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是像他这样随随便便,带些寒碜的东西回家。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东西,越看越寒碜。
可再去买其他东西也来不及了,段暮铃只好硬着头皮回家。
站在家门口,段暮铃心中还在忐忑,直到走进家门,听见段家老爸的埋怨时,那种不安的情绪才渐渐消散。
“你回来就回来,带什么东西啊,我跟你妈又不缺吃不缺穿的。”
段暮铃把东西放下,站在门口不敢动弹,“不知道买什么,就随便买了点。”
“以后别买了,买那干啥?”段家老爸背着手转了两圈,见他还站在玄关,于是招了招手,“你站那干啥呢?进来啊。”
“哦。”段暮铃蹲下,从鞋柜里找出自己的拖鞋换上,然后将运动鞋放进柜子中,仔细摆好。
一举一动,都充斥着拘谨与陌生。
他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将鞋子甩的到处都是,因为他不确定现在还能得到父母的包容。
段家老爸也发现了他的变化,正要说两句,便听见餐厅里段家妈妈在高声招呼,“吃饭啦!”
两人对视一眼,段家老爸指了指里头,“行,先吃饭吧。”
“好。”段暮铃主动洗手,在餐桌前坐下时挺直了腰板。
段家妈妈瞅他一眼,笑道:“你是来做客的啊?怎么跟个亲戚似的?动筷吧,都是做的你爱吃的。”
“没、没有。”段暮铃挠了挠眉梢,竭力放松肩背,拾起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
“吃这个干嘛啊。”段家妈妈把花生米跟松鼠桂鱼对调,“吃鱼,这花生米是给你爸下酒的。”
段家老爸把花生米盘子一搂,笑呵呵打开段暮铃带回来的酒,“今天尝尝我儿子给我买的酒。”
段暮铃看着透明的酒液被一口喝尽,忍不住出声劝道:“爸,少喝点,这酒……不是什么好酒。”
小区超市买的酒能有多好,不过是包装上下了功夫,拎着好看,一入口就暴露了。
段家老爸却丝毫不在乎,一杯下肚便红了脸,“酒这东西,其实都差不多,除非那些贵上天的,其他的喝不出区别的。”
段暮铃脑子一懵,脱口而出:“程叙给您买了两瓶好酒,但我来的急,忘记带上了,下回再给您拿。”
此话一出,桌上突然安静下来。
段暮铃抿起嘴角,话已经说出口,再解释有点奇怪,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他托人买的,有点小贵。”
他不敢说贵上天,也不敢说价格,那两瓶酒买回来时,连他都吓了一跳。
桌上气氛由轻松渐渐转为严肃,段家老爸放下筷子,在段家妈妈的眼神示意下,缓缓开口。
“小铃,今天叫你回来,一个呢,是爸爸妈妈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段暮铃打断,声音带着哭腔,“不是的,是我对不起你们。”
是他辜负了父母的期望,把日子过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因为他跟程叙的感情,到头来还要父母先低头道歉。
“小铃,你先别说话,听爸爸说,我之前就盼着你跟小叙分手,可今天知道你跟小叙吵架,爸爸突然就觉得,我的儿子他好像不快乐,他明明是个正常的孩子,他有追求未来的权利,也有选择另一半的自由,他被人欺负了,爸爸都不知道有多心疼。”
段暮铃被段家老爸一番话感动得不行,哭得稀里哗啦,他拽了张纸巾,刚擤了一下鼻涕,便听见段家老爸小心翼翼的询问。
“这个,我跟你妈这些年也多少了解过一点,就是这个……就是,你跟小叙,你俩……是谁欺负谁啊?”
段暮铃:“……”
他诡异地听懂了段家老爸的话,因为“欺负”这样一个字眼,他脑袋里突然浮现程叙在床上猛干的画面。
段家老爸:“要是你欺负他呢,这件事,我跟你妈就算同意了,如果是他欺负你,那我们得再考虑一下。”
段暮铃直接把擤到一半的鼻涕吸回去,眼神诚恳,“当然是我欺负他,他不敢欺负我的。”
第60章 我要告诉你妈!
对于段暮铃的答案,段家老爸持以怀疑态度,“真的?”
说完他打量段暮铃几眼,“你这个子……”
段暮铃:“……”
“真的。”他睁着大眼说瞎话,“虽然程叙比我高那么一丢丢,但这种事上,他都是听我的。”
“那你们——”段家老爸还想追问,却被段家妈妈扒拉了一下。
“孩子的事,你打听这么清楚做什么,害不害臊?”
“我、我……”段家老爸结巴半天,只好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问了,不问了。”
“爸,妈……”段暮铃还有些不敢相信,“你们真的同意了?”
段家父母同时缄默。
段暮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不会是逗我的吧?”
“倒也不是。”段家老爸深深叹了口气,“只是不知道怎么形容,我跟你妈活大半辈子了,没接触过那么新鲜的东西,你说让我俩彻底接受,那不现实……”
段家妈妈将话接过去,“我们怎么知道该怎么办啊,就是逼着自己接受。”
事情拖了这么多年,一开始的愤怒与不解,随着时间推移,也渐渐变成了无奈与心疼。
他们两个五十多岁的人,就算对这个群体了解过一些,但年龄的代沟让他们无法彻底释然。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只能逼着自己接受,逼着自己先做出妥协。
别人才不会心疼,别人只会把这件事当笑话,那是他们养大的孩子,只有他们自己心疼。
“还有,你跟程叙是怎么回事?”段家老爸又开始打听,“我听你妈说,你俩闹别扭了?是因为……我们俩吗?”
“不是的。”段暮铃赶紧否认,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告诉父母,“爸,妈,程叙病了。”
“病了!”段家老爸瞪大双眼,那一瞬间脑子里浮现出无数个猜想,“什么病啊?白血病?癌症?长瘤子了?还能活多久啊?”
段家妈妈往他后背狠狠甩了一巴掌,“能不能盼点好?”
段家老爸脸色瞬间铁青,“你先等等,你跟程叙的事我改变主意了,我现在不同意了,你先让他治病,等他把病治好,再来说你们两个的事。”
“……”段暮铃目瞪口呆,不敢相信段家老爸前后变个脸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爸,你干嘛啊?”
“什么我干嘛?谁家找对象找个有病的?先不管他是男的女的,总得是个健康的吧!”
段暮铃解释道:“不是身体有病,是心理上。”
还不如不解释,一听是心理上有毛病,段家老爸直接站了起来,“精神病?”
段暮铃大声反驳:“不是精神病!”
段家老爸声音比他更大:“不是精神病是什么!”
段暮铃来了脾气,用力强调:“不是精神病!他只是压力太大了,我会帮他调整过来的!”
段家老爸:“你这孩子懂不懂事!精神病是会遗传的!”
“……”段暮铃下意识反驳,可嘴张开了,又愣在那里。
就算精神病会遗传,他跟程叙又生不出孩子。
再说了,程叙才不是精神病。
段家老爸也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口不择言说了什么,他指着自己的脑袋,好声好气道:“是你说的,程叙病了,这里出了问题,这不是精神病是什么?”
在他们那个年代,精神病要送去精神病院关一辈子,那都是一群可怕的疯子,平时见了都要绕路走的。
“我说错了。”段暮铃也冷静下来,“不是程叙病了,是这个世界病了,是别人病了。”
病的不是程叙,是这个人人都心怀恶意的世界,程叙也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幸灾乐祸的人。
“小铃,你别让爸爸妈妈着急行不行,他要是犯起病来,控制不住自己,动手伤害你怎么办?”
段暮铃不住地摇头,“程叙才不会伤害我,爸,程叙只有我了,如果我也离开他,他怎么办啊?”
“是,是,程叙只有你了。”段家老爸伸出一根手指头,使劲戳着自己的胸膛,“那你有没有想过,爸爸妈妈也只有你了,你要是有什么好歹,我们怎么办啊?”
段暮铃的目光扫过段家老爸花白的头发,恍然许久。
“反正我话就放这儿了,不管他是什么病,我都不同意!”
“我同意。”一旁冒出个十分理智的声音,段家父子同时朝段家妈妈看去,表情各异。
“我说我同意,有病就治,治不好就想其他办法。”段家妈妈的话铿锵有力,话里话外都是对段家老爸的嫌弃,“反正我堂堂正正一辈子,做不出那种没道德丧良心的事。”
段家老爸:“……你是在说我丧良心吗?”
段家妈妈白他一眼,“我可没说你,有的人别对号入座。”
这时段暮铃突然站起身,他肩膀微塌,看上去像是丢了魂儿,“爸,妈,既然这样,我先回去了。”
说罢不理会段家父母的挽留,匆匆逃走。
“砰”的一声,段家老爸望着紧闭的大门,脸色苍白跌坐在椅子上。
段家妈妈冷哼一声,看着一桌子没怎么动过的菜色发愁,“你满意了?好不容易把儿子哄回来,又让你给气走了。”
段家老爸一时没了主意,嘴皮子嗫喏着,“那咋办?”
“咋办?你还问我?小叙病了,俩人又闹矛盾,儿子正是需要人开解需要人安慰的时候,你还一个劲把他往外推,别说小叙了,等过两天,小铃也得精神病我看你怎么办。”
“什么!”段家老爸这会儿才真的慌了,他心急如焚,跑去书房打开电脑,两根手指头戳着键盘,在打错四五遍之后,终于将正确的内容填进搜索框中。
段家妈妈跟进来一看。
“儿子得了精神病怎么办?”
段暮铃还不知道他在段家老爸眼里已经变成了精神病,他在程叙家楼下站了会儿,看见老旧厨房里飘出阵阵油烟,才放心离开。
最起码程叙有在认真吃饭。
而他跟程叙,这两天还是先不要见面了,这会让他们两个都徒增烦恼。
虽然会很想他。
而程家厨房里,程叙正盯着段暮铃的聊天框出神,说实话,他有些期待段暮铃那个更大的好消息,但又怕看到他所预想的那个好消息。
因为他拼尽全力想得到的段家父母的认可,在他跟段暮铃分手之后才得到,会让他跟段暮铃的结局变得更加令人惋惜,会让他不甘心。
两个人过的皆是浑浑噩噩,终于挨到跟史医生约定那天,段暮铃才提起精神。
天刚亮他便从床上爬了起来,认真洗漱过后,他背起自己的书包,临走前给橘子开了个罐头。
“你在家待着,爸去把你叙爸带回来。”段暮铃屈起手指往橘子尾巴尖上弹了两下,“多吃点,等你叙爸回来,就没有罐头吃了。”
橘子在干饭间隙抬起头来抗议一声,“喵。”
“抗议无效,得听你叙爸的,你叙爸是医生。”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时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从抽屉里找出一盒新的圆珠笔带上。
“走了,我的好大儿。”大门合上前他给自己小声鼓劲,“祝爸爸成功。”
“这两天没睡好?”史医生抱着一摞资料走进办公室,而后右腿一伸,将门带上。
站在窗前的程叙转过身来,“史医生怎么知道?”
史医生换上一身白大褂,边系扣子边向程叙走来,“都不用猜,如果我是你,我也睡不好。”
程叙点头承认,坐下前往办公桌上扫了一眼,“史医生不是从来都不买笔吗?”
史医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堆杂乱的A4纸上方,压着一盒崭新的圆珠笔。
“王主任跟你说的?”史医生摇头笑开,自嘲自讽,“这就是臭名远扬吗?我爱抢别人笔这件事,你们科室都知道了?”
程叙收回目光,没回答他的话,而是提起那盒圆珠笔,“这牌子的笔挺好用的。”
史医生笑容一顿,又在瞬间恢复正常,“是,的确不错。”
程叙放松身体躺进椅子中,镜片后的眼神黯淡无光,“史医生还有其他患者的话,那我们就简单聊聊吧。”
这种姿态给史医生一种错觉,好像程叙才是那个心理医生,而他是程叙的患者。
他想了想,附和程叙的话,“确实,待会儿还有个患者,这样吧,既然你这几天没睡好,不如我给你催眠一下,你呢,就在这儿好好睡一觉,等你睡着,我还能去隔壁接待其他患者。”
程叙似乎在认真考虑,半晌后他“嗯”了一声,“来吧。”
史医生给程叙佩戴好仪器,放轻声音,一点点暗示,“给你加了波纹脉冲,可以让你舒缓神经,放松身体,深呼吸,深呼吸……然后你会看到一道白光,就在前面,往前走,朝光的方向走……”
程叙一一照做,等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他下意识反抗命令,猛地睁开眼,刺眼的白光过后,眼前的人影逐渐清晰起来。
十岁的段暮铃正在他跟前嚎啕大哭,小短手笔直伸到他跟前,好像全身都卯足了劲儿控诉,“程叙!你欺负我!我要告诉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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