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也想把姐姐带出这里,但是姐姐们迫不得已,只能留在这里,是吗?”
“是的。从她们迫不得已当妓.女开始,她们就只能是一团掺了水的泥巴,之后的种种……那便是命了。
玺秀想起来前面老鸨问他的那个问题,他忐忑地问:“妈妈……所以姐姐们是好人对不对?”
老鸨点点头说,“是好人。就算她们会嫉妒紫兰,就算她们的祝福不会是十分的真诚,她们也不会做出什么坏事。”
末了,老鸨补上一句话:“但是,她们没有一个不是外人眼里的罪人 。”便久久不再言语,连同玺秀,也只是眼里的光波流动,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第二十一章 浩瀚
玺秀没有回房,从紫兰房间出来之后又到老鸨房间,从老鸨房里出来之后,他望着自己的房间片刻,又低头走了。他去外面看老鼠,看完又去看看巷子里的流浪狗,之后四处逛。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因为起得太早,李嫂还没有做好早饭,所以玺秀没有吃早饭就出门了,路上闲逛时,玺秀在街边吃了早餐,至于裴锋爵,玺秀认为,屋里备了足够的小吃,完全可以充当裴锋爵的早饭。
路过富华街的那个书店,玺秀想起来自从裴锋爵到了香春居之后,他就一直以裴锋爵为中心,既没有再拿出过书看,也没有再去向那个大哥哥讨教问题,虽然最近跟着裴锋爵看他看书作画,玺秀也学了不少东西、长了不少的见识。如此想着,玺秀揣着他困顿郁结的脑子,去到那个大哥哥的家中。
“诶,很久没有见到你了哦!”李佩开门,站在门前。
玺秀站在李佩家门口挠头,“不好意思,我最近有些事情,所以忘记看书了。”
李佩歪嘴一笑,注视着玺秀,他在思考,为什么玺秀不看书却跑来找他,要说问问题,那也得有了问题才过来提问。
“我这次过来不是想询问关于书本的知识。”玺秀怯生生站着,他跟李佩认识时间不短了,但是之前都是请教“公事”,得知李佩是教人育人的教师,所以玺秀并没有太生分,而这次他要过来问私事,而且不是一般的私事,心情便自然不同以往了。
“来,进来里面说。”李佩让开身子,招呼玺秀进屋,“问什么都可以,你好好问我也好好答,不必拘谨。”
就像玺秀一被李佩的眼神锁定便自动招了前来的真实目的一样,李佩一见玺秀的眼神,便收起来他的疑问好奇,给了玺秀一个放松的氛围。
“大哥哥,我是青楼里的人。”就这样,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因为玺秀知道,他需要有人为他解答。
李佩的眼睛果然亮了,并不是期待,而是诧异,当然他很是体贴地将这眼神隐了去,恢复如常面色,笑了笑,安静等着玺秀的下一句话。
玺秀用口水润了润干燥的唇,然后鼓起勇气说道:“我是青楼小厮,跑堂伙计,从小就在青楼里长大。”
“与旁人却是有所不同。”李佩安抚着,直接为玺秀总结了他这个人。
“大哥哥觉得,青楼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李佩紧紧看了眼玺秀,权衡着做出决定,他坚定开口说道:“小厮该是油嘴滑舌,唯利是图,要么也该是老实木纳,像墙头草。”
玺秀迅速用眼珠子扫视了自己,然后安慰自己,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至于青楼里最重要组成部分,妓.女,”
玺秀呼吸一窒,他真没想到李佩会这么果断神速地帮他回答问题,甚至他觉得提问题的他自己都没有做好准备去听答案。
“她们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是男人。”
“啊?”
“啊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李佩开心一笑,背部靠紧了椅背,然后又收了灿烂的笑容,他缓缓道,“你没有问过我之前我就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我那个时候没有回答自己,这个时候,我也依旧回答不了你。”
“可是……”
“我没有接触过她们,所以我不知道该听一些人说的那样认为男娼女盗皆是不耻,还是要听其他人说的那样认为盗亦有道、娼非十恶 。”李佩语气沉了下来,方才显得严正。而他眼里依旧是有着思索探究的光。
玺秀看着李佩的脸,不知该做何决断,事实上他内心在想,如果连大哥哥这样厉害的老师都不知道答案了,那么他不可能明白,他应当要继续彷徨。而李佩没有给玺秀继续迷茫的机会,他对玺秀说,“玺秀,青楼对我这个外人而言,是不堪的。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书店门口,在今天你说你是青楼小厮之前,我从来不觉得你会在那种地方长大,甚至如果有别人跑来告诉我,说你是青楼小厮,我大约也是不会相信的。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因为你太纯洁了。你身上没有半点市井风尘味,你爱读书,爱思考,爱提问题,也你也确实可以看到书中的黄金,我一向只觉得你是一个单纯的聪明孩子,我真的对你只有这么一个印象。”
玺秀被夸,却不怎么开心得起来,他的双眼与李佩对视,却既听不出来李佩想表达什么,也看不出来李佩想告诉他什么。他心里对李佩看人的眼光,产生深深的怀疑。
“居然没有开心?”
玺秀愣了愣,“我不聪明,你看错了。”
李佩也愣了愣,却又仰头大笑,“怎么今天像个书呆子,你平日里很机灵啊!”
玺秀皱着眉头思考,回答他:“或许一直都这样。”
而他则忙忙摇头,“可能是你太在意最近发生的烦心事了!”李佩的背部放低,伸手去摸旁边坐着的玺秀的脑袋,“开心些,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现在一心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恐怕是真的无法自行思考了。”
玺秀怔然的时间里,李佩告诉他:“如果自小在青楼里长大,却能保留完好纯真的心灵,那说明青楼把你保护得很好,至于是青楼里的谁,我就不知道了,”李佩轻轻点了玺秀的额头,正色道,“只有你自己知道。”
“而这些保护你的人,她们可以把你保护得如此纯净,自然就都是好人了!”
“是这样的?”
“嗯。”
“大哥哥是这样想的?”
“或许不是我想……或许事实就是这样?”
“真的啊?”
“嗯!”李佩终于忍不住给玺秀鞠了个躬,点了个十分的头,去帮玺秀相信他。
玺秀:“哈哈哈哈哈!”
李佩:“哈哈哈!”
玺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开心!”
李佩:“哈哈哈开心就好。”
玺秀:“谢谢大哥哥!”
李佩:“你问题解决了就好。”
玺秀:“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佩:“……那?”
玺秀这才安静下来,被李佩含蓄的逐客令拍下,闹了个大红脸,羞羞笑着,“那我回去了,大哥哥,谢谢你!”玺秀朝李佩弯腰,那是当真鞠了一个躬。
李佩笑笑,“好了好了,我也该好好享受我的休息日了,你回吧,以后有问题继续积极讨教!”
玺秀不知道的是,他去到处到李佩家时,其实他家刚刚做好午饭,只不过是李佩的妹妹李云出门买酱油了,所以家里只有李佩一个人,不远处的一桌饭菜,由于玺秀心事重重,便被直接无视。也是因为这样,后来他解开问题,开开心心了之后还不告辞,所以才被李佩下了个暗面的逐客令。
两人笑着互相挥手告别。
香春居后院,玺秀的房门口,“吱呀——”
两边的门都只推开一点,门缝不大,玺秀身子在外面,脑袋探进去,眼珠子溜了几圈,才发现了裴锋爵躺在床上。
“裴少!”这声叫得可甜。
玺秀回来路上便拿着李佩的话,想明白了一切,这会儿对裴锋爵自是没了怒意,他认为裴锋爵跟李佩一样,都是香春居之外的人,所以他们看不见妈妈跟姐姐们的好,是情理之中。
裴锋爵听见开门声时已经紧张了一下,瞄到外面是玺秀的身形,他才稳稳地,继续躺着。
“裴少,我回来了,”玺秀走进来,这才发现了桌子上的纸袋零零散散……惊呼:“你怎么把东西都吃完了?”
裴锋爵压抑着怒气,闭上眼睛。
“这些都是前几日买的,你一下子吃光,我马上就要去干活了,就算有午饭,晚饭你又该怎么解决呢?”玺秀正一个袋子一个袋子倒扣,想看看是不是都一点不剩。
那是自然,一点不剩。裴锋爵吃东西的时候,又饿又气,只想化怒火为食欲,而他又是个爱干净的公子爷,吃点干粮零嘴都本分得很,一粒没有掉地上或者桌子上,纸袋也全部干干净净。
“你是出去一趟连时辰都不分了?”
玺秀收好纸袋要去消声灭迹,含糊接话:“什么?”
“你不知道现在什么时间吗?”
后边那群伙计都是一致的时间起床,一般他们起床洗完澡,便是午饭时间,而今天裴锋爵在窗户缝里瞅他们路过,去澡堂洗完澡再去食堂,之后就没有再出现,那必然是他们吃完饭便上工去了!裴锋爵气得牙疼,又因牙疼,怒火愈大,吃起东西来都没了分寸,咬得使劲,使得牙更疼。简直气结。
玺秀是从后院进来的,他还当真不知道这个时候前面已经开始要忙碌,而老鸨也担心着他,马上就要找到他房间来了。
“现在不是中午吗?刚刚好回来吃午饭啊。”
玺秀不知道的是,李佩家的午饭时间,比寻常人家的晚,所以李佩家刚好吃饭,香春居这边,大家都已经吃饱了,再者还有回来的路程算上,何止吃饱,李嫂的碗也已经洗好了。
“所以你到底去了哪里?”裴锋爵不答反问,“你没觉得饿吗?”
裴锋爵话音刚落,玺秀的肚子便叫了起来……
两人同时懵了。
玺秀眨眨眼,摸了摸肚子,大概也想明白了,“现在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所以裴少刚才饿了,等不到我给你送午饭,所以你只能吃这些,而且现在你已经吃光了,那就说明现在已经很晚了!”
“是的没错。”裴锋爵立即接话,他扑棱放下曲起的两条腿到床边,坐起来,像模像样地做吃惊状大声提醒:“那就说明,你迟到了小喽啰!”
第二十二章 反常
玺秀风风火火开门跑去前院,在路上遇到了正要过来寻他的老鸨,吓得他一个急刹车停下,调节气息时心里暗暗庆幸:幸好幸好!
“玺秀啊,我还想着你怎么这么久没有出现,以为你出什么事,正要过来看看你。”
“没事没事!妈妈,不用担心!”玺秀挠头嘿嘿一笑,走过去带着老鸨远离他的房间,“我刚刚睡晚了,最近饭量大,睡得好,可能真的像李嫂说的那样,马上就要长高了呢!”说完,这孩子发自内心地哈哈大笑。
老鸨笑着跟他说话走远,声音也越来越小,裴锋爵趴在门边,只听得到他们前面几句对话,在他们离远了之后,裴锋爵便拍拍裤子起来,他嘴边依旧带着笑,心想:下辈子再长高吧,女娃一样的小不点。
转身看见桌子上被玺秀叠好的纸袋散开了,他走近再次理好,最后拿一个茶壶给压上。
玺秀真的是一个不一样的小喽啰。
哪怕是元帅府加王爷府,他们裴家的家仆,单纯打杂干些琐事的仆人,几乎都是目不识丁的学识,更别提像玺秀一样,识遍寻常字,勤读百本书。想到昨日,那在他跟前颇有些傲气的小孩,在桌边与他对坐一人一本书,各自看各自的,但是期间裴锋爵总会偷偷看上玺秀几眼,想知道玺秀是不是在认真看书,想看看玺秀会不会被他晃动的脑袋打扰,想试试玺秀被打扰后冲他发脾气,结果玺秀一心只看他手里的书册,半点不被影响,甚至在看完一部分歇着的时候,偶然瞄见裴锋爵心不在焉,问了一句:“你看书的时候习惯顺带活动筋骨吗?”
如果这句话是裴锋爵问的,那一定是在刺人,可玺秀问这句话,静不下心看书的裴锋爵被他弄得有点惭愧,更何况玺秀之后还一本正经地提醒裴锋爵:“其实看书要认真,不要一心二用才看得进去。”
重新拿起昨天没看进去多少的书,裴锋爵翻了许久,想着趁天黑之前多看一些,之后就无事可做只能睡觉了。书已经翻了数十页,他突然想起来没有晚饭吃,粗粗回忆了刚才自己吓唬玺秀让他赶紧去上工的场景,终于才一阵懊悔,玺秀为他备的干粮可是用来填饱他晚上的肚子的,但是今天所有的干粮零嘴都已经被他吃光了……玺秀跟他一样也忘记了这回事,现在人正在前面跑,裴锋爵去哪里叫他送吃的过来?
裴锋爵抱着自己今天晚上会饿肚子的结局,默默看书,做好准备要更早睡觉,安慰自己睡着了就不会饿了。
直到夜幕降临,就要收起书册准备躺床上去,他又想起来,玺秀生病那晚,回到房直接倒桌子上,谁都没有洗澡,而昨日玺秀与他有矛盾,玺秀回来后自己去洗澡,没有叫他起床一块去,回来睡觉时还狠狠拍了他一顿。也就是说,直到今天,裴锋爵已经三天两夜没有洗澡了……
玺秀的房里传出一声类似野兽一般的呜咽,幸好那个时间点附近没人。
自想起来自己三天两夜没有洗澡,裴锋爵便十分地嫌弃自己,总觉得有一股酸臭味弥漫在鼻周,他皱紧眉头,坐在椅子上,撕那堆纸袋。窝在这个鬼地方,别说正常洗漱吃饭,别说正常排泄,就连想要发火泄气,都只能不出声地静静撕纸条……
那股憋久了的气在胸膛里横冲直撞,他觉得他就要忍不住冲出去大口呼吸空气了!
“爷,这边请。”玺秀在前面带路,恭敬地弯腰侧头,领着许戈走。
许戈的嘴角一直都噙着笑,他的眼神毫不忌讳地打量着前方的玺秀,似一只在思考如何把羊羔仔吞入肚子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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