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昀揽着她叫了声:“妈。”
安雪今年快五十,背影看上去与二八少女无异,笑的时候眼角会有纹路,是岁月的痕迹。她很喜欢笑,尤其是易昀在的时候,笑得花枝招展:“最近怎么样,工作忙不忙,有没有想我呀。”
易昀继承了母亲美貌又多几分深邃锋利,面对母亲他收起锋利,但语气依旧没有温度:“没想。”
虽然早知答案,安雪还是不开心。她儿子跟他丈夫一个样儿,都不会说好听的:“哎呦你怎么瘦了呀,是不是吃不好呀,脸色也不好,是不是最近搞科研压力大呀……”
安雪每天都要检索易昀在各大媒介的新闻,看到负面信息会举报,她的终端有各大媒介负责人好友,经常联络删帖删文。做母亲的比易昀还要关注他自己。
安雪左瞧瞧右看看,摸摸她宝贝儿子的脸,越看越心疼:“我就不该让你搞那劳什子的AI哦,再瘦就脱相不好看了……”
安雪越说越起劲儿,从Lapino说到B大,又说到易昀高中,马上就要讲易昀初中。易昀实在听不下去,但又不得不听,他能拂各大专家面子,却不能忤逆他妈。易昀叹了口气,像根木桩似的杵在原地,杵了差不多5分钟,他老子终于回来了。
易宇上班那地儿距兰亭水榭半小时车程,易昀要近些。爷俩都算“公务员”,都是五点半下班,踩点往家走,一个比一个顾家。易宇风尘仆仆地进屋,安雪哒哒哒扑过去:“老公你回来啦!”
易昀如释重负。
市国防部长易宇点头,轻轻拍安雪的背,很是宠溺。10年前国防部隶属中央,鉴于AI产业发展迅猛,为监控AI安全问题成立省分部,后来因各地AI问题层出不穷,又下设市分部。人们虽惧怕安全隐患,但仍无法阻止科技的进步。AI是把双刃剑,现在看来,利大于弊。但没准儿某天就会彻底颠覆逻辑,易宇身居要位自然明白其中道理,防范于未然聊胜于无。
安雪问:“我这裙子好看吗?”
父子二人异口同声:“好看。”
安雪被易宇宠上天,心态好,保养的好,人自然长的好。易昀也很宠她,每次改完新机器都会第一个给她。安雪喜欢抗衰产品,易昀才学的生物基因学科。也正是研究了生物学,才有了为S级AI写的Arch。这么说来,安女士才是推动AI科技进步的导火索。
“帅哥,昨天我跟你张姨逛街,她家小姑娘可水灵了。我一问,哟,也是B大的!”安雪眼角上挑,易昀知道她这是又要开始说媒了,“我问她认识易昀不,她说不认识,看来你也没想象中出名哦。”
得,这回还知道挑个话头制造悬念,在这玩儿欲擒故纵呢?
易昀就是不上钩,淡淡道:“嗯。”
“哎呦,你多说两个字儿能少块肉啊,就你这样儿要不是我给你推销都讨不到老婆的!”安雪嘟着嘴又开始跟他老公抱怨,“就怪你,话少都是遗传你!”
易宇勾唇,顶了一天的严肃脸霎时破防:“烦我别跟我说话。”
易昀眉目像爸爸,深邃漆黑似夜空眼底有繁星点亮,易昀笑起来想必也是这副深情的模样。
安雪拿个抱枕扔他:“你28岁都有小昀了,小昀这岁数还没谈过女朋友呢,老东西也不知道给你儿子着急,不怕砸手里。”
A级AI端菜上桌儿,一家三口入座儿。
爷俩儿话少,安雪叽叽嚓嚓地说个不停:“今儿给你炖鱼啦,松鼠桂鱼,之前去苏州看你多吃几筷子,喏,尝尝。”
易昀吃了碗里的糖醋松鼠鱼,照比易望舒做的差点儿意思。
“老公,我今儿个买了个包,挺好看的,配那粉裙子穿刚好,就上次晚宴我穿的那条粉裙子,你不说好看嘛,嘻嘻。”
易宇点头,闷声吃饭。
“明天帅哥什么安排?”
易昀淡淡道:“写程序。”
说完易昀反应过来,在他的潜意识里,是想回家的,回那个能让他舒心写程序的家。
“写什么程序哦,明天带你出去玩儿。”安雪笑的眼弯弯。
易昀叹了口气:“不想出去。”我都忘了张姨是哪个,还要见她女儿?放过我吧。
“哎哟,技术宅男会秃头的,要多出去走动走动嘛!”
易昀顶着头浓密乌黑的发,淡淡道:“快到夏天,热,让它秃吧。”
安雪犟不过儿子,嘟囔个没完,爷俩全当没听见。
AI工程师要精通:计算机、统计学、心理学3门必要学科,高级AI工程师要同时掌握:生物学、分析学、管理学等9门非必要学科。易昀能攻读9门非必要学科,2门必要学科,唯独在“心理学”上难有造诣。
先天情感缺失症,让他很难共情。
易昀缺少同理心,理解不了他人情感,很难与人建立亲密联系。
所以,眼下这些想不清的问题,易昀把它们都归结于:心理学。
学术狂人刨根问底的求知欲像藤蔓张牙舞爪地缠绕易昀脑神经,他试图规避不想,还针对“逃避”问题制定3种方案:
1.社交:多与朋友接触走动,但他没什么朋友;
2.转移注意力:用工作来麻痹自己,但工作难不住他,他也没有好多工作需要做;
3.运动:做无氧发力时想捏易望舒,力竭时想让易望舒给他拿水,做有氧边动边想易望舒,他想跟他一起动。
结论:多交朋友,多给自己找事做,近期不要再运动。
他头疼吃不下饭问题的根源,是易望舒。第一次意识到时,易昀产生怀疑;第二次,易昀确定;第三次,易昀开始找解决方案;第四次,就是昨天,易昀想让易望舒自杀;今天是第五次,怎么办?
易望舒比他遇到的任何问题都难办,他没有解决方案,解决不掉的问题只能继续逃避。冥思苦想后又得出结论:他总想他,是因为每天都见,所以不见就不会再想。
那他为什么要想“什么时间回去”而不是“要不要回去”?
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易望舒好看吧。
好看?就像安雪穿着裙子,易昀看不出好看不好看,只能答“好看”的那种,好看。
可好像又不一样。
是什么不一样?
易昀不知道。
他给自己想了个不算解决方案的解决方案:能躲一时是一时,能逃多久逃多久。
今天不回家——易昀连终端给易望舒发了条信息。
安雪给易昀盛了碗海鲜汤,易昀喝不下还是努力地喝了几口,这汤做的不如易望舒,但他得喝。他妈做饭不好吃,他跟他爸都得吃,这是规矩。
“嘻嘻,多吃点儿多吃点儿,吃的下我做的,以后媳妇做成什么样都能吃。”安雪知道自己做的不好吃,自己也没动几筷子,但她食量小,又常年刻意维持身形,做的难吃正好少吃点儿。这难吃的饭菜可谓是一箭双雕,开心了她,郁闷了他们。
易昀皱眉心想:不是谁做饭都像你做饭这么难吃。又得出结论:做饭难吃的,坚决不娶。
好的——易望舒回信。
不能多说几个字儿?
易昀不爽,撂筷子回屋,点开终端回:“让我看看你。”
第6章
今天是周六,易昀一整天没跟易望舒联系。
他躺床上,疲惫地揉太阳穴。昨晚没睡好,今夜已深,显然又睡不好。
惯性思维,易昀开始分析失眠原因:
床太硬?pass;
晚餐没吃饱,饿的?print20%;
不习惯?print80%。
失眠原因=不习惯
为什么会不习惯?
因为,我习惯易望舒在床上。
跟他睡了两年,离了他不习惯睡不着也属常理。
我只是想监控数据。
对,我只是想监控数据,才会把他在床上放了两年。
易昀习惯在清晨或深夜冥想,用来解决复杂问题。刚解决完核心问题,继续解决其它问题:
1.为什么总想碰他?
他是我造的,他属于我。我可以碰自己的桌椅板凳,当然也能碰他。解决
2.是不是“碰”的有些过分?
我能抱着抱枕睡觉,就能抱着他睡觉。他身上有香气,助眠很好用。解决
3.明明已经决定毁了他,为什么昨天又变卦?
待解决
4.喜欢他吗?
他是我的作品,喜欢。解决
5.……
不!他是男的。
第五个问题还没表述完全,易昀直接想到答案,余下的问题不敢再想。
毫无意外,又失眠了。
翌日清晨,易昀找了套运动服,戴着耳机下楼跑步。
两天不运动,憋的有点儿难受,跑完发泄出去就好了。
园区内很多AI陪着主人散步,十年前人们习惯遛宠物,如今喜欢遛AI。兰亭水榭S级AI居多,这不,又碰上一金发帅哥陪老奶奶散步。这里的AI胸前无需挂牌,与常人无异,只能凭借“同行者”判定身份。帅哥与老奶奶,美女与老爷爷,精神小伙与大肚男,这是对儿搞基的。散步组合不符常理逻辑,易昀见怪不怪,又想:他跟易望舒一起出门,别人怎么看?
朋友,同事,亲戚?
似乎二人站一起没什么违和感,但易望舒那张脸总会引起旁人好奇。
想起那张脸,易昀烦得很,10KM跑完不够,又跑了5KM,眼看快跑完半马才力竭收脚。若不是空腹有氧,估计能跑完全马。
易昀洗掉一身汗,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吃早餐。安雪拿个毛巾给他擦头发,嘴里嘟囔着:“早就说买个AI做家务,你爸偏不让。你不就做这个的么,怎的不给自己家造台AI帮我分担分担?你张姨家那AI可有眼力见了,见我进屋拿鞋拎包奉茶一条龙,你看你,头发湿着都得老娘帮忙擦!”
体制内人员禁止拥有私人AI,这是规定。国防部、财政部、技术部等众多关乎民生的紧要部门,是国家命脉,不容有失。关键情报,容不得AI窃取。人们对AI又敬又畏,想尽一切方法压制,在核心领域划清AI与人类的分界线。
安雪的抱怨实则多余,做饭、做家务B级AI都可平替,爷俩话少,她可能只是想要个陪自己说话的机器。
易宇啃邦邦硬的馒头,味同嚼蜡。易昀皱眉逼自己下咽,他爸好心地推他碗汤,显然早已习惯用汤顺馒头。易昀最近睡不好吃不好,本就没什么胃口,眼下被噎的有点儿胃疼,忍不住道:“爸,你前几天说要带我去见一朋友。”
易宇顿了下,会晤道:“对,一会儿跟我走,晚点儿回来,不用留饭。”
一席话全是说给媳妇听,那意思午饭不在家吃,晚饭也不用做了。
蓝羚是全球极富盛名的投资公司,旗下遍布制造业、农业、工业、教育、医疗等产业,近些年投资集中在AI版块。自chat-GPT问世,AI热潮兴起,蓝羚就开始进行AI战略布局。凡是与AI相关项目,定会引发投资界“腥风血雨”,不少打着AI旗号的“PPT融资”公司浑水摸鱼,折了不少风投大佬,与此同时,众多投行新秀崛起。
“易部好久不见啊,哈哈!”蓝建飞人未出场声先至,此人音色厚重不难听出嗓子里堆满了脂肪。中年男人体态浑圆,迈着沉稳地步伐,上前主动伸手,笑地憨态可掬。
易宇同他握手说:“好久不见,蓝总。”
待蓝建飞站定,浩荡人群尾随其后,一行人站在蓝羚集团门前金灿灿的标志下,这临时准备的迎宾礼可谓声势浩大。蓝建飞又伸手向易昀:“久仰易院大名,如今得见,真人确实比杂志帅多了,哈哈!”
蓝建飞称易昀“易院”,而不是“易部儿子”,两种身份两种社交,想必今日蓝羚想做的多半与易昀相关,而不是易宇。
“蓝总过誉。”易昀同他握手。
浩荡队伍参观蓝羚工厂、创投基地……蓝羚董事长亲自为二人讲解集团发展战略布局,易宇不时接上两句,易昀跟着他们溜达,百般无聊地又给易望舒发信息,问他:起了么?
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他习惯每天都与易望舒联系。待反应过来,信息已发送超过撤回时间,即便在撤回时间内撤回,撤回指令也是给易望舒发,显得欲盖弥彰。他与易望舒多半是命令与执行关系,机器与人,谈何社交?
智能生产车间流水线上全是机器,加工,定模,分包,组装等程序分毫不差,结合工厂布局巧妙利用每块土地,所有算法设置精密,易宇对这种能大幅降低人工成本的布局赞不绝口,易昀却觉着这程序太糙换他来写这工厂至少节约一半电力。
蓝建飞主动与易昀搭话:“易院觉着这工厂能不能入眼?”
易昀点头,又看了眼终端,没有信息。
“哈哈,易院工作就是忙啊。”蓝建飞看易昀兴致不高,想必是他引以为傲蓝羚程序在易昀这不值一提。老狐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主动往终端话题上靠,“我还没您联系方式呢,您看……”
易昀与蓝建飞交换终端联络信息。尾随长队面色精彩,他们蓝总平日做派眼高于顶,能主动与年轻人交换信息实属不易,有人认出易昀身份不敢高语,只得偷偷建群边走边散布信息。
一队人行至蓝色工厂门前,蓝建飞摆手摒去大半随从,只留三人与易家父子推门进去。
工厂内堆满大小水缸,花花绿绿的溶液通过水缸沿着无数管道流进培养皿里。易昀眸色微闪,易宇不解问:“这是什么项目?”
易昀的表情被蓝建飞细收眼里,他哈哈笑着说:“造AI的,S级。”
易宇皱眉:“安全么?”
“AI与人道主义”话题一直是政区热议,尤其是具备生命体特征的S级,稍有不慎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人死可办个葬礼就能安息,机器的生命体特征死了,要怎么安息?它的制造者、它的主人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会伤心,还是会把它的机器拆掉重新复制肉体?若是前者,机器便成了“人”,若是后者,就是反“人道主义”。
索性S级AI为数不多,至今没有死亡案例。易昀隶属国家国防部省部级正职,最怕的就是安全问题。就像10年前人们怕恐怖分子袭击,现在他们怕AI科技违反人道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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