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进来吧。”盛栾川的声音有些疲惫。
被召见的卫子弈看了一眼衣裳半敞的盛栾川,赶忙低头汇报自己得到的重要消息:“陛下,我们收到消息,尤将军现下在安顺王手里,而且…尤将军好像疯了。”
盛栾川早已猜到是盛栾安劫走了尤雪松,但他没想到的是尤雪松竟然疯了?
事情变得越来越棘手,若不是盛栾安从中作梗,若不是盛栾安……盛栾川神色越来越冷,是时候要对盛栾安动手了。
当初,盛栾川留盛栾安一条性命,不是朝臣口中的所谓念及手足之情,而是因为他不好再尤雪竹面前对盛栾安展现出恶意。
盛栾安的手太干净了,盛栾川即使想把他拖下水也没十足的把握,而且在皇位之争中,若不是有盛栾安说服太子党,他争这个皇位的难度恐怕要难上不止一倍。
所以,盛栾川登基后便想给盛栾安封王,借此将他驱逐天佑皇城。
谁知盛栾安竟自书罪状,自愿留在思过堂忏悔,甚至盛栾川封他做个安顺王,这种带着侮辱性质的封号,盛栾安也淡然处之。
盛栾安就像一根毒刺,扎在盛栾川后背处心脏的位置,平时看不见,只要毒刺慢慢的深入,终会毙命。
盛栾川烦躁的转动着玉扳指,这盛栾安真不好处理,他对尤家使的手段,隐瞒尤雪松的行踪,这些事情根本不能公之于众,更不能以此为由定盛栾安的罪。
盛栾川还没想出更好的办法,刘有财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赵副统领求见。”
“进来。”
禁军副统领赵开是是粗人,得到皇帝允许后,直接走到盛栾川的面前跪了下来,扯着粗嗓子说:“启禀陛下,尤雪松跑了,安顺王的人也抓不住,我们还要去追吗?”
不是疯了么?怎么又跑了?盛栾川眉毛越皱越紧。
“出去,统统都是废物!”
……
由于梧桐宫戒备森严,尤雪竹是在几天后才得知这一消息的。
传递信息的字条依旧夹在糕点中,而尤雪竹在得知这一消息后心下竟是释然。
逃吧,兄长,只留他这一个尤家罪人在此就行了,尤雪竹心想。
那日过后,尤雪竹终日饮酒,把自己灌得昏沉,唯有此,才不用去思考盛栾川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而与梧桐宫一花园之隔的瑶华宫也在夜夜笙歌。
尤雪竹晃晃悠悠的来到花园,在尤裕的搀扶下爬上了假山,坐在假山上正好可以远远的看见瑶华宫的正殿。
甚至还能看到正殿上坐着的帝王,以及帝王怀着搂着的人。
“裕儿…你说……阿川为何可以如此快活?”
“公子,别看了…我们回寝殿吧……”
“不!我偏要看!偏要看……”
这是尤雪竹第一次在尤裕面前使小性子,闹着闹着,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兜不住了,簌簌而下。
“裕儿…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泪水越涌越凶,逐渐糊了眼睛,也糊了远处的帝皇身影。
“裕儿…我看不见阿川了,阿川不见了……阿川是不是不要我了?”
尤裕再也看不下去了,拖扯着尤雪竹下了假山。
“公子,要不咱们逃出皇宫吧,我们去请安顺王帮忙,他一定会帮我们的。”
尤雪竹像小孩子闹脾气般,甩开了尤裕的手:“我不走!我走了,阿川找不到我会难过的!我…我会难过的……”
“公子!你清醒一点吧!想想过世的老爷,他一定不想看到你现在这样!”
“啊…祖父…阿爹?裕儿,快去准备纸钱,今天是他们的忌日,快去……”
尤雪竹已经语无伦次了,他推搡着尤裕,坚持要他去找纸钱,尤裕无奈,只得先将尤雪竹安置回寝殿,再去杂物房翻找翻找。
尤雪竹半撑着脸,桌上的红烛在他眼眸中跳动。
“烧纸钱…对,今天要给父亲和祖父烧纸钱……”
尤雪竹跌跌撞撞起身,却不小心碰倒了烛台,烛台滚落桌边,喝醉的他没有留意,而是转身回屋翻找所谓的纸钱。
地上小小的火苗舔舐着丝绒桌椅帔,火势慢慢大了起来。
还在室内的尤雪竹闻到烧焦味也只是皱了皱眉,他在床脚的一处摸到了一个木匣子,木匣子里装的是证明他兄长清白的信件。
尤雪竹很欣喜:“纸钱…找到了…烧了就好…烧了就好……”
“公子,这盒子你不能烧,否则你会后悔的!”
好在尤裕赶回来得快,他一手架着尤雪竹,一手抱着木匣子,连拖带拽的赶在火势完全拦住去路之前把尤雪竹带了出来。
尤雪竹呛了几口烟,有些酒醒,但对眼前的景象还是有些懵懂。
“裕儿,着火了?”
“是…公子…小人去叫人,你待在这别动,这火势不算大,能扑下去。”
尤裕赶紧着急忙慌的把梧桐宫熟睡的宫人喊了起来。
尤裕指挥着所有人去后院接水,结果半醉的尤雪竹抓住尤裕的手:“裕儿,重要的东西带出来了没有?”
尤裕以为尤雪竹说的是那一盒信,宽慰道:“公子,信件都带出来了。”
“不是信件…不是信件!是什么呢,对,扇子,是阿川送我的那柄扇子!” 尤雪竹喃喃自语,突然想起了扇子的他一把推开尤裕,在尤裕没反应过来之际冲入了已经烧融半个门槛的寝殿内。
“公子!!!”
尤裕也想追进去,结果入口处的木头轰然倒塌。
第三十章 心死
尤裕错误的估算了火势之快,梧桐宫的人手太少,接来的水根本来不及扑灭越烧越大的烈火。
因盛栾川下令封锁梧桐宫的宫门,尤裕只得拍门向守在外面的侍卫求助,谁知这两侍卫今日竟偷闲跑去喝酒了,无论尤裕如何叫喊,都无人应答。
尤裕看了一眼后花园的方向,正准备跑过去翻墙到瑶华宫向盛栾川求助,就见屋檐的一角跳下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武纪,另一个是安顺王盛栾安。
盛栾安张望着周围慌乱的人影,见这其中并没有尤雪竹,询问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躁:“着火了?雪竹呢?”
“公子还在里面,求王爷救救他!!”
盛栾安听完这句话,抢过一个宫人的水桶,浇了一身湿后,不顾武纪的阻拦,一脚踹开阻在门口的焦木,冲了进去。
尤雪竹找到了白玉骨扇,紧紧将它揣在怀里,生怕火舌灼到这把盛栾川送给他的扇子。
在尤雪竹返回着火的寝殿时,其实酒已经醒得七八分了。
他知不该为了一把破扇子将自身置于危险之地,但当时他顾不及多想,身体就先动了。
浓烟已经模糊了他的眼睛,尤雪竹看着被横木阻断的出路,听着噼里啪啦火烧声中夹杂的丝竹管乐,无处可逃的他丧失了求生的意志。
不如就这样去了吧,尤雪竹心想。
有了这种想法的尤雪竹,从容的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随着吸入的浓烟越来越多,尤雪竹的意识开始涣散。
眼见就要昏迷之际,尤雪竹听到了动响,火光之中,有一人寻他而来。
“雪竹,你在哪里?听得见吗?”
尤雪竹想开口说话,但却咳了几声,眼皮就越来越沉了。
盛栾安听见咳嗽声,忙向卧室寻来,他在卧室的床上找到了躺着的尤雪竹。
盛栾安不敢耽误片刻,横抱起人就往外走。
脸靠盛栾安胸膛的尤雪竹感受到了湿凉,下意识的问了句:“阿川,是你么?”
盛栾安怕尤雪竹在这节骨上胡闹,只得骗他说:“是我,我来救你了。”
得到想要答案的尤雪竹安心的昏迷了过去。
烈火已经烧到了房梁,不断的有烧焦的碎木掉落下来,盛栾安恐伤及怀中人,只得左躲右闪,颠簸之间,尤雪竹怀中跌落了一柄扇子。
盛栾安没有注意到,只是不断的往出口处赶,在靠近出口的地方,房梁上一截木头砸了下来。
盛栾安用胳膊挡了一下,随即快速的走出了火场。
盛栾安有惊无险的将尤雪竹救了出来,而梧桐宫紧闭的大门也被打开,许多宫人提着水桶往着火的宫殿浇水。
盛栾安松了一口气,将人交给尤裕后才发现,右手胳膊上有烧伤的痕迹,想来是刚才挡的那一下。
“雪竹,你好生照看,就当本王和武纪没来过,若他…问起是谁救的他…就说是皇上。”
盛栾安嘱咐完毕,领着武纪,在一片混乱中离开了梧桐宫。
……
梧桐宫刚开始着火的时候,是躺在房顶上放风的武纪发现的。
虽然思过堂离梧桐宫有一段距离,但习武之人的视力比普通人要好上许多。
武纪看着梧桐宫的方向升起一股黑烟,随口对房内的盛栾安说了句:“王爷,梧桐宫那边好像着火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什么?”盛栾安赶忙放下手中的毛笔。
“瞧王爷的紧张样,可能是我看错了,梧桐宫冒出的黑烟应该是厨房烧菜烧糊了。”
“不行,本王得过去看看。”
“不行,太冒险了,现在盛栾川软禁你,你贸然出去会暴露暗卫的存在的,我替你去看看行了吧?”
盛栾安不再搭理武纪,打算自己跟守在大门外的侍卫交涉。
武纪见盛栾安一脸决然,叹了口气道:“得了,怕了你了。”
随即便将盛栾安提上了房顶,然后两人贴着房顶,悄悄的溜到了梧桐宫。
而与梧桐宫相隔最近的瑶华宫,坐在一旁弹奏的安轻言早就发现了不对,他提醒着正在喝酒的盛栾川:“陛下,你有没有看到梧桐宫方向冒出的黑烟?”
盛栾川瞥了一眼:“嗯,看见了。”
“陛下不去看看吗?万一是着火之类的……现下梧桐宫正在禁闭,怕是拖下去会酿成大祸啊。”
盛栾川不以为然:“不过是朕的皇后骗朕解除禁闭的小把戏罢了,不必管他,来,你陪朕喝一杯。”
安轻言自知劝不动,只能祈祷尤雪竹自求多福了。
不多时,便有太监来报,说梧桐宫着火了。
盛栾川太抬着醉眼,阴阳怪调的问了一句:“皇后没事吧?”
太监踌躇着说了句没事。
“那既然没事,那就接着奏乐,接着舞,别让这小插曲坏了朕今晚的心情。”
曲子又奏了几首,安轻言见盛栾川心不在焉,悄悄的让刘有财将乐师和舞姬都打发了。
盛栾川甚至都没有发觉已经没人奏乐和跳舞了,只是不停的一杯一杯的喝着闷酒。
“陛下,要是真的担心就去看看吧,毕竟他是皇后。”安轻言劝慰到。
“皇后?呵,朕的皇后?”盛栾川嘴上带着嘲讽,却还是挥退了安轻言。
沉默良久,盛栾川吩咐道:“刘有财,你去梧桐宫打听打听情况。”
刘有财领命,盛栾川则有些心烦意乱的负手在大殿中踱来步去,见刘有财回来,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曾察觉的紧张:“皇后…怎样?”
“皇后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听梧桐的宫的人说,火灾伤到了皇后的脸,怕是毁容了,陛下要去看看吗?”
“毁容了?”盛栾川咀嚼着这几个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在那一个瞬间,盛栾川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年少时还没穿上皇后华服的尤雪竹的样子,想起了那个折扇遮面的少年郎,想起了与尤雪竹有六分相似的安轻言的脸。
但是就是想不起来如今的尤雪竹长什么样,盛栾川明明才几天没见他,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看过他了。
毁容了,也好的。
混乱的想法过滤掉后,竟在盛栾川的心底留下了这样一个答案。
毕竟尤雪竹已经没有了显赫的家世,隐没在后宫的才情,现在连他那张让人艳羡的漂亮脸蛋也没了,那么这个人已经不值得自己爱了吧?
盛栾川自欺欺人的强迫自己细数安轻言的好,虽然安轻言的容貌与尤雪竹只有六分相似,但性格却与年少时的尤雪竹相似八分,现如今安轻言就陪在他的身边。
年少时的“尤雪竹”失而复得,那么,现如今的尤雪竹失去也未尝不可,带着这种想法的盛栾川终是昏醉的睡去了。
……
尤雪竹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吸入的浓烟过多,昏迷了两天。
尤雪竹隐约的记得在火中将他救起的人好似盛栾川,随即醒来后的他紧张的拍摸着身上的衣服。
见身上没有那柄扇子,慌乱的连鞋都没穿就跑出了房门:“裕儿…裕儿……我的扇子呢?”
尤裕听见尤雪竹的声音从厨房跑了过来:“公子,你醒了?扇子?什么扇子?”
“就是阿川送的那把扇子。”
“啊?没看到,小人给公子换衣服的时候,您的身上没有扇子。”
“这样吗?”尤雪竹有些怅然若失。
但又想到是盛栾川将他救了出来,那柄扇子有与无已经不再重要了,毕竟物只是寄托了感情,而人只要有心就行。
经历了生死一瞬的尤雪竹想通了这些,既然扇子随着那场大火去了,那么过去的种种也都随着那场大火去了吧。
尤雪竹想重新给盛栾川一个机会,只要盛栾川对他坦白尤家的事,他愿意给两人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尤雪竹想立刻去找盛栾川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但他从铜镜中看到脸颊的一处有一道小小的划痕,想来还是在火中受伤了。
不过这一处小小的擦伤不打紧,几日之内便可恢复,那便好了再去找阿川吧,尤雪竹心下做好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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