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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落苦笑：“今天不只是我的生日，也是我妈妈的祭日。”
王㚥一愣。
林落今天为生日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换了一件昂贵的衣服，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寿星，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做，没有生日宴，没有蛋糕，没有欢乐。
林落低头：“我妈妈死在了714，她也在那架飞机上。”
沉默的气息几乎快将空气冻结凝固。
这顿饭在当下看来瞬间变得无味了。
唯独王柏楚叹了口气。
这一声轻叹在静谧之中，成了催动流淌的一股气，叹气以后，空间流动了，情绪也流动了。
林落好像又笑了笑：“都过去很久了，我15岁的时候发生的事了，现在都没什么感觉了……就是还是，不想过生日，但是也不想一个人待着。”
王㚥觉得眼前的林落已经达到了令人怜惜的最顶级，她看着今天穿得漂漂亮亮的林落，母爱爆发，都想要去抱一抱对方。
王㚥：“虽然我比你小，但是我……”
“等等——”王柏楚打断了她，“我从一开始就想要说了，你为什么要叫林落哥，林落和你一样大，今年才23。”
王㚥瞪大了眼，在表哥和林落两人身上来回看：“可是你说你们是同学！”
王柏楚点头：“是同学啊，可是我是脑子笨，留级了啊。”
王㚥：“……”
王㚥：“表哥你这时候又显得很有自知之明。”
林落也是不习惯地说：“你还是叫我小落吧，我也没被人喊过哥哥，有点不适应。”
王㚥瞬间觉得自己是唯一那个小丑。
王㚥嘟着嘴，闹别扭：“你们怎么不早说啊。”
王柏楚：“那不是你喊得太顺口了，加上事情多啊，这陈一清的事情，后来又碰上一个孟烨辰。对了，陈一清的事情怎么样了？”
林落老实交代：“哥哥说他会解决。他会联系我。”
“你不主动问一问呀？”
林落说：“每一次都是哥哥联系我。”
王㚥闻言眼珠子一转，猜测：“其实我觉得你哥哥，怎么说咧，有些时候对你又很好。帮你解决事情，有事情也会主动联络你。”
不——
林落掩下所有情绪。
林知霁解决林落犯下的错只是为了林家，而林知霁根本没有给林落主动联系他的权力。
……
下午的时候，他们一起去看了一个喜剧片，看完后又去一家小店吃饭，结束一天的行程。
晚上那一顿，王家兄妹表示他们来请，所以就随便找了个馆子，但林落吃得很开心。
这是林落第一次在自己生日的晚上也在外吃饭。
王柏楚和王㚥向林落展示了正常兄弟姐妹该有的状态，这份“正常”勾起了林落藏在心底的那份钦羡。
林落吃完日料，和王柏楚他们慢悠悠走路，在街边看见了一家没有喝过的奶茶店，刚开业，价格便宜，王㚥就说要请他们，点了三杯奇奇怪怪的饮料，王柏楚刚说第一口就差点喷出来。
后来他们去了影院，由于来得晚，也没什么好位子，只有前几排。整场电影，三个人都是仰着脖子在看，出电影院，王㚥说自己脖子要坏掉了，又被王柏楚笑了一通，当然，最后以王㚥追着王柏楚打了一顿而结束。
晚上去吃了一个要排队的街边串串，三个人在排队的时候打起了扑克牌，输家被弹脑门儿，次次都是林落输，林落头都要被弹晕了。
幸好没多久，三人就在别人羡慕的眼光中走进去吃饭了，他们来得早，没排多久。别人“羡慕”的眼光是王柏楚臆想出来的，其实是因为他自己排队排得有些暴躁了，在羡慕那些在店里吃饭的人。
晚上这一顿的花销连中午日料的零头都没赶上。
吃得撑撑的三人走在马路牙子上仰头看星星，王㚥胡乱数着，问：“小落，你会不会觉得今天生日过得很寒碜？”她又看了一眼自己表哥，“等我工作了挣得肯定比我表哥多，那会儿请你吃贵的。”
林落这才发现，他几乎没留意到今天一天都在抠抠搜搜地玩着。心情太舒畅，就连钱都成了一个符号，这个符号不需要太多。
王柏楚还在据理力争，表示“我也在努力工作，早晚升职的好吧？！”
王㚥哼唧了一声。
王柏楚：“你等着。你到时候刚毕业出来，去律所实习还不是个穷光蛋。”
……
林落听他们聊着自己的职业和工作，心底又陡然升起一丝隐秘的痒痒感。
他也想让自己的人生有属于自己的意义和成就感。逃离扭曲的林家和扭曲的爱恋。
林落把今天拍的所有美食照片都整理了一下，发了wun，和粉丝聊了聊。
接着，他一个人去了陵园。
林落的母亲是以林振风第二任妻子的身份下葬的，即便当时林振风已经不将温茗放在眼里，但听见温茗意外去世，还是掉了几滴鳄鱼的眼泪，并安排了豪华盛大的葬礼，购买了风水最好的墓地，让温茗安息。
林落捧了一束菊花放在墓碑上。
林落对于自己母亲的印象并不深，他从小就常常一个人。母亲对于自己失败的婚姻耿耿于怀，对于前夫的憎恨令他同样讨厌自己的儿子。
林落的软弱从小养成，或者说，他只有软软弱弱的才能过得好一点。
其实林落很想活得大胆一点。
可他不行。
小时候要依靠母亲，要顺母亲的心就要软弱一点；大了又要依靠林知霁，要顺林知霁的心也要软弱一点。
除非他不再依靠别人而活着。
“我23岁了，有两个好朋友陪我过了生日，”林落蹲在石碑前，“他们都很优秀，一个还在读研究生，一个毕业了在公司上班，和我不一样，我现在还靠哥哥养着。”
林落从兜里掏出了一支他早就买好的口红放在石碑上面：“这是您最喜欢的牌子。今年没有买太多礼物过来，是因为我想要攒一攒钱。我看了他们兄妹的生活，偶尔会想，钱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就是……没我想象中那么那么重要。”
林落：“我对豪车对豪宅没那么多期望，只要够钱让我到处吃吃喝喝就行了。所以母亲，我有点想离开林家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很少有人傍晚来扫墓，大多都是一大早，所以这会儿很清静。
林落低头：“反正……反正我可能也不会结婚，也不会成家，只要钱够养活我自己就行了。我知道哥哥不会喜欢我……如果我向哥哥说了实情，他肯定会马上赶走我，在赶走我之前，我还要小心眼地最后利用一下林家，攒够我以后生活的钱，学点本领。等我能够独立了，母亲，我就准备去向哥哥说我从小对他的心思。”
林落一想到那个场景，紧张地搓了搓手：“24岁，24岁以前，离开林家。明年再来这里的时候，我带我朋友一起来。”
第15章 陵园里撞见了孟烨辰
林落站起来，蹲久了有些头晕目眩，他晕眩中好像看见了孟烨辰。
林落揉了揉眼睛，发现站在他后一排的真的是孟烨辰。
林落也不知道孟烨辰什么时候来的，又站在他后面听了多久，他顿时又手足无措起来，脑子急速转着想着他刚才说了些什么，又有多少不可以听的，还期期艾艾地问：“……你，你怎么在……”
说到这里，林落顿住了。
林落想起来王㚥说过的，孟烨辰的父亲也在那架飞机上，他还看见了孟烨辰一袭黑衣，比他更正式，更肃穆。
好奇怪的轨迹，明明以前都没有察觉到，但自从两人认识后，他们总是在生活的不同轨迹上相遇。
一次又一次。
孟烨辰看来已经是扫过墓了，他看着林落面前的墓碑上的逝世时间，一时没说话。
孟烨辰几乎听完了刚才林落说的话，可他这会儿无法评价也不想多说，只舒了口气：“走吧，一起回去。”
林落一个人来扫墓还情有可原，毕竟现在能记住温茗的只有他了，可是孟烨辰为什么会独身来扫墓？孟从思应该是人人尊敬，上到官方，下到孟家，都会组织人来才对。
孟烨辰走在前面，他今天穿了一身黑，显得更加高挑，甚至有些消瘦。
林落一路紧张地跟在他身后，小声说：“我开了车……”
孟烨辰脚步一停，这会儿他们马上要走到大门口的停车场了。
孟烨辰看不出表情来，他好像只是随意地转了一个身，随意地用手指了一下，示意林落带路：“你来。”
林落问：“那你的车……”
孟烨辰：“司机送我过来，我让他回去。”
林落：“哦——”
林落最近不敢开什么跑车，他的车库还有一辆黑色低调的小轿车，这辆车有时候拿来接送林知霁，现在他很多时候都开这一辆车。
孟烨辰坐上副驾，以他的身高还得再调整一下椅背，他看起来沉稳又熟练地调整完毕，转头就看见林落打了火，拉了手刹，可脚踩在刹车上，看着他。
“怎么？”
林落又回过神来，忙说：“没没什么。”林落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像惊弓之鸟，只见他说完，开车，同时打开了空调。
孟烨辰却拉下了车窗，让夏夜的风灌了进来，他主动解释：“我想吹一会儿。”
林落自然不介意，他嗯嗯两声，可孟烨辰只吹了一会儿，等车内空调效果渐起，孟烨辰适时按键，将窗户又关上了。
林落开车的时候，偶尔趁着看右后视镜的功夫，余光扫向孟烨辰，可惜时间太短，车内光线也不好，他看不太清孟烨辰。
林落还没有从刚刚被听完了那番话的震惊和不知所措中彻底清醒，他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想着孟烨辰听了那番话会怎么想自己，想着孟烨辰会不会把这些话给林知霁说，又想一会儿孟烨辰该用他说的话来嘲讽笑话自己了吧。
孟烨辰会怎么来笑自己呢？
林落开车的时候精神也时刻紧绷着，他就像是被迫接受战斗的困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收到刺枪的攻击。
只是林落在看到孟烨辰又把窗户关上时，心思突然动了一下，他说：“我也不是很热，要不然，就吹风吧。”
这句提议带着一丝淡淡的讨好，林落也想借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孟烨辰盯了他一会儿，最后说：“都行。”
林落关了空调，打开了前排的窗，他发现孟烨辰似乎喜欢吹夜风，他现在跟着孟烨辰在一起吹起了夜风，这种共同享受一件事很容易带来隐秘的快乐。这种快乐在于在某个空间时间，在旁人、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做着默契又能让彼此舒适的事情。
会有一种讨好成功的窃喜感。
特别是当林落这样后知后觉的人都感受到了孟烨辰今晚情绪低落以后，这种能够依着对方的喜好做一件事情，让他觉得两人的距离拉近了。
虽然林落可能是夸大了感受，但他确实想要通过这种自我暗示和方式，让孟烨辰别追究他在陵园自言自语说的那番话。
林落抿了抿唇，愚蠢地试图打破沉寂：“这样又能省钱了呢。”
这个话题，林落刚起的时候觉得很好，刚好为他关空调吹夜风找了一个逻辑自洽的理由，可说完后，看孟烨辰的反应又觉得自己起得很糟糕。
因为孟烨辰淡淡看了他一眼：“很想要摆脱我吧。”
“没有，没有……”林落都不知道孟烨辰怎么联想到这里的。
孟烨辰继续说：“你刚才说的我全听见了。我忙完后看见了你，正要和你打招呼，你就已经蹲下来，一直在说话。”
孟烨辰终于还是提起了刚才的事。
孟烨辰潜台词说不定是在吐槽林落太聒噪，叽叽喳喳，一个人的时候都能自言自语这么久。
林落抿抿唇，很缓慢地“……哦”了一声。
林落刚想说“我也不是想要摆脱你”，他更想问孟烨辰能不能当没有听见他说的那些话，可又觉得孟烨辰今晚的言行也透着几分疲惫，就连刚才这几句解释都有些无力。
孟烨辰今晚有些时候给人的感觉，和一直不被林家和林知霁接受的自己有些像。
展现出一种用文字难以描摹出来的疲惫。
是的，疲惫，不是悲伤，也不是孤独这种饱含了情绪性的词语，而是概括不出一种具体情绪的“疲惫”。
这种相同的疲惫感——
让林落紧绷的神经松了不少。他稍微有些卸下防备了。
“我没有……”林落后面的“想要摆脱你”还没有说出来，副驾驶的孟烨辰凛冽的道歉已经抵达。
“抱歉，”孟烨辰说，“不是故意偷听。”
林落半张的嘴又维持了很久，他怎么也没料到孟烨辰下一秒是给自己道歉，在他这榆木脑袋里，这事有什么值得道歉的呢。
林落心里预想的嘲讽和奚落没有如约而至，反而得到了来自孟烨辰的一声道歉，他后背一紧，身体紧绷起来。
这不是一句简单的道歉，是一种另类的承诺，孟烨辰这个态度就是告诉林落，他不仅会忘了林落说的话啊，也不会告诉林知霁。
孟烨辰身上的疲惫感和那一句道歉彻底击碎了林落所有的敏感神经。
林落第三次抿了抿唇。
夜风不断地灌入车内，热气在车内蒸腾，烘得林落的心也跟着燥热起来。
很奇妙。
林落扫完墓转身发现孟烨辰站在身后的尴尬和狼狈随着这声道歉烟消云散；林落坐在车内小心翼翼，生怕孟烨辰下一句就是奚落他的紧张也消散了；林落压在表面镇定之下的害怕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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