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时就不多话,眼下表情僵的像个木头,桐拾生怕重锦受刺激又出状况,不停在他眼前招手念叨。
半晌,重锦抬起眼看桐拾,话里说不上是嘲讽奚落还是埋怨不满,“陛下洞察人心,机关算尽,怎么没把我们家世子算进去呢?”
祁折怎么可能没把小世子算进来。
他最先考虑的就是云暮秋。
两人相识以来,云暮秋惜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印象,他哪里会想到自己落崖后,小世子也跟着跳下来。
第一面能为活命不顾颜面求人的云暮秋,前期无时无刻不是为活命苟着的云暮秋,把性命看得比天大的云暮秋,祁折怎么可能想得到他会跟着跳崖。
当他看到云暮秋仅仅呆愣片刻就从崖边毫不犹豫的一跃而下时,祁折怔然傻住,很难去描述从脚底到天灵盖的那股震颤,他身体比脑子先反应过来,也没有心思查看壁边的藤蔓刺勾,恨不能枯竭全身的内力接住人。
太行山花草种类繁多,悬崖峭壁边也挂着各种藤,祁折原本就是打着落崖的名号,实际上要用内力借助藤蔓绕下悬崖。
他方才原就攀附在藤蔓间,收回视线的前一秒看到人跳下来,险些吓得松开手去接。
算准角度和位置后,祁折用内力护住自身,确保自己接住云暮秋的那一刻,两人不会因为下落的冲击作用而撞晕。
冷不丁被人搂住腰的瞬间,云暮秋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他睁开眼看到祁折的脸,开心得眼泪直掉,条件反射般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祁折心算此处距离崖底的距离,面上不忘安抚,“秋秋,是我不好,你先抱紧我。”
怀中少年依言而行,乖得不像样,可能也是吓懵了,不知作何反应。
短短半个时辰,就从马背上悠闲围猎到峭壁攀岩逃生,就算云暮秋平时思维再跳脱,他也无法猜到一个疯子的脑回路。
更何况是,一个脑子很清醒很明白很理性的疯子。
云暮秋发懵的大脑渐渐恢复运作,从祁折的话和行动里隐隐猜出点东西,又想不通他的动机。
小世子吸了吸鼻子,在他肩上蹭掉眼泪,话里还带着哭腔和后怕,“祁扶桑,你到底要干什么呀?你知不知道我都打算为你殉情了。”
作者有话说:
祁小折:别管,马上就能说开谈恋爱了,崖底蜜月ing,勿扰
【大喇叭】各部门注意!准备看两宝谈恋爱,准备好啊。
我可一直标着祁扶桑是疯批的人设啊,理性发疯。老婆们,他八百个心眼子真不是说说,前面都有细节,(他就是没算到秋宝也会跳),这出属于是一箭多雕。
第38章 同生共死
*
祁折抱紧他, 尽量分出一丝心神安抚,“我的错,我待会儿再给你解释,好不好?”
他一人尚可游刃有余, 带着云暮秋, 顾虑便多。
云暮秋嘟嘟囔囔的没回话, 末了恨恨憋出句,“祁扶桑你真是个疯子。”
【就为了个不知道成效如何的计划,直接拿命赌, 简直离谱。都怪我被祁扶桑近来的温柔模样蛊/惑太深,忘记他最初看到我是一个字不说就提剑的大变/态。】
【变/态果然是变/态,本质是永远不可能改变的, 就像上次他要挖他爹皇陵, 我当时笑他,现在想想,他那表情那计划根本不像是突发奇想,妥妥就是心有计划,不是哥们儿, 谁好人家正常的能干出这事儿?】
【他就不知道哪来那么多心眼子,但凡有一点不对, 立马就能察觉,哪怕当场没意识到问题, 过后自己反推回忆, 哎怎么着, 人就发现了, 记住了, 开始闷在心里计划了。】
【艹, 所以说祁扶桑就是大变/态,大疯子啊,正常人哪有他这心力,】他念叨好半天,忽然安静,再出声时,和前面的态度都不同,带着认清现实般的妥协。
【可怎么办呢?他这么疯,我还是喜欢他,喜欢得什么都不管就跳下悬崖要殉情,连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我也疯了。】
鞭炮般的控诉后,那轻柔的殉情二字再次出现,伴随着少年依赖的在他颊边轻蹭,祁折心神不受控制的恍惚片刻。
就在这空档里,体内涌动的内力倏然不受控制的在他体内游走。
他手一松,尚且未来得及开口,陌生而熟悉的感觉在体内筋脉绽开,祁折莫名觉得眼下状况有些像当年父皇临死前传给他内力的感觉。
但很快,他没有心思细想,破空坠落的风声中,祁折凭本能将云暮秋护在怀里,用尽最后能开口的力气在少年耳边说,“别怕。”
云暮秋刚刚平复好的心情顿时崩溃,这次他看得很明白,不在祁扶桑计划之内。
可即便是半山腰,摔下去死不了也得全身骨折吧。
“救命啊…………诶?到底了?”压根没喊几声就到了底。
和云暮秋预想中的高度不同,太行山并不是传说中那种万丈深渊,再加上沿途被祁折抓住藤蔓耽搁几回,崖底比他想象中更快到达。
更幸运的是,他和祁折居然掉进了崖底的野生花田,绵延数里长势喜人的野花根扎在湿润肥沃的土里,云暮秋又被人护在怀里,因而毫发无损。
意识到两人都平安后,云暮秋死里逃生般长长舒了口气。
赶紧从祁折怀里挣脱,在他身上摸索找寻伤口,手脚没事,腰腹也没有流血,手臂手掌被藤蔓的刺划破,后脑勺没有砸伤,脖子……
他眼睛瞪大,和从祁折衣襟处冒出脑袋的药蛇同时呆愣,两秒后,“小蛇!你为什么也在???”
云暮秋脑子里浮现一个大胆的想法:“等等,刚才是你把他缠晕了?”
药蛇竖瞳疑惑:“嘶嘶?”你有事吗秋秋,我干得出来这事?
云暮秋说完自己就呸呸呸,说什么屁话呢,他看着面前昏迷的人,忧心忡忡,“那祁扶桑怎么会这样?”
“嘶嘶。”蛊毒呀。
“嘶,对呀,”云暮秋一拍脑门,“我把这茬给忘了。”
但他和祁折都没药,唉,实在没办法,祁扶桑你自己熬着吧。
云暮秋带着药蛇在周围走了一圈,没找到附近有水,他又不太敢走远,想找水给祁折冲洗伤口的想法只能放弃。
“没有创可贴,也没有绷带。”
他左看右看,目光挪向自己的衣服,用力扯了扯,“啧,小说里面跳完崖随手撕块布料的主角真挺有劲儿。”他浑身都提不上劲。
索性招呼药蛇在下摆咬一圈,蛇牙锋利,咬完之后的那块布料,云暮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撕开,用力包住祁折的掌心,再用袖口的系带绑个蝴蝶结,完美。
云暮秋没有荒野求生的本领,也没力气背着祁折四处找遮风挡雨的地方,天空蔚蓝,空气清新,他坐在原地静静发呆。
药蛇知道他今天被吓坏了,安静缠在他腕间陪着,时不时吐吐蛇信,“嘶嘶”两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祁折依然没醒,反而体温开始变化,不停冒汗,经络骨脉似乎都在涌动,看上去有种在被灼烤的煎熬感。
云暮秋见此张大嘴,表情震惊,该不会是体内的蛊毒在打架吧?
手足无措间,他冷不丁想到祁折曾问过药蛇,于是目光顿时盯上一旁看戏的“嘶嘶”。
“嘶???”为什么要我自己咬自己的尾巴?
“挤两滴你的血给祁扶桑,有可能解掉他的蛊毒,试试呗小蛇,万一能行呢。”学习祁扶桑的精神,主打一个大胆实践。
“嘶嘶?”秋秋你说的轻巧,既然要试试,怎么没见你给他喂点血?
“我的血没用啊,要是有用我也不想用你的血。”
药蛇吐着信子,竖瞳不满,“嘶嘶”着与他讲条件。
最终为了主宠之间的情谊,云暮秋陪了一根手指。
药蛇自己给自己尾巴咬出血,云暮秋赶紧提溜起来给祁折挤两滴,然后药蛇缠上他无名指,毒牙亮出来,“嗷呜”一口在指尖咬出两个小血洞。
云暮秋吃痛“啊”了声,在药蛇的注目下,把自己血也给祁折喂了两滴,可算让它满意。
兴赳赳折腾完,他是半点精神都没,唉声就地躺倒,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祁折身上,药蛇窝在他胸口,竖瞳心疼的看着自己尾巴。
“嘶嘶”呜呜我可遭老罪了。
“区区两滴血能把你痛死是吧,”云暮秋戳戳它脑袋,“少给我装哈。”
他和药蛇说着话,视线不经意间瞥见天色,竟然已经快要傍晚,云暮秋叹了口气,都一天了,今天运动量简直超标,他真的真的非常累。
自从来到大祁,他几乎和祁折形影不离,所谓动脑都是自己设想,其实遇事都在依赖祁折,今日接连两次突发状况让他脑子里不得不绷着根弦,静下来身心俱疲。
云暮秋枕着手臂,看着天空发呆,感受着身边的热源渐渐感到困倦。
闭眼之前,云暮秋留有几分求生意识,他卷着药蛇的尾巴,然后把它脑袋转了个三百六十度,“注意周围,一有风吹草动,你就把我缠醒。”
药蛇:“???”
秋秋,谁都没你行。
药蛇竖瞳无语,忿忿接下守夜任务,一夜无事,它睁着眼睛到早上,再看身下两个人,还没醒。
“嘶嘶。”没见过比秋秋还能睡的笨蛋。
嘶声未绝,药蛇忽地感受到一道冰冷视线,属于冷血动物的警惕性立时提起,它“嗖”地看向视线来源,竟对上双古井幽深般的漆黑瞳眸。
对视片刻,那双眸渐渐染上温和。
祁折脸上有丝意外:“小蛇,你竟跟着下来的?”
“嘶嘶”药蛇无奈吐了吐信子,谁让盜骊突然发疯,我当时缠在你手腕上,哪有机会跑?
他回想当时的情形,了然点点头,原来如此。
祁折将它绕在腕间坐起身,期间小心托住怀里仍在熟睡中的少年,原以为他动作轻,不会惊醒人,却不料他刚坐稳,怀里的人猛地抖了下睁开眼。
祁折动作稍缓,继而有些心疼,想来少年知晓处境,亦不敢睡得太沉,面对丝毫的风吹草动都十分警醒。
面对眼底尚有些迷蒙的少年,祁折捋开他颊侧的发丝,嗓音柔和,“醒啦?不再睡会儿?”
怀里的人没说话,保持着这个状态看着他。
祁折神情微顿,以为云暮秋仍在怪他昨日的事,他本着有错认错的态度,自觉道,“是我事先没有考虑周全,害得秋秋你跟着担惊受怕,我布置计划之时,并未与任何人商量,也是想让……落崖显得更真实。”
只有让所有人都相信他坠崖,之后发展才有可能走向他的预设。
没成想他说一长串后,脑子可算睡醒的云暮秋开口便是,“祁扶桑,你现在是正常着的吗?我好担心你又突然晕过去。”
他没有兴师问罪,也不是怪祁折,哪怕昨日濒临险境,他也只是恨恨骂句“疯子”。
从头到尾,云暮秋都只是担心祁折,怕他真的会死,怕他昏迷不醒。
祁折看了他良久,长叹一口气,将人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秋秋,我BaN很正常,昨日坠崖途中晕过去,是因为我体内有团内力化开,磅礴无比,冲击巨大,逼得我无法清醒。”
被人按在怀里,云暮秋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感受着他温热的呼吸,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沉下来,整个人放松的把脑袋歪在祁折的肩头,依赖的蹭了蹭。
他喃喃道:“恢复了就好,你昨天都快把我吓死了。”
祁折安抚般拍拍小世子的背,同样后怕不已,“昨日,你跳下悬崖之时,我亦是吓得头脑空白。”
大概是看到祁折安然无恙,云暮秋思绪放松,自然而然恢复平时心大的状态,笑嘻嘻的问,“是不是没想到我这么不怕死?”
祁折在他耳边低低地笑:“是啊,没想到我的秋秋会如此勇敢。”
闻言,云暮秋开心的跟着笑两声,笑到半截,又不禁皱皱鼻子,有文化就是不一样,意思差不多的话,听祁扶桑那用词就比他中听得多。
他眼珠子滴溜溜转,用手将自己与从祁折怀里撑开些距离,表情好奇,“那我这么厉害,你应该告诉我,你的计划吧?”
祁折笑笑颔首,捏了捏他的鼻尖,“好,你想知道,我就讲给你。”
前几日竹林那出意外,令祁折脑海里突然串起来某些事,他开始计划雏形,起初设想并不是非要到落崖的地步,偏偏昨日沈知机给他递来机会。
银狼和盜骊打闹是日常,能跑进沈知机院门是巧合,弄翻了他给太后准备的竹根也是无意,沈知机向来心里跟镜子似的,自然瞧得明白,是银狼挑事。
而他见到银狼便想到两年前,念及竹林的事,从而心生愧疚,便大度的揭过此事,依照这个逻辑下来,似乎没有任何问题。
可祁折早对云暮秋说过一句话,【他要送给太后的东西,从来都是挑最好的准备】
沈知机花大力气耗费整日给太后准备的精心挑出来用药的竹根,能否放在被盜骊掀翻的地方先不说,满院的侍卫碍于祁折不敢对两宠动手,难道还不敢把放竹根的盆拿走?
就算院子里没人,真是沈知机失察,他固然能突发良心揭过,但以他对太后的孺慕程度,用小世子的话来说,活脱脱是个妈宝男。
这样的他当下会冒着被太后叫去问话的风险,派人送句话来?
祁折原本没想那么多,奈何晚间带着银狼去见盜骊,它俩碰面没到半会儿,盜骊就在马厩里撅蹄,状态和平时打闹完全不同。
他这才将计就计,决定闹到坠崖的程度。
“带小狼去见盜骊干嘛?”
“让它道歉。”
云暮秋“啊”了声,就祁折养弟弟的架势,这是他能干出来的事,不过,“沈知机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他也没想到你那天还会让小狼它俩碰面。”
祁折不置可否:“竹林那一遭,可能让他以为我还念着旧情。”
或许,祁折眯了眯眸,当日在太行宫前他与太后针锋相对,那句刻意的“对身边的人向来极为关照”,也让沈知机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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