得不明不白。学生愿意找寻真相,无论是否抓住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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