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一时间落针可闻,不知道是因为这突发状况,还是因为被美貌蛊惑。
传闻岐雲国五皇子被奉为岐雲国第一美人,传说他爱穿一身黑衣,被用霞姿月韵、钟灵毓秀来形容,此时一见,果真是清冷漂亮,明艳动人。
除了脸色有些微的苍白,像是被吓到了似得。
姜绫沂垂目眨了几下眼睛,莫非这才是想要的效果?可这时机如何把握,这大乾的王爷所作所为是恰巧,还是商量好的内应?如果没有这王爷,他们又会如何做?
一个来和亲的皇子,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以这种方式摘去面纱,实在是不被尊重充满刺人的意味,看起来更像是用美色惑人的宫伶,而不是什么地位尊崇的皇子,底下不知是谁笑出几声。
也是,地位尊崇的话也不会被送出去和亲。
姜绫沂低垂着眼面色不变,双手捧着锦盒没有动作,只是皮下筋骨暗暗较劲,支撑着自己维持一片淡然。
纪榕时眯了眯眼,开口打破这阵寂静:“康王这是在做什么?”
康王挠头嘿嘿笑了几声:“臣弟知错了,我只是想看看要嫁给皇兄的岐雲国五皇子到底长什么样。”
纪榕时没搭理他装出来的憨厚笑容,脸上不动声色看不出情绪,只道:“哦?那皇弟现在看到了?”
“看到了,果真是第一美人......”
纪榕时瞥他一眼:“朕让你看了?”
既然是与皇帝和亲,自然已经算是皇帝的人,大庭广众之下此举,于礼确实不合,康王一时噤声,万万没想到纪榕时会为一个敌国皇子出头。
“皇子路途遥远来作客,倒是康王,宴会上此等做派,莫叫他人以为我大乾是什么蛮夷粗鲁之辈。”纪榕时手肘撑着龙椅扶手,姿态闲散,只是话中语气沉沉:“恐怕是人火狂躁,不如今日回去后,待在府里好好改改脾气。”
这便是要禁足的意思了。
康王脸上一阵青白,嘴巴颤抖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只低头行礼:“是,皇兄,臣弟晓得。”
姜绫沂可以忍气吞声,但纪榕时可不允许他一来就受气,若是这事轻轻放过,指不定这些人私下怎么想,自然要为一一找回点底气。
此事过去,宴会又仿佛变回其乐融融的样子,无垠走上前接过锦盒,打开看了一下没问题,才递给元微帝。
锦盒里放着的确实是岐雲国至宝,这他上辈子就知道了,是一颗月白色的珠子,叫纵云髓,据说有求雨避水的作用,只是真实效果如何不知道。
“岐雲国的礼朕就收下了,大乾并不好战,只是也不怕战。岐雲国既然有此心意,大乾也不会拒绝。”
“钟仪宫霁月光风贝阙珠宫,朕觉得和五皇子相得益彰,五皇子便先住在此处,好好感受我大乾的风土人情,婚事不急一时,改日再议。”
姜绫沂抬头看了眼,总感觉龙椅上的这元微帝眼里有笑意一闪而过,看起来并不暴戾严肃,也没传言中那么难搞,不过没直接纳他为妃实属出乎意料,但这结果他还挺喜欢。
至于那些随行使官怎么想,他就不稀得搭理了。
天子心情转好,底下人也不会在这时候搅乱,自然歌舞升平,一片祥和和满的至晚宴结束。
钟仪宫早先就收拾好了,宴会结束,清慈姑姑就来为五皇子领路,她的地位尊崇,是殿中省掌事姑姑,负责一切皇帝和后宫的生活事宜,却是年纪不大,只年长陛下五岁。
姜绫沂也是后来才知道,后宫的凤印居然是清慈姑姑代为掌管。
姜绫沂此次进宫只带了两个侍子,其他随行东西明日会专门派人拿过来。寒树紧跟着他走,另一个侍子倒是跟使官对了个眼神才跟上去。
“殿下,这里就是钟仪宫了,奴婢需回去复命,如有不妥当或是别的需要,着人来找奴婢就是。”清慈在钟仪宫门口便福身告退。
姜绫沂提着裙摆走进殿门,这地方可比他在岐雲国住的地方大多了,他挺满意。皇帝还给他安排了好几个宫侍。
姜绫沂沐浴完穿上寝衣坐在桌前喝了几口茶水,吃了几块点心,在宴会上他根本没法吃东西,都要饿死了。
寒树惊奇的发现衣柜里居然还放了几件新的衣服和新的披风,于是给自家主子披上后才去拿来毛巾擦头发。
白桥从刚才就不见人影,此时才敲了殿门走进来,将手里从小厨房摸来的小碗放在姜绫沂面前的桌子上,又从胸口摸出一把小匕首和一个小黑瓶。
“殿下,也别忘了喂一喂小心。”
姜绫沂顿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糕点,面无表情的将左手袖子撸了上去,露出苍白玉雪的小臂。
寒树瞪了白桥一眼,将匕首放在火上烤了一会儿,然后将小碗放在姜绫沂的手臂下方,帮他把衣袖拉住了。
姜绫沂拿过拿过匕首,架在伸出的小臂上,割下去的动作半点不带犹豫,毕竟已经习惯了。
锋利的匕首割开皮肉,伤口小小一道,鲜红的血瞬时顺着绽开的伤口流下来,滴落到小碗里。
不多时便已盛满一小碗。
寒树赶紧拿着一块折叠好的帕子按压住了伤口,姜绫沂脸色苍白,由着寒树动作,自己将右手撑在桌上按压着额角,呼吸有点沉。
寒树从怀里拿出一个玉瓶,将药倒在伤口上止了血,又用布带包扎好,扶着姜绫沂起身去床上躺着。
白桥非常小心的将血液倒进小黑瓶里,盖上盖子,将碗拿下去洗了。
乾圣宫重华殿,纪榕时一回到寝殿就来到书房,提笔一口气画完了一副画,正是今晚的姜绫沂的样子,在画纸上楚楚动人。
他得想个办法,尽快将一一骗到手。
纪榕时看了一会儿画,来到内殿将陆淼叫了过来。
“朕要你,去找一个人。”
第3章 大美人饶命
翌日。
姜绫沂昨晚有点头疼,寒树给他按摩了好久才能睡下,加上连日奔波,现在终于不用起早了,于是直接在床榻上躺到了巳时。
像之前父皇找来的教习嬷嬷说得那样,早上要请安什么的,他是绝对不会去的。
而且现在也不在岐雲国的宫里,没人来找他麻烦。
起来后磨磨蹭蹭把早饭和午饭一起解决了,又让寒树他们把从驿馆送来的随行之物整理好。
“寒树,跟我出去逛逛。”
姜绫沂站起身,让寒树披上披风,不管怎样,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又不是真的来这大乾后宫当宠物的,总得想点办法找点事做。
“殿下,可需要奴才跟着?”白桥问。
“你自便吧,照顾好你那些虫就行。”姜绫沂见他心烦,于是翻他个白眼,快步走出去。
全然没点昨日端庄良善的样子。
白桥阴沉沉地盯着两人出门。
“贱人就是下贱,没规没矩,永远上不得台面。”白桥又急匆匆去偏房寻东西去了。
姜绫沂晃到御花园,花了半个时辰在附近摸了一圈,记了一下地形,聊作于无,只是好像这后宫跟没人似得,没见妃嫔半个人影,连来往宫侍也没两个。
春末夏初,天气愈发晴朗起来,大乾这边的气候比他们岐雲国所在的西边舒适很多。如今御花园早就被花匠们换上了争奇斗艳的新株,正是百花盛开的好景色。
御花园东边有一处凉亭,凉亭里有一张石桌和四块石凳,石桌上摆着个浅盘,撒着一些糕点沫子,一只浑身绿毛头顶了一团红色的鹦鹉在桌子上嗑嗑嗑。
姜绫沂没见到什么人,看到这鹦鹉觉得有趣,便缓缓走进,哪想这绿毛鹦鹉也不知道是谁养得,一点也不怕生,看了他一眼后继续喂自己的肚子。
“殿下,这鹦鹉可一点儿都不怕人啊,也没戴脚链,它这主人也不怕它跑了。”
姜绫沂刚在石凳上坐下,绿毛鹦鹉抬头在姜绫沂和寒树脸上看来看去,最后对着姜绫沂叫:“好漂亮的小姑娘,好漂亮的小姑娘......”
寒树捂着嘴偷笑,姜绫沂冷淡的脸上露出笑容:“可能是没人养跑来偷吃的小贼,不如抓它回去炖了给我吃。”
鹦鹉大惊:“大美人饶命!大美人饶命!大美人饶命!”
“早听闻五皇子容貌无双,昨日一见惊为天人,大美人人美心善,想必不会对一只鹦鹉如何苛责?”一个年轻男子笑着走过来。
姜绫沂看过去,此人一身浅灰色的锦袍,走起路来颇为潇洒,腰间还带着一把匕首,在宫里带武器,难道很受宠?
“在下乌羽,住在章台宫,见过殿下。”乌羽见了礼。
在外人前,姜绫沂下意识装回了端庄温润的样子,抬手免了礼,问道:“这是公子养的?”
“对,闲着养来逗趣的,殿下若是喜欢,不如将它带回去罢。”
“不必了,这种娇弱的东西养着麻烦。”姜绫沂笑笑但拒绝。
乌羽也就是随口提一下,顺势揭过:“我现在要去找陛下,殿下可要一同去?”
“什么……”姜绫沂心里惊讶,不由得脱口而出。
哪有妃嫔找皇帝谈情的时候还邀请别人一起去的,不应该严防死守吗,也不怕被打搅,这大乾的风气难不成是这样开放?
但乌羽疑惑的看过来,姜绫沂又改了口:“行啊。”他倒要看看这人有什么目的。
正好他也有事找他。
乌羽带着姜绫沂出了御花园,沿着宫道来到了勤政殿,这是元微帝日常批改折子商谈大事的地方。
门口的侍卫个个精装甲胄威武严肃,无垠公公站着等候,瞧见他们来将两人引了进去。
殿内打着明烛,窗户大开,非常亮堂,檀香紫檀的书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折子,他们进来时,纪榕时刚放下笔。
纪榕时忽略乌羽,盯着姜绫沂瞧了眼,确认没出什么事,才放下心来。
他倒没想到姜绫沂会来找他,上辈子两人初遇不和,他三个月后秋猎才熟悉起来。他本想着今日第一天想必他多半在休息,所以赶工多批点折子,等晚膳去找他一起吃,接下来多陪陪他。
大概从昨晚开始,一切都不同了。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纪榕时的声音可称得上温柔,甚至也没有自称朕。
姜绫沂一时摸不准这位皇帝的意思。
倒是乌羽笑嘻嘻的:“我方才经过御花园时见到了殿下,便邀请他一起来了。”
纪榕时终于给了他一个颇为赞赏的眼神:“你先出去等。”
乌羽出去后,纪榕时走到茶桌前坐下:“坐。”
“钟仪宫可还待得惯,身体是不舒服吗,我看你唇色显白,茶还是温的,先喝点润一润。”纪榕时将温茶倒进杯子里递过去。
“多谢陛下,没什么不适。”姜绫沂接过茶水抿了一口。
坊间传闻这元微帝极其聪慧,文武双全,年少便出征战功赫赫,行事果决,这如今对他这么一位他国皇子如此好声好语,姜绫沂心里摸不准,只好先暂且看看他想玩些什么把戏。
“我今天来,是想请陛下恩准我出宫。”
“你想出宫?”做什么。
“陛下不是让我感受一下大乾的风土人情,现在我也不是后妃,难道不能出去?”姜绫沂端着一副良善的样子试探着问。
纪榕时:“倒没这个意思,不过你初来乍到不太熟悉。这样吧,你多休息几日,待我处理完公事,过几天带你一起出宫。”
“……”
“怎么,不愿意?”纪榕时故意逗他。
“陛下相陪,当然求之不得。”姜绫沂心里无语,但脸上依旧带笑,“不过陛下不忙吗?”
纪榕时佯装叹气:“唉,忙啊,但为了陪美人,再忙也得抽出时间来。”
姜绫沂只道这元微帝实在过于奇怪,觉得自己这一趟其实不该来。
纪榕时见好就收,免得把人惹恼了。
“大乾与岐雲万分不同,你哪里住得不惯就和清慈说。”
......
乌羽站在勤政殿门口无语:“哎,无垠公公,陛下可不像是会被美色所惑的人,怎么对这五皇子这么不同啊?”
无垠微笑着摇摇头:“陛下有自己的想法,只要陛下顺心愿意,奴才依言做事就是了。”
“不过确实长得好美,连话梅都叫他大美人,嘿嘿,要不是话梅我刚才说不定碰不到他,回去我给它喂点好的!”
……
等姜绫沂出来,寒树已经抱着披风在台阶下等得心急了。
寒树将披风披在姜绫沂身上,回头看了一眼远远落下的勤政殿:“殿下,怎么样,怎么进去这么久,那皇帝有没有为难你?”
“我觉得他待我很不同,颇为奇怪。”
“可是殿下长这么好看,是个正常人都会对好看的人温柔一点的。”寒树颇为天真。
“可他是个皇帝,你觉得父皇会无缘无故对我好吗?”姜绫沂摇摇头,他也就见过两个皇帝,下意识拿纪榕时和自己父皇相比,实在不觉得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不知底的人好。
寒树撇撇嘴,愁眉苦脸的,不再说话了。
“算了,现在看来,在这儿总归比在岐雲国皇宫里轻松点。”
既然纪榕时说了过几天陪他一起出宫,那便顺其自然吧,总归车到山前必有路,一想到可以抛开眼线出去,姜绫沂心情终于顺畅一些。
他今天走了好些路,腿脚已经有些发酸,姜绫沂轻轻跺了跺脚,也没了再继续逛皇宫地图的兴趣,带着寒树直接回了钟仪宫。
只是那些宫侍都被安排去了外院,内殿里空空旷旷的。
姜绫沂回了寝殿才发现白桥立在一边,手上的托盘里放着根鞭子,不知道以这种姿势已经站了多久。
白桥一见到姜绫沂进门,立刻福身:“奴才见过殿下,请殿下更衣。”
姜绫沂知道白桥想做什么,下意识握了握手指,在一旁的寒树气不过,忍不住道:“你这又是干嘛,殿下又没犯错!”
白桥放下托盘,拿出一个小本子翻开念道:“今日,行止失仪,出言不逊,罚三鞭。”白桥又抬头看向寒树,“奴才行为粗俗,是主子不教之过,再加两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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