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才好。”飞练点了点头。
苦口婆心的钟言:“……”
“算了,一时半会儿你也理解不了,咱们走吧。”钟言拉住他的手,带着他离开了死胡同。人小,手却热,暖烘烘的,像个小火炉。
在路人的眼里,今天的街面上只是多了一团轻飘飘的白雾,像是比较常见的水汽,过不了多一会儿就会被风吹走,可实际上,钟言是带着飞练走走停停,观察人间百态,顺便看看傀行者有没有跟着。不出钟言所料,当他听见烧死鬼和肺痨鬼临终前的声音时,头也跟着剧痛起来,这就说明时辰到了。
这回坚持了一个半小时,果然两只鬼比一只鬼厉害。只不过鬼场里的飞练坚持不了这么久,已经变回原样,缠在他的肩膀上。
“好了,我也快坚持不下去了。”钟言揉了揉太阳穴,这回他听到了病鬼生前的动静,那是一个年迈的妇人,哀求着亲生儿子给她一碗水喝。
“喝什么!早死早托生!整日就咳咳咳,明日就给你活埋了!”
“肺痨可别传到我身上!”
这声音和烧死鬼生前的声音交叠出现,震得钟言的头脑嗡嗡发晕,他刚准备让飞练进胃,忽然看到一条长长的触手伸出去了,像是要够取鬼场之外的东西。
他要什么?玩具?还是吃食?钟言想起来了,他娘亲手里有一只拨浪鼓。
可是看清之后,那里根本不是卖拨浪鼓的,而是一个水果摊。小小的触手即将探出雾气的范围,朝着一筐梨子去了。
“不行。”钟言立即制止他,“不能盗窃。”
“不能,盗窃。”飞练将触手收回,“飞练能打打杀杀。”
“那个也不能。”钟言弹了他一下,像弹果冻布丁,“你钻进我的包里,我回家给你买。”
“钻进包里,回家买,飞练要识字,读书高。”飞练学说话很快,已经学会了因果条件的逻辑,滋溜一下钻进了钟言的单肩背包。钟言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鬼场散掉,鬼影消失的一刹那,包里的无线电响了。
这还是宋听蓝的那部无线电呢,钟言特意没有还,就是为了用它。傀行者给他设局,他自然也会反之利用,福祸相生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喂。”钟言接了起来。
“是钟言吧?”说话的人是王大涛,“我是13小队的总队长,宋听蓝的无线电没找到,我猜是你拿走了。”
“有话快说,我只给你半分钟。”钟言回答。
王大涛一愣,知道他厉害聪明,没想到还挺狂的,干脆开门见山:“我想招安,条件你自己开。”
“好,你把赵恒给我杀了,我就同意加入13小队,现在我要挂了,有机会再联系。”钟言说完就真给挂了,给王大涛弄得一头雾水。他放下对讲机想了想,琢磨出不对味儿来,立刻起身奔向隔壁房间,一脚踹开了门。
“袁晗!你干什么呢!”他怒吼。
所有人一愣,封闭的房间里传来一阵悠远的丝竹声,可屋里却没有演奏的人,只有赵恒和另外一个瘦高个儿。瘦高个儿的袁晗戴着耳机:“王队。”
“别叫我王队,你们啊你们啊!”王大涛指了指袁晗和赵恒,“干什么呢?好不容易和钟言联系上,全搞砸了!”
袁晗瞥了一眼赵恒:“副队说让我听听。”
“让你听听?你是干什么的我不知道?”王大涛恨铁不成钢,袁晗身上的鬼有个奇妙的用处,就是洗脑,别看他只有一只鬼,往往比两三只鬼好使。只要对话时间久了,丝竹声在钟言的脑袋里飘那么两圈,这人就只能听袁晗的吩咐。
怪不得钟言只给半分钟,他已经听出来了。他一定会以为这是自己授意的计谋,往后傀行者再抛橄榄枝一定不好办。
“你骂我们干嘛,钟言他不好控制,人又张狂,现在手里又捏着阴生子,你不怕他拿到太岁肉之后血洗整个崇光吗?”赵恒反问,“这样危险的人你还想招安?我看你才是有病的那个。”
“堵不如疏,这道理你们怎么还不懂?既然大家都是傀行者,咱们的敌人就只有恶鬼,还有特殊处理小组。你们有本事把特殊小组那帮人都洗脑了!”王大涛话音未落,房门再次被人推开,进来的人穿着一身入殓的孝服,身后还跟着一个出租司机模样的……死人。
“林栋?你来干什么?”王大涛问,这人身上也只有一只鬼,可他的鬼以前是赶尸人,附身之后给了林栋操纵尸体的本事。前提是这人别死太久,死得久了,尸体没有那么灵活。
“拿来了。”林栋往桌上扔了一个本子。
“什么东西?”王大涛急问。
“钟言的字。”林栋找了一把椅子先坐下了,“赵恒说有人不老实,我倒要试试。凭字寻人,有了他的这几个大字,不管他躲到哪儿去,都能被我手下的尸人找着。”
“你快收了你的尸人吧!”王大涛的眉头拧疙瘩,“我是想让他合作,不是想让他死。”
“他连开车的不是活人都分不清,你觉得他有多大的能耐?”林栋往后仰了仰,两只脚放在桌面上翘着,“给他身边放十几个活尸,我不信他还能活着出来。”
“你们啊,真是不知道天外有天。”王大涛无奈地摇了摇头,“等总部派人下来,一个个地收拾你们。”
“听说总部派了个三级傀行者,还有鬼场。”林栋不屑地一笑,“来呗。”
另外一边,钟言刚用零钱给飞练买了个梨子,又买了一瓶矿泉水,把梨子洗干净才塞进包里。香甜的青梨被飞练的触手一卷就没了影子,咔嚓咔嚓地嚼着,半分钟后,飞练的小触手得意洋洋地举起一枚梨核来。
“真棒,吃这么快。”钟言伸手摸了摸他,心里想的却是刚才的通话。丝竹声不绝于耳,他才不信是什么好预兆,先礼后兵这招数他又不是没用过,别人休想害他。再加上自己还带着飞练,不管怎样,先得把他的小命保下来。
再次打车,这回司机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非要提前给钱才行。钟言在身上找零钱,凑来凑去好歹凑出来一堆,这才带着飞练上了车。这一路的司机师傅不健谈,钟言无聊至极,干脆拿出无线电通话器研究。
“还挺结实。”钟言看着上面的螺丝钉说。
血红色的小触手偷偷摸摸又伸出来了,顺着钟言的手臂爬到了通话器上,寻找着螺丝钉的位置。找到后,触手轻轻地覆在螺纹上面,没几下就扭动开了。
咦?奇怪,飞练没见过现代设备,怎么会开这些?钟言将整个通话器的后盖打开,隐藏卡槽里掉出了一个小小的芯片,上头有两串字符,一个是网站,一个是全数字,看样子应该是密码。
这肯定就是傀行者的网站了吧?这应该是宋听蓝的ID卡。钟言将卡收好,在飞练的帮助下重新将无线电装好,心里不禁窃喜。有了这个密码,整个傀行者系统就在自己面前打开了,不再是秘密。
路上逐渐堵起来,等到出租车抵达目的地,天幕渐渐擦了黑,冬日里总是黑得早些。面前是普通的居民区,联排楼,每家每户的大门都在公共走廊上。走廊只封了一半,能瞧见附近的小学。
钟言住在6层,爬楼梯上来,整个走廊一共15户,他住在609。经过608的时候看到隔壁正搬家,大门敞开着,新住户和他擦肩而过。
“不好意思,让一下。”钟言客气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您先过。”608的女租客赶紧搬开小桌子,“您好,我是新来的,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等我收拾好了,一定请您过来吃顿饭。”
“好。”钟言点了下头,又往前几步,伸出手敲了五下防盗门。609的门很快开了,里头站着一个高挑的少女,身穿标准的高中运动校服,她什么都没说,只伸手拉开了伸缩式的防盗门。
可算到家了,钟言一步迈了进去,随后门又被少女关上,安静无声。
608的女租客看了看609的门牌号,回身也进了房间,关上了门。客厅里的香炉已经点上了线香,从卧室里出来三个男人。
“局布好了吗?”她问。
其中一个男人回答:“好了,只要他踏进来一步就能被大仙缠上,到时候严加拷问,他一定得把阴生子交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阳面
钟言: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要秦翎?
阴面
钟言: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要飞练?
第34章 【阴】年降尸4
609屋里布置得很简单,一看就是狡兔三窟之人的落脚点,才不是长住的地方。还没等钟言放下包,白芷手里的棒球棍就抡了过来,嗖嗖生风。
钟言歪头躲开:“你干什么呢?”
“你倒好啊,一走就是三天三夜,连个电话短信都不给我发,你是不是要急死老娘!”白芷叉着个腰,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脸是小姑娘的瓜子脸,可表情略显成熟,扎着一个饱满的丸子头。
“我没带手机。”钟言将兜一翻,“你是知道我的,我最不习惯随身携带现代设备。”
“你不习惯带也得带着啊,现在没有手机你还能去哪儿?万一出了事你怎么和我联系?我怎么过去救你?”白芷一口气说了三连问,再次捏紧手中的棒球棍,看上去又要动手。钟言伸手朝她摇摇,波澜不惊地说:“我入煞了。”
“啊?”白芷停下动作。
“可我根本不记得自己怎么进去的,等我醒来时,身边有一具男人的尸体,我也记不起来这人和我有什么关系。”钟言到现在对此事仍旧非常迷茫,仿佛深陷迷局,“那是一个怨气极大的红煞,我还见到了煞主。”
“什么?”白芷立马放下武器,到钟言面前这里摸摸、那里碰碰。她也进过煞,红、白煞或者红白双煞,这都是最厉害的,进去基本上出不来,更别提见到煞主了。钟言就算回来了也必定身受重伤,不可能全身而退,说不定已经是苟延残喘。
“伤着哪了?”她赶紧问,“你怎么不早说!”
“我刚刚进屋,还没来得及告诉你。”钟言一笑,果然,自己亲手救回来的人就是亲近些。
“你告诉我的话我就不打你脑袋了,换个地方打。”白芷认真地后悔。
钟言面无表情:“……”
“到底怎么回事?你真一点儿都不记得了?”白芷又问。
“不记得,单单就忘了这一点儿,和那个死掉的男人有关的一切我也不记得,八成是他约我上山。其他的事,我倒是记得清清楚楚,你这周是不是月考?”钟言慢慢地将单肩背包放在了桌子上,“出分了吗?”
“我都九十多岁了,为什么还要参加大大小小的考试啊?一点挑战都没有。”白芷翻了个白眼,“那你是怎么出来的?煞主就这么轻易让你走了?”
钟言拉开了单肩背的拉链:“倒不轻易,这个小东西跟着我一起出来了。”
“这是什么?”白芷将拉锁往两边拨开,满脸的惊讶,“这么丑?什么啊?”
飞练原本都睡着了,祖师爷的背包又软又暖和,而且钟言身上有股子中药味儿,他闻着特别舒服,又熟悉,现在整个身体有节奏地膨胀、收缩,像人类胸口的起伏。结果听了白芷的话明显一震,呼啦,伸出两根触手来就要打架。
钟言赶紧把他抱住:“不丑,咱们不丑……这是阴生子,他现在没有正经的肉皮骨,这是他的原形。”
“这玩意儿……竟然真的有?”白芷不由地倒退一步。
红煞,顾名思义必定是大喜之日血流成河才能引起的咒怨,再配合风水动乱,形成惨绝人寰的局面。煞主必定是里头成婚的那一位,一定是新嫁娘。自来就有“百鬼夜行鬼子降生”的说法,就是特指红煞的煞主如果肚子里有活胎,则会引出一位鬼子。
但是这东西就像海里的龙、天上的神,只有传闻,没人见过。白芷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也是她当黄毛丫头的那年听老人们说过。
“就是他,我给他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飞练’。他原形是个小男孩儿,只是现在维持不住太长的时间,大部分的时候是血胎。”钟言拍着飞练的触手,哄着,“不丑,他可好看了,还有虎牙。他也聪明,将来我教他读书识字。”
“你就是喜欢好看的。”白芷摇了摇头,“这东西跟着咱们安全吗?咱俩可不是普通人,本来就够麻烦的了,再加上他……”
“现在他就是一个烫手山芋,我不接着都不行了。”钟言又将无线电通话器递给她,“你精通电脑,能不能查查ID卡上的网站,看看能不能登录?”
“一回来就给我找事儿干,还带回来这么一个大麻烦。”白芷摇着头叹气,但还是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钟言见她接了才放心,自己对现代设备不算精通,她可不一样。她学了太多,三百六十行没有她不会的。
而怀里的飞练也在这时候变成了人形,乖乖地搂着他的肩:“师祖,飞练不丑,她没说对,你不要相信她。”
“现在都能说这么多了?”钟言再次惊讶于他的学习能力。
“飞练,聪明。”飞练笑了笑,虎牙尖若隐若现。
“确实聪明。”钟言捏了一把他的小脸蛋,现在他还没有进化出“自我”的意识,只是模仿,但恐怕很快就会有了,这孩子不一般,“你我既然有缘,我身为祖师爷,理应给你样东西,让你护身,这才是安身收徒之道,也是礼数。不过这里的物品短缺不少,等换了地方我再给你找。”
“好。”飞练将手伸向他的鬓角,“师祖现在不戴花?”
“现在没得戴,你把我的白纸花摘了。”钟言也摸鬓角,不巧,和他的小手碰到了一起。原本笑着的小脸一下子皱成一团,飞练皱起眉头,苦大仇深:“师祖的手还是好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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