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弘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大量金牌教师挖给八中,搞得其他学校眼红的要命。学生们也逐渐明白,万弘是当真在贯彻他们“提升校园质量”的承诺。
其次是被施工绿布围起来的废弃教学楼,应该是准备在寒假动工。余扬每次路过都会好奇这里能被改造成什么样——毕竟是万弘老总亲自视察过的地方。
裕岭的老榕树照样立在原处为学生们遮风挡雨,像个想为孩子们分忧的长辈。
学习上的忙碌让余扬连抽半根烟的心情都没有,他甚至快要遗忘那种微妙的痛觉。
...
期中考真正来临时,魂儿才回到躯壳之中。
按名单找到班级、座位,摆好考试笔具...每年都是同样的流程,高三学生早已轻车熟路。他们考前十分钟不像低年级的还有心思聊天,全站在走廊里捧着书埋头苦记。
教室内只有向后传递试卷和答题卡的声音。经过冗长的确认,校广播才宣布考试开始。余扬埋头苦写,背伏得很低。考场上什么都不如给卷面多挣几分来得实在。
当整个人沉浸在专注的氛围里,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进入考试状态后的时间便不那么难熬。
余扬做完最后一道大题,抬头看时钟,离收卷还有十分钟——这十分钟真是这几天下来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铃声响起,为期三天的考试终于落幕,这些天的压抑都被尽数留在考场,只带走满身轻松。
“恭喜八中学子们...再次跨过一道难关...寒假即将开始....祝大家新年快乐!”广播里断断续续响起校长的声音。
谁还注意校长说什么?余扬一群人好像脱缰的野马飞奔至操场又跑又跳。阳光、操场,和花草树木,任何事物都能构成他们的肆意与快乐。
假期就这么开始了。
寒假伊始,余扬上午学习,下午打球,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可随着年关逼近,许多朋友都跟父母回了老家,那股热乎劲儿便消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寡淡的日常。每天除了学习就无事可干的日子多少令人乏味。
宝贵的假期被浪费掉好几天。过年前夕,余检明和程薇来了。两人十年来分居两地,各自忙各自的,跟陌生人没什么差别。但回到同个屋檐下又得装作所有龃龉都没发生过。两人互不搭理,颇有避免剑弩拔张之意。
余扬本就不喜欢跟他们说话,自然不会出声,家里全靠电视里喜气洋洋的音乐来缓解僵硬的氛围。
外婆好像没注意到他们的沉默,来回在屋里布置着,又张罗了一桌子好菜。余扬就在厨房帮忙打打下手。
余检明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看电视。程薇在阳台打电话,偶尔从门缝里漏进来几个字眼。
气氛奇怪的很。
“扬扬,家里有纸没有?”程薇打开阳台门,见余扬递过来一包纸巾,连连摇头,“A4纸,要能写字记东西的。”
程薇的生意似乎出了问题,吃饭时离席好几次。余扬和老人没觉得有什么,倒是余检明的眉头越皱越深。
程薇回座,刚想给外婆夹菜,就听见身旁传来问责:“你是来过年的,还是来出差的?”言下之意是怪她拂了大家的兴致。
外婆忙打圆场,余检明却不依不饶:“你连坐下好好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吗?”
程薇没有理会余检明,但余扬看见她为外婆夹菜的手稍稍颤抖。
这下连电视里喜气洋洋的音乐也没法拯救家里的氛围。
余扬随意编了个借口出门。他实在不想呆在家里,也不知道去哪,像只无头苍蝇走在平常上学的路上。留在a市过年的家庭很多,此时大概都在享受相聚的欢乐。平常熙熙攘攘的街道在年夜显得空荡,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行人路过。可稀疏的行人们也大都结伴而行,只有余扬形单影只。
快路过八中门口时,那处灯火通明还伴有车辆行驶的声音,好奇心驱使他往前多走了几步。但那辆巨型推土机已经开进校园,只留给他两盏硕大的车屁股灯。
余扬探头往校门后看,那束光线之间站着几个人,他们的首脑站在中间,刚好背对自己。随后应该是被强光照得不舒服,遂转身逆光而立。
“诶诶,施工重地,闲人免进!”保安打断余扬好奇的目光,指指面前写着警告语的牌子。
那位背光而立的人听见响动,向余扬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此时空气中细小的微尘都清晰可见,宛如暴露在猛兽视野下的紧张感涌上余扬心头。
可能会忘记他的名字,但绝不会忘记他的脸。
那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可不就是贺靳屿么?余扬明明没做坏事,但陡然生出不安的心情。
贺靳屿还在跟旁人讨论施工方案,好像没有认出他。余扬松下一口气,抱着侥幸心理向后退。谁知刚脚下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身后便响起一道冬夜般沉峻的声音。
“站住。”
余扬生硬地转身,贺靳屿被众人簇在中心,数道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啊哈哈,贺总,好巧——”余扬笑容勉强。
“...”贺靳屿静默几秒,“你笑得好傻。”余扬看见那些人都在憋笑。
来自大人物的直接同样令人恼火。
余扬敛起笑容,少年特有的锐气重新回到脸上。
看来青少年脾气不好的事情是真的。
贺靳屿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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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总惨呐 大过年也得上班
第8章 8
贺靳屿是个不形于色的人。
以至于余扬看见对方面无表情,还以为自己惹他不高兴了,只好重新挂起十分勉强且不乐意的笑容。
余扬挠挠下巴:“就,随便出来走走,刚好路过。”
余扬见贺靳屿继续跟身边人讨论起施工方案,脚下想溜,可后者就跟豹子捕猎似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这腿还没来得及多敞开点就被贺靳屿一个眼神吓得收回去。
来来回回好几次,余扬终于放弃抵抗,蔫巴地倚在墙边等候发落。他盯着自己的鞋面,半张脸埋进外套竖起的领子里,这么冷的天玩手机都是折磨,两只手乖乖揣在衣兜。
贺靳屿工作很认真,跟下属说话讲究恩威并施,并非余扬所想独裁者高高在上的嘴脸。
人总是会不自觉地注意到美丽的事物,并加以猜测或联想。
贺靳屿身材高大,面容冷峻,安安静静站在那就足够引人注目,说话时更是叫人移不开眼睛。那张脸放在一众明星里都毫不逊色,更别说现在围在他身边的全是普通人,简直是一幅活生生的对比画。
余扬还没来得及往下想,交接完工作的贺靳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定在他身前,静默等待着对方发现自己。
“走吧。”
余扬错愕:“走?”
贺靳屿坐进驾驶位,见余扬还傻愣在原地,不耐烦地降下车窗:“速度。”
到底以前被对方帮过,贺靳屿这么一催,余扬身体比大脑率先作出反应,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贺靳屿注意到余扬不自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余扬两只手规规矩矩放在腿上:“就是感觉..屁股底下怪滑的。”语毕又觉得这话听起来太奇怪。
贺靳屿也没笑话他:“因为车座用的都是小牛皮。”余光瞥见少年去碰那片皮革,又补充道,“摸起来很像人皮。”
那只手立刻放回膝盖上,老老实实不再乱动。
这尊大佛说话真是吓人的很。
贺靳屿开车时目标感很足,不像单纯在带着自己遛弯,余扬忍不住开口:“这是去哪儿啊?”
“吃饭。”
“吃饭?”
余扬压根就没想过会再次撞见贺靳屿,更别提跟贺靳屿吃饭。
他甚至是头一回踏足a市湾区。湾区满是娱乐消遣的富人,奢侈品店比裕岭的小吃店都多。
贺靳屿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下车后径自朝一处走去,余扬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最后硬着头皮跟了上去。人家都说吃饭了,那就是吃顿饭,怕什么!
目的地出乎余扬意料。
那是一家装修很普通的店面,挂在门口的招牌写着“兰亭”二字。
兰亭很小,里面甚至只容得下贺靳屿、余扬和厨师,但布局又显得意外宽敞,整体环境素雅舒心。厨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热情地朝贺靳屿打招呼,两人似乎很熟。
“贺先生今年不是一个人呀?”中年男人面相和善,鼻子上架了一副眼镜,看见余扬很是吃惊。
贺靳屿微笑着侧身,让余扬坐去靠里的位置:“嗯,带了一个朋友。”
余扬别扭地坐下,心里腹诽顶多几面之缘,但是被大人物如此“亲近”地称呼又生出几分奇异的快感。
“你好呀,我是汪师傅,兰亭的主厨兼老板。”
兰亭是私厨,吃什么全看汪师傅今天有什么食材。
余扬的手机叮了一声,是外婆发来语音消息。手一撇,转文字不成反而直接将内容放了出来,清清楚楚。
“扬扬,今晚什么时候回家呀?要不要给你留门?...”
赶忙按停。
“大过年的,不回家?”大概是吊灯光线太暖,贺靳屿的声音隐隐带了温度。
高中男生的心思太好咂摸,贺靳屿看男生眉头紧锁的模样就猜到几分。大抵是家里氛围不好,心里郁闷、生气...可这个年纪心高气傲,问了也不见得会回答。
同贺靳屿预料的差不多,余扬选择回避这个话题:“你...您不也在外面吗。”
“工作原因。”贺靳屿冷下来,“不用那么严肃称呼我。”
大过年的还在外面忙工作,肯定是家里没有人在等他。
程薇光是打理那么点生意就忙的焦头烂额,何况贺靳屿管着那么大个集团呢?这么想,贺靳屿也没有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没过多久,汪师傅端上来一碗暗红色液体,杯口嵌几块香橙苹果,薄荷叶似是点缀,如小舟漂在表面。醇厚的果香蔓延在余扬鼻尖,仔细闻,丝丝甜味夹杂其间。
汪师傅看见余扬好奇的模样,笑道:“这是煮红酒,贺先生每年都爱喝的。”
贺靳屿抬眼:“试试?”
余扬挣扎一番:“不用...”
“怕了?”
十分辛辣的挑衅——至少落在余扬耳朵里是种挑衅。
余扬将腰板挺得直直的:“我干嘛要怕?”
贺靳屿只是置过来一杯舀好的红酒。
余扬咽咽口水,仿佛对方推给他的不是一杯可口佳酿而是一封战书。他小心翼翼捧起那只晶莹剔透的杯子,不想露怯,便装着豪迈的大人样子将酒液一饮而尽,谁知这副模样就像只被逼急的羚羊。
那只干干净净的水晶杯被“哐”地放回桌面。
小羚羊昂起头看向敌我不明的贺靳屿,眼里塞着满当当的傲气,虽然明面上跟贺靳屿客客气气的,但那表情分明在说:别惹我。
贺靳屿不紧不慢,再次斟满那盏空杯。
“热红酒度数很低,”贺靳屿动作慵懒,宛如一只悠闲休憩的黑豹,“但照你这个喝法也得醉。”
贺靳屿轻易削去小羚羊几分傲气,好整以暇地品起红酒,经过长时间沉淀的馥郁香气在味蕾上蔓延开来。
“而且你这种喝法,简直是在糟蹋罗曼尼康。”汪师傅用的是贺靳屿存放在兰亭的特级干红,他贯爱收藏这些。前年在法国结识酒庄主人后,许多珍品都被他收入囊中,这瓶便是其中之一。
话音刚落,贺靳屿似乎看见了小羚羊瑟瑟发抖的后腿。
余扬哪知道什么罗曼尼康,只是听贺靳屿这么说着,心想不会等会还要他付酒钱吧。适才那股傲意荡然无存,手放在膝盖上的动作透出几分无措的意思。
汪师傅上菜时,两人的气氛算得上是微妙,年近半百的长者看破不说破,介绍好菜色就回到后厨料理主食。
贺靳屿本意也并非想吓男生,只是难得遇上除了酒以外的乐子,一下逗过了头。但余扬倒不像贺靳屿想象中那般不禁逗,经他一番“蹂躏”,反而不像之前那样怕。
余扬直视对方蛊人的双眼:“那么好的酒拿来煮...不浪费吗。”
贺靳屿放下刀叉:“是你不懂怎么品。”
“你也没提前告诉我啊。”
“...”
余扬家里不算大富,但够得上小贵,可眼前这些精致的菜式他都是头回见。他甚至没吃过私厨。于他一个高三学生来讲,球场、网吧就算好玩的去处了,他甚至是有些不屑来湾区这种只能逛逛街买买衣服的地方。十八岁这个年纪的快乐从不囫囵于时间或地点。
但容易感到新鲜。
他面前坐着大人物,身处私密高端的地方,头顶悬挂着来自某设计师品牌的吊灯,比裕岭老榕树下那盏路灯还亮。
这小小四方天地被装点得很素雅却又很温馨,大概是希望每位客人都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但家里永远不会收你一顿五位数的饭钱。
余扬乍舌,这简直是吃金子!
他颇紧张地问:“你不会要我跟你AA吧?”
贺靳屿没理他,径直走出兰亭,长长的风衣后摆被冷风吹起。
余扬敲了把脑壳,赶紧跟上去。
饭点过后湾区的人多起来,原本空旷的街上有许多来逛街的年轻人。站在食物链顶端的alpha自然而然吸引了许多视线,可那股与冷空气融为一体的信息素叫omega们不敢上前搭讪。
“你家地址,我送你回去。”
“啊?哦,呃,裕岭二期48栋。”
车里只有导航机械的声音,沿街的路灯时暗时亮,投在两人身上一片斑驳。
贺靳屿在裕岭对面把人放下车。
余扬下了车,往家的方向走。
远远瞧见站在小区门口的余检明和程薇。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脸色不佳。
他俩有什么可说的?
余扬悄悄靠近他们,竖着耳朵听两人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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