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不断的告诫自己,他的抉择是正确的,可当看到张起灵愈渐远去的背影,他整个人就像被凌迟一样疼得肝肠寸断,但脸上仍然挂着温柔的笑。事实证明,他们都甘心情愿为对方背负一切,却从没发觉,不过是在自己的一厢情愿里一意孤行,终究只能渐行渐远……
直到那人慢慢淡出了视线,变成地平线上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仿佛融入了清晨的冷风里,再也寻不到那抹寥落的轮廓。吴邪终是坚持不住,难以自抑的弯下腰,猝不及防的喷出一大口血,毫无支撑的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
解雨臣被眼前始料未及的一幕,震惊的呆怔在了原地,还是黑瞎子反应过来,一下子抱起地上无知无觉的人,大步流星的往房间走去。吴邪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以后了,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解雨臣那张神色阴郁且焦虑不安的脸。他原本盘算着送走了其余人,再自行回杭州,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终归没能坚持到最后。
解雨臣的眼中尽是愠怒,一字一句道:“不解释一下吗?”
眼见事情决计瞒不住解雨臣了,吴邪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小花,其实我……”
没有听吴邪的辩解,解雨臣自嘲的笑了笑:“我以为你让我陪你演戏,至少会把实情都告诉我,没想到你不仅瞒着张起灵,连我也瞒着!当初你说只要让张起灵感觉到,他对于你来说是可有可无的,没有他,你照样可以活得很好,或者说你完全不需要他,甚至于已经厌烦他了,那样他就会跟着张海客回张家。呵呵,都怪我自己傻,这样的说辞,我竟然真的相信了,不对,你只是太了解我了!知道我有多不希望你一直追随他的脚步,你能做出这样的决断,我根本就是求之不得,乐见其成!”
吴邪满含歉意的开口:“对不起,小花!我……”
“你当张起灵是傻子吗?!”解雨臣遽然暴喝出声,直接打断了吴邪的话。
吴邪垂眸轻笑:“小花,在我昏倒以前,你发现了吗?”
“我……”解雨臣一时哑然。
吴邪的眉眼淡然:“这些日子我时常和张海客呆在一起,也不是毫无成效的,况且我还把小哥送我的玉牌给他了。”
“你!”解雨臣气结,死死盯了吴邪半晌,反复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用以平复胸腔内沸腾的怒火,良久才垂头丧气的劝道:“你什么都不对他讲,有没有想过,未来的某天,当他得知了全部的真相,该如何自处?!”
与解雨臣的大发雷霆截然相反,吴邪的笑容缱绻:“闷油瓶这个人吧,看似冷酷无情,实则重情重义,如若我把关于费洛蒙的始末和盘托出,才真的会让他无法自处!”
解雨臣重重的叹了口气,不由分说的威胁道:“假如你不跟我回北京,我现在就打给张起灵!”
吴邪百般无奈,浅浅一笑,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事后吴邪曾问过黑瞎子,为什么坚持要晚走一天,到底是看破了他的计划而有意为之,还是机缘巧合的无心之举。黑瞎子什么都没说,唇边始终噙着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让他不得不忧心忡忡。假若连黑瞎子都骗不过,那是不是意味着更瞒不住张起灵,或者说哪怕当时利用那人对他的信任瞒住了,也瞒不了多久。
待吴邪的身体稍微恢复了一些,三人便决意启程回北京,临行之前,吴邪给扎吉大喇嘛,留下了他们这一行人叨扰多日的食宿费,数额相当充裕。修行多年的喇嘛,对身外之物看的很淡,何况张起灵和吉拉寺,又有着非比寻常的缘分,无论如何扎吉也不肯接受。可吴邪却说是给寺里添些香火,也为朋友求个平安,积点功德,话说到这个份上,扎吉便把钱留下了。
这是吴邪第二次来到吉拉寺,也很可能成为今生的最后一次,望着这座恢宏古朴的庙宇,他的心境出奇的平和。远方的皑皑雪峰仍旧苍劲壮丽,在耀眼的阳光下,依稀散发出淡金色的光晕,屹立在这片神圣的土地上,宁静且肃穆。
话分两边,张起灵带着假吴邪,王胖子以及白茹抵达了墨脱县城,从这里到拉萨最便捷的途径就是包车。两地之间路程遥远且路况多变,夜间赶路不太安全,参考司机的建议,几人决定转天凌晨五点,再动身前往拉萨。
四人在县城随便找了个小旅馆稍事休息,这一路上张起灵都很沉默,到了房间里不是闭目养神,就是望着天花板发呆,好像身边的“吴邪”压根不存在。就连王胖子和白茹都觉察到了他心绪的异样,只不过他的面色太过阴厉,谁也不敢询问缘由。
到达拉萨之后,白茹主动提出要再留几天,说是好不容易来一趟西藏,怎么说也要去布达拉宫看看,继而脱离了队伍。为了力求逼真,“吴邪”不免好一番殷切叮咛,王胖子在一旁直嘲笑他杞人忧天,还满口打趣,一旦真遇到了歹人,倒霉的也肯定是对方。
白茹脱离队伍以后,张起灵的眸光刹时变得凛冽,冲着“吴邪”冷冷道:“玉牌!”
“吴邪”有片刻的愣怔,随即二话不说的摘下了挂在胸前的玉佩,递回到张起灵的手中,王胖子不明所以:“小哥,什么意思,送给天真的东西,怎么还往回收呢?”
张起灵的语气森寒:“这不是给他的东西!”
王胖子满头雾水,张起灵继续道:“是你主动说,还是要我动手?”
“吴邪”异常明智的选择了坦白从宽:“我主动交代,但是在这之前,我很想知道我的破绽在哪里,族长!”
听见最后两个字,王胖子难以置信的愣在了原地,张起灵睥睨了对方一瞬,冷漠的吐出了两个字:“眼睛!”
张海客了然,的确,即使其余方面他模仿的再像,可那一双历尽人间沧桑,看透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眼睛,早已不似吴邪的那般澄明清澈。实际上打从一开始他就料想过,大抵是瞒不住自家族长的,眼下被拆穿,他不仅没有挫败感,反倒是一身轻松,只是欠吴邪的那个承诺,究竟算不算两清了?
王胖子回过神来,立刻勃然大怒:“卧槽,张海客,你丫又搞什么鬼?”
张海客无辜的摊了摊手:“我怎么知道,一切都是小三爷强迫我做的!”
王胖子神情复杂的看着脸色喜怒难辨的张起灵:“小哥,天真这是在闹什么别扭,你欺负他了?”
看出张起灵无意回答王胖子的问题,张海客适时的问道:“族长,既然你早就看出来我不是小三爷,为什么还要把我带在身边?”
“带着你,自然是因为有用!”张起灵的语气无波无澜,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一系列出人意表的状况,搞得王胖子有点懵,张海客离开房间后,他支支吾吾的问道:“不是,小哥,明明是天真想去香港张家看看,如今他都不去了,你还让张海客带着咱俩去啊?”
张起灵轻启薄唇:“不去张家!”
王胖子更懵了:“那去哪?甭管去哪咱也得带上天真,带着张海客算怎么回事?”
张起灵云淡风轻的讲出了,在王胖子听来石破天惊的三个字:“夹喇嘛!”
“下斗?”王胖子惊愕到悚然:“小哥,这要是让天真知道了,你又一声不吭的一个人去下斗,他还不跟你急!”
张起灵注视着王胖子的眼睛,语意不明道:“胖子,我一直把你当兄弟!”
王胖子最受不得冷面煞神说这种感性的话,当即把心一横:“行,小哥,我豁出去了,咱就瞒着天真,不过你要夹谁的喇嘛,哪座古墓还能让你这么上心?”
张起灵移开了视线,比古井更沉寂的墨眸中,隐含着愁云:“不是古墓!是一座消失在沙漠中的古城!”
“古城?”王胖子满腹狐疑:“小哥,你要去寻宝啊!那也不对呀,你瞒着天真是为了要进沙漠,那他和张海客弄这么一出,又是为了什么,横不能也是要瞒着你下斗吧?那他拦着你,是不想让你再涉险,可以好好过几天安生日子,他拦着胖爷干什么?没有胖爷跟着,他走的下来一整座古墓吗?你说这小天真到底要干嘛,小哥,你确定咱们不和天真联系?他万一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张起灵无心解释,亦无从解释:“先过去再说!”
王胖子一拍脑门:“对了,天真早先还给了我个盒子,也没说为什么,就只让我替他保管一阵子,特地嘱咐我,说里面的东西比他的命还重要,又不让我告诉你。”说着王胖子从外套里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鎏金盒子,打开之后里面静静躺着那三枚鬼戒。
王胖子接着说道:“小哥,虽说我不知道这三枚戒指,为什么会比天真的命还重要,但是你一定知道,干脆你替他保管吧!”
张起灵没有接,将小盒又推了回去:“他给你的,你就拿着,等他回来,再亲自还给他!”
在王胖子稀里糊涂的跟着张起灵辗转北上的时候,吴邪已经随着解雨臣回到了北京的解家老宅。他以为解雨臣必定会第一时间联系各大医院,各个领域的权威医生,给他来场声势浩大的综合会诊。可没成想对方只是把他妥善的安置在别墅里,然后几乎忙的不见人影,连同黑瞎子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道在谋划着些什么。
即便吴邪那时迫于形势,答应了同解雨臣一并回北京,也还是有自己的考量,他最初的打算是,送走了张起灵和解雨臣这两拨人,就去夹喇嘛。至于他为什么要支开所有人独自下斗,当然是为了在不连累朋友的前提下,竭尽所能救自己的命!
此生背负潘子的一条命已经足够,他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让身边的朋友为了他去涉险,但并不代表他是一个会听天由命等死的人。不管过去多久,他依然是那个永不放弃的小三爷,自己的命自己救,关于如何自救,他已然有了眉目。
更准确的说,早在张起灵离开青铜门以前,他就已经获取了相关的线索,只是碍于当初的时间紧迫,没能深入追查。事到如今他没有任何退路可言,性命攸关的大事,他支开所有人,不是为了等死,一个人下斗,亦不是为了找死。
没有了牵绊和心理压力,他更能无后顾之忧,破釜沉舟的背水一战,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活下去!不论会有怎样的结果,他都会全力以赴的放手一搏,就算死在自救的路上,也总比坐以待毙好得多,可惜小花的要求,打乱了他原有的筹谋。
吴邪闲来无事就在这座老宅里晃悠,但说实话,他对这里的所有记忆都很模糊,也很凌乱,有的地方他恍如似曾相识,可细细回忆起来又毫无印象。他在解家无所事事,解雨臣又时常不在,于是他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好好整理完成他的吴邪私家笔记。
这是他打算留给张起灵的最后一件礼物,也是尤为重要的一件,里面涵盖的内容,不外乎是张家这个神秘古老的大家族,从古至今的发展变迁史。大部分都是这些年来他收集起来的关于张起灵,关于张家他所知的一切,其中有张海客告诉他的,有从汪家那里得知的,有读取费洛蒙时获悉的,还有通过其他手段调查出来的。他特意将自己的臆测部分,标注了出来以示区分。若是有一天张起灵的失魂症发作,便能一目了然的分清,哪部分是有资料记载的,而哪部分只是他人的假想。
另外他还记述了这十几年来铁三角所经历过的所有奇幻历险,兴许对寻找记忆没有什么帮助,不过毕竟也是张起灵冗长人生的一部分。不论是作为回忆,还是当成故事,他都希望有朝一日张起灵读到这些文字的时候,能够发自肺腑的会心一笑。
在吴邪专心致志书写笔记的时候,张起灵一行三人已经抵达了新疆南部,我国面积最大的内陆盆地,塔里木腹地的一座名为塔中的石油小镇。该区域内的人口总数两万有余,绝大部分为流动人口,主要是各个国有大型石油,石化公司在此地驻扎的工作人员。
张起灵按照信息找到了约定的地点,是一家规模不大的小旅馆,位置有些隐蔽,并不靠近公路,而是需要往里面走一段路才能发现。三人一踏进旅馆的院子,就看到了一片骆驼,或卧或立,在众多棕色之中,有一只通身雪白的双峰骆驼最为醒目。
整间小旅馆都被包下来了,里面的伙计看到张起灵,连忙带着他们去见这次夹喇嘛的召集人。严冬已过,初春未至,塔中的室外温度很低,不过房间的暖炉里燃着熊熊烈焰,倒是极其暖和。桌子旁边坐着一个男人,正全神贯注的研究着手里的地图,沁染了岁月风霜的脸上显出隐隐的凝重,镜片后面的眼睛沉稳睿智。
听见开门的响声,男人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来人,只是淡淡道:“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码字中......
第74章
这一路上王胖子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向张起灵询问过几次,他们究竟要去哪里,夹谁的喇嘛,奈何对方只字不言,他无能为力只得讪讪的收了声。反观张海客从头至尾什么都没问过,一副不管去何处,去干什么,只要跟着自家族长就对了的架势。
饶是进行了各种揣测,甫一看清对面男人的脸,王胖子也不禁愣在了原地,呐呐出声:“二叔?”
此人正是吴邪的二叔,吴二白!
吴二白一直是个很神秘的人,心思缜密,精明冷静,深谙智谋韬略,看似淡然处世、实则步步为营,是吴家的灵魂人物,亦是九门里心机最深沉的人。吴家作为盗墓世家,他原是狗五爷选定的继承人,遗憾的是他本人志不在此,后来被弟弟吴三省揽了过去。
吴二白能够轻易看透很多事情的真相,能一眼看出吴三省留下的后手,几句话就能布下一盘大局,也能轻而易举地将所有人耍的团团转。因此狡猾诡辩的吴三省,也深深忌惮着吴二白,只要他二哥脸色一凛,他就如同老鼠碰见猫似的老老实实,甚至连解雨臣都很是惧怕吴二白。套用吴邪的话说就是,三叔向来是个刺头,在家里谁的面子也不给,但是只要我二叔一瞪眼,他就得抖三抖。
吴三省失踪以后,吴家的生意和地位一落千丈,可始终没有人敢真正动吴家,就是因为有吴二白的存在。以前明面上是吴三省管理着偌大的生意,但实际上在暗中,吴二白亦有插手家里的盘口事务,只不过他从不直接参与。后来吴邪接管了三叔的产业,在人前冲锋陷阵,吴二白依旧经营着那家茶馆,居于所有人的视野之外,稳稳的坐镇后方。
吴邪对吴二白更是极度敬畏,曾经如此形容过他二叔,吝啬言语,一本正经,精通奇门遁甲,棋艺卓绝。他从前说过“算计二叔等于找死”这样的话,还说过假如他二叔想,九门就不会有纷争,但是吴二白喜欢韬光养晦,守着自己的茶馆,暗地里干预一些盘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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