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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期假设(近代现代)——Llosa

时间:2023-10-06 09:34:25  作者:Llosa
  文安抬起头,眼睛蒙着一层水雾:“玫瑰死了。”
  叶庭低头看着玻璃缸,伸出手,抱住哭泣的少年。
  文安把头埋在他肩上,声音断断续续的:“玫瑰死了。”
  死亡,好可怕。
  作者有话说:
  (是虚惊一场)
  本文从今天开始日更,有事会在作话里请假。
  追更很辛苦,谢谢看到这里的大家支持!
 
 
第60章 北京 17岁(19)
  高中生活就是做题、试卷、永无休止的小测。黑板没挂上倒计时,班里的气氛已经凝重如铁。
  叶庭身上的正装,为这肃然的场景增添了一丝荒诞。
  杜一平忍到大课间,才转过来,全身心观察对方完美的领结、崭新的袖扣。“领导这次来视察,有什么指示啊?”
  “别来烦我。”
  杜一平没有遵从指示:“提前五天正装出席,ISEF要被你感动死了。”
  “这跟比赛没关系。”
  杜一平扶了扶眼镜:“那你穿的人模狗样的干什么?老师说了,现在要以学习为重,不修边幅是宏图班的基本操守。”
  “我要参加葬礼。”
  杜一平吓了一跳:“谁?谁死了?”
  叶庭神色凝重:“我们家的重要成员。”
  午饭时间,文安和程启元从食堂吃完回来,班主任严肃地走进来,敲了敲文安的桌子。
  文安抬起头,老师告诉他,他哥哥过来了,还帮他请了假。
  文安的第一反应是冯诺一没忍住,漏了口风。他忐忑不安地问老师:“为什么?”
  “他说你要参加葬礼。”
  文安看着门外的叶庭,瞪大了眼睛。
  十分钟之内,文安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室,茫然无措。叶庭把他的包接过来,背在另一边,说:“走吧。”
  “你不是在上课吗?”
  “我也请假了,”叶庭说,“跟你一样的理由,参加葬礼。”
  “谁的葬礼?”
  “玫瑰的。”
  文安难以置信:“你们老师居然准你假?”
  “我可能谎报了死者的身份。”
  文安想,幸好他们家管教育的是冯诺一,要换别人家,已经一个鞋底呼上来了。“为什么要请假?”
  “玫瑰死了,你很难过。”叶庭说。
  文安看着他:“没有别的理由?”
  “你很难过,这个理由还不够吗?”叶庭说,“心爱的宠物死了,这是很重要的事。”
  文安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悄悄把重心转到不痛的那条腿上去。
  他甚至没有告诉他,他就已经来到身边了。
  “所以?”叶庭望着他,“想去哪里?”
  文安的目光越过操场,飘向校园另一侧的枫树:“香山。”
  叶庭踌躇不定:“你的腿爬不了山,换一个吧。”
  文安摇摇头:“他们说,香山的红叶很漂亮。”顿了顿,又说,“长这么大,我还没有爬过山。”
  叶庭想据理力争,文安露出了那种大雨里蜷成一团的小猫的神情——睫毛湿漉漉的,蓝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嘴角略微向下撇,可怜又委屈。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叶庭叫了车,没有直接去香山,而是先绕道回了小区。文安刚要问,叶庭让他坐车里等,就下去了。
  不到一刻钟,叶庭抱着一个木盒跑过来,文安认出,那是他装玫瑰的盒子。
  “既然要去背山靠水的好地方,就真的举行一场葬礼吧。”叶庭说。
  “大哥看到你,没说什么?”
  叶庭摇了摇头。文安想,冯诺一知道他的病情,就算他们要去爬珠峰,冯诺一也不会拦的。
  “去香山,”叶庭对司机说,转头看着文安,“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出去旅游。”
  是啊,文安意识到。腿不方便,他很少出来玩。为了陪他,叶庭也很少出去。
  午阳高照,出租车缓缓驶向都市的远方。
  从医院出来后,文安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这是一个金色的秋日下午,阳光透过轻薄的云层,洒在枫树林上,温暖柔和。深红、橙黄、暗金,一片枫叶就是一块秋天的碎片。风轻轻吹过,一两片叶子打着旋,落在窸窸窣窣的林间地毯上。
  枫树林的一隅,小溪悠然流过,水面倒映着秋天的颜色——这短暂而美丽的季节。
  文安捧着盒子,看叶庭用树枝挖出一个小土坑。等叶庭站起来,他就蹲下,把盒子放在土里。风一吹,落叶盖上了这个小小的坟墓。
  叶庭在上面覆上一层土,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纸。文安惊讶地看着他:“这是什么?”
  “大哥写的悼词,”叶庭说,“刚才给我的。”
  文安甚至没有问冯诺一为什么给蜘蛛写悼词。
  叶庭展开纸,深吸了一口气,开始高声朗诵:
  不用再怕骄阳晒蒸,
  不用再怕寒风凛冽;
  这词对于他们两个太过佶屈聱牙,顿了顿,他又往下念:
  野鬼游魂,远离坟冢,
  狐兔不来,侵你骸骨;
  瞑目安眠,归于寂灭;
  墓草长新,永留追忆。
  念完,他合上纸,两人对着坟墓,默哀了三分钟。
  然后文安说:“我们去爬山吧。”
  他没有不自量力,要徒步上山,在叶庭的劝阻下,还是选了缆车。坐到终点后,离山顶只有最后一段陡坡。
  他拉着叶庭的手,慢慢地爬上台阶,走到山顶的观景台。
  香山只是城市里的土丘,高度不足以令人屏息,四周也没有壮阔的山川湖海,但能将附近的街景一览无余。写字楼像玻璃积木一样排列着,阳光倒映在窗户上,仿佛白日里城市的星星。车辆穿梭在交织的公路上,传来轻微的嗡嗡声。
  文安深吸了一口气,小声说:“好幸福。”
  这句话裹挟在风声中,叶庭却听清了:“心情好点了吗?”
  怎么能不好呢?有关心、爱护自己的家人,有即使不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也愿意无条件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所爱之人。
  “如果现在,”文安说,“能持续一辈子,就好了。”
  一切都不要变。他们每天上学,放学,回同一个家,在同一个桌子上吃晚饭。放假时窝在同一个沙发里,下雨时坐在窗台边,看窗外的天堂鸟随风摇摆。
  就这么过一辈子。
  “为什么不行?”叶庭问。
  文安看着他:“将来,我们就不一样了。你会出去上学、工作,会恋爱、结婚……”他逐渐说不下去了。
  他有点希望叶庭告诉他,不会变的,他不会成家,不会搬到其他地方,他们会一如既往这么生活下去,所隔的距离不过是一扇壁橱门。
  然而叶庭只是说:“别想那么远。”
  想了想,他又说:“就算将来我们各自成家了,也可以住在很近的地方,我们可以经常出来聚一聚,也可以像现在这样,一起爬山,散心。”
  文安不看他了。文安把目光转向山下,护城河像一条银色飘带,连接了历史与现在。在悠久的时间长河里,只有它永恒不变。
  “我们回家吧。”他说。
  坐缆车下山时,叶庭看着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面露疑色。天气这么凉爽,又不是剧烈运动,怎么会出这么多汗?
  “你腿疼吗?”叶庭问。
  文安一惊:“没有。”
  “就算坐缆车,从公园入口走过来,再加上山顶那一段,也有很长距离了,而且爬山比平地腿更费力,”叶庭叹了口气,“所以我说别来爬山。”
  文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来都来了。”
  下了缆车,叶庭在他面前蹲下:“上来。”
  文安震惊地左顾右盼,要人背的都是四五岁的小孩子:“我自己能走。”
  “赶紧上来。”
  叶庭看上去要生气了,而且腿确实很疼。文安只好俯身趴在他背上,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叶庭还没站起来,他的耳根就红透了。
  文安尽量不去注意周围的目光,在叶庭耳边小声问:“我重吗?”
  “一点也不重。”
  看起来是这样,叶庭的脚步很平稳,跟孤儿院的时候一样。文安把头埋在宽阔的肩上,叶庭的短发扎在他脸颊上,有点刺挠。
  五年前,他们也是这样,从荒芜庭院的一头,跑到另一头。
  文安小心地、轻轻地,在叶庭的脖子上亲了一下。
  亲完之后,他马上观察叶庭的脸色。很轻的一下,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果然没有,叶庭就只会问他渴不渴。
  文安说不渴,然后说:“我们说会话吧。”
  “说什么?”
  “上次的绘本,你只读了一半,”文安说,“剩下的一半,我读给你听吧。”
  叶庭把他往上抬了抬:“好啊。”
  文安笑了笑,把脸贴在叶庭肩膀上,他的语速一直很慢。
  小个子还是有些担心。
  “那……爱会耗尽吗?”他问,
  “它会不会被打破、折断?
  如果我不小心打破、折断了它,
  你能不能修好它,粘回它,
  让它完好如初?”
  大个子思考了很久。
  “拜托了,”他说,“我可没有那么聪明。
  我只知道我会永远爱你。”
  小个子很开心。
  但很快,他又想起另一个问题:
  “可是,等到我们死亡,离开。
  你还会爱我吗?
  爱会不会持续下去?”
  大个子把小个子抱起来,
  和他一起看窗外的夜色,
  看黑暗中的月亮,
  看闪烁的星星。
  “你看,那些星星多么明亮。”
  大个子说,“可是,有些星星其实很久以前就死去了。
  但它们的光,
  穿过千百万年的时间,
  仍然在黑夜中闪耀。
  爱如星光,永不熄灭。”
  作者有话说:
  悼词出自莎士比亚的戏剧《辛白林》。
 
 
第61章 达拉斯 17岁(20)
  ISEF的总决赛在达拉斯。托比赛的福,叶庭获得了一周的假期。
  肤色各异的行人,陌生的异国风光,远渡重洋的经历新奇又美好,就是身边跟了个……
  “Uber司机怎么还没到啊,”杜一平把行李堆在叶庭身旁,拿着手机念念叨叨地绕着他转圈,跟做法似的,“我打个电话问问。”
  然后杜一平接通电话,听着听着眉头紧皱,最后用中文骂起人来。
  挂掉之后,他连连摇头:“接了单之后又拒单!我草,还让我们这边取消,凭什么啊,现在取消要扣钱的!”
  他们在机场前面站了快半小时,旁边一溜墨西哥司机走过来,操着浓重的口音问他们去哪。杜一平看着他们魁梧的体魄,连连摆手。
  墨西哥人不屈不挠,杜一平开始装自己听不懂英文。
  等终于摆脱了他们,杜一平对叶庭大吐苦水:“你就不能有点用吗?”
  叶庭带着事不关己的冷漠:“你口语比我好。”
  杜一平叹了一口气:“唉,那可不是,我哪门课不好?你呢,除了数学稍微好点儿,其余的一塌糊涂。我真搞不懂,数学你学得会,理化生怎么会考这么差呢?”
  叶庭说:“因为没学。”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只能全心全意做好一件事。牛顿力学和无机化学他学不好,因为那段时间他疯狂痴迷于破解PS4。他在RaidForums上公布自己获得PS4系统的内存读写权限和处理器的高级控制权,掀起了轩然大波,然后他发现上课听不懂老师在说什么了。
  之后他又开始准备ISEF的研究项目,上课和做题的进度一拖再拖,期中考试门门红灯。
  这都怪他家太过于追求快乐教育,他跑马拉松,会篮球,会拳击,能写出简洁优美的iOS越狱软件,考试一塌糊涂。
  “不过,你要是这次拿了奖,申请国外学校很容易,也不用愁这些了,”杜一平念念叨叨地在Uber上又下了一单,“唉,我当初就让你跟我组队一起做,你非得搞你的AI语言模型。要是咱俩合作,我的课题就不是个猜想,是个应用程序了,拿GEMA不就稳了吗?”
  Gordon E. Moore Award是大赛最高奖项,奖金75000美元。大赛评奖非常看重完成度,课题是处于提案阶段还是已经落地,评价是完全不一样的。
  杜一平的研究课题是扩展轮廓卷积神经网络,构建一种用于实时人体动作识别的新型深度学习框架。他诚挚邀请叶庭一同冲奖,被残忍拒绝。
  “我喜欢单人作业。”叶庭说。
  “哼,”杜一平说,“话别说太满,以后你说不定求着我一起工作呢。你想想这个技术,卖给VR公司多好啊。”
  叶庭不置可否地直起身,把行李推给他:“车来了。”
  ISEF的举办场所是达拉斯的一家会展中心,开幕式非常宏大,有奥运会的韵味。主持人在台上大声欢迎全世界的年轻科学家,全场鼓掌欢呼。然后每个国家的参赛选手高举国旗一路跑进会场,朝观众们挥手。杜一平让叶庭热情一点,再热情一点,“你看人家美国队都跳起来了”。叶庭只抖了抖胳膊,把国旗挥舞出寒风猎猎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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