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那么清楚。”段泽忍不住笑了一下,过去拉他起来,“那我交代你的事,都还记得吗?”
“……差不多。”江知也撇嘴,“到梦溪之后,我就和陈命呆在一起,等他收到你发出的信号,我就换成男装前去陈氏山庄,说自己是陈家三公子陈野,之后一切都交给你。”
“不错。”段泽放下心来。
过了会儿,他忽然道:“江知也。”
“嗯?”
“你想做陈氏家主吗?”
江知也怔住。
气氛忽的严肃起来。
他没有立刻回绝,慎重地思忖片刻,才开口道:“我没有以前的记忆,不清楚自己是谁,过往的点点滴滴都是你告诉我的。我很信任你,段泽。”
段泽安静地听着他说。
“但是,”他道,“我并不想做依附你的菟丝花。你说我的师门避世不出,那么在这偌大的江湖里,除了风泽堂,我别无所依。”
说到这里,他偷偷瞄了眼段泽。
好像没有生气。
江知也顿时定下心来,声调微微扬起,眸子也在发亮:“如果可以,我想做这这个陈氏家主。”
段泽笑了笑。
他没提醒江知也在流云渡还挂着个坐诊神医的名头。
反正这会儿江知也什么都不记得,把人带回流云渡也没有用。
再说,这不还有陈留行送来的一份大礼,之前那张酷似江知也面孔整天在流云渡里里外外转悠,短时间内有谁会怀疑“江神医”的存在?
既然江知也想做陈氏家主,那便让他做陈氏家主。
区区一个家主之位,又算得了什么。
-
几日后。
陈千山终于挖通了地道,率领心腹从地道而入,杀死了剑庐的守卫和工匠,把人推下淬炼池毁尸灭迹,又往剑庐里运送了大量的火药。
段泽收到消息后立即动身,吩咐陈命带着江知也坐马车跟在后面,务必保护好江知也。
这日午时。
北边的山上轰然响起一声地动山摇的爆炸,几乎响彻半个梦溪。
那屹立了将近百年的剑庐浓烟滚滚, 直冲云霄,仿佛升腾的狼烟。
梦溪百姓慌张地从家中跑出来,茫然地望着半空那道浓黑的烟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人心惶惶。
段泽站在视野开阔的山崖之上,手里握着一支千里镜。须臾,他放下千里镜,招来近卫,轻声吩咐了几句。
“是,堂主。”近卫犹豫了一下,问道,“全都交给陈千山吗?”
“全部。”段泽眺望着那座铺满琉璃屋瓦的奢靡山庄,轻笑一声,“他们争得你死我活,与风泽堂何干?我们只不过是做了笔生意,借了点人出去罢了。报酬我已收到,钱货两讫,何必再替他操心?”
“那万一……”
“没有万一。家主之位都送到他手里了,这还接不住,那他早死在陈留行的迫害之下了。我们还有别的要紧事做,忙着呢。”
留守陈氏山庄的侍卫懵了。
陈千山身着劲装皮甲,负手而立,身后是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杀气腾腾。
“从今日起,我才是陈氏家主。”他目光森寒,“不服者,杀!”
死寂。
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响起一道近乎破音的沙哑嘶吼。
“二公子勾结人外,突袭山庄!快——!快去请家主回来——!!”
刹那间,仿佛紧绷的某根弦断裂,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瞬间陷入无边混乱,兵刃相接发出的脆响回荡在如洗的苍穹之下,杀声震天,血流成河。
风泽堂筹备已久的人马对上守备力量亏空的陈氏山庄,简直摧枯拉朽,势如破竹,看得陈千山嘴都要笑歪了。
他踏过血泊,衣摆和靴子溅满了血,耳边掠过带着腥味的风,夹杂着隐隐的惨叫和怒吼。
但这些都与他无关。
陈千山视若无睹地一路行至前堂,堂而皇之地坐上主位,手虚虚地握着,仿佛在摩挲着什么,笑容愈发肆意。
还差一样被陈留行带走的家主信物。
“不过如此……哈哈哈哈……”他先是低笑,越来越大声,狂笑不止,笑得弓起身子,眼泪都溢出来了,“陈留行,你也不过如此!哈哈哈哈哈哈……”
暮色四合。
陈氏山庄内的尸体还未清理干净,陈千山便已迫不及待地命人摆下庆功宴,美酒佳肴,歌舞美人一样不少。
夜色下干涸的血迹,缺胳膊少腿的尸体,和灯火通明之中的晏晏笑语仅一门之隔。
“来!喝!”陈千山举起金玉酒盏,“今夜与诸位兄弟,不醉不归!”
众人举杯相庆,欢声笑语。
这场匆忙的庆功宴,陈千山给段泽递过请帖,但是被拒绝了,请帖上还留了一句话:“斩草还需除根,务必永绝后患,莫要误事”。
陈千山看了两遍,皱了皱眉。
不知为何,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冥冥之中仿佛要出事。
第69章
梦溪某处宅邸内。
段泽将一封信放到烛焰上,看着火舌一点点将它吞噬殆尽,这才抬眸看向桌案前的探子。
“确定都办妥了?”
“回堂主,一切都办妥了。陈千山袭击山庄一事,密报已于昨日送达陈留行手中。”
“他作何反应?”
“没有任何异动,继续渡河。”
“嗯。”段泽漫不经心道,“渡河的未必是他,陈氏家主身边备个替身再正常不过了。我猜他大概带了一半的人回来,替身带着剩下的人上船,掩人耳目。既然我们的探子没看出有异动,那么陈千山派出去的探子肯定也看不出来。这么一来,陈千山的截杀计划就出了岔子,他们很大可能……会在半途直接撞上。”
陈氏兄弟狗咬狗的戏码,他真的很有兴趣。
再说,两败俱伤,捡漏起来也轻松些
-
陈留行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往回赶,已有数日没有歇息。
他知道陈千山会留意自己的动向,但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大胆,趁着自己不在,直接突袭了山庄。
自家弟弟的斤两,他是知道的,这些年被自己暗中打压,东躲西藏,手底下只有一帮不成气候的饭桶,就算真想做什么也没那个本事。
谁料留守山庄的那帮废物竟没守住!
他越想越恨,用力一甩马鞭,骏马吃痛,嘶鸣一声,猛地向前窜去。
后面的人赶紧快马加鞭跟上。
前方视野逐渐收缩。
是峡谷。
“家主,莫要冲得太前了!”接替陈命的侍卫头领赶上来,和陈留行齐头并进,冲他喊道,“这地形容易被埋伏,二公子既然有胆量袭击山庄,未必不敢前来截杀!”
“吁——”陈留行倒也没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蓦地勒马,一指前面,“你去探探!”
“是。”
侍卫头领一夹马腹,谨慎地朝峡谷里面走去。
此时已经是深秋,峡谷顶上的树木稀稀疏疏,虽然没全秃,但显然是藏不住大批伏击的人的。
走了大约一半,并没有找到什么埋伏的痕迹。
他正准备折返回去,忽的感到前方传来隐隐的震颤,犹如雷霆,势不可挡。
细听之下,似乎是……浩荡的马蹄声!
侍卫头领顿时大惊失色,当即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往回狂奔,边跑边喊:“有埋伏!!家主,峡谷里有埋伏!!!”
等隐约能看见峡谷口等候的众人时,只听“嗖——”地一声,一支箭不知从哪射了过来。
侍卫头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从马背上滚落下来,死了。
一箭穿心。
峡谷山崖上面,段泽缓缓放下弓箭。
风泽堂没有带人设伏,所谓的埋伏,也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真正要卖力厮杀的,还得是陈千山。
眼见侍卫头领背后中箭,滚落下马,陈留行眉心狠狠一跳。
他也听见马蹄声了。
这根本不是埋伏,是正面袭击!
陈千山真是狗胆包天,带着三两歪瓜裂枣就敢和自己叫板,岂有此理!
怒火直往脑门上涌。
“给我守住峡谷口!”他厉声喝道,“今天我就要清理门户,给陈氏祖宗一个交代!”
-
陈千山此时还浑然不知。
他压根没打算在这个峡谷设伏,秋季草木稀疏,哪里藏得住人。再说,探子传回来的情报明明白白,说自家大哥还在五百里之外呢!
他在峡谷里驰骋,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心腹人马,马蹄轻快,心情也轻快,想着很快就能杀掉陈留行,拿回属于自己的家主信物,眼角眉梢都写着高兴。
唯一有点不爽的就是,此次截杀事关重大,不可有失,风泽堂居然真的一点人都不肯出,全部留守后方。
不过打埋伏嘛,确实也用不着这么多人,而且风泽堂还提供了这么多的快马。
这么一想,陈千山心里又舒服起来。
忽然,他眯起眼睛,远远望见地上似乎有一具尸体。
“慢着,停下!”他一抬手,后面的人全跟着停了下来,“前面死了个人,谁过去看看?”
立刻有人自告奋勇:“我去!”
他扯了扯缰绳,驭马小跑着颠颠过去。
还未靠近,就见一支箭破空而来,挟着尖锐的风声,嗤地没入了额头。
血花四溅,当场毙命。
一刹那所有人都警惕起来,纷纷抽出兵器。
峡谷口的方向,似乎有什么人骑着马过来了。
“礼尚往来,二弟。”陈留行冷冷地盯着他,眼角下垂,眼皮微微耷拉着,眉宇间尽是森冷的戾气,“袭击山庄,截杀兄长,你还真是我的好弟弟啊……陈千山!”
随着一声爆喝,瞬间,他身后涌出了无数属于陈氏山庄的精锐,各个眼神凶悍,身经百战。
陈千山懵了。
不是,陈留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你不是应该还在……还在……”
“我应该在哪?”陈留行笑起来,“应该一无所觉地渡过洛水,前去北派吗?陈千山,你可真让为兄失望啊。”
“……”
虽然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但狭路相逢,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陈千山定定神,重新冷静下来,道:“你在家主位置上坐得够久了,一直被风泽堂压着打,真是窝囊废。如今陈氏山庄已是我的囊中之物,你若肯乖乖交出家主信物,我还能留你一条小命。否则,就别怪弟弟不客气了!”
这下算是彻底撕破脸,装都不装了。
“不客气?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你又算什么东西!弟弟?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贱妾所出的小杂种哪来的资格称我兄长!”陈留行勃然大怒,“给我杀!谁能取得陈千山人头,重重有赏!”
“他们长途跋涉,疲惫不堪,怕什么!给我上!”
顷刻间,峡谷里乱成一团。
-
段泽坐在一丛还算茂密的灌木后面,观察着峡谷里的动静。
他身边搁着弓,手里握着一支箭,食指轻轻摩挲着尖锐的箭头,目光闪烁,似乎在琢磨几时动手。
片刻之后,他半跪在地,搭箭开弓,瞄准了混战中的某人。
须臾,两指一松。
“唰”!箭如雷霆,以霹雳之势切入战局,狠狠擦伤了陈千山的胳膊,接着掉进混乱的马蹄下,不见踪影。
陈千山:“!!!”
陈千山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等回过神来,口不择言地大骂道:“他娘的对面放冷箭!狗杂种……别冲了!往后撤一点,来保护我!给我把那个放冷箭的杂碎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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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箭来得快消失得也快,陈留行什么也没看到,只是发觉对面忽然有了退意,陈千山好像还负了伤。
“追上去,缠紧他们!”陈留行命令道,“陈千山还在,只要局面混乱难分敌我,对面不敢随便耍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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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千山在心腹的保护下开始往后撤,一回头发现陈留行紧追不舍,胳膊上的伤越来越痛,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心悸惊慌的感觉逐渐占据了心头。
难道真的打不过?
陈千山绝望地想,风泽堂那帮孙子不来帮忙,正面冲突自己哪里是陈留行的对手。
这下完犊子了,自己一死,陈留行回去就能名正言顺地夺回陈氏,如果风泽堂硬抢的话,族中上下都不可能屈服,不抢吧这些日子忙前忙后全都白干……让那姓段的偷懒!活该!
不过姓段的偷不偷懒都不要紧了,要紧的是现在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
列祖列宗在上……
他正胡思乱想着,没注意随着自己的后撤,混战逐渐转移到了峡谷中间。
朗朗晴空,万里无云。
冷不丁炸响了一声惊雷。
马受到惊吓,有的直接跪倒在地,有的四处乱窜,一时间乱得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光是死在马蹄下的就有一二十人。
更要命的是,这惊雷还没完没了,连绵不绝,仿佛祖宗显灵。
紧接着天光微暗。
陈千山下意识地抬起头。
山石轰隆隆滚了下来,铺天盖地,还夹带着泥沙,给人一种无处可逃的绝望感。
“有埋伏——!!!”
混乱中,不知谁喊出了这么一声,转眼被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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