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比之前还要瘦,好在目光亮了很多,贺靳屿保持着礼貌但足够亲密的一个距离,递给他一瓶热巧克力:“不能有太多人看见我。”热乎乎的巧克力成了余扬浑身上下唯一的热源,贺靳屿脱下大衣盖在他身上,“你穿的这么少,快回宿舍吧。”
“你——”
余扬见他脱下外套后衣着单薄,没有半点犹豫就要把衣服还给他,贺靳屿笑着按住他:“我不冷,司机就在外面等我。”
回到宿舍,郑蓬咋咋唬唬的声音就飘进余扬耳朵里。
张逊责揽住余扬的肩:“我靠,咱们宿舍要装暖气了你知不知道?”
“啊?我们南方城市装什么暖气啊?”
“嗯啊,万弘成我们学校赞助了,说寒假就把旧空调都换新,搞节能。”
余扬有点恍惚,仿佛突然回到去年这个时候,那会还在暗无天日地为高考做准备,贺靳屿以同样的理由,在那段黯淡的时间撕开一道曙光。
“哦。”
贺靳屿成了被压着一头的那方,余扬不知心中是何感想。他自然是知道贺靳屿在渗透自己的生活,但每当贺靳屿安安静静站在某个走廊等待他,为他递上一件外套,或是一瓶饮料,他还是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又想逃避。
因为他好像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余扬跟一群兄弟揽着肩膀抱着腰,吵吵闹闹从球场回宿舍。明明打球时还站在不远一处偏僻角落的男人,只留下一小片快速消失在尽头的衣角。
直到余扬跟他们分开跑去小卖部,贺靳屿才猛地出现,一下将人拉到怀里。太久没跟标记过自己的alpha接触,好在服用过阻隔剂,不然余扬真没把握不起反应。
余扬没推开他,贺靳屿有些意外:“你不介意我碰你了?”
“介意有什么用。”余扬趁他双手放松时后退一步。
贺靳屿放开他摇摇头:“有用。”他犹豫一下,说,“刚才看见你跟朋友在一块,我就没有去打扰你。”
他本该过那样的生活。
他像往常一样递上一瓶热饮,要将挎在胳膊上的衣服给余扬穿。
余扬摆摆手:“你每天给我送的衣服我都洗干净收起来了,要不我现在去拿给你吧。”
贺靳屿下意识要拒绝,想想还是遵从了对方的意思:“好,我在门口等你。”
余扬透过宿舍窗户往外看了一眼,说真的,贺靳屿站在一棵树下的模样还有几分可怜。余扬烦闷地穿上鞋往外跑,把纸袋一推:“衣服都在这了。你可以走了!”
贺靳屿没有半点委屈地问:“今年寒假你准备回去吗?”
“没想好。”
“到时候可以一起顺路回a市。”
“...顺路?”
“嗯,万弘在b市的分部刚交楼,我最近都在这工作。刚好科大放假我要回去总部,我正好顺路接送你。”
“不用了,我已经有安排了。”
“什么安排?”贺靳屿打破砂锅问到底。
余扬面红耳赤:“关你什么事...!”
贺靳屿接过衣服:“嗯,不关我的事。”
余扬一下哑了火,堂堂贺总,在自己面前这么低声下气,要他是贺靳屿,早翻脸爱谁谁了。
他本不大会为难人,何况贺靳屿态度良好,就更找不出错来,知道自己拿贺靳屿没办法,干脆转身就走。
没忍住回头看了贺靳屿一眼,发现那人还站在原地目送自己,咬着后槽牙在心里直骂,不知道冷啊?冷死你!
城里年味重起来,郑蓬伸着懒腰问他们什么时候走。他跟张逊责家都不远,杜晓良说等高峰期过去吧。
余扬没想好。
以往过年都是跟外婆和舅舅一块儿,今年外婆住院,也许就随便庆祝庆祝,给老人家冲冲喜,给程翼然一点仪式感。
想起不久前才视频过的小姑娘,余扬没忍住勾起嘴角,他还答应带程翼然出去玩呢。
贺靳屿没有硬缠着要送他,余扬草草收好东西,拉着箱子坐动车回了a市。
小区大门跟邱叔打了个照面,邱叔许久没见余扬,乐的合不拢嘴,塞给他一大盒带给小女儿的摔炮,还要他给外婆问好。
“改天带丁毅一起来吃顿饭!”
“好嘞。”
余扬托着行李,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感情在这候着。
贺靳屿半张脸藏在围巾里,见到余扬,露出嘴,眼睛忽闪忽闪眨巴两下:“回来啦。”
余扬面无表情从他身边擦过。
“我可以上楼呆一会吗?好冷。”
贺靳屿站在原地,鼻头冻的通红。
过了一会,大门门锁咔哒打开,余扬站在里面,语气不佳道:“进来啊..!”
第83章 80
上回在裕岭不欢而散,今天氛围依然有些如履薄冰,好在贺靳屿主动拿起扫帚开始扫地时消散了几分凝滞的沉默。
余扬走到哪,贺靳屿就跟着扫到哪。
屋里就这么点大,贺靳屿扫着扫着,扫出来一个小丝绒盒子,还没开口问余扬应该放哪,余扬就慌里慌张上前要抢。
贺靳屿手背到身后,余扬一下扑到他胸前。
“给我!”
贺靳屿玩味道:“急什么?”他摩挲着丝绒盒子,眼神戏谑,“里面是什么?”
里面是花了他大价钱买给贺靳屿的戒指!
余扬懊恼的不行,十分后悔当初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随手一扔——有苦说不出,他瞪着贺靳屿,伸出手:“跟你没关系!”
贺靳屿很自觉地还给余扬。
结果余扬没拿稳,盒子摔到地上,戒指掉出来骨碌碌滚了两圈,停在贺靳屿脚边。
余扬感觉从头到脚火烧似的,猛地捡起那枚不打眼的戒指塞进口袋,就近把自己关进厨房。
硬着头皮出来时,摊在客厅的行李已经被收拾好,乖乖立在墙角,衣服整整齐齐挂在衣柜里。
贺靳屿坐姿端正,见余扬出来便收回目光。
余扬啧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走?”
贺靳屿低头:“我非走不可吗。”
“...大哥,你有没有搞错。”余扬怒极反笑,“你回自己家过年去行不行?”
贺靳屿抬头朝他笑:“你怎么知道我想在你家过年?”
“...”余扬什么时候看过贺靳屿死缠烂打的招数,僵在原地,话也不会说了。
贺靳屿见状,停下逗人的心思,从容起身:“别紧张,开个玩笑而已。”
“不会开玩笑可以不开。”嘴巴比脑子转的快,可余扬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贺靳屿无奈地看着他,好像被对方刻薄的话语伤到心,又不想继续添乱的表情。
“是我唐突了。”贺靳屿垂眼,真的很抱歉似的。
余扬气闭:“不是——我没...”
贺靳屿走到门前:“反正家里也没人一起过年,我就回公司加班了。”
“贺铭贺纪他们不都——”
“他们回老家给贺昌渠守灵了。”
但凡关门声响点,余扬都不至于内疚。
“哎他妈的!”余扬打了几下空气,正纠结要不要追上去,门铃就响了。
打开,刚走的人又出现在门外,白色棉絮似的东西落在一身黑上,扎眼得很,贺靳屿垂着睫毛看他:“外面下雪走不了了。”
余扬外窗外一看,天上稀稀拉拉飘着几颗豆子大小的白雪。
贺靳屿看见小孩放在裤子缝旁边的手握了又放、攥了又攥,最后自暴自弃地踢过来一双拖鞋,转身往屋里走。
房门愤愤一关。
真是说不上来哪不得劲!余扬强迫自己不去脑补贺靳屿得逞后的表情。
他才不管贺靳屿一个人在外面干啥。
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闻到饭香,出到客厅,茶几上摆着热腾腾五道家常菜,四菜一汤,两荤两素,贺靳屿不知从哪找的围裙,看架势还要鼓捣几个菜式。
外婆住院后基本不开的电视,上头两个主持人在叽叽喳喳,讲距离他们几千公里的地方发生了什么大事,说着说着又祝大家阖家团圆,心想事成,新年快乐。
就没个沾边的。
余扬在心底嘀咕。
“别做了,太多都吃不完。”余扬别扭着,不去看贺靳屿在厨房鼓捣的背影。
贺靳屿闻言便停了火:“最后一道了,过年要吃鱼,年年有余。”
余扬听见他嘶嘶倒吸气就知道被烫着了。
贺靳屿端着鱼,桌上已经摆好两副碗筷,余扬捧着碗坐在茶几后面的地板上,目不转睛盯着电视,边往嘴里毫不客气扒饭。
贺靳屿也坐到地上。
他比余扬还高,长手长脚的,挤在茶几和沙发的空隙间,长腿拘束地曲起,却没有要将茶几推远些的举动。
余扬不动声色把茶几顶开了点。
贺靳屿突然出声:“去年这个时候,好像也是我们两个这么坐在一起看电视。”
“是吗,不记得了。”
余扬夹了块鱼。
他当然记得,年夜那场球赛,自己最喜欢的球星是全场最佳。
贺靳屿拿了只空碗为余扬盛汤。
碰!
两人朝那扇围着护栏的窗外看去。
远处天空被盛大的焰火照亮,烟花在半空炸开,一束接一束,散落成小小火花,每颗火星燃尽能量,留下浓浓热气。
去年是什么样子,余扬全记得。
那座高级高级公寓几乎浸在烟花秀中心,昼夜如同白日,把他眼里,贺靳屿侧脸的每一个细节都呈现到极致。
他转过头专心吃饭,尽力装出淡定的姿态。
贺靳屿则借看烟花为由,正大光明地用目光描绘那张令自己感到心安的面庞。
微微下垂,却尽显张扬的眼睛;挺而适中,尾尖圆钝流畅的鼻子。
还有那张吻过无数次的唇,肉满且形状柔和。
所有一切组成这副桀骜的脸。
余扬偶然偏头就看见贺靳屿直勾勾的目光,瞬间汗毛倒立,戒备地盯回去,可不知为什么,他还没看多久,眼神自己自己躲回去,硬是显出落于贺靳屿下风的味道来。
余扬不服,拧起眉头:“你要看去阳台看!”
“不用,这角度挺好的。”
“不好!”余扬把碗往桌上一放,“你那个角度光看我了,哪看得见烟花啊!”
“我就是在看你。”
余扬噎住。
碗在桌上,两手空空,往哪儿放都不知道。
余扬刷地起身,还剩下半碗米饭都顾不及就逃回房间,面红耳热,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臊的,反正不肯出来,唯一一次抱着衣服跑进浴室,洗漱完又把自己关进卧室。
结果空调遥控器刚刚被贺靳屿拿到客厅开了暖气,余扬窝在被子里半天冷的要命,还是不愿意出去拿。心里默念,赶紧走赶紧走,耳朵露在外头凝神听动静,巴不得下一秒外面就是关门的声音。
这祖宗快走吧!
等了好久,最后迷迷瞪瞪睡了过去。
贺靳屿拿着遥控器刚想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熟睡后才有的翻身声,思索半天,叹了口气,捏着挂在门把手上的钥匙一拧,打开了紧锁的房门。
真是...
房里冷的像冰窟,贺靳屿推开半点窗隙,调好暖气。
余扬缩在被窝里,像条大虫,贺靳屿替他掖掖被子,剩下的饭菜规整好放进冰箱。
他想了想,找了一角白纸,弯腰俯在桌前写了会字,有些刺眼的白织灯光倾泻在后背,莫名柔和。纸条被放在显眼的地方。
贺靳屿关上客厅与厨房的灯。
几乎是贺靳屿离开下一秒,余扬屋里的灯就立刻亮起。
余扬摁开灯,看清纸上写着的“新年快乐”四个大字。
圆圆的字体和总喜欢往回收的笔锋,很难联想到出自贺靳屿之手。
他忽然意识到楼下能看见客厅亮着,迅速按灭了灯,做贼心虚般地挪到阳台边往外看。
果不其然,贺靳屿回头看了上来。
余扬家楼层不高,把头探出去点连下家种的什么花都看得清清楚楚。
贺靳屿好像知道他在看似的。
余扬再次逃回房间,用温暖的被窝将身子裹紧,脑海里全是贺靳屿的背影。
远处烟花为幕,口型分明在朝自己说:新年快乐。
第84章 81
余扬在医院跟家人吃了顿团圆饭。
贺靳屿不知道在门口等了多久,手揣大衣口袋里,昏暗的楼道显得他眼睛很亮,肤色也照的发浅。余扬掏出钥匙,贺靳屿自觉跟在后头进了屋。
贺靳屿浑身上下散着股寒气,明明没开口,却感觉那双眼睛把委屈说了个遍,就差把我好冷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往年贺靳屿是不放假的。坐在领导的位置上,休息反而令人焦虑。张秘书在贺靳屿还是个经理时就跟在身边,也问过他,不累吗?
累吗?
还真的不累。
“张励,年中和年底的会都让刘副准备吧。”
“好的贺总,我现在通知刘总。”
在张励记忆中,贺靳屿似乎从未休过年假。往年过年,整座大厦只有总裁办公室亮着灯,贺靳屿自律得可怕,从他跟在对方身边起就没变过。
职场里视贺靳屿为豺狼虎豹的人不少,恨他、妒他,仇视他。又陷在贺靳屿极尽圆滑的为人处事中无法对抗,看他平步青云,只叹长风后浪。
贺靳屿像一块永远挤不干的海绵,哪怕工作再忙,也永远空得出时间锻炼、休闲——人比人气死人。张秘书想,自己怎么就没法做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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