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边吃饭,边断断续续地说些从前的事,场景温暖又和谐。
一阵争吵声伴着小孩子的哭声突然传来,打破了气氛。
是对门的一家三口。
符玉辰高中毕业后从这搬回了市中心,对门的房子就随便租了出去,要不是这么一下,他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处房产。
见符玉辰有些微怔的表情,庄若荷解释道:“对门那小两口经常吵架,一吵就把孩子吓得哭,也是可怜。没事,该聊聊咱们的,不用管。”
“经常吵啊?要是有时候半夜也这么闹,你能休息好吗?。唉,当初要给你买套别墅你不要,让你和我一起住也不同意,非要守在这,多烦心。”舒阳最是注重睡眠,赶忙表达对母亲的关怀。顺便嘟囔了几句自己的不满。
被这话一点,符玉辰也开口道:“要不那房子我就不往出租了,让您住得舒服点。”
庄若荷赏他们俩一人一个白眼:“你们俩可拉倒吧,大惊小怪的,就算吵还能天天半夜吵?再说,我哪就那么娇贵了。这么大个城市,有几个人住得起别墅啊,大多数人不还是在这种环境住。我就是习惯嘈杂,我就是喜欢热闹。住大别墅,去邻居家串个门都得走二里地,岂不是要憋死我。
玉辰你也是,别拿蚊子腿不当肉,租金不是钱啊?
对了,我前段时间扫了眼财经新闻,好像看到……你家公司出事了。是有这么回事儿吗?怎么样了?”
符玉辰和舒阳皆是一愣。和方甫宁吃饭那天过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避开这个雷区,可无论和谐相处了多少天,这事到底还是个坎,是扎在心底的一根刺。
庄若荷见他们神情忽然一变,心里也跟着一紧,小心翼翼地追问:“怎么?很严重?”
符玉辰赶忙调整好表情:“没有没有,早就解决了,要不然我也没空闲到这来蹭饭呀。”
“真的?”庄若荷半信半疑,“那你们俩刚刚突然那么严肃干嘛?吓我一跳。”
“因为当时情况确实挺严重,乍一回忆起那段艰苦岁月有点感慨。”舒阳随口胡诌,往回找补。
符玉辰也跟着圆:“对,确实是。当时要不是阿阳帮了我一把,我可就真惨了。”
“没有没有。”舒阳笑得心虚,还要演出一副故作谦虚的活宝样。
两人半遮半掩,半真半假,一唱一和,总算是把庄女士糊弄了过去。
一顿饭在惊心动魄中结束了。
饭后,岳鸣一个电话把符玉辰这个翘班的老板召唤回公司处理加急文件,留下庄若荷舒阳母子俩谈谈心。
庄若荷敛起那张大大咧咧的笑脸,正色道:“舒阳,你跟我说实话,玉辰公司那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俩刚刚想瞒我什么?”
第十六章
舒阳心脏“咚”地一跳,手脚瞬间冰凉,额上却一层薄汗。
是了,庄若荷是个教了快三十年学的老师,最会分辨话中的真假。
小时候他每次说谎都会被识破,长大了依旧如此,只不过是庄女士有时候愿意给他留面子罢了。
这次,性别加上职业双重直觉让庄若荷意识到事情可能非同一般,再加上之前就有过的隐隐约约的猜测,她有些心慌,故而决定追问到底。
舒阳完全不敢看母亲的脸,他知道自己现在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却还在下意识进行无谓的挣扎,语气卑微得几乎像是在乞求对方相信他的谎言:“妈,真没什么事瞒您,您别多想。我都快三十了,有什么事不能自己解决呢?不用您操心了。”
庄若荷没说话,只是一直盯着舒阳,盯得他如坐针毡。直到看他终于忍不住,想要再开口说些什么时才不紧不慢地扔下一枚炸弹:“工作上的事我的确不如你,那感情上的呢?”
!
舒阳呼吸一窒,感觉全身血液都要凝结了,身体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大脑一片空白中只有“完了”两个大写加粗的字在循环滚动播放。他不敢去想庄若荷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感情上的?她知道自己喜欢符玉辰了?知道我们俩的那些事了?她怎么会知道的?
一阵微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室内,拂过坐在沙发上的两人。如今已经进了六月,风中找不到半点凉意,又没到热得让人心烦的程度,吹着舒服极了。庄若荷往后靠了靠,看着身旁僵直坐着的儿子,轻轻一笑,收起了板着脸的严肃模样。
“好了,不吓你了,别一副即将就义的样子。”顺着舒阳的后背抚了两下,感觉他放松了些,庄若荷才又直白地问道:“小阳,你和妈妈说实话,你喜欢玉辰,对不对?”
舒阳还是垂着眼帘,不敢看庄若荷。听到这话愣了下,然后抿着唇点了点头。
“我就说嘛,我的直觉向来都是最准的。小阳,没事的,你不用这么害怕,妈妈不是什么古板顽固的人。这些年,因为你爸爸的事,妈妈对你唯一的希望就是健康快乐的活着,你喜欢谁,想和谁在一起,妈妈都会支持你。”毕竟,和死亡比起来,一切的事都算不上事了。
去年除夕夜,符玉辰父母没有回国,她便叫了符玉辰过来,三个人一起过的年。那晚满天烟花,噼里啪啦的声音盖过了电视里春晚喜庆的音乐,两个大男孩齐齐趴在窗台上往外看。符玉辰手里还拿着个包了一半的饺子。
五颜六色的光映在符玉辰俊秀的脸上,整个画面如同一副艳丽的油画,最终落在舒阳的眼睛里--舒阳不知何时转过了头,全神贯注地看着身旁的人,眼中的情欲浓烈得要流淌出来一般。
而这一幕,被庄若荷尽收眼底。
从那一刻起,庄女士就明白了自己儿子的心思,并且没有任何困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而现在,她想知道的,是舒阳和符玉辰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谁叫刚刚餐桌上他们之间的气氛那么微妙,让她想不关心都难。
舒阳没想到庄若荷会知道自己喜欢符玉辰,更没想到她接受得这么容易。这简直是天降大惊喜,把舒阳心里的大石头砸下去了,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心神一松,再加上对母亲的信任,舒阳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给了庄若荷。
第十七章
听着舒阳的讲述,庄若荷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表情越来越严肃。可怜舒阳正低着头,忙着自说自话,半点都未察觉。
庄若荷原本想得很简单,觉得八成是自己儿子一冲动和玉辰表明了心意,为了示好又上赶着帮人家处理公司的问题。今天吃饭时微妙的气氛,估计也就是自家没脸没皮的臭小子磨得人家松了口,但又没完全攻陷,落得个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奇妙状态。
谁知,真相竟与猜想完全不同。
庄若荷一时间百感交集。一开始她就为舒阳可能会把符玉辰拐上歧途而心有愧疚,现在又知道了儿子对人家做了那么多混账事,简直要没脸再见符玉辰了。
她越想越气,怒火从心头烧到天灵盖,一激动扬起了手,“啪”一声,打在舒阳后脖颈上。
舒阳猝不及防,被她打得一哆嗦,一脸茫然地看向庄若荷。
看他这一脸无辜,庄若荷更来气了:“看什么?我打错你了吗?舒阳啊舒阳,你可真出息了,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你也干得出来?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在公司运筹帷幄的脑子去哪了?喂狗吃了?但凡长点脑子也不至于做出这种傻逼事!”
庄女士着实气得不轻,一通激情开麦,把舒阳说得头都不敢抬,直到她停下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像个孩子一样茫然道:“妈,我知道我有多蠢,我这段时间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但世上就是没有后悔药。
妈,你说……我还有没有机会了?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让玉辰爱上我呢?”
庄若荷一个没忍住,又给了他一巴掌:“你哪来的脸说这种梦话?人家原谅你了吗?连隔阂都没消除呢就想着喜结连理?走都不会就想着跑,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唉!”
亲生的亲生的,庄若荷在心里默念几遍,咬牙切齿地把脏话咽了下去,忿忿地伸出一根手指点着舒阳的额头。
“可是,我感觉,玉辰好像已经不生我气了。”此时的舒阳已经开始慢慢被庄若荷引导着转变思想,站在全新的角度思考让他一时变得新生儿一般懵懵懂懂,只是下意识诉说自己内心的想法。
“不生气、原谅还有忘记,这是三件完全不一样的事。玉辰表现出一副不生你气的样子,是因为他脾气好,心肠软,重情义,不想扔了这么多年的情分,但这并不能代表他心里的疙瘩解开了。”
见舒阳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庄若荷“啧”了一声,“这样,先不说这个,我们从最开始你那个智障合同说起。我就想不明白,你上了这么多年学还没点常识吗?那智障合同根本不受法律保护,可人家还是认认真真地履行了,你就没想过原因吗?因为要讲信用?因为要说到做到?因为良心的约束吗?”
“我……真的没想过这些。”舒阳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以缓解杂乱的情绪。
又是一阵轻柔的风吹进来,抚平了庄若荷的情绪。她冷静地捋了捋思路,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小阳,说实话,如果我不是你妈,单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玉辰对你算是仁至义尽了。对,你出了钱,玉辰得了好处,所以你对他提出条件是无可厚非的。可问题在于,这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那种普通的交易,这里面还掺杂了很多没办法算清的东西,比如你们俩这么多年的情分,比如玉辰的自尊,比如这段时间他心里的煎熬、疲惫。
小阳,我就有话直说了,你是真的爱玉辰吗?”
舒阳猛地抬起头,睁大了眼睛,不带任何犹豫:“当然。”
庄若荷摇摇头:“我看未必。如果你真的爱他,那做任何事之前都会先考虑他,万万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
“我是……我当时就是一时糊涂,我也不知道怎么……”
“你不是糊涂,你就是不够爱他。”庄若荷打断舒阳的辩解,“而且不止那时,之后,甚至现在,你依然没有真正看清楚自己的感情。
你说你后悔,到底是后悔伤害了符玉辰,还是后悔失去了满足自己愿望的机会?
你到底是真的爱他,还是占有欲居多?
你爱的是他,还是你自己?
如果你不爱他,怎么能要求他爱你呢?”
一连几个问题把舒阳砸得一个字也挤不出来,怔愣的模样让人有点心软。庄若荷把声音放轻,缓缓道:“你还记不记得高中时,有一回你把一句印在练习册页底的心灵鸡汤拿给我看,说那句话特别有道理,还把它抄在积累本上,嗯?还也有没有印象?能不能想起来那句话是什么?”
舒阳皱着眉想了想,尘封的年月被唤醒,记忆中的那两行文字跃进脑海,一瞬间,醍醐灌顶。
“对一个人有欲望,叫喜欢;为一个人忍住欲望,才是爱。”庄若荷念出那句话,与舒阳脑海中的文字重合到一起。
“你做到了吗?”
“我做到了吗?”
舒阳目光闪烁,睫毛颤动,轻轻摇了摇头。
“妈,我明白了。是我从前不够爱他,现在不会爱他,是我的错,我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但是,无论如何,我从未怀疑过自己对玉辰的感情,我就是爱他,与占有欲无关。我不会放弃,我会学,会改变,会证明给你、给他、给我自己看。”
他说这段话时的语气很平淡,声音也不大,慢慢悠悠的,感觉颇为漫不经心。可庄若荷多了解自己的儿子啊,舒阳的想法她一下就明白了。
她揉了下舒阳的头,叹息般吐出一口气:“既然你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做,妈妈就不再指手画脚了。
最后说一句,站在客观的角度,我想提醒你别再做可能伤人伤己的事,但作为你的母亲,我希望你如愿以偿。”
舒阳笑了,前倾身体抱住了庄若荷,在她耳边低声道:“谢谢妈妈。”
第十八章
晚上的饭局全程都很顺利,对面的老板人不错,没有什么逼人喝酒的臭毛病,舒阳得以清醒着回到家中。
代驾把他送到家门口,他自己摇摇晃晃地开门进屋,弯下腰换鞋。起身的动作可能是太快了,舒阳眼前一花,被酒精麻痹的神经控制不了身体的平衡,于是往旁边一歪,差点撞倒鞋架,弄出不小的声响。
书房处理工作的符玉辰闻声而出,见状赶忙上前扶住他,酒气扑面而来。
“你这是喝了多少?”
舒阳很委屈:“我今天真没喝多,刚才起猛了才没站稳。”
“好好好,没喝多没喝多。”符玉辰一边敷衍他一边扶着他往房间走。
舒阳还在不甘心地辩解:“陈总人挺好的,不搞酒桌文化那套,谈合作也痛快。我是高兴,愿意陪他多喝两杯,但我心里有着数呢,绝对没到断片的地步。不信你明天再问我,我肯定记得我现在说的话。”
他在那说得眉飞色舞的,符玉辰无奈中又忍俊不禁。依他看啊,舒阳可能没喝太多,但也定不算少,要不也不会这么话唠。
到了卧室,坐到床上,舒阳还拉着符玉辰不撒手,逼着人和他并肩坐着,再一伸手臂,环住他的肩膀,把下巴垫在他的肩上,痴痴地盯着他俊秀的侧脸。
不知想到了什么,舒阳突然感慨道:“玉辰,我好高兴啊。”
符玉辰不明所以:“嗯?为什么?谈成的这笔生意很重要吗?”
“不是!”他嘟嘴否认,“正经人谁会为了工作高兴啊?我就是觉得一进家门就看到你,感觉可真好。”
此时的舒阳就像个孩子一样,没有掺杂任何别的情感,满心满眼只是单纯的对符玉辰的依赖。
一瞬间,符玉辰心中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是喜悦,是怜爱,又莫名慌乱,想逃避。就像孤身一人行走在不知终点的路上,脚下是白雪,头顶是暖阳,肩上是沉重的包裹,但包裹里是珍馐美酒。
他矛盾,又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于是,他选择逃走。
“我去给你冲杯蜂蜜水,醒醒酒。”
舒阳不吵不闹,目送他离开。该说幸好符玉辰没回头,不然看见那弃犬般可怜可爱的眼神,可能就挪不动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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