玺秀说他早就听不惯香春居里那些声音了;谭珠雁说她早就看不惯女孩子越发堕落的模样了;裴绩说他早就受不了青楼妓院各大勾栏的风气了。
可有一些事情犯了难,这项改动最大的支持其实就是银两,没有银两,他们歇业调整,院子里这么多张嘴,该如何供养?
裴绩跟谭珠雁可以调动钱,但是不能用在更玺秀有关的事情上,所以碍于家里那只暴躁的老虎,一向花钱大手大脚的裴少爷也一脸愁。
“要不让我妻去娘家要钱,家里有钱庄,大把的银票!”
谭珠雁瞪了儿子一眼,“儿媳那边还是不去劳烦为妥。”
裴绩摸了摸鼻子,想到秦淑珍前些时候因为儿子哭得死去活来的样子,立马打消了求助妻子的想法。
两位有钱的人想了半天都说不出来个稳妥的主意,玺秀只能悄悄开口言:“我去找周公子借钱。”
“周玉棠?”母子俩异口同声。
“嗯。”玺秀抿嘴点头,“自过年那次之后,这些日子,他常来看我,虽然坐不久,可每次都拿了东西看望。”
“倒是有心了。”谭珠雁笑了笑,提起那日大年初一的事情,“那天我们都来给你送春糕,出门才看见本已经先离开的周公子,还在门口,原来他是在等我,向我询问当年你娘的事。我细细说与他听,这孩子也是个善良懂事的,之后来得勤了,可能就是有心与你相好。”
裴绩也道:“周玉棠这孩子我一贯看好的。不过连谢泼皮我都见着欢喜,说出来也没什么可信度了。”
玺秀却是接话道:“谢公子也是好人。”
边关风沙走石,几个青壮年“霍霍”喊出声,正一招一式走着正规的训练。两个总是半夜偷看小黄书的男子,那招式挥舞地最是规范有力。
玺秀果然还是走到了周家大宅,其实知道周文书作为银行行长很富有,但这是亲眼看了宅子的气派好看,与看见的周玉棠实则有些违和,也难免玺秀站在门前,是要惊讶的。
其实并不知道如何开口,因为玺秀本不愿意与周家有任何关系,奈何香春居里的,全是他的姐姐,他也并不愿意再多几个这样相识的姐姐,所以在青鱼调教新来的几个正式出阁接客之前,他必须得准备好一切。
门外的响铃被拉动,发出声音,通知有客来访。
玺秀心急忘记了,周玉棠是要去学校上课的,这会还没有回来。被下人通报来者是找少爷的周夫人,听到玺秀急急要走,思及近来儿子的怪异,便自己出来相迎了。
而她看见的,只有一个着蓝色衣服小少年的背影,去者,步伐匆匆。
虽然玺秀决定找周玉棠帮忙,可内心很是坚定地想:不相认,即便认了没有过错的同父异母哥哥,也绝对不能跟周文书相认,这个抛弃了娘亲的男人!
可在周玉棠回家听到母亲的描述之后,玺秀不想相认的心却被误解成想见亲生父亲,正义善良的周玉棠,替玺秀公开了他的身世,向这兄弟俩的父亲周文书。
周文书只道他根本不知梦蝶当真独自一人为他生下了儿子,他只想着尽快跟梦蝶分清关系,所以当梦蝶误打误撞跟他说她要生孩子,要嫁给他时,他反应明显地强硬,也便借着那机会当了薄情汉,以为一番绝情的话,就会让梦蝶对他死心,打掉孩子。
第一百零一章
如果说玺秀是梦蝶费尽心思要怀上的,那周玉棠就是个意外。周玉棠的母亲当初与周文书相识,是在周文书出差京城之时,因公事被灌得不省人事的周文书,误将京城当暨城,误把面生女子当梦蝶,一场强迫的春事之后,女子已把周文书当未来夫君,而做了错事的周文书也只能奋力弥补,答应女子,等他坐到想要的位子时,便上京迎娶她。
谁知女子一朝中举,等了两年不见人,便带上儿子一同前往暨城寻找周文书,而周文书也被女子的坚贞打动,留下妻儿,声称不久完婚。他们一家三口重逢时,正是香春居里梦蝶刚刚怀上玺秀的时候。
这样的曲折离奇,谁是谁非,没有人能道明。
周文书时隔十五年,再次踏进香春居,他才想起来,原来当初的自己太过决然。
玺秀只看了那与周玉棠几分相似的男子一眼,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他关紧了房门,任由身后人追来,一边喊着自己的名字。
“玺秀!你难道这么多年,就不想见见我吗?”周文书对自己骨肉,跟对梦蝶,是全然不同的。午间,青楼已经开张,大堂里的男人,认得周文书的,无一不在盯着他看,而他竟是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穿过大堂,一步一步追到了玺秀的房门前,“玺秀!你听爹解释可以吗?”
本不想回应任何话的玺秀突然大声喊:“我全部都知道了,不用解释!”
“那是裴夫人自己看到的!她又怎知为父心中所想啊?我根本就不知道梦蝶竟然真的为我生下了你啊!”
“我有一个好哥哥,他比我大三岁。”
周文书知道,解释的机会来了,“玺秀你听我说,玉棠的出生,我依旧是不知情的啊!当初跟着人去京城谈生意,谁知道醉酒误事,把玉棠他娘当成了你娘,我之后就离开了,再也没有见过他娘,可两年后,我才知道我有一个两岁的儿子!那个时候你娘又跟我说,说她要嫁给我,为我生孩子,我……我从没有想过迎娶你娘,我那个时候强烈要求她堕胎!可她不应!所以我才决然离去啊!”
“喝酒误事。从没有想过。”玺秀用裴锋爵教他的语气说话,再不是一个不会刺人的红苹果,裴锋爵说了,对待坏人,就算不动手,也得动口骂得他满地找头!“你当你是玉皇大帝,可玉皇大帝也不敢拿着做错的事情当解释,要人谅解。你喝酒误事,那就是你的错,你才没有想过,却进进出出香春居,却只对我娘一个人好,却与她相好那么多年!你当你的‘从没有想过’是免死金牌吗!?”玺秀觉得这样说话根本不足以让人满地找头,于是他又喊着,“你是个罪不可恕的混蛋!我根本与你没有半点关系,我是一只美丽的小喽啰,担待不起你这个行长屈尊降贵!你不是瞧不起青楼吗,那你走!”
若是裴锋爵听到玺秀这样骂人,恐怕会笑,开心于玺秀让他骄傲。
虽玺秀骂人功力比起裴锋爵弱了太多,可戳中周文书的心却是足够深了。这已有五十岁了的儒雅行长,脸上是狼狈的场面。
周文书没有闲着,从玺秀那边离开之后,他就去了一趟裴府,不知裴府小少爷与玺秀之间事情的行长,直接在元帅跟夫人面前,提起了玺秀。
见元帅脸色突变,饶是行长阅历丰富,也难免被元帅的气势吓到。
谭珠雁才连连调节气氛,想将大元帅哄去别院,却不成功。
裴鼎的声音充满威严,“你怎么说起了他?”
就算猜到了大元帅可能是跟玺秀有过节,周文书不顾裴夫人在一旁的神色,还是顶着风口道:“他是我儿子。”
“他是你的儿子!”裴鼎拍案而起!
“……玺秀他……可是开罪过元帅?”
“他又岂止开罪!人没有到我面前,就把我这个家弄得鸡犬不宁!小小年纪思想龌龊不堪,还带上我孙儿一起,你说,他是不是都可以定个罪斩首示众去了!?”
谭珠雁怒火也蹭的上头,“你休得胡说!”
被谭珠雁一声怒吼,裴鼎倒是冷静了不少,只是受了气,胸膛依旧起伏。
被谭珠雁带去府外说话的周文书方才知道,玺秀竟是断袖,且对象居然是元帅的孙子。再一细问,也才知道了自己过来想知道的事情,原来玺秀去他家不是为了见他,而是为了见周玉棠,借钱。
周宅,周文书与儿子待在书房,说出让他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的事情,还以为是他在说与儿子知,却不想周玉棠眼里有泪。周玉棠牵强笑着,说他早就得知玺秀跟裴锋爵的事情,并在素来疼爱自己而又严格约束自己的父亲面前,说出来了他埋藏近十年的秘密。
这番颤着嗓子说出来的话,宛如晴天霹雳,适才元帅大发雷霆骂玺秀祸害裴锋爵,可现今,周文书只想劈死裴锋爵那苦了他两个儿子的祸害!
久久,久久,周文书看着已经逐渐平静的儿子,问道:“如今呢?裴锋爵喜欢的是玺秀,而且玺秀是你弟弟……”
周玉棠突然笑了,满脸泪水地露出笑容,却犹如雨后的茉莉,他说,“该放下了,我娘一直在为我担心,我不能再这样不孝了。就当我这个做哥哥的,还玺秀这么多年受的委屈。”
“这事,要与你娘说。我说的是玺秀是我儿子这件事情,你的事情,你自己好好考虑,你娘最疼的就是你这个独子,我怕双重打击,她会遭不住。”
“那我以后寻机会跟我娘说,我该亲自向她坦白的。”
门外,妇人哭嚎的声音仿佛划破了着扇门,突然响起,凄厉可悲,地上已经摊着一片水渍,从周玉棠被唤上楼,妇人就在门外偷听,所以所有的事情,她全部都听到了。
周母一直都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周文书的职位一直都在升,时快时慢,慢的时候,五年才当了一个书记,快的时候,半年就升为行长,可周文书的这位妻子,在他职位高低时的模样,一直都没有变,依旧和蔼可亲,温柔待人。这样的一个女子,一时间知道了这些心痛的事情,如果没有丈夫在屋里说会向她坦白,她可能会一直咬到自己手指的肉被咬下来,也不发出一点哭声。
幸而,周文书待妻子是实诚的,周玉棠对母亲,是孝顺敬爱的。
于是这一次,是周家一家三口一起去了香春居。有位高权重的元帅一家进出香春居在先,周行长一家如此,倒也不是与世俗目光里很大的挑战了。
玺秀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天,但即使是面前温柔慈爱的妇人跟他说话时,像极了一位母亲,玺秀也没有能够像妇人那样原谅周文书,因为一旦原谅,就是在原谅周文书对梦蝶的狠心。
“姨娘,哥哥,你们回家吧,我也要去做事了。”
三人眼神交换,既有欣喜,又有悲哀。
一家之主的周文书站起身,他向玺秀说:“钱找我拿,你要多少都可以,这是我欠你的,你如果也觉得我欠你,欠你娘,那你就大胆向我索取。”
玺秀也站起身,“你不欠我,我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但你欠我娘。我找你拿的钱全当作是借的,我会还。”
玺秀说完就转身离了石桌,向卧房走去。
周文书苦笑,“这孩子狠起来,有点像我当年的样子。”
隐隐约约听了这么一句话的玺秀,立马停住脚步,没有转身,没有回头,“我的坚决,就像我娘当初执意要为你生下我这个儿子一样!”
不一会儿,房门大声地被关上了。
青鱼在自己屋里,听话并不真切,而玺秀这句背对人们的话很大声,所以青鱼终于知道为什么行长一家都来了这边,原来是因为,玺秀居然是大清银行行长的儿子。
直到周文书一家人离去,青鱼才出来,望着玺秀禁闭的房门,不自觉地,落了一颗泪珠,滴在自己的胸前。
玺秀安慰好被他无意吓得差点就屁滚尿流的囡囡,一顿认错安抚,然后就抓紧上工去了,出来时,刚好看见青鱼离开的身影,尽管只剩下一抹裙摆。
香春居的新鲜离奇事太多,最近接二连三地出现,先是元帅一家,再是行长一家,还听说县太爷已经下了暗令,香春居里头名字有两个“秀”的人,就算犯了事,也不能抓!源头的传言虽是真的,可传到后来就变了意思,明明是指两个人一人一个“秀”字,可大家都在猜香春居里头哪个姑娘的小名还是真名是喊做“秀秀”的!
这些新奇的八卦最是让人感兴趣,香春居的客源不断,近来总有新人光顾,而老客来这里,便都端得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认为他们比那些前来打听八卦的新客要大气。
玺秀忙进忙出,想到就快要把这里整顿改新,他便不由自主地嘴角上翘。于是那些常来的客官们便发现:这小弟又开心回来了,不单这样,还变高了!
第一百零二章
裴绩不方便出面整顿香春居,谭珠雁也是同样的原因所以只能一心记挂着却不能亲自参与。
而周玉棠跟李云,这两个本是在读书的人,却对这件事情有着莫大的兴趣,他们皆有正气,对于“青楼勾栏”是极大的厌恶,也机会让他们爷参与改造这暨城第一所“风雅阁”,他们乐此不疲。
所以近些时日,玺秀跟他们都在李云家里见面,李佩跟刘宇扬也是其中一份子。裴绩则总是偷偷跑出来,瞒着父亲妻子,说是来找李佩喝酒,实则是手痒痒地想当总策划。
这样一来,其实玺秀反而很是清闲。
春天就要来了,城关墙角下的绿苗长得极为缓慢,一个多月之后还是只有那么一小枝,但它依旧鲜活。
天还是冷的,所以玺秀总是抱着黑猫出来晒太阳,一人一猫,走在大街上,有时去小巷子里尽头处的书店里看书看一早上,陆老板起初还问:“你怎么又突然到我这里读书了,以前不是说租回去看方便吗?”
玺秀翻着书页,炯炯有神地盯着书籍,回他道:“在屋子里看书容易分神胡思乱想。”
可人家陆老板也只是随口问问,根本没在等玺秀的回答,他爱的,只有他满屋子的书。
有时就去一条冷清一些的大街,那里有一家裁缝店,玺秀去的就是裁缝店,在裁缝店里一待,也是大半天的时间。
大家终于齐心协力地把改造计划制定好了。
香春居里,今晚,那群新来的姑娘们就要出卖身子了。只见青鱼和颜悦色,丝毫不似一间青楼的老鸨,她含笑与姑娘们说道:“过了这一夜,你们就不再是从前的自己,可想清楚了?如果不愿意,我们还可以走别的路,要知道,这条路一旦踏上了,就回不了头了。”
她临阵的一番话使姑娘们都有些慌。
“我从前也遇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所以只能从艺妓转为卖身,我深知你们的无奈,但我还是想最后奉劝一句,三思而后行。然后你们想好了,我也就不会再多说什么,今后的路有青妈妈护着,保你们在这香春居里,风调雨顺。”
玺秀远远地听着这些话,只觉得揪心,但不会去纠正青鱼,因为马上,香春居就可以真正的风调雨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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