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无法接触才对,不知为何,岑青却感受到了他的手心。
这局面对岑青来说有点讽刺。
他视若洪水猛兽的恶鬼仿佛在珍惜他,而与他同而为人的同类却在折磨他。
岑青不愿意自己把自己pua了,在这种情况下对这只明显一直对他不怀好意的恶鬼产生动摇。
但其实在他心里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他就已经动摇了。
甚至也不是刚刚才开始,而是更早。
或许是在树林里时,更或许……那天那个漆黑阴暗的体育馆里,身为同类且是同学的男生们极尽羞辱欺凌他,而这只恶鬼却在……为他出头。
可悲的,缺爱的小孩,就是容易被廉价的糖果和虚假的温情所迷惑。
哪怕是来自一只恶鬼。
岑青想避开视线,但贺唳已俯下身体。
相比于老头那张满是褶子且苍老得脸皮松弛丑陋不堪的脸,贺唳这只恶鬼只能用漂亮无比来形容。
就算同是“贴脸攻势”,贺唳也赏心悦目太多了。
在这种情形下岑青可悲的发现原来自己还是个颜控。
下一瞬他感觉有冰凉的触感落在了他唇角。
他被一只恶鬼亲了一口。
那感觉其实就像一股小小的风吹过,并没有太大实感,毕竟贺唳碰触不到此时的他。
但紧接着他的左耳中也听到了模糊声音。
‘青青,别怕……’
明明是来自恶鬼的低语,此时岑青听着却无端的感受到了一丝……温柔?
岑青神色恍忽,脑海中却倏忽划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老头冷笑起来。
他虽然看不见那只煞,但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也能看到岑青明显不太对劲的表现。
一只被镇压太久,连身体都拿不回来的恶鬼而已,还不能在他面前放肆。
“它想要你的命,想拖你一起下地狱与它陪葬,你还感动上了?呵……”
摁在后脑上的手再度用力,这次岑青的脸颊实打实的蹭在了粗糙的棺材上,一片火辣生疼。
岑青心里没来由一慌,果然贺唳的虚影又消失不见了。
“你以为它是什么好东西吗?当年还未出世就搅得贺家鸡犬不宁,生下来之后不知害死了多少条人命。”
老头似乎忽然暴怒起来,仿佛被触犯到了什么禁忌。
“厉鬼恶煞,能是什么好东西?倒是惯会迷惑人类心智,你以为为什么它死去那么多年尸体却还停放在这里?”
难道不是你们要折磨它?
岑青明明没有开口,老头却像能读心一样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
“当然不是,而是因为根本无法下葬。火烧不化,土葬不下,反而每一个接触到它的人都遭遇到了血光之灾。它要成煞,会造成多大的灾难,造就多少伤亡你知道吗?”
岑青:“所以是因为你们拿它没办法,只能把它封在这里,又到处想法子,最后找到了我的头上,把我抓来,是为了镇压它。”
他现在完全懂了。
贺隶对他就未必是好意,把他带去老宅确实是为了确保他不落入老头这帮人手里,但贺隶也未必不想要他的命,只不过多半是和贺唳一样,想要完成那张婚书契约。
而老头这一方也想要他的命,但现在看来,不是为了平息贺唳的怨气而把他献祭,而是为了用他镇压对方。
说来说去,还是他之前表达的意思,不论过程和原因,最终他的结局就是逃不过一个死罢了。
岑青一动不动的被压制着,仿佛心如死灰彻底放弃挣扎。
而原本表达欲似乎挺旺盛的老头这次没有再回答岑青,更没有被他勾起更多的表达欲。
他不知为什么忽然变了脸色,把岑青一把抓起来甩到旁边地上,朝棺材上定睛一看,只来得及看到棺材上原本岑青脸颊贴着的地方一道鲜红湿润倏忽渗透进棺材里,想要擦拭都来不及。
老头豁然转头,看向倒在旁边地上的少年。
他的唇角,一道殷红血迹蜿蜒着渗透出来,正朝自己露出笑意。
一股凉意忽地从老头后脊窜升。
“你用自己的血哺那恶煞,知不知道会造成什么?”而且偏还是舌尖血!
天阴八字的舌尖血,作用和心头血也差不多。
他抓岑青来也确实要用他的血,但当然不是岑青干的这样,这非但不会给那煞造成任何伤害,反而会给它助力。
老头因为怒不可遏,沙哑刺耳的声音简直是嘶吼出来的。
岑青笑得更“开心”了,“我都要被你用残忍手段弄死了,我还管造成什么后果?”
“你要镇压什么厉鬼恶煞,凭什么拿我的命去填?”
话音落下,仿佛应和着岑青的愤怒,只听一声比一声剧烈的咚咚响动声乍起。
黑衣人们纷纷大喊,“棺材……棺材在动!”
但那可不是什么高兴的喊叫,那是无尽的惊恐,而老头也勃然色变。
十来个大汉都几乎要摁不住,那口漆黑的棺材里面的东西仿佛迫不及待要出来,所以把整副棺材摇晃得咚咚响。
伴随着捆在上面的锁链也开始哗啦响动,棺材盖以肉眼可见的状态,在巨大的声响中不断震动。
下一秒就会炸开的既视感异常强烈。
有一个黑衣人似乎格外胆小,已经被这幅景象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哭喊,“它,它要出来了!”
旁边的黑衣人脸色也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
贺家的这具无法火化也无法下葬的尸体有多邪门,他们这些专门帮贺家做一些暗地里见不得人的私事的保镖可比别的人更清楚。
此时众人心中甚至不约而同萌生了逃命的念头。
“慌什么!不想死就全都给我起来,把它摁住了!让它跑出来,在场一个人都活不了!”
石老头的怒吼惊雷一般在每个人脑海中震响,在死亡的威胁下,无论如何恐惧,黑衣人们都只能咬牙合身扑到那棺材上,拼尽全力苦苦摁着不断震动的棺材盖。
此时没有人注意到,倒在一边的,本应该一动不能动的岑青,正趁着混乱一点一点朝着门口处移动着身体。
这间冷库那沉重的金属门在先前黑衣人们进来之后没有关严实,正留着一道恰好能容纳一个人通过宽度。
岑青早在那些人进来的时候就留意到这一点了。
想来开着一条缝不仅仅是为了他们在里面的时候不被冻死以及缺氧,岑青推测还有一个原因,一旦完全观赏了,这道门从里面是打不开的。
现在这成了他的一线生机。
第29章 跑跑跑
就在冷库中因忽然暴动起来的棺材而乱成一团的同时,一个灰头土脸的男生在树林里深一脚浅一脚,仿佛正在被鬼追,跑得艰难又惊惧。
只是夜晚林子里本来就看不太清楚,下一刻脚尖在横在地面的树根上一绊,男生不慎摔倒却冲势不减,直接咕噜噜往前滚下去一直滚到了大路旁。
恰巧路的那头疾驰过来一辆车,强烈的车灯照射和刺耳的急刹声中,男生内心疯狂哀嚎“吾命休矣”,千钧一发之际堪堪停在了车轮旁,惊魂未定保住了一条小命。
高大的男生推开驾驶室的门跳下来一把拎起吓得不轻的男生,在车灯的照耀下看到他鼻青脸肿的样子。
如果岑青在就能认出,这正是之前被自己撺掇着去抱管家大腿的佣人男生。
只不过当时岑青低声说的并不仅仅只是这一件事,他还说了别的。
此时那佣人男生手里死死抓着的正是抱大腿的时候趁乱从管家兜里偷来的手机,手机界面还停留在通话中。
“岑青在哪?”
男生费力的睁开被揍肿的眼睛,气若游丝,“你,你就是黄鑫?岑少爷被,被抓走了。”
黄鑫满身风尘仆仆都赶不上他的脸黑。
自己莫名高烧昏迷后醒过来却失去了了岑青的消息,租房没人,电话不通,舅舅一口咬定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最后被黄鑫要死要活的大闹一通才无奈透露他被贺隶带走了。
黄鑫又马不停蹄的去找贺隶。
但无论是能查到的贺隶的住所还是公司,他谁也没见到。
无头苍蝇一样找了几天,几乎崩溃的时候,就在中午接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紧跟着他就飙车几百公里来到了这里。
男生就是打电话给他的人。
“我知道他被抓走了,我问你他被抓哪去了。”黄鑫无比暴躁,但是看到这个男生被揍得那么惨却还拼命帮岑青给自己传递消息的份上,还算克制。
“山,山里……”
男生艰难的掰开黄鑫的手,他被揪着衣领感觉快要勒死了。
“放我,咳咳,喘口气……再,再说。”
哪怕心急如焚,黄鑫还是强迫自己冷静,松开了手。
男生总算缓过来一些,终于说道,“我带你去……不过你真的是一个人来的吗?这种事情你都不多叫几个帮手?”
而且遇到危险岑少爷不就近向大少爷求救,为什么要找一个相隔那么远的?
虽然心里是这么疑惑着,但是当时情况复杂,岑青要避开后面管家那堆人跟他交代事情,他还得努力记住岑青给他背出来的手机号码,还要在被这群人揍了一顿后找机会逃走,完全顾不上思考太多了,只能本能的按照岑青说的去行动。
不过好在岑少爷的朋友果然很讲义气,真的火速赶来了。
就是脑子可能不太够用,居然单枪匹马。
黄鑫哪里会跟男生说自己三番四次的出状况和逃跑行为已经惹怒了他爸,他别说找帮手,自己能跑出来都费老鼻子劲了。
要是老黄知道他这次还直接来和贺家正面刚,不知道回去后会不会真打断他的腿。
当然,现在也不是想那些的时候。
黄鑫从车上拖下自己的背包,那里面准备了不少东西,也有他花功夫从狐朋狗友那里高价搞来的武器。
“废话少说,赶紧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窜进了山林里。
男生之前被管家一伙人抓走,这才发现这山里居然还藏着一个一看就新建没几年的地方。
感谢这些人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管家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手机被他偷了。
岑少爷连管家的手机应该会有信号这一点都猜对了!
他第一时间悄悄联系了黄鑫,并且一直在找时机逃跑。
原本是没多大机会的,但后来因为岑少爷也被抓过来了,他那边好像很缺人手的样子,连看着男生的人都离开了,男生这才跑了出来。
他一边逃跑一边记路线,又怕丢手机和自己跑路成功的事情暴露,心惊胆战的在山林里躲藏到再次接到黄鑫的电话,这才从藏身处跑出来接人。
没有被管家那些人抓到,还真的接到了人,除了摔了一跤完全没有纰漏。
这一刻男生甚至有一种膨胀的成就感,他觉得他也是有几分当特工的潜质的。
此时两人没入漆黑的山林里,他艰难的辨认着路线和方向,朝着刚刚逃出不久的地方返回。
他甚至都没有考虑过明明跑出来了他回去自投罗网干嘛?
明明他是贺家的佣人,怎么现在反而帮着外人对付起贺家人来了,而且还瞒着真正给他发工资的老板——贺隶。
或许就是一些体内还没完全散尽的中二血在燃烧吧?
*
此时的岑青是完全不知道这男生有多膨胀的。
事实上他甚至也并没有真正对男生抱有太大希望。
让他朝黄鑫求救实属无奈之举,因为岑青想来想去,自己做人挺失败的,并没有什么朋友。
其实本来是想让男生报警,但一来男生是贺家雇佣的员工,不见得愿意,二来贺家的能量真的很大,很可能起反作用。
至少给黄鑫传递了消息,最后如果真的出事好歹有个人知道自己去向,给自己收收尸吧。
就是很抱歉又把黄鑫牵扯进来了。
他深知就算黄鑫真的能不顾一切赶来救他,他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
在被掼在棺材上,和贺唳产生了若有似无的接触之后他想起了一件事。
贺唳好像只要每沾血一次就会变凶很多。
骤然被贺唳亲了一下的时候,岑青心里甚至没有产生任何旖思,反而生出了灵感。
他咬破自己的舌尖,把血涂到了棺材上。
他的血果然很好用,棺材的响动给人一种里面的死人马上就要砸了棺材跳出来的心惊肉跳之感。
十来个黑衣人按都按不住。
那个被叫做石先生的老头骂骂咧咧着上前去,咬破了指尖在棺材盖上画着什么。
没有人注意到本该毫无力气的岑青已经一点一点挪动到了冷库门旁。
忽然恢复力气这件事,岑青知道肯定和贺唳有关。
除了冷库的冷,他依旧感受不到曾经的那种阴冷感,左耳也不再能听到恶鬼的低语。
他眼里也没能再看到那抹幻影一样的身影。
岑青眼神有些复杂的看了那棺材一眼,狠狠移开了视线,身体一滚从门缝中滚了出去。
“不好!那学生仔跑了!!!”
在怒吼声和仓皇的脚步声中,岑青摇晃着站起身,在门边那个一看就是开关的按钮上狠狠按下去。
金属门的开合看起来无比丝滑,在第一个黑衣人扑过来的瞬间死死闭合在了一起。
岑青暂且松了一口气,转过身踉跄着头也不回的逃跑。
出来以后他也发现了,他其实还在山里,这里应该是贺家的老太太或者那个石先生要求所以新建的一处地方,专门用来存放贺唳尸体的。
这整座山应该都是贺家所有,而老宅的人行动路线一直都很固定,所以他们在这里盖了什么藏了什么压根就不担心会被发现。
或许贺隶本人也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
但是他知道他的弟弟尸体被镇压在这里,死去数年也无法入土为安吗?
当然了,那个老头说贺唳的尸体根本火化不了也下葬不了……活人这么做似乎又无可厚非。
岑青也没有精力在这个时候去思考是非对错,他只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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