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客一愣,显然没有料到,吴邪前来只是为了说这个:“我提前做了部署,咱们启程去寻找青铜门以后,那些人就回香港了,他们中有不少都是常年在外面执行任务的,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耽搁太久。”
吴邪浅浅一笑:“倒是难为你了,不能陪妹妹一同守岁。”
张海客不甚介意的随口道:“我早就习以为常了,往年的春节,我大多都只身在外面工作,新年对我来说没什么特殊的意义,而如今我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族长,自然要留下来照顾他。”
吴邪浅淡一笑:“那小哥呢?除夕他一般怎么过?”
张海客轻叹一声,口吻里透出唏嘘:“原来本家还在的时候,逢年过节倒是挺热闹的,不过据我所知,任何节日族长都是一个人度过的。从小他身边就没有亲人,也没有年节的概念,早前在本家也只有我会找他说说话,虽然他从没理会过我。”
张海客的回答,让吴邪的心底极不舒服,明亮的眸子里光影斑驳:“嗯,我早就想说了,自从得知放野的时候,你跟着闷油瓶下蝎子墓,我就觉得你算得上是个好哥哥!”
张海客的神色有稍许挣扎,勉为其难的笑道:“你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的一个人!”
平淡无波的日子,按部就班的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间已临近春节,今年的吉拉寺比起往常平添了不少人气,一贯清净的寺庙也变得热闹起来。能和这些老朋友一同欢度除夕,扎吉大喇嘛自然是高兴的,特地吩咐了一个名叫达布的小喇嘛,多去置办点年货回来,同时也带着张起灵一行人到县城去逛逛。达布貌似从小读的是汉族学校,普通话讲的很好,这也是为什么扎吉选他带着几人下山的原因。
达布今年只有十九岁,进入吉拉寺刚满两年,由于一直生活在高原,皮肤比较黝黑,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两团明显的高原红,笑起来还有两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尤其是他的眼睛,十分的与众不同,那是一种极度罕见的,夹杂着蓝绿色的灰,似是高山上的湖泊,异常清凌澄明。
吉拉寺距离墨脱县城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程,达布向山下的村民借了一辆面包车,载着几个人就出发了。他把一行人带到了县城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上,与几人约定好集合的时间地点,就独自离开去采购清单上的年货了。
说起逛街这件事,连同白茹这个女人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索然无味,不过他们确实有诸多日常用品需要补给。众人来到一家规模比较大的超市,决定由白茹和解雨臣去采买生活必需品,黑瞎子和王胖子则负责充当劳力。
终归是一年一度的除夕,吴邪打算多买点鞭炮和烟花,凑个热闹也图个吉利,一行人便开始分头行动。张起灵和张海客跟着吴邪在街道上晃了很久,也没有看到专门的烟花爆竹售卖点,结果还是在一家杂货店里找到了想要的东西。趁着张海客挑选烟花鞭炮的空隙,吴邪意兴阑珊的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最后将视线锁定在一排激光镭射笔上。
不知回想起了什么,吴邪抿唇浅笑,陪在他身边的张起灵轻声问道:“笑什么?”
吴邪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几许波光:“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上次来墨脱时,发生过的一些往事。”
关于那次的经历,在雨村的时候,张海客已经事无巨细的对张起灵讲过一遍,后者也顺势将目光投向了货架上那排颜色纷呈的激光笔,很轻易就联想到了吴邪发笑的原因,好看的薄唇浅浅弯出了一抹柔和的弧度。
应吴邪的要求,张海客挑了许多烟花,满满的装了两大箱,以至于张起灵也要跟着一并做苦力。待老板给他们理好货,两人结过账走出来,就发现本应等在店铺门口的吴邪不见了。张起灵把箱子往台阶上一搁就要去找人,刚转身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他忙把手机拿出来打开一看,是吴邪发来的一条信息。要说他离开青铜门之后,让吴邪倍感欣慰的一点就是,他总算愿意活出点现代人的气息,规规矩矩的使用手机了。
吴邪知道烟花爆竹很重,关键是体积还大,搬着纸箱子走在街上会极其不方便,于是给解雨臣发了定位,让他们采购好一应物品以后,就到杂货店门口会合。他又给达布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新的集合地点,还特意嘱咐张起灵就在门口等,他去买点东西很快回来。
虽说是县城最繁荣的一条街道,但实则没有什么人,两旁的商铺也不算密集,与真正意义上的商业街相差甚远。吴邪径直走到了一辆卖冰糖葫芦的小吃车前面,一口气买了二十几串,连吉拉寺里大小喇嘛们的份也算上了,刚要付钱,就听见前方响起了一阵骚乱。
“抓小偷!!”一个女人的呼喊声相继传来。
看着越跑越近的小偷,吴邪不动声色的抬起一条腿,兴许是太过紧张,来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凭空多出来的障碍物。而后立刻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小偷结结实实的被绊了一跤,脸狠狠的蹭过柏油路面,旁人看着都觉得生疼。
小偷揉着摔疼的部位,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目光阴鸷的投向抱着胳膊作壁上观的始作俑者。忽而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寒光铮铮的匕首,可还未及靠近吴邪,就瞄到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来,不禁咒骂了一句转身逃走了。
吴邪随手捡起被小偷丢弃在地上的女包,掸了掸上面的尘土,不多时就有一个女人气喘吁吁的跑到了他的跟前,上气不接下气的开口:“那个,这位小哥哥,你手上的包是我的,谢谢你啊!”
来者身穿笨重的长款米色羽绒服,带着厚厚的帽子和围巾,吴邪将女包递还给对方,笑了笑:“不客气。”
女人把围巾拉下来一些,露出了一张白净的脸,看上去有几分学生气:“小哥哥,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我的证件和银行卡都在包里,这要是弄丢了,都没地方去补办。小哥哥,你看着不像当地人,住哪个酒店,我要怎么感谢你?”
吴邪的语气淡然:“你也不像本地人。”
女人爽朗的说道:“我一直在国外念书,这次是回来旅行的,没想到连续下了几场大雪走不出去,就只好暂时留在墨脱了。小哥哥,你也是来玩的吗,有朋友一起来吗,没有的话,咱俩刚好搭个伴,一块儿过年。”
吴邪不动声色的推拒:“我和同事过来出差。”
女人略显遗憾的笑笑:“这样啊,那有机会再见,小哥哥!”
目送女人远去的背影,吴邪收回了视线,不经意扫到了前方拐角处的一道黑影,唇边荡开一抹耐人寻味的轻笑。不值一提的小插曲,耽搁了短暂的时间,他赶紧付了钱,拿起老板打包好的两个食品袋就往回走。
张起灵不晓得吴邪去了哪里,要买什么,等的不免心焦,他刚按纳不住要去寻人,便看见吴邪自不远处晃晃悠悠的走了回来,手里还拎着两个白色的塑料袋子。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吴邪就出其不意的往他嘴里塞了一串冰糖葫芦,冰冰凉凉的感觉,酸酸甜甜的味道,让他有少许的愣怔。
张起灵小时候呆在张家那种特殊的成长环境下,又没有亲生父母在身边,自是不会有人费心为他准备这样的小零食。长大之后,他早已没了那份心性,纵然在路边看见了,也断不会买来吃,百年的岁月里,他只吃过一次冰糖葫芦,就是十年前,吴邪硬塞给他的那串。
那时他只是觉得并不讨厌这种酸甜口味的食物,可进入青铜门以后,他甚至开始怀念当初的滋味,这才恍然意识到,原来他很喜欢那一刻的感觉。眼前的一幕亦如从前,吴邪的脸上照样笑靥明媚,他一个字也没说,只是拿着木签子安安静静的品尝了起来。
瞥到张海客满眼的郁结,吴邪桀骜的挑了挑眉:“看什么?你不用眼馋,也有你的份!”当下他又掏出了一根糖葫芦,不容分说的塞进了对方的手里。
张海客对着冰糖葫芦相面,他很小的时候倒是吃过这种零嘴,可是已然过去了近百年的时光,早已忘记了是什么滋味。而且在今天之前,他根本想象不出,自家无敌的族长,用掐断血尸脖子的手,乖乖举着冰糖葫芦细细品味,是怎样一副匪夷所思的画面。简直超出了他最狂野的认知,他面容扭曲的抬起手咬了一颗红果下来,没成想入口的味道,竟是出人预料的不错。
吴邪也拿出一串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一边咬着包裹了亮晶晶糖衣的山楂,一边回忆着张起灵第一次吃冰糖葫芦时的情景。那是深秋的北京,铁三角刚从一个汉墓里出来,吴邪在街上看见了这种红彤彤的小食,觉得张起灵肯定没吃过,马上就买了一串,二话不说直接塞进了对方的嘴里。当时张起灵的表情也像现在的张海客一样扭曲,不过仍然耐着性子吃完了。似乎从很早开始,张起灵就一直对他很纵容,不论他做了什么,让对方为难的事情,那人顶多就是不理睬他,并不会真的生气。
等吴邪把思绪收回来,一串冰糖葫芦刚好吃完,在超市采购的四个人,也拎着大包小包赶了过来,同一时刻达布亦开着车抵达了杂货店的门口。上车之后,吴邪给其余几人每人分了一串,剩下的都交给了达布,让他分给吉拉寺的喇嘛们。
这次进城所有人都没少买东西,面包车里的剩余空间,已经被大大小小的包装袋填满了。他们终究还要在吉拉寺里住上一段时间,又不好时常向山下的藏民借车,物资储备充裕一点总归有备无患。王胖子看着那两大箱的烟花爆竹直咋舌,白茹和解雨臣倒是挺高兴,毕竟近年来大城市里允许燃放花炮的地方所剩无几了。
日子一晃便到了除夕前夜,藏民在这天傍晚,要举行一场甚为隆重,据说有驱鬼辟邪效果的民俗仪式。天擦黑的时候,全家要齐聚一堂用餐,并且依照长幼次序坐定,用白布遮住母亲或者掌勺人的眼睛。由他给每位家人盛上一碗煮熟的面疙瘩,这是一种类似于北方疙瘩汤的食物,藏语称之为“古土”。
他们会在面疙瘩里包裹上多种不同的物品,那情形有点像大年夜包饺子,父母会包上一些硬币,为了来年能讨个好彩头。每人从自己的碗里,捞出具有象征意义的面疙瘩,放在长辈前面的两个碟子中。寓意好的放在右碟,寓意坏的放在左碟。亮出面疙瘩时,全家人都会沉浸在一片笑语欢颜之中。
喇嘛虽为藏族,但一直在修行,全然不在意这些形式,以往的除夕夜,他们依然只吃酥油糌粑,或者即便准备了“古土”,也仅仅是为了充饥,不会在其中包上任何东西。不过今年有客人在,扎吉还是让达布买了肉馅和蔬菜,以及其他不同种类的食材回来,好让他们这些俗尘中人,能够过上一个有年味的新年。
以前的大年夜,王胖子差不多都在琉璃厂,与狐朋狗友一起喝喝酒,打打牌,一年也就这么过去了,可自从云彩死后,他每年都会在巴乃陪着阿贵过年。六年前,云彩的妹妹云朵出嫁,所有的嫁妆都是他给置备的,那天是云朵第一次喊他姐夫,也是最后一次。
云朵说:“姐夫,我姐姐已经去世很久了,你也守了她这么多年,足够了,我相信如若她泉下有知,必定不想看到你一直这样。我不能说让你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但是我相信我姐姐绝对是希望你能幸福,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守着一个没有结局的梦。”
后来吴邪开启了与汪家旷日耗时的战局,王胖子也会前去帮忙,只不过每次事情告一段落,他还是会习惯性的回到那个小瑶寨。一年前他见到了云朵的女儿,小丫头的轮廓和云彩小时候的照片很像,云朵离开后,他握着照片坐了整整一夜。他这次离开巴乃,云朵哭了,明白他这个名义上的姐夫,终于决定要回归自己的人生路了。云朵心中伤感,但清丽的脸上却始终挂着欣然的笑容。
而白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这么多年她妈妈从未联系过他们,她甚至都不确定,自己的亲生母亲是否还在人间。小时候的她,经常被其他孩子捉弄欺负,嘲笑她是没有妈妈的野孩子,也正因如此,她才学会了一身的好功夫。在她的印象中,每年的春节,她都和父亲两个人清清静静的过,像今年有这么多人聚在一处,热热闹闹过节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至于张起灵和黑瞎子这两位活了太久的传奇人物,漫长的生命早已模糊了二人对时间的概念,新年对他们来讲,可以说是毫无意义的。每年的这一天,他们基本上都与平常无异,仍旧形单影只的徘徊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甚至有很多个除夕夜,张起灵都是孑然一身,呆在深山古墓里,陪着千年粽子一同度过。黑瞎子没有张起灵对古墓那般执着,大多时候都是孤身一人在北京的眼镜铺子里喝点小酒,就算迎来了崭新的一年。
大年二十九的下午,一行七人有说有笑的围着一张桌子开始包饺子,像这样同好兄弟一起过春节的经历,于他们来说尤为难能可贵。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暂且将生意场上的明争暗斗,古墓之内的步步惊心,所有那些扰人的烦恼,都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码字中......
第72章
几个人包饺子的水平参差不齐,包好的饺子也是形态各异,最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解雨臣包出来的饺子,几乎堪比工艺品。通过他修长白皙的双手,塑造出的每一颗饺子都珠圆玉润,大小恰到好处,皮薄馅足,连边缘的褶皱部分,全被用心修饰过。
吴邪看着眼前精致得异乎寻常的饺子,忍不住赞叹:“小花,你这包饺子的技术是和谁学的,也太厉害了吧,看着你包的饺子,我都舍不得吃了!”
吴邪的话让解雨臣的思绪陷入了往昔,他第一次见到眼前之人就是春节期间,那一年他五岁,吴邪六岁。那时他爷爷还在世,解吴两家沾亲,逢年过节的时候,吴家三兄弟会带着吴邪,一道去北京的解家老宅给解九爷拜年。
解雨臣从幼年时便跟着二月红学戏,经常是一身伶人的打扮,扮相极其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在解家的别墅里,吴邪第一眼看见女装的解语花,就觉得这么漂亮的女娃娃,一定要娶回家藏起来,而且他当初也是这样跟对方说的。
解雨臣的身边很少有年龄相仿的孩子,无故出现的一个小哥哥,对他事事迁就,处处维护,他的心里自然是喜悦的。十几天的时间相处下来,两个孩子玩的很好,还跟着大人学着包了一次饺子,但当时的解雨臣太年幼,包出来的饺子惨不忍睹。吴邪孩子心性,禁不住取笑了两句,其实只是童言无忌,可没成想却被他牢牢记在了心间。
这样的拜年接连持续了三年,直到解雨臣八岁,解九爷去世,吴家三兄弟再也没有带着吴邪去过解家老宅,他也没有再见过解雨臣这个人。长辈们的做法无可厚非,他们一直想让吴邪彻底脱离这一行当,当然不会希望他和解家走的太近。
不过吴邪全然不知道,自从听过那些玩笑之言后,解雨臣一有空就会练习包饺子,整整三年的时间,他终于把饺子包到完美,可是吴邪却没有再出现过。而他继任了解家当家以后,每时每刻都在殚精竭虑中度过,再也没有机会拿出全部的心力,去执着于某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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