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似的视线好似吐出了信子,凤须玉瞬间警觉,猛地把绢帕塞到身后试图用小小的身体挡住,“干嘛,你给我的。”
无需多言,寸度转身就走,凤须玉急忙跟上去,费力爬过高高的门槛,终于走进了风雪之中。
耳边却传来细微的咔咔声,直听得凤须玉毛骨悚然,他回头,顷刻被巨大的灰尘覆盖了全部视野。
破旧的仓库轰然倒塌,沉默且剧烈。
但所有的一切都只在仓库原本的所在向内扭曲、折叠、坍缩,没有一粒灰尘得以飘到他的面前,没有一丝声响得以落在他的耳畔。
像是一种无言的宣告,告诉他说,他的性命也如同这个破旧的仓库一般,掌握在寸度手中。
凤须玉心中一跳,回头看向丝毫没有停留的寸度,没忍住抓紧了手中的绢帕。
第4章
凤须玉面临的第一道坎,是来自于寸度寝宫的门槛。
门有门槛这件事很正常,在风水和物理的风水上都很有说法,但当凤须玉扑腾着小短腿小短手几十次蹦跶都没能摸到门槛的顶端时,凤须玉还是没能忍住想从哪里掏出一把电锯给这门槛给锯了的想法。
这道门槛足有半米高。
这可不是仙宫最外头的那道大门啊,只是寸度寝宫的门,一个大屋子的外门。
凤须玉保证这绝对不是正常门槛该有的高度,半米,堪比五个他诶,他又不是跳蚤,哪能蹦那么高。
他甚至怀疑寸度有意为难他,他确信寸度迈步进去的时候,那道门槛尚还是正常的高度,比仓库那边的门槛稍微高点儿,十几二十厘米的样子,前后简直差了一倍不止。
这又是什么说法,戏弄他吗?
凤须玉后撤几步,从高高的门槛看到宫殿内里去,没能在闪到眼睛的金碧辉煌中看到寸度的影子。
要么是寸度站到了他的视线死角,要么是寸度把他丢在门外让他自生自灭。
越想越觉得是后者怎么办。
仙宫整个建在山顶,山势险峻,地势落差便格外明显,从角落里的破仓库一路爬到山尖尖上的寸度寝宫,单是台阶就爬走了凤须玉半条命。
即便如此,那些台阶也不过十几厘米高,蛋的身体比较轻,只要能摸到边缘就能把整个身体拽上台阶,努力一下还是可以做到的。
至于他面前这个半米大门槛,他放弃了。
凤须玉转过身,看着远处的景色,叉着腰深吸了一口气。
天已经黑了,除了他身后的宫殿,整个仙宫不见一丝灯火,但因着这场尚未停歇的雪,地上薄薄积起一层雪白,映照起来也不显得多么黑,看起来萧条又荒芜。
只是留下了他连滚带爬一路走来的痕迹,蜿蜒出长长的一条,除此之外不见任何痕迹,就连一直走在他前头的寸度也是没有留下半个脚印,怎么看都有些渗人。
凤须玉突然间打个喷嚏,抓起手中的绢帕就要往身上裹,却陡然看到自己哪还是那颗雪白的蛋,分明是一块灰扑扑的小石头。
又看看手中拖拖掉掉了一路也不复洁净的绢帕,凤须玉痛定思痛,干脆找了处还算干净的角落滚了上去。
几圈过后,凤须玉终于重新恢复了雪白,躺在雪堆里可以和积雪融为一体的那种。
凤须玉又拖着绢帕好一阵叠,叠出一块干净的区域,把这块还算厚实的大垫子放在了门槛与地面的接缝处。
不管寸度是什么想法,凤须玉都打算先休息一会儿,不用说,这块绢帕垫子便是凤须玉休息用的绝佳场所,果然将其带着还是有点作用的。
摆放好位置,凤须玉拍拍手,对成果还算满意,心满意足坐下向门槛靠去。
然而身体却在瞬间失控后仰,又像是卡到了什么bug一样噗地把他挤进了门内。
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化,凤须玉望着头顶金灿灿的天花板,整个傻在了原地。
一道声音轻飘飘从不远处传来,“你到底要让本尊等多久?”
凤须玉好一阵反应,终于脱口道:“哇!”
凤须玉噌地翻个身就要往起爬,手上却突然顿了一下,回头一看,他倒下瞬间拽到手里的绢帕卡在了那道高高的门槛里,穿墙的那种。
当真像是某种bug。
凤须玉兴冲冲回过头,扯着那截穿过来的绢帕看向上首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寸度,在其满眼的阴沉中激动道:“能不能把这个也放进来呀。”
——
凤须玉还是被扔进了一个盒子,却是与那个已经化为齑粉的破木盒不同,镶满珠宝,贵气十足。
他执着了一路的绢帕此刻也躺在他的旁边,干干净净,软软香香。
虽然过程也说不上顺利,不过他也终于明白过来寸度为什么要设置一道那样高的门槛挡着他不让他进门。
寸度好像有点洁癖来着。
忘记了这一点属实是他的失误,不过这样一来许多事情就有了合理的解释,除了他自始至终都不受待见这一点。
直到现在,凤须玉见到的活人也始终只有寸度一个,再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可以向他说明他所遇到的状况。
难道他就只能开口向寸度询问以求得情报了吗?
脑海中当即开始排演他想要问出的一个又一个问题,当然无一例外的,都是以寸度将他粉碎作为落幕。
浑浑噩噩的视线无意识落在寸度脸上,望着那棱角分明的完美下颔,还有那张即使在这种角度下都不减闪耀的脸,凤须玉摇了摇头,没忍住叹了口气。
啊,差点忘记说了,他是被扔在盒子里没错,只是盒子尚还捧在寸度手中,随着寸度缓而有力的步子不知道要移动到哪里去。
不过既然是在寝宫内部走动,那至少应该会把他放在房子里的哪个地方,总归不会是风餐露宿。
凤须玉又欣赏着那张脸点了点头,就这一点而言,好像也还不错。
寸度在这时突然停了下来,眼帘微垂,毒蛇似的视线瞬间落在了他的身上,给凤须玉看得一激灵,虚焦的视线瞬间有了焦点,严阵以待。
哪知寸度并没有想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的打算,只是随手把他放了下去,而后抽手离开。
可谓是干脆利落,一点儿没有犹豫。
凤须玉想了想,还是悄悄爬到盒子边上,探出了圆滚滚的蛋壳。
寸度并没有走远,已然停在了几步之外的屏风之后,此刻正背对着他。
即使是背影,那些繁杂的饰物也是不余遗力发挥了它们的闪耀,漂亮得衬托出绸缎般的墨发,宽阔笔直的脊背,让那道高大的身影更显帝王威严,透露着一股子不近人情的高冷气息。
凤须玉不经意间失了神,直勾勾盯着那头流水般光泽波动的发丝,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要盯着寸度更衣。
眼看着那件华丽的外袍就要从寸度身上褪下,一道淡淡带着寒意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寸度:“好看吗?”
闻言凤须玉只是诚实点下头答道:“好看。”
仍是一点儿没打算闪避的样子,甚至打心底里觉得寸度是真会养头发。
显然寸度想得到的并不是这样的结果,高冷的帝王缓缓回头,再次出声道:“本尊是说,不许偷看。”
凤须玉猛地一愣,这才注意到寸度身上已经褪到一半的外袍。
“啊,我不是这个意si……”
然而寸度并没有留给他解释的机会,修长指节已然抬起指向而来。
咻——
砰。
盒盖当场闭合,原还趴在盒体边上的凤须玉也已经乖乖躺在了盒子里。
好吧,或许是被迫躺下才对。
凤须玉眨眨眼,抬起小短手摸向脑壳中央,大概可以说是他眉心的地方,他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才倒下的。
——
凤须玉过了好一阵才鼓起勇气爬起来摸向盒体边缘,小心翼翼把盒盖打开一点,从缝隙里向外张望。
方才还金光闪闪的明亮屋子已然暗了下来,只流淌着犹如月光般柔和浅淡的微光,并不来自于窗外那阴沉的天空或地面上薄薄的积雪,而是墙壁与柱石之上不起眼的宝石。
借着这些微光,凤须玉终于看清自己到底是被放在了哪里。
他被放在了寸度床前,看高度应该是在一个床头柜上。
透过星星点点闪着珠光的纱帘,凤须玉隐约得见寸度躺在内里的床榻之上,满身华饰已然卸去,身周气场却丝毫不减。
凤须玉呼吸都当场停滞,他有听到珠帘拨动发出的声响,也猜到寸度床榻应该离自己不远,但没想到这么近,他走到另一侧把手伸出去都能碰到珠帘的样子。
这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不受待见,他不应该能被放在这种地方才对,但他既然已经被放到这种地方,又怎么会不受宠爱呢?
凤须玉又把盒盖打开得大了些,试着把身体探出去向床榻看去,想看看寸度是不是已经睡了。
哪知珠帘之内,寸度突然开口道:“何故一直看本尊?”
凤须玉吓了一跳,抬起来的盒盖差点脱了手,哂笑一声道:“没、没什么,原来你还没睡啊。”
闻言,寸度睁开了双眼,毒蛇似的眼眸中寒光凛凛,忽地旋身坐起,掀开了床边的珠帘。
“你当真能看到东西?”
影影绰绰的珠帘遮挡住了寸度大半张脸,让人有些看不清神情,只能见着寸度披着一袭素色衣袍,墨色长发不加修饰的随意散落在肩头,流露出几分阴沉的慵懒感。
状似毫无威胁。
“能啊。”凤须玉当即应声答道,又想了一下,把脑袋挤入盒盖的缝隙里撑开,将两只小短手举到圆润的蛋壳前,比划出两个圈,“看,眼睛。”
而后,藏匿在阴影之后的目光直直落在了他比划出的两个圈内,视线较之以往更为强烈而清晰。
寸度只是继续道:“既如此,用好你的‘眼睛’,不要睁眼说瞎话。”
凤须玉没听明白,“啊?”
寸度抬手,顷刻间把他塞回盒子里,音色更冷。
“滚去睡觉。”
第5章
凤须玉完全没有睡意,又不敢再乱动吵醒寸度,静静在盒子里躺了许久,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盒子是出生点二号。
啊呸,不是这个,他的意思是说,仙祖不愧是仙祖,有够自律。
不对不对,也不是这个,他只是想起,如果他遇到的人确实是仙祖寸度,那么也就代表他确实是那颗神乎其神的预言蛋对吧。
预言蛋预言蛋,关键在于“预言”而不是“蛋”啊。
他光是一颗蛋有什么用,等到明天起来寸度心情好点儿了,打算跟他互通情报的时候,他该怎么办?
他又不是真的预言蛋,他是真不会预言啊。
如果这颗预言蛋在主角受的手上,他可能还能说上一句两句,毕竟那边才是那本小说的主视角,像是仙祖这种出现不多但又间或拉出来溜几圈的角色,他能“预言”些什么呢?
三句话里两句跟主角受有关?
合不合理先不说,如果按照寸度在书里那从头到尾爱蛋如命的形象,他或许还能仗着那份宠爱耍耍赖。
可他现在的处境怎么看都不像是书里的故事线,当前这个时间点的寸度,真的会容忍他那么多吗?
凤须玉越琢磨越疲惫,想着想着,便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开局一颗蛋,看我如何征服疯批仙祖,称霸整个修仙界,走上人生巅峰!
欢快的音乐伴随着机械念词响起,热闹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凤须玉猛地惊醒,并没有哪里播放着吵闹的音乐,四周不过是一片漆黑,看起来距离天亮还早。
凤须玉呼出一口气,这才意识到那些奇奇怪怪的情节和音乐不过是他的梦,他一定是被某些奇奇怪怪的广告荼毒了心灵,才会连做梦都是与之相近的广告词。
算了,既然天还没亮,那就接着睡好了,凤须玉无声打出个哈欠,将搭在腰间的绢帕往上拽了拽。
唔,好软的被子。
凤须玉心满意足陷在柔软的绢帕里,正要放任意识下坠,耳边却传来一道微弱的瓷器碎裂声,紧接着又是一道略显尖细的急切声音。
“尊主,您的手——”
凤须玉一下子就被这嗓子给喊清醒了,瞬间意识到虽说自己的梦半真半假,但他穿成了一颗蛋却是实打实的事实,梦里被他征服的疯批仙祖正轻易拿捏着他的性命。
好吧,果然梦和现实都是反的。
不过,他刚刚听到的那道声音并不属于寸度,这个仙宫里的第二个人终于出现了。
一想到这人极有可能成为自己了解现状的突破口,凤须玉当即就打起精神,稍稍翻个身将耳朵凑近盒体,试图从他们的对话中获取到更多的信息。
气氛好像不是很好,那道声音过后便是良久的沉默,凤须玉不知道面对着寸度的人现在是什么心情,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压抑的氛围已经蔓延到他所在的盒子,漆黑的云层中隐藏着蠢蠢欲动的雷鸣般。
默默为那个人默哀三秒,如果现在面对着寸度的人是他的话,他也会选择为自己默哀的。
凤须玉没忍住把手中的绢帕拽过来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
倒是继续说话啊,再沉默下去的话他的盒子里都要冻上冰疙瘩了。
或许是他的祈祷起到了作用,几欲凝结的空气终于稍稍开始了搅动。
寸度音色如旧低沉,却是隐隐含了怒意,“他是如何逃掉的?”
片刻的停顿过后,仍是那道略显尖细的声音,只是音量已然降低,好似带着愧意般答道:“回尊主,他掉进了魔谷裂隙,我二人本想追寻,但……”
魔谷裂隙近者无生,不管是“他”,还是他们。
寸度大抵是挥手打断了那人,“盯紧他,他若是能从里面出来,剩下的,本尊亲自动手。”
低沉如同松风般的声音此刻却犹如阴恻恻的冷刃,无情为他们口中那个生死不明的“他”画上终止符。
凤须玉瞬间打了个寒战,亲耳听到这段还是忍不住感慨寸度带给人的恐怖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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