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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期假设(近代现代)——Llosa

时间:2023-10-06 09:34:25  作者:Llosa
  叶庭松开了小孩的手。
  小孩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对面的年轻人,重新抓住了他的手。
  “走吧,”叶庭再次松开他的手,在后面推了他一下,“走到阳光下去。”
  小孩摇了摇头,固执地攥着他,一动不动。
  年轻人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求救似的看向高大的男人。
  场面陷入了僵局。
  作者有话说:
  诺一:来都来了,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不也是养吗?
 
 
第22章 文山 12岁(17)
  过了很久,文安还是紧紧地贴着叶庭,同时警惕地看着周围,仿佛怕有人来把他拉走。
  而墙边的男人看着这一幕,始终没有表态。
  七月的天台实在不是个对峙的好地方。于是,在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后,男人率先开口:“孩子,能让我们单独聊聊吗?”
  男人说话的对象是叶庭,显然看出来他是这两个孩子的话事人。
  叶庭知道他们要讨论领养的事,对文安说:“走吧,快吃午饭了。”
  文安拉着他的手走了,不过出门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热情地冲他挥手,他又低下头去看怀里的本子了。
  叶庭牵着他慢慢地走下楼梯,到了房间里,才松开手,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你坐下,我们得聊聊。”
  小孩有种山雨欲来的预感,紧张地握紧手里的笔。
  叶庭又指了指床铺。
  小孩咬着嘴唇,把纸笔放下,坐在了床上。
  这情形很像他们第一次见面。
  “你觉得那个跟你说话的大哥哥怎么样?”叶庭问。
  小孩想了想,说:“还行。”
  这是个很高的评价了。以小孩过去的经历,很难对大人敞开心扉。能不抵触、不抗拒,就很好了。
  “找到愿意领养你的人很不容易,”叶庭说,“这种机会不能错过。”
  小孩虽然很漂亮,但是身体太差,腿也有毛病。领养人看到那张吓人的体检报告单,估算一下医药费,大多都会知难而退。
  那个对文安感兴趣的年轻人还没看档案,但他看起来很喜欢文安。如果他读过档案,还愿意领养文安,那就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两个男人养一个孩子是有点奇怪,但重要的是文安不排斥。何况哪里不比这里强?只要能让文安过得舒服,谁管他是不是同性恋。
  但是小孩固执地摇头:“你,不在。”
  叶庭叹了口气,蹲了下来,双手搁在床沿两边,握住文安的手。“你不能要求太高。”
  小孩皱起了眉,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
  “很少有人会一下领养两个孩子,而且我还……”叶庭摇了摇头。一个满身伤病的孩子就够头疼了,再搭上一个有弑父名声的?
  非得是善心多的用不完了,多的喷薄而出,才会领养两个问题儿童。
  小孩根本没听进去:“不要。”
  “等你到了好地方,有更多人爱你,我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叶庭说,“再过几年,说不定你就忘掉我了。”
  小孩一下子把手抽出来,脸因为愤怒涨得通红。他没想到叶庭居然能说出这种话,他不想去好地方,也不想要其他人,他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开心,叶庭为什么就不理解呢?
  非但不理解,还把他往外面推,还污蔑他!
  简直岂有此理!
  叶庭注意到了小孩的情绪变化,企图跟他据理力争。“你需要有人带你去看病,送你去上学,”叶庭说,“这些我都做不到。”
  单靠叶庭这个自己都没上过几年学的人,怎么能给他很好的教育呢。小孩得去上学,而且估计没法去普通学校上学。叶庭上电脑课的时候查过,有些特殊学校会招有语言障碍的学生——这种学校文山市甚至都没有。
  小孩不懂接受专门教育的重要性,他脑子里就只有一件事——叶庭要赶他走。
  “要是那个大哥哥再来看你,你可不能拉着我不放了,”叶庭说,“对人家稍微热情一点。”
  小孩磨着牙,拍开叶庭挡在他身边的手,怒气冲冲地钻进衣柜,砰一声关上了柜门。
  “听到没有?”叶庭在外面叫他。
  小孩把柜门拉开,然后又砰地关上,以此表明自己的立场。
  叶庭头疼地倒吸凉气——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呢!
  之后几天,小孩对他都十分高冷,只顾着蒙头画画。叶庭循循善诱地跟他讲道理,小孩就装听不懂,好像他们的关系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领养日之后的第一天,那个年轻人没有来。叶庭开始悬心,怕他反悔,怕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实际没有认真考虑领养的事。
  第二天,年轻人还是没有来。叶庭开始反思,觉得自己应该在领养日之前就跟小孩好好谈谈这个问题,而不是事后补救。
  第三天,年轻人依然没有来。叶庭开始绝望,认为他大概是放弃了——也许是因为看到了小孩的档案,也许是因为小孩死命拽着自己不肯走。
  第四天,年轻人来了。
  护理员过来叫文安,说有位姓冯的先生想见他。叶庭的心中陡然升起希望,回头催文安过去。
  文安抱着本子,拽住他,显然是要他一起去。
  “松手。”叶庭说。
  小孩摇摇头。
  叶庭一阵手痒,想把他扛肩上扔过去。
  “别磨磨蹭蹭的,”护理员不耐烦起来,“人家大老远坐飞机过来的。”
  这就说明那个年轻人是很认真地对待这件事了,这次可不能再搞砸了。
  叶庭开始和小孩拉锯。小孩的力气确实比他差,但韧性极强,百折不挠,叶庭愣是没把他从自己胳膊上剥下来。
  正在激烈争斗时,一个脑袋从门口探进来:“嗨。”
  两个拉扯的小孩停住了。
  “你们好久不来,我想要不我过来吧。”年轻人说。
  护理员不太想让他看到这个房间,好像他们虐待儿童一样。但人都来了,她也只能笑着解释:“小孩子打闹起来就没个完了。”
  “能让我和他们单独待会儿吗?”年轻人问。
  护理员犹豫起来,但远方的客人没有退让的意思,一再坚持。护理员最后败下阵来:“好吧。”然后用眼神警告两个小孩,“乖一点啊。”
  护理员匆匆离去,年轻人走到房间里,四下打量一阵,为逼仄的空间大吃一惊。不过尽管狭小闷热,房间却很干净,显然是天天有人打扫的。
  “我带了点小礼物,”年轻人说,“我想你可能会喜欢。”
  他从背后拿出了一个彩笔套盒,里面有64种颜色。
  小孩眨巴着眼睛,盯着彩笔看了一会儿,眼神流露出渴望。叶庭伸出手接过来,转交给小孩,小孩把它抱的紧紧的。
  年轻人露出了微笑。
  叶庭趁小孩沉迷于彩笔,让自己的胳膊获得了解脱。“我还有活要干,先走了,”叶庭说,“他不太爱跟人说话,但听得懂,说慢一点就好了。”
  他走出房门,警惕小孩有没有跟上来——竟然没有。可能是被彩笔收买了,小孩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年轻人。
  这是个好开头。
  叶庭的心略微放下来一些。他走到一楼东侧,把婴儿区要换洗的床单收起来,放到筐里,然后铺上新的。他想起那个穿过栏杆向他伸手的孩子,默默为文安祈祷了一阵。
  等他回去时,年轻人刚好从房里出来。见到他,年轻人停下脚步,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拥抱。
  叶庭震惊地忘了闪躲。
  年轻人拍了拍他的背,什么都没说,随即直起身,朝走廊另一边走去。
  真是个热情的人。
  叶庭疑惑地走进门,看到文安坐在桌前,小心翼翼地把彩笔抠出来,在纸上试色。
  “你们聊什么了?”叶庭问,“他有说收养的事吗?”
  文安摇了摇头,叶庭疑窦顿生。
  他坐到文安旁边:“那聊什么了?问你在这儿的生活?”
  文安又摇了摇头。
  “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文安清脆地把笔按进塑料盒里,终于开口了:“没,说话。”
  这孩子不会一直不理人家,把人家赶跑了吧。
  叶庭简直要被他气疯了,感情自己这么多天的谆谆教诲一点用都没有。他狠狠地瞪了小孩的后脑勺一会儿,觉得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走出房间,学着小孩砰一声关上门。
  完了,肯定没戏了。
  小孩就是铁了心要留在这里,陪着他一起坠落。
  叶庭抹了把脸,接受了这个现实。
  给了希望然后夺走更让人难受。叶庭消沉了几天,一看到小孩就叹气。结果当事人反而神色如常,淡定自若,真让人窝火。
  然而,几天后,年轻人又来了,这次是和那个奇怪的男人一起来的。
  他们把两个孩子都叫了过来,郑重地问:“你们愿意跟我们走吗?”
  叶庭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们想收养你们两个,”年轻人说,“抱歉让你们等了这么久,家里要住进两个孩子,有好多东西需要准备。”
  叶庭震惊地看着他们。还是文安比他先反应过来,扯了扯他的袖子。
  “两个?”他问。
  年轻人点了点头。
  “你们看过我的档案吗?”
  年轻人似乎觉得这是个奇怪的问题:“当然了。”
  叶庭不明白了。真有了解过他的过去还不在意的大人吗?那个奇怪的男人好像并不放在心上,但两个人竟然都不介意?
  “我们也是第一次照顾孩子,”年轻人挠了挠头,“不敢说能做得有多好,但我们肯定会竭尽全力的。”
  叶庭看着他们,文安看着他。
  “好。”叶庭说。
  这种小到几乎为零的概率,怎么能不珍惜?
  年轻人又露出那种明亮的微笑,好像黑暗从来没有降临到他身上。
  “我叫冯诺一,”他说,然后拉过站在身边的男人,“他是郑墨阳。”
 
 
第23章 文山 12岁(18)
  领养手续很快办完了,离开孤儿院的那天阳光明媚,院子里的杂草也生机盎然起来。
  冯诺一照常笑得很灿烂。他带着两个孩子,去院长办公室道别。
  郑墨阳已经在里面了。院长正反复跟他确认,是不是真要把叶庭领走。
  “这话本来不该我说的,”院长瞟了叶庭一眼,“但是这孩子不太正常,我是为你们以后的家庭生活考虑。”
  冯诺一微微蹙起眉:“什么叫‘不太正常’?”
  “你们知道他以前干过什么吧?”院长说,“他有暴力倾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对着亲爹都能动手,以后还了得。”
  果然,叶庭听到心脏下坠的声音。果然没有这么简单。
  他这些天一直惴惴不安,总觉得命运不可能待他这么温柔,一下把他从地狱拉到天堂。他一直在等一个信号,一个毁灭性打击的信号,然后生活又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所以就是现在了。
  然后他听到了冯诺一的声音。如果是十年后的叶庭,他会惊讶于这声音里的愤怒——冯诺一很少生气,更别说跟别人起冲突。
  “你这个人没有感情吗?”冯诺一怒气冲冲地说。
  院长愣住了。他不明白对面的人为何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不认识他,听到他的故事都哭了一场,”冯诺一说,“你跟他在一起待了两年,看到他现在的样子,都不心痛吗?你没有感情吗?不会流眼泪吗?”
  郑墨阳似乎也因为爱人的爆发而惊讶。他伸出手放在冯诺一肩上,想安抚对方的情绪,但毫无用处。
  “孤儿院不是养育孩子的地方吗?”冯诺一说,“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审判他?”
  院长没想到送个孩子出去还要被人戳脊梁骨,脸色沉了下来,但看了眼郑墨阳,忍着没有发作。
  “就是因为相处了两年,所以我了解他,”院长说,“他进来第一天,就开始欺负别的孩子。不信你们可以问问,正好曾厉在门口。”
  院长对着门口高声叫道:“进来!”
  然后叶庭看到了那张熟悉的、愤怒的脸。
  他还在想听说自己要走了——这个孤儿院最不可能被人领养的孩子要走了——曾厉怎么能这么安静,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曾厉,”院长指着叶庭,“你说,他是不是一直欺负你?”
  曾厉走了进来,在桌旁站定。隔着两米的距离,叶庭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怒火,仿佛能在火光中听到他的心声——他要拼尽一切阻止自己逃走,他要把自己拖回这个地狱。谁也不能被拯救,没人可以。
  “叔叔,”曾厉对郑墨阳说,“你被他骗了。”
  郑墨阳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冯诺一也向他望过来。
  曾厉盯着叶庭,不甘和怨恨在他的胸腔里翻腾,快让他窒息了。
  就算叶庭之后会报复他,他也不能让他走出这里。
  “他是杀人犯,暴力狂!”曾厉指着叶庭说,声音颤抖,“他一直欺负我们,还好几次掐住我的脖子。他还说,如果我敢告诉院长,他就杀了我!”
  冯诺一瞪大了眼睛,似乎对小小年纪说出“杀”这个字感到惊诧。而郑墨阳仍然毫无反应。
  “你看我的膝盖,”他把裤腿拉了起来,给郑墨阳看膝盖上的伤,“这就是他打的。他在学校里也欺负同学,所以才会被逼着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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