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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鹿妖被诊治后精力消耗很大，这一觉睡得格外漫长，睁眼的时候隐约听见楼下人的说话声，才反应过来大概已是次日清晨，他体内的筋脉堵塞问题被栀星解决，又因睡了一个安稳的好觉浑身轻松，灵力运转很是畅快，仿佛心里的烦闷都减轻了不少。
楼下谁不知那飞鸟妖说了句什么，惹得店主一阵笑，气氛很是轻快。
三哥已然起床出了房间，小鹿妖独自躺在床上，静静听着传入耳中的声音，竟然觉得这样的环境很是惬意，比他在鹿族世代居住的领地里放松的多，至少他不用一出门就对上旁人窥探他脑袋的目光。
他掀开被子起床，坐到窗前，太阳才刚刚升起，坐在窗边能看见朦胧的光辉裹着刚爬上山头的太阳，山间的风景比开阔的草原有不一样的韵味，他正享受着惬意的时光，忽闻一阵香味传入鼻端。
想起昨日吃的那顿早食，还有店主说的店内一日三餐，他突然觉得这风景也不是那么诱人了，推门出了房间。
南煦正在往锅里贴饼，今早起床时看见商城限时上架了梅干菜，他忽地想起了他的十六岁。
那时他刚离开农村，靠着在希望小学旁听的那点儿微薄知识找到了第一份工作，租住在旧城区的一个老破小区，小区房子都墙壁斑驳，电线密密麻麻缠绕，老式窗户阻不了楼下的热闹声，他总是被在天刚亮时被吵醒。
路口有个卖梅干菜煎饼的奶奶 ，奶奶两鬓斑白，每日天刚亮推着三轮车到路口，占下一小块地方，南煦在窗户看见她费力地从车上搬下煤炉和装着面糊等东西的桶，一一摆放好后就揣着手等在摊边，等到人们都起床出门，梅干菜饼的香味就通过清晨的风，被送到南煦鼻尖。
奶奶很和蔼，会在看见瘦瘦巴巴的南煦时，状似不经意地多舀半勺面糊，因而南煦手中的饼好像总是比旁人更大一些。
如今闻到饼的香味，南煦就仿佛回到了那个初出茅庐的年纪，带着自力更生的向往，从城市的一角开始了新的漂泊。
他想着那些已经过去很久的往事，手下动作却不停，一张张香脆的薄煎饼被摞到盘中，梅干菜混着瘦肉的香味弥漫在整个院子中，遥临像是发觉了什么新大陆一般，将脑袋和上半个身子从窗户塞了进来，目光锁定在南煦手边的盘子上，又嗅了两下。
南煦听见动静回头，正见到他这滑稽的动作，没忍住笑道：“你堵在那，屋里的烟味如何出去？”
“等会我走了，烟就散了。”遥临也不觉尴尬，干脆用手肘撑在窗台上，好奇问道，“店主，今早吃什么，怎么这么香？”
南煦从盘中拿了一张饼，递给窗户上挂着的遥临，“煎饼而已，尝尝？”
遥临毫不客气地接过，将饼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就像南煦说的，只是饼而已，一眼就能把食材看个遍，却不知为什么这么香。
他张嘴咬下一口，鼻尖嗅到的香味转化成实实在在的食物，遥临忍不住哼唧了两声，对店主这做饭的手艺更敬佩几分。
“我若是能将店主的手艺学个十之四五，大约在妖界也能横着走了。”遥临道。
南煦想着最近几日被他糟蹋掉的那些食材，到底都是他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有些心疼，劝道：“厨艺这种事也看天赋 ，不妨你换个方向努力？”
族人为了让他学习厨艺凑出大笔房费，那可都是族人的期待和信任，遥临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学厨之路，不过这几日接连失败，他也有些心虚，“我日后多看几回再实践吧！”
南煦劝不动他，只得放弃。
小炉上的羊奶煮到沸腾，倒进各自杯中，花香味除去了奶中腥膻味，小鹿妖坐在桌边喝着奶，将煎饼一口口塞进嘴中，三哥就坐在他对面，无人交谈，不多大一会儿，高高一摞饼就进了他俩的肚子。
小鹿妖意味未尽，却能感觉到自己腹中饱而暖，他想起昨天早上自己说过的那句“妖需要吃什么早饭”，只希望听到的人能早些忘掉。
“栀星医师配了些药汁，等会我替你抹在头上。”年长鹿妖道。
之前吃的药、喝的药、涂的药小鹿妖接触了许多种，积极配合却毫无结果，一次次失望将他逼得越来越抗拒，年长的鹿妖很担忧小鹿妖会再次拒绝。
小鹿妖喝掉杯中的最后一口奶，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半点抗拒的意思，让年长的鹿妖颇为诧异，他准备的一系列劝说的话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小鹿妖不是没想到从前的回回失败，只是昨夜睡了个好觉，早餐又非常可口，他连坏心情的理由都找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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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两日过去，红薯淀粉块中的水分被晒干，南煦用手摸了摸，觉得已经被晒得差不多，便坐在院中，用小锤敲散开结成块的红薯淀粉，然后用擀面杖来回碾，直至成粉末状。
找了个干净的陶罐装入小部分淀粉，剩下的加水搅拌成糊，细纱过滤后，将淀粉糊分层倒进蒸锅上的陶罐中蒸熟，继而脱膜包裹好，拿到太阳底下再次晒干。
小鹿妖一日三餐不落地坐在餐桌边，一开始还沉默无言，等三哥点的饭菜送到面前，到第四日时，他驻足在写着菜单的小黑板面前半晌，然后找南煦点了两道菜。
南煦记下他说的一堆零零碎碎的要求，才知道阴郁少年偶尔开朗都时候竟然也挺挑食。
小鹿妖说完后甚至不放心南煦的记忆力，干脆站在锅灶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南煦的动作，遥临这个学艺的就站在他旁边，平日里话多到南煦想把他赶出厨房，今天受小鹿妖的气场影响，半天皮不出一句骚话来，南煦耳根子都清静了不少。
只是做饭这种事情，本来是享受，如今两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南煦莫名有了种自己被迫上班的错觉。
这感觉，真是熟悉呢，好似不久前刚体会过。
南煦分心想着，然后便想到了几月前庭川刚来山上的那段日子，每天三餐，他就是被庭川催着做饭，产生出老板给员工打工的被压迫感。
当初两人不熟，现在该算的账是时候算算了。
小鹿妖每日按时吃饭，按时涂抹药汁，不过几天的功夫，脑袋上长角的地方就有了痒意，继而慢慢钻出一个尖尖来。
他每日都想摸两下，但因为栀星的告诫，只能忍着，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去。
这微妙变化别说是南煦看得出来，连年长的鹿妖都非常惊讶，他原以为自己要费很多精力，才能让小鹿妖少去计较那些不起眼的小细节，减少心思敏感带来的不愉快，万万没想到他还没说什么，小弟自己就做到了。
小弟每日在店里转来转去，看堂屋橱柜中待售的特产，一餐不少地吃着店里的美食，摆弄棋盘书籍，甚至连那屋后的两头丑陋野猪都能吸引到小鹿妖的视线，反而是特地选的看风景的窗台，小鹿妖没有在那停留多久。
小鹿妖很惬意，这里住着的妖都各有喜好，研究草药的，研究美食的，研究店主的，一直忙忙碌碌的，少有人去关注他的角，只有那奇奇怪怪的店主，时不时会把目光落在自己头顶上，现在那里长出了两个指节长的角，他以为店主会喜欢枝桠多尖锐威武的角，继而对他头顶上小小的尖露出嫌弃的目光，谁知店主瞪大眼睛，然后露出一个迷一般的微笑，并无恶意，似乎还是很喜欢的样子。
小鹿妖很迷茫，谁会喜欢这种丑陋的角？店主果然是个有奇奇怪怪癖好的妖。
南煦哪知道小鹿妖的想法，他就是看着小鹿妖的脑袋上长出两个小角，联想到了在人族世界里看见的各种动漫造型，比如脑袋上戴着毛绒绒的耳朵，亦或者身后拖个大尾巴，在人族世界的时候他只是欣赏，知晓那都是假的东西，并没有多么喜欢。
可现在身处妖族，每日与妖相处，那点儿对妖陌生而产出的恐惧感褪去，慢慢习惯了妖的存在，再看到这真实长大的鹿角，就总会不受控制联想到庭川的本体上去。
第97章
脱了膜的红薯淀粉放在太阳下晒了几日后, 水分挥发掉，就像是块加宽加大的砖头一般，南煦从仓库里找出一个刨丝器, 按着淀粉砖头刨出一把把粉丝来。
遥临期待这东西很久了，如今见南煦把它弄成这细条的模样, 猜想应是快能吃了, 便伸手拿了一根嗅了嗅, 并不是想象中的香甜气味, 他张嘴咬了一小截，略有些硬，口感很差, 又无甚滋味，顿觉期待泡了汤。
他兴致阑珊地拿在手中把玩, 南煦眼角余光见着他的全部动作, 并未阻止。
遥临就是个好奇心特别浓重的妖，和庭川是完全两种行事态度, 栀星虽有好奇心却也会因为性格原因放弃探究，可遥临一个带着嘴就能说上三天三夜的妖，你若只告知他这样不好吃，而不让他尝一下的话, 他定是不会愿意信的。
“这本也不是让你直接吃的东西。”南煦说，“晌午我做成菜你再尝尝。”
遥临这才知道自己闹了乌龙, 讪讪一笑。
将粉丝刨完后，南煦抓了一把放进菜篮，剩下的端到放到太阳底下晒, 去掉潮气便于日后保存。
这时趴在墙角干草上睡觉的罐儿坐了起来, 冲着院门的方向叫了几声, 南煦朝着院门外看去，院门不算太高，大部分妖站在院门外时都能露出大半个脑袋，可如今一点儿头发丝也没瞧见，南煦以为是胥乐来了，刚朝着院门的方向迈了两步，就见院门被推开，一个不足院门高的小女孩儿走了进来。
小女孩儿个头不高，柔软的长发披肩，发间绑着天蓝色的发带，她进门后脑袋微微超前探，一手还扶着院门，视线在院中扫了一圈。
“店主可在？”小女孩儿清脆的声音响起，朝着南煦和遥临问道。
南煦应了声，“我是。”
继而目光朝着小女孩儿身后看去，她的身后空空如也，并无一人。
小女孩儿听到南煦的回话放心走进了院子，她脚下踩着到小腿的靴子，穿着一身彩色裙子，层层叠叠的彩纱堆在身上却不显臃肿，反而因为微风将纱带起而显得活泼轻盈。
“店主，我要住店。”那女孩儿说。
南煦又忍不住想看她的身后，问道：“就你一人？”
“自然就只有我。”女孩儿说着，又突然紧张问道：“你这不是黑店吧？”
南煦：……
就算是黑店又岂会直接告诉她，这问法实在单纯，南煦虽然心中好笑，却还是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回答道：“怎么可能。”
女孩儿拍拍胸口，似是放心了一般，“那就好。”
南煦看向遥临，用眼神询问他妖界怎么会有这么单纯的小妖。
遥临却回了他一个麻木的目光。
南煦好奇了，怎么遥临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活像是被谁□□了一样，精气神都少了几分。
还没等南煦开口问，就听见女孩儿惊喜的声音，“是你呀！我追了你好久呢，你怎么就跑了！”
遥临刚一直坐在板凳上，侧对着院门，小女孩没太注意，这会儿她走近了两步，对着遥临很是惊喜的模样。
南煦眸子微微睁大，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天天跟听遥临说整个妖界的小道消息，还没听过他的八卦呢！
“不是吧，这么小的姑娘，你也能下得了决心去勾引？”南煦微微躬身凑近遥临，低声问道。
遥临抬头看了南煦一眼，眸子里满是怨怼，“我劝你的思想不要太离谱，况且，你看不出来吗，这妖都三百多岁了。”
南煦：“啊？！”
南煦内心是震惊的，他扭头看向小女孩，三百岁的…未成年小姑娘？
“你怎么不理我？”小姑娘问。
她又朝着遥临靠近两步，吓得遥临抱起小板凳就退了三步。
“你一直下雨，我不跑还被你淋着？”遥临瞪着眼睛道，“你离我远一点，我很爱惜羽毛的。”
小女孩似乎很受伤，立在原地看向遥临，“可你跑得那么快，我不下雨如何能减轻体重追上你？”
遥临：“你不追我又怎么会跑？”
两人各执一词，南煦站在中间，颇觉得自己多余。
半晌以后，关于他们这个她追他逃他插翅难飞的经典大戏，南煦听了个完整，总归就是遥临南来北往都靠飞，云妖无事就会在天上玩，一来二去便认识了，一开始他俩倒也能在天空长途跋涉中做个伴，可云妖行路久了吸收太多水汽，就不得不下场雨减轻体重，可遥临一个鸟妖不愿淋雨，遥临想要保持距离，云妖觉得朋友就该贴贴，意见相左，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南煦现在满脑子都被填满了跑和追的字眼，再也没有心思去八卦遥临了，无奈打断道：“二位，能不能听我一句？”
两妖噤声，齐齐看向南煦，那目光都能把南煦戳个对穿。
南煦清了清嗓子，吐字清晰道：“事情是这这样的，你们都要住店，也不急于一时，我能不能先带云妖小姐去看看房间，收完房费你们再接着辩论？”
天大地大，他收钱最大啊！
两妖都愣了愣，然后遥临率先道：“也是，小乌云你先去挑房间吧！”
云妖脚步都迈出去了，一听这话又退了回来，“我说了多少遍，我是彩云妖，才不是什么乌云。”
这场言语战争一触即发，南煦被吵得脑仁疼，算了算了，收房费也不是那么着急。
他放着两个妖在院中打嘴仗，自己背着竹篓拎着镰刀去了后山，听庭川说远点儿的地方有棵结青红果子的树，很多鸟啄食，他带了几颗回来，南煦瞧着是大枣，就起了去摘一些的心思。
秋日里山中的许多树叶都泛黄，一路走过去脚踩着各种混杂的落叶，沙沙声响不歇，成了一种特别的乐谱，南煦心情愉悦，忍不住哼起了小调，不在人族世界居住太久，歌词已然忘了大半。
南煦顺着庭川说的方向走了一个多小时，在偏峭壁的位置，他总算看见了那棵挂满大枣的树，扶着树干走了过去，脚步声惊得一阵鸟雀飞起，在空中盘旋。
鸟雀吃的都是枝头的枣，南煦摘不了那么高的，与他们没什么冲突。
“吃吧吃吧，我又无心捉你们。”南煦自言自语道。
也不只是枣的诱惑，还是真听懂了南煦的话，那些鸟雀们又慢慢回到枝头，南煦卸下背后的背篓，环顾四周，因为在地图上看见隐约的悬崖的轮廓，知晓没有路可走，南煦从没往这个方向来过，如今都一看，这周围草木茂盛，却有一条通往枣树的小道，荆棘都被人砍去，也不知是不是庭川提前替他开了路。
除却这条小路，还有一条算不上小道的小道，只因被人踩踏过，所以和周围的草木有了些许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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