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桥对此嗤之以鼻:“能让人开心就是它的价值,这个世界有你们这种只追求知识的人存在,也该允许我们这种只想轻轻松松过不那么努力日子的人有点自己的乐子。要什么价值,开心最重要。”
那时候宴舟认同这种说法,却不能理解。直到今天他看着许星桥的动作,脑海中自然而然联想到许星桥硬逼着他看的“海豹拍肚皮”,又联想到逼着他看时在一旁捧腹大笑停不下来的许星桥,自然而然地挑起嘴角时。
他恍然大悟。
许星桥说得对。
这世上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让人开心。
只不过许星桥的开心是外化的,是由简短的视频引发的,宴舟的开心却是不动声色的,是因为某些画面联想到值得开心的事情或者......值得开心的人。
那些开心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被许星桥潜移默化的,无关乎任何的东西,也不需要任何权衡利弊、猜测人心。那是一种久违的轻松感,成功勾起了停留在宴舟骨子的某些记忆。
记忆里的画面重叠,以至于宴舟放松了心神,未加思索问出一句:“你相信前世今生吗?许星桥。”
第34章 家人
许星桥又做梦了。
他梦见那天站在小巷口,宴舟带着笑,原本在轻松的氛围里同他闲聊。他当时正发现自己无意识拍着胸口的窘态,还没来得及红着脸掩饰尴尬的回宴舟一句“笑什么笑”,就迎来宴舟突如其来的发问。
他问:“许星桥,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现实里的那一刻许星桥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倒流、直冒冷汗,感觉自己已经死透了。他支吾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极度的恐惧中紧绷着嗫嚅:“什么前世今生,你小说看多了吧,我才不信......”
然而在他这场梦境中,他却大步向前,像被什么人附身了一样,走过去握住了宴舟的手。梦里的许星桥直直地望向宴舟,眼里带着连许星桥本人都看不懂的叹息。那叹息像绵柔的刺,却并不刺向宴舟,反而把许星桥的心里无端地刺的生疼。
许星桥听见自己的声音响在梦里,给出了与现实完全相反的答案。
梦里的他说:“我信。”
“宴舟,我真的相信。所以,这次你不准再骗我。”
这场梦绝对是混乱且荒诞的,明明上一秒说这话时还在小巷口,下一秒场景却又转变到火光冲天的画面里。
这片火光许星桥很熟悉,自从他开始做有关千年前的梦以来,他几乎每一次都会梦见这片火光。有时候火光里什么也没有,只有燃不尽的火和早已干涸的血。有时候他会梦见宴舟站在火里,并不说话,也并不看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忘记了回家的路的游魂,茫然不知所去。
可这回有一点不一样,许星桥没有看见宴舟,但在那火光里瞧见了其他人。
许星桥看到那人跪坐在火光中央,任凭火焰撩烧他的衣摆,那人满手是血,似哭似笑地喊叫道:
“说好了要来取我的命,你就一定要回来杀了我!”
“一定......”
那吼叫里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激的许星桥浑身一抖。可许星桥又抑制不住的朝那人走去,他在梦里穿过火和风,穿过血和烟,一步一步地走到跪在地上的人面前——
看清了他的脸。
许星桥猛然后退。
那是......
带着伤疤和血,满眼写着仇恨,在火里像恶魔一样的脸。
那是......许星桥自己的脸!
许星桥感觉自己的心在梦里狂跳。
他清楚的意识到,有什么事情的真相要从土里冒出来,带着荆棘往他身体里狠狠地刺上一刀。但他对于那些过往的事情一概不知,只有撕心裂肺的痛苦与梦境里感同身受。于是痛到最后,跪在火光里的人也消失了,许星桥只能想起来宴舟问他的那句话。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不......”
许星桥想说,
“我不信。”
他不是不想信,他是不敢信啊!
上辈子杀了人关他这辈子什么事啊!
他就只想拿着钱把自己埋了好好躺平啊!
什么恩恩怨怨,什么爱恨情仇,那不都是一千年的事了吗?找他一个现代普通人干嘛啊!
但许星桥往后退的这一步,撞上了一个冰冷的身体。
他回过头,看见了宴舟那张脸。
他与宴舟相识的几个月,不说关系有多好,但也称的上一句熟识。他开心时会带着宴舟胡吃海喝,给宴舟点每一家店的招牌炸鸡;宴舟闲时也愿意耐着性子给他讲一些能记起来的古代事,或者被他缠得烦了也能无可奈何地答应给他表演隔空关灯的本领。
但宴舟从来没有这么看过他。
眼底一片猩红,带着化不开的仇恨和深切的痛苦注视着他。像一把淬满了毒的弯刀,把他心脏的每一个角落都划满了血口。
宴舟怒视着他,充血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甘:“你怎么能不信?!你凭什么不信?!是你杀了我!是你!我要你给我偿命,哪怕是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也要将你万箭穿心!”
“你欠我一条命!你不得好死!”
在梦里的宴舟要伸出手来掐他脖子的时候,许星桥一个激灵吓醒了过来。
他急切地喘着气从可怕的梦魇中睁开眼睛,正对上坐在门口假寐的宴舟因听到声响而回过头来的双眸。
许星桥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被噩梦惊扰的冷汗还挂在额角,但他看着拿着长剑盘腿坐在门口的宴舟,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墓园里还有一张床,是许星桥腾出杂物间专门放的。初遇时许星桥觉得宴舟是个难伺候的大爷,怕宴舟因为睡得不好要他小命,于是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给了宴舟,准备自己去杂物间凑合凑合。但宴舟晚间并不爱睡觉,最多只是靠在墓园自己的碑上假寐一会,用不上什么床。许星桥试探了几次,确定宴舟并不需要在房间里睡觉,才心安理得的抱着自己的小枕头重新睡回自己的大床。
许星桥因为小时候父亲酗酒就会推开房门打他的经历,从小睡觉就睡不安稳,经常半夜抽搐着惊醒过来。任何人都有童年阴影,许星桥长大了总这么安慰自己。他没跟什么人提过这件事,自己也不甚在意。
后来有天宴舟进房间偷吃炸鸡,正好撞上他被吓醒惊恐地盯着房门,就随口问了他一句,于是许星桥也随口回了他一句“怕人进来”,别的一句话也没多说。
但第二天许星桥再被惊醒的时候,就看见宴舟穿着自己那一套破旧的铠甲,拿着他的长剑,盘腿坐在许星桥的门口,手撑着剑抵在地,后背靠在那一扇门板上低着头假寐,为许星桥抵死了那一扇门。
许星桥那一天眼眶发烫,红着眼却难得的一夜好眠。
这也是后来许星桥下定决心要从宴舟身边离开的另一条原因。
宴舟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他却因为宴舟的一个小小举动而疯狂动容。人会动容就会有情感,有情感了就会有牵绊,而宴舟的一切都太危险,稍有差池他如今平静的生活就会被打破。
许星桥是个胆小鬼。
他选择了怯懦地逃跑......即使没几天又被宴舟抓了回来。
如今他又因为噩梦惊醒,对上了守在他门口宴舟的眼神。
他有一瞬间的冲动很想问一问宴舟——
“是我吗?那个千年之前杀死你的人是我吗?
“如果......
“千年之前杀死你的仇人是我,你会......杀了我吗?”
但许星桥的冲动只是一瞬,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调整好了神情,甚至还装模作样地抚了抚自己的心口。才看向投以疑惑眼神的宴舟,以一种随口、似乎只是做了噩梦有感而发的姿态随意说道:
“吓死我了,梦到被人万箭穿心了。血呼刺啦的,吓死个人......我跟你说啊宴大侠,无论我有没有帮你找到仇人,你都不能用这么极端的法子弄死我!”
“......”宴舟瞥了插科打诨的许星桥一眼,把原本想询问和安慰的话咽了回去,站起身收起剑,对许星桥指了指门口。“醒了就起来,白艺在外面等着,有事找你。”
....................................
“白艺在外面?她怎么不进来?”
许星桥疑惑的从床上起来,推开门一看,白艺委屈巴巴地缩在屋外的角落里。见许星桥开门,她才鼓着腮帮子站起身,无声又带着谴责地看了宴舟一眼,才回答了许星桥的疑问。
“宴哥不让我进!他传字出来说你睡得正香,要我等着,还要我别发出声响!我都是鬼了我怎么发出声响啊!恋爱中的男人果然无理取——唔......”
白艺的最后一句话被许星桥及时伸出手捂住她的嘴让她被迫咽了回去,接收到许星桥死亡警告眼神的白艺只好悻悻的作罢,撇着嘴站在一旁滴溜溜的转眼睛。
“你还生气,你这些天跑的不见人影连句话也不留下来,我们都还没生气呢。”许星桥往白艺头上轻敲了一下,学着宴舟的样子环着手靠在墙上,像教育夜不归宿的女儿,板着脸冲白艺抬了抬下巴。“说吧,回来找我什么事?还有,你跟那个神神叨叨满肚子坏水的馆长成天待在一起在干什么呢?”
听到许星桥前面的话,白艺还努着嘴啧啧作声:“呦呦呦,都我们了。”后面她又沉默下来,整个人褪去了这些时日嬉笑怒骂的皮套,显得萧索又寂寥。
白艺垂着头,好半天才抬起一点目光,那眸里带着泪,带着刻在她骨子里麻烦别人时的歉意和祈求,看向许星桥和宴舟,蓦地跪了下去。
“我想求你们,帮我......救一个人。”
“谁?”在白艺腿要挨到地面之前,宴舟一掷手里的剑,用冰凉的剑鞘横在白艺腿下,撑住了她要跪下去的姿势。同时许星桥也眼疾手快地薅着白艺的衣服把人提溜了起来,丝毫不客气的朝那姑娘胳膊上拍了一把,翻着白眼气道:“动不动跪来跪去的破毛病趁早给我改了!我们是朋友,是家人,谁跟朋友说话跪着说的?!”
听到“朋友”“家人”这两个词,连宴舟都侧目看了许星桥一眼。他还记得刚认识许星桥时,他还是这人梦话里怒气冲冲的“周扒皮”“大魔头”“索命鬼”,是绞尽脑汁也要逃离的危险对象。如今倒是......
宴舟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不知何时已然抑制不住扬起的嘴角。
如今倒是摇身一变,成了有家人身份的鬼。
以后不认识他的鬼都不能再叫他游魂了,他也是有身份有家人的鬼了。
做许星桥的家人的话......嗯......那应该算他大哥吧?
做许家大哥了,一顿饭是不是可以多加两只炸鸡?!
宴舟的眼睛不可抑制地亮了亮。
忽略满脑子炸鸡没开窍的鬼宴舟的心路历程不谈,许星桥自己都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吓了一跳。不过说出口他也没有多后悔,他几乎是从上学开始就独自独立生活,头一次体验这种长时间与别人待在一起的经历,即使与他待在一起的是两只鬼。
抛开那些提心吊胆担心自己被宴舟噶掉的经历不谈,抛开为白艺圆梦花掉的“巨额”资金不谈,抛开宴舟一天吃了他三十只炸鸡让他的消费额度超额了不谈。那些他们几个零星相伴着待在一起的日子,好像......过的还都不赖。
毕竟去哪里再找一个武力值爆棚却愿意给你守房门的人呢?又去哪里再找一个嘴甜心善对你事事有回应的好女儿呢?
鬼就鬼吧,也没哪条法律规定,不能和鬼做一家人的。
有时候人还不如鬼呢。
第35章 “二胎”家庭难带
“帮你什么忙?”
许星桥看了眼双眼冒光望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宴舟,轻咳了一声,把话题扯回了正轨,问白艺道:“救人?救什么人?活人还是......鬼啊?”
“是我......一位非常要好朋友。上回在我的葬礼上时最后给我放了一枝玫瑰的,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白艺有些急切,“她似乎有些接受不了我离开的事实,整个人状态不是很好。我变成鬼魂后飘回去看过她很多次,她白天一切正常,照常上下班,和朋友们也有说有笑。我以为她一切都好,总会慢慢走出来的。可有天晚上......”
白艺说着,眼眶红了起来,啜泣道:“有天晚上我无聊乱飘,无意识地飘回了我自己的家,才发现她晚上缩在我家门口。她有我家钥匙的,可她不敢进去,她哭着蹲在我家门口,一遍一遍的小声重复都怪她,是她没保护好我,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
“怎么能怪她呢,我都放下了。”白艺抹了一把眼角晕开的泪,抬着嘴角勉强又自嘲地笑道:“要怪也要怪我自己太怯懦了啊,一辈子也没敢为自己勇敢一回。我自己的错我自己死了受着就好了,她干嘛......她干嘛要心疼我一个人孤独,买了安眠药想下来陪我呢。她真的太傻了......我想再见她一面,哪怕是在梦里,我也想告诉她,我过得很好,比活着的时候快乐很多很多,我很想她,但我不希望她做傻事。如果有可能,下辈子......换我保护她。”
“你是想托梦?”宴舟的视线终于从许星桥身上移开,环着手,望着白艺,几不可查地皱起了眉。“恕我直言,你郁结已了,在尘世间并没有较强的执念未消。你现在身上的生气一天比一天消散的快,不去轮回的话,支撑着你鬼魂的形态都很危险,你根本没有多余的生气能给人托梦。”
“我知道的,我每日都去我的墓地汲取生气,但不够。以我现在的状态,无论怎么样都没办法再支撑起一场梦境,所以我才去找了罗馆长,我刚死的时候就是他告诉我让我来找你们,我才能圆了一场梦的。这回他说了一个办法,生气不够的鬼不能托梦,但是......”白艺看了眼宴舟,又看了看许星桥,咬着牙艰难道:“但是有许哥的血就可以。”
“不可能。”
“行啊!”
宴舟和许星桥的回答同时响起来。
听到声音,宴舟皱着眉看向许星桥。许星桥也眨眨眼,疑惑地望向宴舟。
“干嘛拒绝,她又不会把我血放干了。”许星桥跟宴舟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十分奇怪又疑惑地看着宴舟的眉头越皱越深,跟宴舟对视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干脆搓着胳膊扭头看向白艺。“对吧,你肯定不会害死我的。你这个人,做鬼了还心软的想给路边的猫喂饭吃,要想害我早偷偷摸摸害了,何必这么不好意思心怀愧疚扭扭捏捏的来问我可不可以给你血。我想你肯定是想好了,问我要的定然是不会伤害我身体是我可以接受的范围。若是要我命的血量,你不会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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