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远侯:“……”
完了。
我苦命的树啊。
他在心里无声呐喊。
祁丹椹看着长远侯悲痛的模样,心想看在沈雁行的面子上,他也不该让长远侯如此伤心,便道:“不过侯爷放心,下官会尽力养的。”
他的尽力就是不管它,管它死不死的。
长远侯听祁丹椹如是说,心情好了点,道:“好,你记得说到做到。”
这时,韩国公拾级而下,走过长远侯与祁丹椹的身边。
祁丹椹突然道:“侯爷,您说,圣上眼前的红人李公公都参与此案,程国公会不会和盘托出呢?”
长远侯不知道祁丹椹为何突然跟他聊起朝堂之事,既然对方说了,他也就不吝啬道出:“圣上既然派出李从心公公,就代表着圣上想要真相,什么都可以被掩盖,真相不可以,程国公会不会和盘托出根本不重要,只要找到证据,谅他也不敢不认。”
祁丹椹:“哦?若是程国公知道些不为人知的秘辛呢?譬如他被人唆使利诱诬陷太子殿下,他可是重要的人证。”
他的步伐不紧不慢在韩国公不远处,长远侯为了配合他也放慢脚步。
听了祁丹椹这么说,长远侯若有所思:“确实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本侯相信天理昭昭,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刻。”
祁丹椹笑道:“是啊,毕竟没人能从李公公手里熬下三道酷刑,届时程国公说不定真能吐出点什么……”
苏鸣清晰听进去每一句话。
祁丹椹这话像是故意说与他听得一样。
他难道在暗示他不要杀人灭口,他们太子党的会看牢牢看紧他们吗?
长远侯根本听不懂祁丹椹意有所指,道:“他肯定能吐出来的,落在李公公手里,真不如死了。本侯曾经与李公公一起办过一桩差事,回去做噩梦几天几夜,此生本侯都不想再同他一起办差了,本后觉得没有人能在他手里不吐真话。”
祁丹椹温和笑了:“是吗?”
长远侯一副“你这小娃娃没见识”的模样道:“当然,他都能用手段让狗吐出实情,人算什么?本侯看啊,程国公落在他手里,真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祁丹椹漆黑明亮双眸看着苏鸣远去的背影,沉声道:“也是,只有死人是吐不出什么的,只要程国公活着,他总能吐出什么。”
长远侯点头:“那当然。”
想到什么,他道:“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祁丹椹:“没事,随便聊聊而已,侯爷,下官还有点事,告辞。”
==
“祁少卿真的这么说?”宣瑛疑惑看向长远侯。
他从太极殿出来,就看到长远侯与祁丹椹在太极殿外交谈什么。
沈雁行交代过他,他爹可能会去讨要那三棵树,他让他别管他爹,他爹顶多闹一闹,之后就没事了。
他这才知道长远侯多看重这三棵树。
在他提出要不要将树还给长远侯府时。
沈雁行告诉他,他爹的心上白月光早就逝去三四十年了,而他的心上人还在,那三棵树是他第一次送祁丹椹东西,如果被要回去,岂不是让祁丹椹很难堪?
更何况天底下没有送心爱之人东西又要回去的道理。
于是他就收了把树还给长远侯的心。
他提前没有同长远侯打招呼,这次看到长远侯与祁丹椹交谈,他怕事情会露馅。
所以想找长远侯问问具体情况。
这一问就问出其他东西了。
祁丹椹突然跟长远侯聊起李从心调查程国公一事。
祁丹椹鲜少同人聊起朝堂之事。
他与谁交情都不深,在外遇到朝廷官员,他除了基本礼仪,根本不会多交谈什么。
就算跟他聊,也只在商议事情之时,除此之外,他跟任何人都不会多说一句废话。
长远侯点头:“当然,可能是因为本侯与李公公共事过,他好奇李公公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他不知道宣瑛为何突然凝重,仿佛为了证实自己,他道:“当时韩国公就在我们不远处,可能会听到些什么?你可以问问他……”
宣瑛警觉:“侯爷,您刚刚说的是谁?”
长远侯:“我们聊的时候,韩国公就在旁边,与我们几乎同行,不过他脚程快,很快走到前面去了,也不知他听了多少。”
宣瑛郑重道:“侯爷,麻烦您将当时的情景完完整整复述一遍可以吗?包括祁少卿何时与你说这样的话,韩国公何时出现的?旁边还有谁?何时出现的,将您记得的,全部告诉本王。”
长远侯见宣瑛凝重的样子,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应了声是,开始细细回想,原原本本的将当时的场景说出来。
他不知宣瑛为何突然神色凝重。
明明他刚拦住他问他与祁丹椹聊什么的时候,看上去很紧张担心,仿佛生怕他拆他台,但是言语里少不了的开心。
他甚至非常诚心实意的想将那三棵树买下来。
他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不管宣瑛为何送那三棵树给祁丹椹,但他送出去了,当然不希望再要回去。
他摆摆手说自己不要钱,只希望他们能好好照顾那三棵树。
他无意间提到他与祁丹椹说话的内容,没想到引起宣瑛的重视。
怕摊上事儿,他只得按照宣瑛的吩咐。
等长远侯说完,宣瑛基本了解事情经过,道:“多谢侯爷。”
祁丹椹同长远侯聊的话,哪里是说给长远侯听的?
明明是说给韩国公听的。
他在暗示韩国公灭程国公的口。
只有程国公知道韩国公唆使他的事情。
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他们之间做了什么交易。
从表面看,只要韩国公灭了程国公的口,那么将死无对证。
可是,只要韩国公灭了程国公的口,他才是真正的死到临头。
只有程国公活着,他为了自己的家族,自己的亲人,绝对不会将韩国公供出去。
他怕世家报复他与他的族人。
现在没有了太子的依傍,世家想要碾死他们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为了保全族人,程国公不可能供出半点世家的信息。
所以程国公会将所有的罪揽到自己的身上,任凭李从心怎么审问他,他都不会供出世家半个字,更不会牵扯到韩国公,他会以个人的死,换家族的安危。
这件事会在他揽下所有的罪后彻底终结。
但倘若韩国公灭了程国公的口。
那么他不仅失去了顶罪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算是彻底落了马脚。
李从心会顺着蛛丝马迹找到他。
真是好深的一条毒计!
宣瑛脊背生寒。
祁丹椹为何要置韩国公于死地?
他之前猜测祁丹椹要么是与安昌侯有仇,要么是与苏家有渊源。
现在看来,祁丹椹是与苏家有渊源。
安昌侯与韩国公,一个是当年苏泰的女婿,忘恩负义,落井下石。一个是揭发哥哥密谋造反,用哥哥的命换来自己的爵位与荣华富贵的人。
能把这两个人串联起来的,只有苏国公。
那他是苏家的谁呢?
长远侯刚走,右一冬就来到天工门前,道:“殿下,有重要的事情。”
宣瑛点头:“说。”
右一冬:“那日祁少卿在天工门外,遇到被宗正寺带出来的四殿下,他与四殿下说了些话,四殿下暴跳如雷。当日安昌侯也在场,他从始至终脸色铁青,当日回府就对昔日的侯夫人现今的宋姨娘动用了家法。”
宣瑛蹙眉:“哦?说下去。”
右一冬:“后来,宋姨娘就被发配到安昌侯府的庄子上去了,这本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属下越想越不对劲,安昌侯并不是无能只对女人发泄怒火的人,相反他非常儒雅随和,不会对女人动手,那天回家为何突然大发雷霆?”
“属下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使用一些手段,撬开了安昌侯府一个护卫的嘴,他说当日安昌侯暴跳如雷,说是宋姨娘毁了安昌侯府,念叨着什么报应报应,以及他问宋姨娘要一封信……”
“信?什么信?”宣瑛疑惑。
当日那件事根本牵扯不到宋姨娘,安昌侯会要什么信?
她有什么信?
为什么是宋姨娘毁了安昌侯府?
不是他自己作死吗?
右一冬摇头:“属下不知,属下怕耽误了什么事儿,得知这桩事的第一时间就赶来告知殿下。”
宣瑛呢喃:“信?”
他耳畔突然响起那道清凉的声音:“之后他写了一封勒索信给富户,却不想信去如无物,别说回信,富户一家连个反应也没有。”
勒索信?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一个可能。
他立刻对黄橙子道:“你入宫将补品拿给母妃,告诉母妃,儿臣今日办点事,等办完再去看望她,让她好好养身体。”
右一冬连忙跟上:“殿下,怎么了?是什么大事吗?”
宣瑛点头:“是,非常大的事情,本王要去求证一件事。”
第52章
夜。
无风无月无星。
整个夜空浓黑得如同一团化不开的墨。
宋慧娘躺在木板床上睡觉,木板床上铺的是稻草,稻草上简单铺着席子算是垫被。
她盖着的破旧发黑的棉被上尽是大块霉斑,散发出一股难闻腐朽的味道。
屋里的陈设也极其简单,一个瘸了腿快要散架的桌子,一个充当板凳的烂木桩子,一个摇摇欲坠的立柜,柜子没有门,里面摆放着几件粗布麻桑衣衫,老鼠在上面兴高采烈的你追我赶。
宋慧娘被老鼠吵得睡不着,拿起摆放在床边用来发出声音震慑老鼠的木棍,敲了敲床边,希望老鼠听到声音能消停一会儿……
她最初来到这里,见到虫子老鼠会吓得惊恐尖叫,会抱头鼠窜躲避。
她的尖叫躲避不仅没有得到同情,还遭受庄子上的佃农老嬷们无情的嘲笑。
她们笑她有贵夫人的病,却没有贵夫人的命。
不仅如此,这些下贱的佃农老妇给她最重的活,干不完不让她吃饭,她们联合起来欺负她,找她的麻烦……
开始几天,她会摆出自己侯夫人的款儿吓她们,可得到的却是更重的欺凌。
她知道安昌侯根本不会管这些事。
他虽说让她滚到庄子上当老牛赎罪,但只要把她扔到这里就不会管她。
一定是侯府的二房夫人见她失势,就可这劲儿欺辱她。这些势利眼的佃农老妇为了巴结侯府新主人,就不遗余力的折腾她。
她想到当年的齐云桑。
也是这么被他们扔到庄子上,她吩咐人不要给他吃的,她纵容暗示庄子上的老妇欺辱他。
那时的齐云桑腿断了,根本走不了路。
这是齐云桑给她的报应吗?
可齐云桑死了,她没有。
她咬牙忍耐。
等将来云星成了安昌侯府的掌权人,她的好日子就来了。
离开侯府这段时间,她很少发疯病,脑子也渐渐清醒了,这不就证明她的好日子将要来了吗?
等将来云星掌权,她要将整个二房都发配到庄子上来,让她们往死里干活,不给他们吃喝。
她无论最开始来这里多么不适应,现在都习惯了。
她开始觉得那些下贱的佃农老妇又丑又脏,身上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现在的她成了那些人中一份子。
她能看到虫鼠在脚边爬过而面不改色,也能在浇完大粪的田庄里面不改色吃完发黑的馒头……
她敲了半晌,老鼠声音没了。
庄子静悄悄的。
但她的屋顶咯吱一声,有人从屋顶上翻下来,继而她的房门被咯吱一声推开。
接着,就哐当一声。
整个门板砸下来,屋子里灰尘四溅。
她那门板非常不牢,只是用一块小木头契合在一处,稍一用力,就会整个脱落。
她吓得惊坐起来,四周黑漆漆的,她模糊见几个人影踩着门板走进来,惊慌道:“谁,你们是谁?”
有人打开火折子。
左夏拿着火折子一瘸一拐走到墙边,将那劣质灯油点燃,屋子里顿时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油味。
他一瘸一拐走到宣瑛身后。
他这辈子就没翻过这种凹凸不平都是碎瓦的屋顶。
想他锦王府数一数二的高手,暗杀过无数人,竟然翻个屋顶崴了脚。
屋里亮起烛火,宋慧娘才看清。
屋子里站了三个人,都穿着黑衣,头戴幂蓠遮住脸,其中一个一看就是另外两个人的头儿,浑身上下散发着高贵气度,隔着幂蓠看向她时,让她不寒而栗,不敢直视。
在他们的脚底下,捆绑着个人。
是齐云星,他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嘴巴被布帛塞得满满当当,只能发出细小的呜咽声。
她惊恐慌张道:“云星。”
她看向几人:“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你们竟敢绑他?他是安昌侯府的嫡子,你们竟敢……”
60/130 首页 上一页 58 59 60 61 62 6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