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瑛蹙眉:“他们来干什么?”
他看向沈雁行。
沈雁行连忙摆手:“我最近可没犯事儿,是不是你绑架朝廷命官这件事被御史台弹劾了,那御林军来抓你了?早就让你别把祁丹椹当狗一样锁着,你不听,这下好了,闹到圣上面前去了。”
李从心与御林军都是嘉和帝的心腹。
这两人出马,必定有大案要案。
宣瑛沉思道:“那来的不该是御林军,而是宗正寺。”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深思片刻,他放下那桶水,前往正厅去。
步入正厅,他看到御林军指挥使与李从心,道:“两位大张旗鼓来本王府邸拜访,有何要事?”
李从心恭敬行礼道:“锦王殿下,敢问祁少卿在您的府上吗?”
宣瑛蹙眉,琥珀色眼眸里满是厉色,一股威压扑面而来:“怎么?”
李从心不卑不亢道:“魏将军入宫面圣,查到祁少卿乃安昌侯嫡子齐云桑,如此祁少卿便是欺君罔上,祸乱朝政。奴才奉皇上之命,负责查清此事。”
不得不说,宣瑛身上迫人气势让他心头一惊,他悚然似乎看到壮年时的嘉和帝。
但他伺候嘉和帝这么多年,帝王威压他早就屡见不鲜。
因此,他并没有被宣瑛震慑。
宣瑛心底微沉:“什么?”
魏将军是魏信的第二子魏成,官拜正一品辅国大将军,魏家下任家主。
魏家从何得知祁丹椹的身份?
宣瑜告知的?
不可能!
若宣瑜真想这么干,他早就这么干了。
很快,他将脑海中杂念刨除道:“这是子虚乌有的事,本王要入宫面圣,李掌案监与指挥使大人不妨就在府邸喝杯茶。”
他要入宫求嘉和帝,为这件事寻求一丝转机。
否则以祁丹椹欺君罔上七年的大罪,他极有可能被处死。
他不能让祁丹椹死。
他还没有让祁丹椹喜欢上他,怎么就要死了呢?
李从心面若好女,本该极有亲和力。
但为权宦多年,身居高位,手上沾染了太多血腥,导致他的面容看上去极其阴冷。
他不容拒绝道:“圣上吩咐下来的差事,奴才不得不办,殿下,莫要为难奴才。”
宣瑛干脆懒得虚与委蛇,“在本王回来之前,谁也不得离开。”
话音刚落,左夏横刀挡在正厅,数十个锦王府侍卫持刀对着正厅。
右一冬一刀一剑出鞘,他双手紧握,立在院门口,而在正厅外的院墙上,数十个蒙面侍卫手持弓弩,寒芒对着厅内。
此刻,锦王府里三层外三层,固若金汤般的守卫将李从心与御林军指挥使包围在正厅。
李从心知道宣瑛绝不是花架子。
这个皇子虽从小不被嘉和帝看重喜爱,却能凭借着一己之见在朝堂杀出一条血路。
他若动了真格的,今天谁也讨不了好。
御林军指挥使似乎也意识到这点。
但他们是圣上的人,圣上交代的差事必须第一时间办完。
事到如此,他只得摸向腰间佩刀:“殿下,末将等都是奉命行事,若殿下要阻拦,末将只好得罪了。”
“慢着。”一道清冷嗓音打断两方对峙的局面。
祁丹椹从容不迫走过游廊外,迈步走入院内。
就近的两个御林军欲要上前抓他,却被右一冬拦住。
祁丹椹从容走到近前,道:“殿下,他们也是奉命行事。”
嘉和帝能派出他最信任的两个心腹,此事怕是难以转圜。
现在他不能将宣瑛与太子拖下水。
其实在入京之时,他早就算到了今日的局面。
他也早就做好了赴黄泉的准备。
幸好,他拒绝了宣瑛。
他想,若他现在出事,宣瑛只是难过一阵子,他还能继续生活。否则,若是宣瑛越陷越深,那对他多么的残忍!
宣瑛义正言辞道:“本王也不是不让他们奉命行事,只是想请他们喝杯热茶,他们却大动干戈。”
御林军指挥使无语凝噎。
有人把妨碍公务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倒显得他们不知好歹。
李从心倒是一派云淡风轻道:“殿下,圣上的差事,我们不敢耽搁,这杯热茶,奴才等怕是没工夫喝。”
他目光落在祁丹椹身上:“祁少卿,我们也算曾合作过,你是聪明人,咱家不为难你,你也不要为难我等。”
宣瑛拉住祁丹椹道:“慢着,本王说让你们走了吗?”
祁丹椹道:“殿下,下官早就算到有这一遭,生死有命,这件事不由你我决定。万望殿下保重自身,切莫冲动行事。一切的事情,自有圣上定夺。”
李从心眼眸深邃,道:“殿下,祁少卿说得对,自有圣上定夺,殿下还是别妨碍公务了。”
宣瑛慢慢松开手。
他知道祁丹椹的意思。
这件事只有说动他父皇,否则除非劫狱,不然没有退路。
祁丹椹见宣瑛松了手,转身朝着锦王府外走去。
他刚迈出锦王府,宣瑛就追了上来:“你等本王,本王一定会救你的。”
祁丹椹漆黑眼眸沉沉看着他。
宣瑛郑重道:“如果本王这次救了你,不求你别的,只求你以身相许。”
祁丹椹道:“殿下,您说笑了。”
宣瑛不容拒绝:“本王没有开玩笑,反正到时候你的命就是本王的,那你必须以身相许。”
御林军催促道:“殿下,时辰不早了,我们还得回去复命。”
宣瑛放开祁丹椹:“就这么说定了,反正到时候都得听本王的。”
祁丹椹没有同宣瑛理论,而是随着御林军登上囚车。
宣瑛看着祁丹椹离去,转身对沈雁行道:“雁行,快回长远侯府,长远侯曾任职过御林军副指挥使,在御林军中有几分薄面,你让他帮忙探听一下情况,顺便防止御林军用重刑。”
沈雁行点头道:“好。”
他翻身上了快马,扬鞭而去。
宣瑛立刻吩咐锦王府长史道:“想办法通知肃王,祁丹椹的身份可能不是他泄露,但他必须知道。”
必须让宣瑜知道,世家根本不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那么以宣瑜阴狠的处事手段以及对祁丹椹的重视,世家必定会被他扒一层皮。
锦王府长史连忙领命走了。
吩咐完所有事情,宣瑛骑上快马,飞奔赶往皇宫。
安昌侯府。
齐云星将自己上上下下收拾齐整,穿了新裁制的蜀锦华衣,约了国子监的好友出门踏青。
安昌侯府由于魏家的打压,朝堂上的失利,这段时日确实受到重创。
但安昌侯老谋深算,这些年在朝堂扶持了不少自己的势力。
这些势力如今苟延残喘的活着。
因此安昌侯府虽不如往日那般荣耀,却依旧是勋爵人家。
齐云星带着小厮,春风满面刚迈出安昌侯府的红木门槛。就见两排御林军提着长枪,步履匆匆而来。
他正疑惑哪个侯爵高官犯了事儿,竟然出动御林军。
却不想,御林军走到安昌侯府门前,迅速将安昌侯府包围起来。
齐云星震惊,走上前去,刚要问御林军为何这般行事,就被御林军长枪所指,吓得退了回去。
御林军厉声道:“即日起,安昌侯府不得进也不得出。”
听到动静而来的安昌侯府众主子走到大门处,道:“怎么回事儿?”
“我们犯了什么事儿?凭什么关我们……”
“你们还有没有王法,是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连一等侯爵府邸也敢围了?”
这时,为首的将军道:“大理寺少卿祁丹椹欺君罔上,性质恶劣……”
不等那将军说完,齐云星愤怒道:“祁丹椹那个王八羔子欺君罔上,关我们侯府什么事儿?我还巴不得他欺君罔上赶紧处死呢。”
为首将军心道安昌侯几次请封的儿子竟然是这么个二愣子。
但他为官多年,无论内心里如何翻江倒海,面上依然冷厉如雕塑:“祁丹椹系安昌侯嫡子齐云桑,他若欺君罔上,你们侯府难逃干系。我劝你们还是安分点,否则谁也保不了你们。”
齐云星宛若雷击:“你说什么?祁丹椹是齐云桑?怎么可能?”
这时,安昌侯齐镇沉着有力的声音响起:“劳烦将军通报,本侯要入宫面圣。”
为首将军拒绝:“圣上谁也不见。”
齐云星半晌才缓过神,快步走到齐镇面前,语无伦次道:“爹,他……他刚说祁丹椹是四哥,这、这不可能是真的。爹,这怎么可能呢?四哥不是早就死了吗?”
他突然想起当日大街上祁丹椹骂他是烂鱼目,骂他母亲与安昌侯珠胎暗结。
他想到祁丹椹阻止安昌侯为他请封世子。
又想到当日在义庄里,祁丹椹扇他一巴掌,将他摁在腐尸上。
以及曾经有黑衣人用他的命要挟他母亲,要他们说出有关齐云桑的事情。
是不是那个时候起,就有人察觉到不对劲,开始调查祁丹椹?
他猛然看向自己的父亲。
他的父亲当时在问完有关齐云桑之事后,非常震怒,将他娘亲发配到庄子上。
他父亲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齐镇面如寒铁,伸手搭在齐云星的肩膀上:“当然不是真的,你四哥不是早就埋入土里,这件事是你母亲一手操持的,你忘了吗?”
齐云星感受着一股不可撼动的力量传来。
他怔楞看着他的父亲。
他曾经那如泰山般伟岸的父亲此刻青丝染白霜,但他的眸光中依然那么坚定。
饶是面对如此风雨欲来之势,他也如泰山般立在那处。
他忽然明白了。
这件事他们安昌侯府决不能认下。
祁丹椹若真是齐云桑,他欺君罔上,安昌侯府必然会受到牵连。
但若他们中早就有人知道祁丹椹就是齐云桑,知情不报,也是欺君罔上,那性质就变了,那么安昌侯府的结局只有举族倾覆。
所以他们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但圣上若是出动御林军,就代表着圣上已经掌握了实证。
这件事绝不可能空穴来风。
当年齐云桑被山匪烧死,而安昌侯府为了脸面对外宣称齐云桑病逝。
若齐云桑没死,那么当年说他病逝之事,也算是欺君罔上。
所以当年齐云桑病逝之事得有个人来顶锅。
这个人就是他的母亲宋慧娘。
他们府邸只需要对外宣称宋慧娘想要自己儿子继承侯府之位,隐瞒齐云桑被烧死真相,对安昌侯宣称爱子病逝。
以此来证明安昌侯府的不知情。
那么,安昌侯府也是当年之事的受害者。
圣上怜悯,或许不会牵连到侯府,那么安昌侯府就能保得住。
不知为何,看到此刻站在眼前如山般的父亲,齐云星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
皇宫,含心殿外。
宣瑛已经跪了三个时辰。
从灼灼烈日跪到残阳渐薄,他眼前白一阵,黑一阵,身形摇摇欲坠,膝盖已经疼得麻木了。
御前小太监端着一碗水,苦口婆心劝道:“殿下,您回去吧。圣上是不会见您的,您跪坏了身体多不值当?”
宣瑛置若罔闻,他嘴唇被晒得泛白干裂,稍微动一下,就皲裂流血。
李想也劝道:“殿下,您这是何必呢?这桩事还未下定论,您跪在这里也没用。”
“你倒是胆子大,他亲爹安昌侯撇开干系撇得明明白白,你却跑来求情。”
嘉和帝出了含心殿,拾级而下,他目光灼灼比午间的太阳还毒辣。
宣瑛跪得笔直,先映入眼帘的是嘉和帝蟒袍裙角,接着是半个黄色蟒袍,紧接着,是他父亲那儒雅威严的身形。
他忽然想到幼年时,他才从封闭的宫门出来。
贤妃带他去叩谢圣恩。
他第一眼见到的父亲,高大、伟岸、威严、儒雅,如泰山般,耸立在他面前。
没来由得让他害怕。
那时的他,也是这样需要仰着头才能看清自己的父亲。
后来,随着他长大了。
他的父亲依旧是那个威严儒雅的人,但他却再也找不到那个高大的身影。
现在他忽然明白了,有些父亲需要孩子跪着看,才看出几分高大。
他们的威严建立在子女的害怕畏惧上,而不是关爱呵护上。
嘉和帝冷冷打量着幼子,呵斥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实情?”
宣瑛郑重点头道:“是。”
嘉和帝唇畔溢出几丝讥讽,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道:“宣帆呢?你知道,那他是不是也知道?”
宣瑛连忙道:“皇兄不知道,但六哥是知道的。”
他皇兄好不容易得到他父皇的支持,他绝不能将他皇兄牵扯进这件事情中。
他要完全将他皇兄撇干净,他皇兄只能是个清清白白的储君。
至于老六……
他也没冤枉老六,老六本来就知道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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