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绫沂背对着众人,面朝着被黑暗笼罩的石壁,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眼睛兀的一亮,冷淡苍白的脸色一时活泛起来。
朦胧昏黄的灯火映在他半边脸上,描摹着有些凌乱的发丝与精致的眉眼,似乎在光与暗的交界处虚幻了起来。
他借着挪动八卦的时机慢慢移到另一侧,与那黑衣人隔开距离,突然没声没响就往后倒。
那黑衣人一惊,伸手便要来捉他,姜绫沂拿着不知什么时候换到右手的木棍一挥,便将黑衣人打下了圆台。
黑衣人都没来得及还手。
“什么?!”
他居然已经恢复了内息?
变故陡生,但姜文旗和姜成道为了自己的安全,并没有跟人上来,其他的黑衣人都离得太远,鞭长莫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姜绫沂坠下。
姜成道却在底下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药竟然失去了效果。
明明他趁着姜绫沂昏迷时下了很大的药量,再厉害的内力也不可能躲得过这药。
怎么可能?他不相信!
圆台上的身影往下坠落,白色衣袂被风鼓动吹得如同云纹一般飘荡,长长的发丝随风舞动,几缕滑过姜绫沂的脸侧,显得他柔弱可怜。
可姜绫沂并不害怕,脸上反而是露出了狡黠的笑意。
第66章
一道玄色身影突然从石壁中飞掠而出, 灯火照不到的石室边缘昏暗晦涩,隐匿在暗处的阴影如同扭曲的爬虫,那片玄衣如同一片虚幻的轻羽, 速度快得让人几近忽视,无声无息间便截住了坠落的云朵。
纪榕时拦腰抱住姜绫沂,往自己怀里拢了拢,在对面石壁上借力一跃,又一次当着众人的面飞过整个石室上空, 隐入了石壁上的来处——那里有一个密洞。
劲瘦有力的大手紧紧揽着姜绫沂的背脊腿弯, 姜绫沂护着自己的手缩在纪榕时的胸前, 侧耳便能听见他铿锵的心跳声。
心里好似顿时安定下来了。
姜绫沂轻轻松了口气, 声音微不可闻的, 感受着独属于纪榕时身躯的温暖与木香, 觉得自己泛冷的知觉都重新开始回温了。
姜绫沂无意识的颤了颤。
稍厚的披风包裹上来, 姜绫沂透着柔软的披风领口扫了一眼,密洞里用一颗夜明珠照亮, 在夜明珠外头包了一圈黑纱, 加上洞口有巨石挡着,怪不得不仔细看在黑暗中根本注意不到。
石洞里大家倒是都在,陆炎等人眼中也俱是忧虑担心地看着他, 乌羽着急得提着个药箱上前来,帮忙扶着姜绫沂靠坐在石壁旁。
纪榕时紧紧挨着姜绫沂单膝跪在一旁, 半环着姜绫沂,伸手握住那镣铐, 收拳用上内力, 竟是将那镣铐直接掰断了。
乌羽从一个瓶子里倒出一颗绿色的药丸递给姜绫沂:“殿下,当糖丸一样含在嘴里就行, 别直接咽下去。”
药丸是甜甜的滋味儿,姜绫沂含进嘴里时不自觉得用舌头抵了抵,在脸颊处鼓起一个可爱的小包。
他手腕上的伤比较显眼,乌羽从药箱里拿出一块绵帕子,沾上水,打算先把伤口清理一下再上药。
姜绫沂抿着糖丸,右手被纪榕时包裹在他的手心里,突然后知后觉的觉得有一种名为雀跃的情绪从心底涨满了,然后溢出,蔓延至手指尖,弥漫到头发丝儿。
这场面过于温馨,众人的担心与瞩目,爱人的爱护与担忧,与方才姜文旗那一伙儿人的阴森氛围简直是天差地别。
他从压抑的暗影中偷生,然后终于被灿烈的光影抓住了手,带到了温暖的人间。
身上的痛意似乎都离他远去了。
“嘶——”姜绫沂蹙眉轻呼,低头看着自己正被擦拭的伤口,语气莫名带了点骄纵,“乌羽,你轻一点儿。”
乌羽手中顿了顿,实则在心中暗暗叫苦,纪榕时那凌厉的眼神刺在他身上简直如芒在背,好似要扒他一层皮一般。
重色啊这是!
姑奶奶的,他下手已经够轻了,殿下皮肤这么嫩他能怎么办,这伤口又不能不清理。
唉,可是这也不是殿下的错,这么一个大美人为何总是要遭受这些苦楚,自从他和姜绫沂认识以来,都不知道给治了多少次伤。
也难怪纪榕时心疼死了。
乌羽将动作放轻柔到了极致,又撒上药粉包扎好手腕。
“殿下,身上可还受过什么伤吗?外伤需得先上药。”
姜绫沂摇头:“没别的外伤了,他们留着我的命还有用,所以不敢折腾我。”
乌羽点点头,捧过姜绫沂的右手仔细把脉。
纪榕时这种时候通常很有耐心,耐心地等到乌羽把完脉,才出声问:“如何?一一吃了多少苦?”
吃没吃什么苦头,纪榕时非得问乌羽这个医师,而不是问当事人,姜绫沂就知道了,纪榕时表面上毫无异常轻声细语的,但肯定是还在心里不爽快的。
不爽快他非得以身做饵的决定,认为他会暗暗忍耐痛苦,不肯说实话,还不如听乌羽的定论。
姜绫沂嗔他一眼,抬手就往纪榕时的手臂内侧狠狠拧了一下。
可惜纪榕时毫无反应,顺手握住姜绫沂作乱的手安抚的捏一捏,又不容反抗地把他的头掰到自己宽厚的肩膀上靠着休息。
“性命是无忧的。”乌羽很懂,完全忽略了眼前两人的眉来眼去,权当自己看不见,先答了一句给纪榕时定定心。
然后翻出自己的针包,取出两根银针就着这个姿势扎入了姜绫沂的颈窝,那银针针尾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扎两针,先定定神,殿下身中的迷药很重,所以一时也难有什么气力,神思不稳的容易消耗精力,而且这迷药也有三分毒,更别说这么不要命的用,回去我研究个方子出来,殿下可得好好喝药排排毒。”
闭着眼睛休息的姜绫沂听到“喝药”两字,立时慌乱地睁开了眼,又嫌弃极了似的闭上。
纪榕时看得有些好笑。
“另外,殿下失血实在是太多了,气血亏虚严重,殿下的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这下新伤加旧疾的,需要好好调养了,得养得更加精细些才行。”
纪榕时心中叹气,他知道,养得精细些,不止是精细就行了的,小麻烦精找得麻烦都不算什么,主要是他自己必定会因为身体吃苦头的。
伤在他身,但痛在己心。
姜绫沂对自己的身体不太在意,他定是要好好监督一下的。
除了乌羽的医术,看来得找找世间奇珍药草,再招些擅营养的厨娘,长久地食补才行。
纪榕时心里有了后续的打算,又问:“千昙玉露丸呢?现在不吃几颗?”
乌羽摇头:“不能多吃了,有护心丹在,千昙玉露丸的效果会过重,方才我已经让殿下把清露丸含服,会慢慢牵引出护心丹的效用,殿下的内伤不是大碍,若是再服用千昙玉露丸,反而身体会受不住的,过补即伤。”
纪榕时点头,不再多说,转而低头去瞧姜绫沂的脸色,乌羽有眼色的提箱退下,众人都去洞口继续观察姜文旗那一伙人动向去了,那些侍卫士兵则是都留守在这个密洞的通道里,留下帝后两人说悄悄话的空间。
姜绫沂又密又翘的睫毛搭拉着,遮住了眼底细微的青黑,他真是极累,也就趁着这会儿能安心的寐一下。
纪榕时看着看着,细细打量着姜绫沂的容色,越看眼中的深情与担忧越是满溢,就忍不住低头轻轻碰了碰姜绫沂的额前。
纪榕时好似在吻什么稀世珍宝一般,从额头亲到眼睛、鼻子、下巴、耳朵,翻来覆去的亲,轻轻触碰,好像怎么也不够。
姜绫沂被亲的痒得发笑,嬉笑着偏头躲了躲没能躲开,只好睁开眼睛来,眼里满是水润的笑意,亮莹莹的。
“干什么呢,这么多人……”姜绫沂本想说这里这么多人他也不知羞的,没想抬眼一瞧那些人全都背对着此处,尽最大的努力远离。
虽然这密洞就那么点大……
姜绫沂略感无语的话音一转,揶揄道:“我脸上还脏兮兮的,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嗯,心急如焚。”
纪榕时沉厚的声音说得正正经经,姜绫沂一时不确定他就是回应字面意思,还是在比喻他之前焦急难安的心境。
不过姜绫沂也不觉得自己理亏,理直气壮的凑过去听纪榕时的心跳。
嗯?心跳好像是有点快?
纪榕时轻挑眉梢,挑过姜绫沂的下巴让他的漂亮夫人老老实实把头抬起来,另一只手环住腰身,将全部的力道接过来。
他就着这姿势倾身低头,终于尝到了朝思暮想的味道。
姜绫沂感受着纪榕时温暖的大手揉捏他后颈的动作,舒适得眯起眼睛,颇有些放纵地在这种境况下、在属下们都会听到想到的地方下任由纪榕时动作。
他身上有伤,不太爽利,纪榕时顾着他,连亲吻都是温柔至极地碾转厮磨,都不似之前他要以身做饵时,那霸道如狂风急雨。
姜绫沂被吻得舒服,心跳也如小鹿乱撞起来,两人贴得近,心跳竟似二重奏一般,他羞得指尖轻颤,欲盖弥彰般抵住纪榕时轻轻起伏的胸膛。
“喝点水?干得都泛白了。”纪榕时拇指摩挲着姜绫沂被亲得红润的唇瓣,恬不知耻地说道。
姜绫沂只恨自己现在无力发作,只能揪他一手脸以当发泄,看看他到底脸皮有多厚实!
什么鬼话?他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嘴巴都快肿了好吧!
现在肯定充血得发红!
纪榕时轻笑着递过一壶水。
“对了,李青、李贺和方莲心都救出来了,没什么事。”
姜绫沂抿了一口水,滋味清甜,听到此话就乐道:“他有一片诚心,我们也没辜负,这样很好。”
纪榕时:“你没事,才是最好。”
姜绫沂下意识看向纪榕时,正好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身影,这就好像是纪榕时已经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两人相视一笑,这短短一瞬,都好像静谧又长久。
之前的一切,不过都是一场局。
一场他以自己为棋子,下的一场以假乱真、避实就虚的局。
所有人都身在棋局,冥冥之中步入了既定的命运,就是不知姜文旗、姜成道要是知道了事情始末,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姜绫沂想想都觉得有趣。
“都安排好了吗?”
第67章 二合一 大结局!
纪榕时挑眉, 凝视了姜绫沂片刻,方才说道:“你夫君是谁?自然是万事俱备。”
这场局其实始于无边涯上看到的羊皮卷。
那张藏于密洞中的羊皮卷正好佐证了他们收集到的关于藏宝的消息。
一个关于曾经的大国遗落下的宝藏的藏宝之地。
都说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那前朝统治天下已久,暗流之下积疴难愈,最终走到了国破分裂的地步。
之后这片土地上小国林立,慢慢地演变成了现在的大乾与岐雲两大国分立,其他小国朝拜的局面。
但前朝灭亡之际, 前朝皇室不甘如此丢失祖上传下的江山, 自最后一任皇帝上任, 便慢慢将财宝收拢藏了起来, 留着以后想要东山再起。
并让擅长机关之术的官员布下重重迷阵, 连开启藏宝之地的方法钥匙也下了好几道保险, 将那钥匙拆成了五颗五行玉珠, 由几家忠心皇室的属下带着隐于各处,等着皇室后人前来收拢。
又为以防属下背叛, 还留下了另一种捷径——便是用皇室自己的血脉蕴养一颗血珠。
更甚之, 狡兔三窟!
开启藏宝洞的机关不止一座,进入藏宝洞的密道也不止一条,许是无边涯的前身深得帝心, 这些种种都被记载于无边涯的羊皮卷中。
姜绫沂和纪榕时此时所在的就是其中隐秘的一条通道。
姜绫沂于此中,只不过是恰好身怀一丝前朝的血脉, 姜文旗等人又恰好得到了这种捷径的方法,所以在他不知情的时候, 就已经被当成了开启机关的钥匙之一。
所以前十八年, 风雨加身,踽踽独行。
可命运真是奇妙的学问, 他遇到了大乾的皇帝,成为了大乾尊贵的皇后。
在这场局里,颠倒了身份,逃离了束缚
喃諷
,也终将姜文旗玩弄在了手掌之中。
自无边涯下山后,姜绫沂和纪榕时便一边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在路上走走停停寻找最后一颗玉珠,一边派人暗中寻摸到藏宝所在之地调查清楚。
本来以为这毫无目的的寻找最后一颗玉珠不会太容易,没想到姜成道却把这颗玉珠送上了门来。
也送来了这副棋局成局的机会。
当日李富武千里迢迢找上门来送玉珠,却是暗中给他们传递了一条消息——岐雲出手,家人被掳,莲心是假,抓人是真。
如此合适的机会,姜绫沂当即决定将计就计,给他们一个捉自己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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