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径直上前,反绞住齐云星的手,齐云星用全身力气挣扎,也没有挣脱飞羽的桎梏。
饶是齐云星学过武艺,身手不凡,但在身经百战的飞羽面前,他高大的身躯像个小鸡崽子般绵软无力。
他像一条被掐住后颈的小狗般,被飞羽拎着往安昌侯府那处宛若仙境的湖泊走去。
齐云星挣扎不断,大声喊叫着:“父亲救我,他要杀了我……爹……”
安昌侯立刻拉住祁丹椹道:“你干什么?你要对云星做什么?那是你弟弟……”
祁丹椹神色淡淡睥了眼安昌侯,满眼戏谑讥讽,仿佛在说:你在说什么屁话。
这时,二房夫妻与几个宗亲也被祁丹椹带来的几个护卫抓住,拎小鸡崽子似的跟上飞羽。
这六个护卫是他找宣瑛借来的锦王府亲卫。
宣瑛还怕他不够用,直接拨给他最精锐的六十人,随意他差遣。
这些人可不是一般野路子,都是经过严格训练而被选入王府的。
因而这些养尊处优的老爷夫人们在他们手下的挣扎,还不如一只鸡的力度大。
那几人被抓住,惶恐害怕道:“祁丹椹,你干什么,这是侯府,容得了你放肆?”
他们知道祁丹椹为何找他们麻烦,因而心底害怕到极致,不断地挣扎,但都是徒劳。
当年苏国公被处死,这些人没少当面作践苏洛,尤其是二房夫妻。
这两人当年在苏洛入府时,认为苏洛嫁给安昌侯府,是安昌侯府的当家主母,什么都应该紧着安昌侯府来。
两人没少在苏洛那里拿好处,后来苏洛不想让两人白占便宜,就被记恨上了。
再后来,苏国公府倒台,这一对夫妻丑恶嘴脸尽显无余。
他们与宋慧娘勾结,可着劲儿折腾苏洛与祁丹椹。
二房夫人以为,苏洛没了,她就能掌侯府门楣,拿走苏洛的巨额嫁妆。
所以她处心积虑想让苏洛死。
后来苏洛自杀,没想到宋慧娘直接被抬成正室,这让她的期望落空。
想来,宋慧娘倒台的这段时间,她如愿掌家,日子过得甚是不多错。
说白了就是这群人渣享受着苏洛带给他们的好处,却恩将仇报作践苏洛。
这处湖泊一如既往的美若仙境。
如今虽已六月,岸边红如烈焰的树木繁花还未落尽,缤纷落英将湖边染得嫣红一片,湖中碧绿如翡翠,偶有三两只鱼儿摆尾,甩出圈圈涟漪。
祁丹椹心中默念美景何辜,口中凌厉如三九寒冰:“扔。”
齐云星连带着几位长辈,都被祁丹椹下饺子似的扔进这片美丽的湖泊中。
噗通噗通——
激起水花四溅,嫣红如血的落英被砸起两人高,如同绝世画卷泼墨的瞬间。
齐云星等人在湖中噗通噗通挣扎着,不住喊救命。
六个护卫如同镇湖石般守在湖边,阻止安昌侯府侍卫小厮上前救人。
族中有几位长者震怒道:“齐云桑,你干什么?我们这些长辈都还没死呢,你怎敢这般放肆?”
祁丹椹看向那几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那应该是他某位伯祖父或叔祖父。
没印象,不重要。
他讥唇嘲讽道:“你的意思是,等你们死了,我就可以放肆了吗?”
那几位活了六七十岁的长者们被祁丹椹锐利漆黑眼眸瞪得一激灵。
他们明明半只脚踏入棺材,对人生世事看得淡了,可依然被这双眼眸骇得心颤。
那双眼睛极其冷淡,看他们就跟看死人没有区别。
祁丹椹目光无波望向湖中奋力挣扎的几人,道:“我要你们死,很容易,别倚老卖老了,开口之前,先掂量掂量你们这些老骨头有几两重。”
有位老者被他骂得胸口起伏,“你,你怎敢如此目无尊长?”
祁丹椹连个眼角余光都不屑于给,道:“我姓祁,你姓齐,你算哪门子的尊长。”
安昌侯不知道那六个侍卫的底细,但看样子,这六人是绝对不会让他救人。
此时,若他执意救人,定然少不了一阵刀光剑影。
他这段时日在满朝上下演够了慈父,若是祁丹椹回来的第一天,府邸就发生这么大的动静,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更何况,他不想同祁丹椹闹翻。
他满脸愧疚望向祁丹椹:“我知道你还在记恨当年我害死了你母亲之事,当年你外祖父谋反,世家对苏家进行了清理,你母亲作为外嫁女,没有受到牵连。你以为不受牵连就真的不受牵连吗?世家给我施压,我只得识时务,否则怎么保得住偌大的门楣与你们?但你母亲毕竟是我的结发妻子,我想,只要她疯了,就能够保住一命……”
祁丹椹无情打断安昌侯:“侯爷,有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再演呢?”
安昌侯不是为了保住苏洛,才让苏洛疯。
而是因为苏国公府刚被覆灭,苏洛若是死了,他安昌侯怕是会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说他杀妻求荣。
他既不想得罪世家,又不想落下骂名,所以他只能逼疯她。
安昌侯狡辩道:“你难道一点都不能体谅我的苦衷吗?当时那种情况,我能怎么做?我可以怎么做?我也是被逼无奈……”
祁丹椹冷笑:“这话说得,好像每个罪犯剥白心迹,就能获得减刑似的。我这几年审判了上千案子,复核了上千件案子,每一件都是大案,从未有哪个罪犯因为有苦衷,就能减刑的。他的苦衷不是受害者造成的,他却造成了受害者的苦,所以你的苦衷,干我何事?”
安昌侯望着湖中快要不行了的齐云星,再看看自己的弟弟弟妹,以及一众族亲。
他心一横,咬牙道:“好,当日之事,是我们对不起你,你要出口恶气是应该的,今日你想怎么出气,我都陪着你,但希望今朝之后,我们之间的恩怨能两清,我们父子之间,不要再互相仇视,往后,我会尽量弥补你。”
祁丹椹勉强露出算是同意之色,道:“当然,今日之后,我与安昌侯府两清。”
安昌侯望向湖中的儿子与亲人,眼底虽有痛色,但眼眸中露出了些许宽慰。
他知道祁丹椹不可能杀了这些人。
魏家以及世家的人都想让祁丹椹死,若他不小心犯下大案,再也没有人会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救他出狱。
所以他看着儿子与亲人被扔进湖里折磨,他只有担心,却并不慌乱。
若是能用这些人换祁丹椹回到安昌侯府,这对他、对安昌侯府而言,是一桩极有利的买卖。
祁丹椹嫌站着累得慌,让南星给他搬来一把椅子。
南星很快给他搬来舒服的椅子,他坐下,慢慢欣赏湖中那几个人求生与求饶。
有两人力竭,呛咳一口水,慢慢滑向湖中。
他的亲人对安昌侯求饶哭喊道:“族叔,我娘快不行了,她快要死了……堂叔,你救救我娘……”
另一位也上前求饶:“堂兄,我哥哥他近来多病,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啊……”
安昌侯面色沉着,平静望着湖面。
仿佛湖中挣扎沉底的不是他的儿子与亲人。
他与祁丹椹比耐性。
他们这对父子还从未真正意义上交手过……
那几人见求安昌侯无果,便噗通一声跪在祁丹椹的脚边,求祁丹椹饶了他们父母兄弟的性命。
祁丹椹从始至终没有什么表情,根本听不到脚边人的哭喊求饶。
有人真的沉底了,祁丹椹向那几个护卫使了个眼色。
两个护卫跳入湖中,一手一个捞起来溺水的人。
捞上来,救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祁丹椹要罢手时,祁丹椹复又将那几个恢复些体力的人再次扔到湖里。
如此往复,一只折腾到落日黄昏。
最后被捞起来的人奄奄一息,有的甚至昏厥过去。
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此刻才意识到祁丹椹有多可怕,就连岸边看着的族亲,也不由得毛骨悚然……
那几人趴在祁丹椹脚边,开始忏悔自己当年犯下的错。
他们气若游丝,断断续续求饶着,生怕不求饶,祁丹椹再次把他们丢进湖中。
看着脚边的这些人,祁丹椹如同看一群蝼蚁,道:“真没意思。”
安昌侯问道:“你心中怨气可消了?”
祁丹椹面无波澜心无起伏:“或许吧。”
他看了看天色,道:“时辰不早了,叨扰多时,我该告辞了。”
安昌侯错愕:“你去哪儿,安昌侯府就是你的家。”
祁丹椹刻薄嘲讽道:“侯爷说笑呢,安昌侯府怎会是我的家?若非圣上有话,我不敢不从,我怎么会踏入你安昌侯府半步?好了,圣上交代的事情我办完了,我该回去了。”
安昌侯情急之下,追问:“你不是答应恩怨两清了?我已经在尽力弥补你了,已经准备向圣上请封你为世子,你还想如何?”
祁丹椹薄唇讥讽:“恩怨两清,代表着恩清了,怨清了,你我之间再无瓜葛,你对我的生育之恩,你于我的抛弃杀母之仇,我们一笔勾销。至于侯爷的爵位,还是自己收着吧,你齐家的烂摊子,就不要连累一个外人了。”
他曾经不敢杀母,如今也不能弑父。
对于安昌侯府的恩怨,该是时候了了。
所以,他才今天上门要同安昌侯划清界限,免得安昌侯将来借他东风攀附太子。
届时,只会让太子难做人。
安昌侯无奈焦急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祁丹椹:“既已两清,何来原谅?从今往后,你们与我桥归桥路归路……”
安昌侯慌了。
他不惜请圣上转为说和,就是为了让祁丹椹继承安昌侯府。
他知道,只要祁丹椹在,安昌侯府就不会倒,现在祁丹椹却大肆报复了一场,最后要同他们划清界限。
那他所有的算计不是要落空?
在祁丹椹要跨出院门前,他喊住他道:“云桑,你不能这么做,你身上流着的是齐家的血……”
祁丹椹听到这句话,刚踏出的脚猛然收回。
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这满府邸的人真有意思。
他们要他记得安昌侯府施舍给他的恩,却要他忘记安昌侯府施加给他的仇。
他眼神冷厉望着安昌侯,冷笑道:“侯爷这话真有意思,我还流着苏家的血呢,不照样将苏家举族覆灭?我手上沾染了那么多人命,难不成还一个个问问他们姓苏还是姓齐?请侯爷记住,你是你,我是我,说已两清,我们就互不相干,你若非要用血脉困住我?我也不介意继续用仇恨毁灭你们……侯爷,你知道,六亲不认这个词,我可太熟悉,杀亲人跟杀陌生人真的没有区别……”
安昌侯一怔愣,知道祁丹椹说的是真的。
从一开始,祁丹椹就是打着同他们划清界限而来的安昌侯府。
所以,他问祁丹椹“回来了”,祁丹椹不应声。
因为他根本没把这里当成他的家,所以不存在“回来”。
他说“恩怨两清”,是希望祁丹椹不要只记得过去的仇,他们将仇怨一笔勾销,此后,他是父,祁丹椹是子,他们父子同心,将来祁丹椹是他安昌侯府的世子。
祁丹椹点头,也说恩怨两清,只不过在祁丹椹心中打定主意同他划清界限。
祁丹椹目光在院落中齐家众人身上一一梭巡,最后落到被两个家丁搀扶着半死不活的齐云星身上,道:“至于您这没什么用的爵位,还是留给您最器重的儿子与这群蝼蚁之众吧,今日之前,我跟安昌侯府毫无干系,今日之后,亦毫无干系。”
“侯爷还是将您的算盘收一收,以前我不曾对安昌侯府留情,日后,安昌侯府在我这里也无半分薄面,别妄想借我攀上太子殿下的东风,以及奉劝诸位一句,好好约束府内子弟,若是有作奸犯科的,没人再能保住你们。毕竟以安昌侯府现今的威望,皇宫里太监养的狗放个屁,都比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声嘶力竭的声儿响。”
说完,他一脚踏出院门。
走出太和巷,祁丹椹回首望了眼偌大府邸。
他以前最厌烦自己这身血脉,如今他斩断了自己的血脉,斩断这世间本该与自己牵绊的一切,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境。
要说悲凉,他心中毫无,他只不过彻底离开了这个从不是他家的陌生地方。
要说欢喜,他也无半点,他只不过斩断了那无法斩断的血脉亲情……
南星架着马车,道:“公子,我们现在去哪儿?”
祁府还是锦王府?
若是祁府,早就搬空了。
若说锦王府,刚刚公子说我们该回去了,应该回属于自己的地方。
他们自己的地方,不就是祁府吗?
祁丹椹想都不想道:“锦王府。”
等他说完,他才反应过来。
他怎么能自然而然说出锦王府呢?
他并不是一个逃避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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