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枯桑格外擅长察言观色,眼下更是趁热打铁:“天风,别走好吗?”
“行……吧。”陆天风别扭应了,他没注意到,木枯桑眸中闪过一抹狂喜的暗光。
怀龙山位置隐蔽,荒无人烟,一时间竟还真有了些隐居世外的味道。
人在这种环境下很容易忘掉时间,陆天风每天忙着给木枯桑疗伤,偶尔抽空整顿整顿菜园,有时候某人兴致来了,也会和他一同伐木修屋。
总之,等木枯桑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时,两个月便已倏然而过。
这段日子就像一场梦,陆天风有时觉得,若是能一直这么下去,他甚至能不再执着于那段丢失的记忆。当下便已足够,何必沉溺过往。
若不是收到了尹千煦传来的信号,急召他回巫蛊山,陆天风险些觉得他能将这场梦一直做下去。
可他是巫蛊山蛊主,身上背着万千亡魂与千斤负累,坐上蛊主之位,就必须维护好山内安定,辞了蛊主之位,必然会被下一任蛊主追杀一辈子,不死不休。
陆天风攥住尹千煦那逐渐消散的灵流泡沫,指尖嵌入肉里,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一开始这就是个死局。
身份使然,他不可能一直与木枯桑待在一起。
“天风,今日想吃什么,我去做。”
木枯桑今日着了件贴身的便衣,衣袖高高挽到小臂,露出的肌肉线条饱满有力。
陆天风将手背在身后,指尖一撮,那点黑紫的灵流便散了。
他心中酸涩,清楚地确定,出了怀龙山,往后怕是再难似如今。
贪了半晌的欢,如今也该还了。
陆天风压下情绪,装作面色如常的样子随口道:“荷叶醉鸡,你会吗?”
荷叶醉鸡工序复杂,需要的材料也多,做起来至少要一个时辰。
木枯桑笑道:“好,只不过天风怕是得多等一会儿。”
“嗯,那你去吧。”陆天风毫不客气地指使人,“我今日要种些新品种,你没事别来烦我。”
木枯桑无奈:“好好好,有事记得唤我。”
陆天风装作不耐地点点头,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木枯桑的背影,直到他走入地窖。
他深深吐出口气,召游龙鞭出来的刹那,心中难得泛起一丝愧疚,毕竟答应了人家呢……
上回他只露出一点要离开的苗头,木枯桑就将门用结界锁了,现下他不告而别,某人知道了得非常生气吧……
算了,大不了下次给他赔个罪。
如果他还能回来的话。
尹千煦不轻易给他传信,巫蛊山必然是出了大事,再加上鬼面娇花近期行事越发猖狂,他有预感,此次开战,必然是一场生死局。
游龙鞭暗光一闪,载着它的主人直直往巫蛊山奔去。
天边的云一望无际,如软乎乎的棉絮一般黏在一块儿,夕阳将天铺得通红。
陆天风日夜不停,偶尔落地吃饭,总会想起木枯桑的手艺。
这个太甜了,那个太咸了。他挑剔地尝尝这家尝尝那家,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外头做的都没有木枯桑做的好。
两日过后,陆天风到了巫蛊山外的禁林。
禁林还是那副阴森森的样子,堆着些腐烂发霉的尸身与断裂的白骨。
陆天风站在入口的道路处,两指一凝,尝试给尹千煦发信号,却没有丝毫回音。
他心下发疑,又忧心好友的状况,不禁带上了些焦急。
过了一会儿,那淡紫的荧光小球总算晃晃悠悠地现身,陆天风一碰,尹千煦烦躁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天帝那老头出关了,不知从哪儿得到我私自下凡的消息,又让我关了禁闭,这段时间我没法来找你,你自己小心点。”
陆天风安静地听完这段话,心脏像被泡在冰水中似的,一寸寸沉了下去。
下一秒,四面猛地传来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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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决一生死战
簌簌的破风声带着杀意于四面八方而来,陆天风点地起身,游龙鞭一甩,顷刻便倒了一大片。
素衣在风中转出漂亮的弧度,陆天风浑身绷紧,动作凌厉,不敢有丝毫懈怠。
竹叶被溅上鲜热的血,晃动了几下,双方动作快到只能看出残影。终于,最后一名黑衣人倒地,陆天风已是气喘吁吁。
似乎有血进了他眼睛,将视野模糊,陆天风不适地眯了眯双眸,却听清脆的鼓掌声从前方传来,他倏然抬头。
来人一身刺目的红衣,披着及腰的长发,上半张脸带着个鬼面,唇瓣鲜红欲滴,身段柔美,如荒地中的野玫瑰,透露着不可知的危险。
他开口,却是个男声。
“不愧是蛊主大人。”鬼面娇花双眼愉快地眯起,偏头道,“出来吧,你不想见见昔日的主上吗?”
罗净低着头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不敢看他。
陆天风安静地擦去嘴角溢出的血:“那传音是怎么回事。”
“唔,这就得问问你的好下属了。”鬼面娇花腰一扭,笑眯眯地拍了拍罗净的头,“蛊主大人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呀。”
“我……我先前趁着尹大人落入万蛊洞,悄悄存了些他的灵流……”罗净小声道,见陆天风脸色阴沉,又赶紧补充,“但是只存了一点点,全部用在传音上了!”
“说到那位尹大人,上回我在他手里吃的亏可还没算回来。”鬼面娇花煞有介事地思索,“不过蛊主大人既是他好友,将账算到你头上也行。”
“不是说要认我为主吗?去,杀了你先前的主子,让我看看你的诚意。”鬼面娇花拍拍罗净的后脑勺,又对着陆天风叹道,“蛊主大人离山这么久,怕是不知道当今巫蛊山大多人已认我为主,我们斗了这么久,现下也该有个了解了。”
罗净跪地哭道:“大人!那陆天风好歹也有个蛊主的名头,小的……小的怎么可能杀了他啊!”
“先别急。”鬼面娇花笑着拍拍手,下一秒,他身后的山门内窜出一群人,陆天风草草一瞥,都是熟面孔。
他们有些人曾取血为盟,发誓此生唯他一人马首是瞻,有些人曾与他一同设计对抗鬼面娇花,和他共患难,现在却都站在他的对面,将刀锋对准他。
而他身后,空无一人。
鬼面娇花笑道:“树倒猕猴散,看着蛊主大人孤零零的模样,我倒有些不忍心了。”
陆天风:“你会是下一个我。”
在巫蛊山中,真情是最为难得的东西,背叛才是常态。
当年他杀了老蛊主取而代之,老蛊主的部下无一人愿随老蛊主而去,皆改认新主,今日鬼面娇花设计杀他,让他众叛亲离,今日是如此,往后也是如此,每一任蛊主,都逃不过手刃昔日同胞的结局。
“这便不劳蛊主大人费心了。”鬼面娇花欣然道,“不听话的狗,杀了便是。”
他笑眯眯地推了推罗净的脑袋:“去。”
话音刚落,他身后便寒芒出鞘,黑压压的人群扑面而来,如同涨潮的海水,欲将陆天风拉下泥沼。
他们之中,有人擅长心蛊,有人擅长毒蛊,密密麻麻的各式蛊虫如雨点般砸下,将陆天风逼得退无可退。
养蛊虫需得用血,还要一定的时间,陆天风先前养的大都已经耗费在与仙门的大战里了,残余的蛊虫根本不够抵挡对面的攻势,一时间他竟真有了种穷途末路的无力感。
一只爆裂蛊炸开,震出一阵余波,将他冲击得飞起,陆天风后背撞上一棵劲竹,咔嚓一声,高大的竹子竟被硬生生折断。
陆天风素色的长袍被血色浸染,他咳嗽了几下,鼻尖都是铁锈味。
“陆天风,巫蛊山该易主了。”鬼面娇花抱着胸站在不远处,面目带笑。
罗净手执一把匕首,哆哆嗦嗦地上前,边哭边喊:“蛊主大人,小的也是无奈,我……我还要活命,我不想死……您当了快十年的蛊主,也差不多了,历任蛊主都没超过五年的,您……您到了地下,千万别来找我!”
鬼面娇花不耐地啧了一声,罗净一个哆嗦,高高举起匕首:“小的这辈子对不住你,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别来这儿了!”
他哭得肝肠寸断,手中的刀却握得越发紧了。
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风,将上边覆盖得密密麻麻的竹叶吹开一角,于是残血的夕阳便照了下来,冰冷的刀片被折射,很快地亮了一瞬。
陆天风眯了眯眼,光将罗净的面孔糊成了一片,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脑中竟迟钝地想起了当年。
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他还不是蛊主的时候。
记忆的洪流一开闸便无法收拢,铺天盖地地将人吞没。
陆天风很小的时候便在巫蛊山生活了。
当年老蛊主刚上任,想要练魔功壮大自己的修为,抓了三百个孩童扔在山内,只等他们长大。
陆天风没有童年,他从三岁起便懂了人心难测,五岁起便学会了杀人,而等他心惊胆战地活到十三岁,老蛊主大手一挥,将那三百个孩童扔到了一个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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