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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兄妹俩剑拔弩张，杭景与天赐在一旁不敢插嘴，最终还是天吉在妹妹的泪眼下屈服，他头疼地后退了一步，赌气道：“我不管你了！”说罢转身回了自己卧室，门摔得很响。
阿桑眼泪见好就收，对着他的背影扮了个鬼脸，接着献宝一样，把盒子打开，杭景与天赐看见其中的东西，顿时一凛，对视一眼。
阿桑浑然不觉，兴冲冲道：“这是我从一个报废的机器人身体里找到的，当时它在一个生锈的正方体金属壳子里，壳子上生锈很严重，而且还裂了好大个口子，可是很神奇，这个水银色的球却一点划痕也没有，也没有生锈。你们快看看，这是机器人的哪一部分？它是机器人的大脑吗？”
是的，这个小盒子里是机器人的大脑。
它是一颗正子脑。
杭景努力维持镇定，他怎么也没想到，来到平民区竟然还能遇见一颗正子脑。一颗正子脑，怎么会出现在平民区？！不是说，所有停摆的机器人都会被带走销毁吗，为什么还会出现在平民区？！
杭景感觉自己好像踏入了某个阴谋的一角，他微微茫然地去看天赐，却见天赐微皱着眉，盯着那正子脑，似在沉思。
“它是机器人的大脑吗？”阿桑又问了一声。
杭景压下心头不安，“是的。我们称呼它为‘正子脑’。”
阿桑顿时惊喜地跳了起来，“太好了！”
“为什么你们这里会有这个？”
“我也不知道，一般垃圾场总会找到一个两个的，因为我是第一个发现它的，所以我把它带回来了。”阿桑不在意地说道，她伸手轻轻摸了摸正子脑圆圆的表面，“我要怎么才能唤醒它？应该可以唤醒它吧？我可以给它做一个身体，我学过制陶，我会给它做一个像天赐一样的身体！对了，是不是每一个机器人都有自己的名字？等它醒了，我要问问它的名字！”
少女兴奋极了，眼睛亮晶晶地，无比期盼地等着杭景和天赐的回答。
杭景发现此时开口说话好像变得艰难，他也忍不住还抱着一丝希望地用眼神询问天赐。但天赐摇了摇头。
杭景只能道：“它没办法醒过来了。”
阿桑的笑容凝固在嘴角，“什么意思？”
“这是一颗冻结的正子脑，它没有办法再运转了。”
“……什么是冻结？”
“……就是，死亡。”
“……你怎么知道它冻结了？”
“天赐可以知道。”
阿桑便询问地望着天赐。
天赐点头。
少女眸中的光亮骤然熄灭了，良久，她问：“为什么会冻结呢？因为我把他从他的金属壳子里拿出来了吗？”她的眼眶里蓄起泪水，“我不是故意的，那个金属壳子已经坏了，生锈了，而且很沉，我没有办法搬回家。”
“不是因为你。”杭景道：“我想，他在被送到垃圾场的时候就已经冻结了。而且机器人不会因为他的身体损伤而冻结。”
“那为什么会冻结？”阿桑的眼泪止不住。
杭景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三大法则的事情，从目前的状况看来，如果阿桑知道法则的存在，一定会更加为这个机器人感到伤心痛苦吧。
他也伸手摸了摸那颗正子脑，不知道他又是经过了怎样的折磨，才会失去他的生命，又流落至此。
“冻结的原因很复杂，等以后我慢慢和你说好吗？”
阿桑抹着眼泪，忽然声音又有了点力量，“你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冻结，那你们怎么能确切地知道他真的已经冻结了呢？说不定你们搞错了，天赐你就只是看了一眼。”她抱着正子脑走到天赐身边，“你摸一摸他的脑袋，或许你还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声。”虽然这毫无必要，但天赐还是顺从地将手放到了正子脑之上，这时天赐的眉皱得更厉害，他看了看杭景，欲言又止。
“怎么样？”阿桑见他如此，以为峰回路转。但天赐沉默地摇了摇头，“它确实已经冻结，冻结时间在你们历法里是新纪元274年10月12日下午2点14分。也就是六年前。”
阿桑顿时大哭起来，天吉卧室门被拉开了一道缝，杭景求助地朝他招手。
但天吉却恨恨地又关上了门。
杭景小时候特别爱哭，后来怕引发天赐崩坏，渐渐学会控制自己的眼泪，可他对阻止别人的眼泪毫无办法。
他正焦急，却听天赐说：“有时候，冻结对于机器人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杭景听见这平静的声音，不受控地战栗了一下。
天赐接着说道：“他的生命末期，正遭受与他主人的死别之苦，最后他是回到了他和他主人住过的地方，在那里冻结的。这对他来说，是一件还算幸福的事情。您不要伤心了。”
阿桑却抱着那正子脑，止不住眼泪。
杭景微微觉得奇怪，天赐能够读取这颗正子脑的身份这毫无疑问，但他不可能解读一颗冻结的正子脑。
这时天吉从卧室跑出来，大声道：“哭什么哭？哭它就能醒过来？”
阿桑吼道：“我伤心不行吗？”
“你伤心？你伤心什么？这个机器人和你有什么关系？它就是你从垃圾场里捡来的废铜烂铁，它是的朋友，还是你的家人？你和它说过一句话吗？你的眼泪简直莫名其妙！你要是这么爱哭，等我死了再哭不行吗？”
天吉话说得太重了，阿桑似乎也觉得自己不该哭，她死死咬住嘴唇，努力克制，最终口齿不清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就是好难过啊……”
“怎么回事？！好端端怎么哭了！”一个焦急的声音这时响起，一个中年女人急慌慌地推门而入，待看清室内景象，脸色大变，她走近，沉声吩咐道：“天吉，赶紧把这个东西拿出去扔掉。”
第64章 捡回正子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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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桑的母亲神色冷峻，手往着储物间一指：“接下来三天你不要上学，也不要吃饭了，去好好反省。”说罢便拽着女儿的胳膊，把她推进了储物间，反锁。
天吉红着眼要给她求情，但阿桑母亲说：“我记得你们今天早上还不是这身衣服，偷偷跑去哪儿了我也不追究了，你们也不会说实话，但是绝对不能有下次。你先去把那东西扔掉，回来我也要罚你。”
天吉咬咬牙，抱着正子脑跑出去。阿桑母亲勉强冲着杭景和天赐笑了笑，说：“让你们看笑话了，我这女儿不懂事，你们先去客房休息会吧，晚上再好好招待你们。”她多看了天赐一眼，似乎也感觉到这个人的气质和普通人不一样，但她并没有多想。
杭景也知道对方并没有和他们认识的意思，自觉地回到了房里。杭景推了推天赐的胳膊肘，“你去看看。”
天赐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从行李中取出一个崭新的过滤器，“您忘了戴上这个。”
杭景这才发现，从吃饭开始到现在，他一直没有做好防护，他感受了一下，发现身体没有异常，但他也不敢马虎，“我自己来，你快去追天吉。”
天赐点头，从窗户翻出去，悄悄跟上了天吉。
储物间就在客房隔壁，杭景被耳朵贴在墙壁上，听见了阿桑隐约的抽泣声。回想刚刚阿桑母亲那冷漠的样子，杭景有点害怕。在他的认知里，平民区是一个很重视亲情的地方，小时候总是从一些故事书里看到，平民的父母会很爱自己的子女。
但他觉得这样的惩罚方式也不比杭楚泽的无视要好到哪里去。三天啊……不准吃饭，不准出来，阿桑能受得了吗？杭景想象着那储物间的黑暗与逼仄，便有些窒息了，他观察着这堵墙，心想或许等天赐回来，让他在这里开出一个洞，能从这里把食物给阿桑。
过了一个小时，天吉回来了，杭景等待片刻，天赐也从窗户里跳了进来。
“天吉把正子脑带到了距离这里有二十公里远的一处垃圾场。”
“会被其他人捡走吗？”
“我想应该不会，那里拾荒者很多，但一看到正子脑就远远避开了。”
杭景沉思一会儿说：“带我再过去一趟。”
天赐没有犹豫，他看得出来，小主人对阿桑很有好感，而那颗正子脑又是阿桑看中的东西。他立即背着杭景出发。
很快杭景便见到了他曾经想象中的垃圾场，远远地就可以看到垃圾堆积如山，空气中也漂浮出了隐隐的臭气。天赐没有带他到里面去，在外围的路边将他放下，“里面是异常脏乱的环境，您不要进去，我把正子脑带出来。”天赐在细节方面从来都很谨慎，他披上一层隔离衣才进去，带上正子脑返回后将隔离衣留在了垃圾场，又把自己消毒一遍才靠近杭景。
“我们要把正子脑还给阿桑么？”
“我得想想。先离开这里。”
天赐背着杭景返程，垃圾场的环境他不敢让杭景久留。
杭景搂住他的脖子，脸颊很自然地蹭了蹭天赐的头发，说：“她肯定希望能够找回它，不然她会伤心很久，但她的家里并不赞同。阿桑母亲似乎对这颗正子脑有畏惧，好像它会给阿桑甚至整个家庭带来伤害一样。天赐，你说，对阿桑来说，到底哪一个更重要？应该是她的家人吧，就像天吉说的那样，她其实和这颗正子脑根本没有什么关系。”
“是的。而且，这个正子脑已经冻结，她把它留在身边或者为它伤心没有意义。”
杭景不爱听这话，他轻轻揪了一下天赐的耳朵，“伤心也不需要意义，它只是一种感觉。”
“……我说错了。”
“原谅你。”杭景其实没有生气。
天赐想了想，说：“我知道，如果我冻结，您也会伤心。”
“……这回我真生气了，不要做这种假设。”杭景他把手臂收紧了一些，严肃道。
“……我在垃圾场捡到一个好玩的东西，等我把它修好，我再送给您。”
“还是生气。贿赂无效。”
“……知道了。我不会再做这样的假设，我会尽量地不让自己面临冻结的危险。”天赐郑重地说。
“这还差不多。”杭景气哼哼地拱了拱他的发丝。他其实知道，要真的让天赐避免冻结危险，关键还是在于他。机器人本身坚不可摧，而他将是天赐唯一的弱点。
天赐把小主人背得更稳更牢了一些，但他又想到自己的后背目前还是不完整的状态，没有肌肉，肩胛骨的凸起会有些嶙峋，之前他背着杭景还特意在后背垫了一些柔软的东西。现在走的急，并没有带上什么。他们贴得更紧，他也愈发感觉到小主人身体的柔软。“我的后背很硬，这样您会感到那里不舒服吗？”他问。
“不会。”杭景很喜欢这种紧密的亲近感，他能感受到天赐的体温。
“对了，我还没有告诉您这个正子脑的来历。”
杭景转移了注意力，竖起耳朵，“什么来历？”
“这颗正子脑及其载腔您曾经也见过。他就是六年前您在初等学校里见过的机器人，和我一样是保姆的身份。他的主人当年因为身体缺陷被带走分子化处理，而他留在了学校，很长时间处于崩坏状态无法克服，后来不知所踪。”
“……！”是他！杭景震惊得久久无言，而少年时的回忆顿时也纷至沓来：射击场上被当做活靶的机器人，和主人互相保护的机器人，最后为已逝的主人采摘鲜花的崩坏机器人。
可它终结没能免于终结。终结后又流落至此。杭景胸腔里翻江倒海，纷繁情绪如洪水决堤。
他是个陷入三级崩坏而死亡的机器人。在他生前他的主人和其他人类不一样，那个叫祝遥的女孩儿珍惜他、爱护他，而在他停摆后，又有一个小姑娘会为他伤心，似乎冥冥中也有天意指引。
杭景做出了决定，“天赐，能不能找一个隐蔽的但环境也还不错的地方，我们先把他藏起来。”
不像在辖区，天赐轻易便能定位任何一个位置，在这里只能徒步寻找，而为了考虑到阿桑家里对正子脑避而远之的态度，他们最终选择了一个五十公里外的废弃的工厂附近，他们把这位“故人”埋在了一棵树下。
第65章 关系与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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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阿桑家已是傍晚。他们依旧是从窗户翻进来。发现屋子里的小桌上多了好多菜，想来是天吉送来的，但见窗户开着，他们行李又在，便知道他们还会回来。
天赐耳朵动了动，说：“屋子里多了一位男性，应该是阿桑和天吉的父亲。”
“任由妻子把女儿关起来，这个父亲一样很冷酷。”杭景没好气地说，他拉着天赐到墙边，“天赐，你看能不能在这里挖一个洞，我们把晚饭分一半给阿桑。”
天赐认真考虑起来，但接着，他就听到了储物间外响起了多道脚步声。
这栋房子隔音一般，杭景也听见了，还有人在说话，但听不分明，他连忙问天赐：“外面是谁？”
天赐凝神片刻，“是天吉，他偷偷来给阿桑送晚饭。”
杭景松了口气。
天赐皱眉：“但他被发现了。”
杭景气又提了上来，“完了，恐怕这下连天吉都没饭吃了。”
天赐面露古怪，“不是……他们的母亲没有把饭菜收走。她手里抱着一叠被子。”
储物间外，阿桑母亲依旧冷着脸，扫了一眼儿子手里的饭盒，“你太纵着你阿桑了，这样下去她迟早要闯出大祸！你不想失去她，以后就不能什么都听她的！”
天吉连连点头，“我知道了。以后绝不再犯。”
阿桑母亲叹了口气，“把被子也带给她吧，夜里温度低，别冻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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