瑚娇原本是临近幻蓝城的市中心,地势平坦高楼林立,曾包含容纳过数以万计的人口流量,每日都热闹非凡。
而如今因地陷地震,原本的瑚娇是半点踪迹也不在,一汪望不到边际的海水取代了曾经的它,霸占了这片出色的地域。
平静的犹如一面镜子,没有一丝涟漪。
一道如埙般哀婉幽深、连绵不绝的声音响起。
空灵,回荡。
季然下意识左右张望,不动声色地打量不远处的海。
残破的苔藓酒楼代替了海滩的存在,然而看上去却没有一丝美景尽收眼底的满足感,而是油然而生出声悲心冷的荒凉之意。
什么声音?
有人在吹埙?
可这里又无他人。
仔细一听,与埙的音色又有些出入,细枝末节里更加生动。季然仔细听了一会儿,贸然猜测这不连续的声音,恐怕是什么动物发出的。
但,这空无一人的安静海域里,又会有什么动物呢……
前进的路被这片海完全封锁了,只有想办法了。
附近没有小舟。
葛洲看了一圈,道:“我去做条木船。”
岸上有不少塌陷陈旧破房里长出了新树,嫩绿的枝叶和废墟交相呼应。
葛洲砍下几根腕口大的树,剔去枝叶修成棍,用钉子绳子敲钉绑在一起,做好了一条简单的木筏。
船是没法做成,木筏将就一下。
季然大为吃惊,满心质疑:“葛哥,如此木筏,要在这般大海中漂浮,若是起了浪,恐怕凶多吉少,九死一生。”
“不。”
“?”莫非另有玄机?季然疑惑。
葛洲:“是九百死,一生。”
他将铁链绑在木筏上,不顾周齐阳反对,直把人踹上了木筏:“所以抓好九百分之一的机会,听到了吗?”
木筏他是给自己和周齐阳做的,季然这个小鬼能飞,那必定是比乘木筏安全太多,抱着小崽也放心。
周齐阳刚刚还缩在一边看他哼哧哼哧搞木筏,突然祸到身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他惊恐地瞪大眼:“就这能渡海,我把我脑袋削下来给你女儿当球踢!”
小崽由着季然牵,闻言兴高采烈地冲周齐阳伸出小手虚抓。
葛洲幽幽地看他:“喜欢发誓?”
周齐阳顿时打了个寒颤:“不……也、也没有很喜欢……”
“坐不坐?”
“坐……”周齐阳气馁。
没有风浪的大海如同一位神秘尊贵的雍容女性,慢慢将小小的木筏拥入怀里。
葛洲简单和季然交代了两句就提着两根原木划桨跳上了木筏。
他的身姿挺拔体态宽厚,这一跳上去木筏差点直接翻了,荡得周齐阳拼命抓住两边才不至于掉下去。
轻轻一划,木筏便慢慢飘荡在了波澜不惊的海面上。
季然倒好,他学着以往在街上见过的妇人,用中衣将小崽缠裹在胸前,小崽很是乖巧地抬头看他,他本因那突兀的声音而恍惚,此刻看到小崽清澈的双眼,心中又微微一动,笑着柔声问道:“小崽可是也听到了那声音?”
小崽不懂他的意思,看他嘴一张一合,逗得她呀呀地笑。
“小崽可是想娘亲了?”
“哈~”
“是么。”季然揉了揉小崽的头,“我也是。”
母亲的模样在记忆里很多已经模糊了。很奇怪,于他而言这两千年不过是一场“梦”,但梦醒却忘了母亲的模样。
她是一位典雅的贵妇人。
未嫁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纷纷出彩,美名遍布城中,灵动仙子的称谓还是老皇帝赠与的。
然而嫁与人妇不多时后,却性情大变,变得沉默寡言,变得深居简出,往日那些个日子如白驹过隙,再不停留。
季然年少时对母亲最大的印象有两个,一个是她爱吹埙,有时日日吹,夜夜吹,哪怕他那最深处的房间,也隐约能听到声音。
小时候以为是心里的恶念,长大一点听了小厮的话本,猜测是城中哪里的商铺。再之后,透过院墙的门缝,看到坐在远处石桌旁吹埙的母亲,这才知晓。
另一个印象,就是门缝里的母亲。
那个永远不拿正脸看门,永远冷漠无情的侧脸。
自他有记忆起,都未与母亲单独相处过,甚至没有相处过。唯一能见到的,只有一向肃容的父亲。
直到他被父亲“解禁”得以外出,才真正第一次与母亲在毫无阻隔的地方面对面,而那时,他以为冷漠无情的母亲,却流下来两行清泪。
季然不懂,只得慌里慌张拿着锦帕为她擦拭,束手束脚又笨手笨脚的姿态却让母亲止住了哭,终于笑出了声。
而他也才知道,母亲是有多灵动的一个人。
可母亲爱笑的模样,怎么就越来越模糊了……
这个世界,怎么就剩自己一个了呢……
常澜,长景,折浪……如果是你们,你们会怎么做呢?
你们当时,在做什么呢……
葛洲扔给周齐阳一根木桨,让他配合着自己划另一边,然而周齐阳这个傻帽又犯轴了,偏得要悄悄对着干。
“跟着我的方向节奏来,你是不会吗?”
“我会啊,我这不是在划呢嘛。”
“你说这是狗刨也不为过。”
“你骂我像狗?”
“别误会,我在骂狗。”葛洲挑眉。
什么意思?这句话怎么这么绕呢?
周齐阳思索,好半天才脑回路一通,原来自己被骂连狗都不如!
“喂!你别太过分!”
“是不是欠揍?”葛洲扬起拳头。
“……”
葛洲:“能不能好好划?”
周齐阳:“……操……能!”烦死了!
他气的要死又敢怒不敢言,只好跑暂时放下作恶的小心思,拿着木桨兢兢业业地划。
然而却在此时,木筏手边位置被狠狠一撞,周齐阳被猛地一晃呛了口气,下意识想跟葛洲狡辩:“咳——咳!不是我!”
葛洲双手扶住木筏,倾动身体以此来稳定,抽空抬头一看想给周齐阳这个傻子来一拳,却在瞬间愣住。
不是周齐阳干的。
胸前缠着小崽的季然不知何时松开了中衣,飞在上方单手拖住小崽的肚子,一双眼晦暗不明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沉沉地注视着他们。
阿蚊显然无法与季然心灵感应,也不知突然怎么回事,火急火燎地疯狂扇动翅膀,咬着季然的衣服要往一旁拖。
下一刻,季然将手一松,小崽自上掉落,葛洲眼疾手快连忙抓住,然而这样的动作显然对木筏来说是大消耗,连忙抱着小崽稳住身体。
可木筏还没平稳,又见季然竟从上方直直飞来,那架势显然是想撞过来!
葛洲立刻想到刚才的晃动,和之前盲图里这小子突然的“发癫”,恐怕情况不妙,木筏也不堪一击,再经不起折腾。
“阿蚊!”葛洲喊道,将铁链甩给阿蚊,同时也将小崽空中一抛,阿蚊瞬间闪现稳稳接过。“看好小崽!”
电光火石间,就在季然要撞上来时,葛洲纵身一跃,双手将人拦腰一把抱住,再空中翻身,把季然猛地扔进水里,自己也跟着入了水!
扑通——!
双双入水。
上面的温度适宜,可这水里却天壤之别,绕是对温度已经不太敏感的葛洲,也能感受到海水的冰冷。
季然被扔进水里,惯性使他后背入水,身体如同被打了一拳肚子般,手脚没有动作,像是不会游泳,只往下沉。
葛洲水性极佳,双手比鱼儿还灵活,长臂左右一推,便破水追了过来。
海水将他的头发往后带,露出了一整张棱角分明、富有魅力的脸庞。
动作间干脆利落,泳姿矫健,飞快追上不断下沉的季然,双手一勾,一手掐住他纤细的脖子,一手掐住他同样纤细的腰肢往怀里一带。
失去意识的模样看上去毫无生气,冷冰冰的像是感觉不到自己正一点一点失去生命。
哪怕谁也不知道一个鬼沉入水下会怎么样。
葛洲眉头不自觉一蹙,掐着他的脖子将脑袋往上抬,然后低下头,贴上了那张闭着的唇。
吸入21%氧气的空气,呼出的时候氧含量15-17%,完全可以被再次吸入。
理论上行得通,但葛洲也没有实际操作过。
他正想撬开季然的嘴尝试给他人工渡气,下一刻,却又条灵活的小舌头趁他没留意,直接顶开了他的牙齿。
葛洲:?
第22章 我哪里敢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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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这小子不是失去意识了吗?
冰凉的舌头一钻进来,葛洲下意识蹙眉,来不及细想,凭着本能行动,掐着季然的脖子把人推开。水流将他的长发往前散,像只水母一样要将葛洲脑袋包住。
葛洲紧接着又是一拳打在了季然肚子上,反应过来时季然已经被他这一拳打得好远,没来得及合上的嘴咕噜咕噜冒着一连串泡泡。
眼睛却迷茫又惊地睁得圆溜溜,一脸的难以置信。
糟糕……
葛洲动手太快,当下懊恼腹诽一句,连忙双手破开水流往下潜,企图去追不停下坠的季然。
然而葛洲因迟钝了一下,季然下落速度太快,连那随着水流纷乱地很有艺术感的头发都抓不到。这小子估计还没回过神来,一脸呆呆的,都不知道划拉两下手。
好在他本身也比季然身高马大,没多久就抓住了季然的头发丝,勾着头发将季然往怀里带。
季然对现状莫名,有些迷糊,被扯着头发带进怀里的时候疼得下意识张嘴,又带出一串咕噜咕噜的泡泡,被葛洲连忙捂住了嘴。
捂完又顿觉不对,会不会把他憋死了?又赶忙松开。
他带着季然往上游,看着那张白皙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还有刚刚作乱的嘴,犹豫了两秒,还是下不去嘴。
算了。
等他憋不住快不行了再给他渡气。
葛洲飞快指了指自己鼓起一些气的嘴,超季然努了努下巴,示意他闭气别溺死了。
但季然哪里听得懂这种暗示,他和葛洲也就昨日才认识,哪里会有深厚的默契。
见他此番动作又迎上脑袋,浑然没想起刚刚被打的一拳,煞有介事地凑上去,双手贴着葛洲冷厉的下颌线,撅着嘴又压了上去。
葛洲:???
这么快就憋不住了?
他抑制住了自己想把季然推开的冲动,一边往上游,一边想撬开他的嘴。结果就见季然睁着一双眼睛看他,一脸的紧张和全神贯注。
葛洲:……
不是,这小子到底有事没事?怎么看起来这么精神?
下一刻,季然动作比他还快,火急火燎地就用舌头顶开他的牙齿,一股冰凉的气流就这样涌了过来。
葛洲总算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合着他俩互相以为对方没气了?
饶是葛洲也被这一出无厘头的乌龙闹剧搞得无语,他趁季然搂着他的脖子,抽出另一只手将他脑袋推开,又飞快地捂住他没来得及合上的嘴,此外再不管其他,仰头奋力往上游。
季然见他越游越快,好在放心了,看来若没有自己方才那一下,恐怕葛哥就不行了。
他紧紧抱着葛洲不敢松手,安心之余又涌出别样的念头。
生前十六载,日后两千年,还从未与人亲密如斯。
如今做鬼,却与他人……如此唇舌交缠……
虽说是因生命迫在眉睫之举,但……
唉。
这该如何是好?
……嫁娶事宜?
他又看了一眼葛洲,比他壮实多了的大块头,自己挂他身上犹如一个摆件……这……这……
这……还是当什么都没发生吧。
娶不得娶不得。
季然怂怂地当起了缩头乌龟,打消了负责清白名誉的念头。
若上去后葛洲实在是要追究,那他就下跪磕头以死谢罪吧!
虽然他已经死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游上去,隐约的光亮经过水的反射波澜斑驳,之前听到的类似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紧接着一股激流漩涡突然升起,将反应不及的两人卷了进去,被水流缠着根本脱不开身。
散落的长发到处都是,跟水草一般卷来飘去,葛洲拼命护着季然,急流使他根本挣不开手去拢碍事的头发。
视线本就被卷得颠三倒四,如此更是看不清。
他尝试想游出漩涡,奈何漩涡实在太大,两人根本奈何不了,只能被卷着东倒西歪。
脸和眼睛被冲刷得生疼,头昏脑胀得厉害,葛洲干脆闭上眼睛,将葛季然脑袋往怀里摁住,等待这一场无端起来的水中漩涡何时停止。
不知过了多久,中途晕过去的两人总算转醒。
“葛哥!葛哥!”
谁在叫?
这个称呼……是季然。
意识慢慢回笼,葛洲咳嗽了两声,紧闭的眼皮左右颤动一下,缓缓睁开了眼。
结果就看到一张撅得像鸡屁股的殷红小嘴出现在眼前,像是放大了好几倍。
葛洲感觉自己的眼睛受到了重创。
刚睁开眼,差点就想晕过去了。
他一巴掌拍在了季然的脑袋上,把人推开些,撑着手臂坐起来。
季然又惊又喜,眼眶泛着水雾:“葛哥!你终于醒了!”
葛洲环顾四周,发现此处昏暗且空旷,如同山洞隧道,但却大得出奇。
这里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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