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夜晚众人熟睡的功夫,萧夏悄悄地起身,施展轻功从窗户翻了出去。
既然知道了谢辰的身份,那他可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萧夏现在只想快点回北临,离谢辰越远越好。
从江南回北临,走水路是最快的,萧夏怕被追上,一刻也不敢停歇,一直跑到了码头。这里现在是夜晚,没有船出港,萧夏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注意到在码头最深处有一个不起眼的帆船,正准备扬帆起航,这是他最后的机会,等到破晓天一亮,他可真就逃不掉了。
“船家——船家,等一等,带我一起走吧!”萧夏急忙朝船上呼喊,船夫动作没有停,似乎并不打算搭理他,这时从船舱内走出来一个华服的公子,看上去很年轻,和萧夏差不多大,那人看到萧夏的时候,似乎很是震惊,他低头对船家说了句什么,船夫对那人很恭敬,慢慢地将船停靠到了萧夏的旁边。
看样子这位华服的公子才是真正的主人,萧夏上了船,对这位公子千恩万谢。
“你是……小晓?”华服公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萧夏微微一怔,这是他第二次从旁人嘴里听到小晓的名字。
“你也认错人了吗?”萧夏现在对这个小晓倒真有几分好奇了,怎么接连两个人都能把他认错。
“我不是小晓,我叫阿夏。”萧夏道:“我是想回北临去的,你若方便就载我一程,若不方便,把我放在一个别的港口就行。”
这艘船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乌兰。萧夏的反应让他始料未及,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似乎在揣测他这句话是真是假,萧夏被他盯着直发毛,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这些动作都被乌兰收在了眼里,从萧夏的表情动作来看,他并不像是在撒谎。
呵,这可有趣了。
乌兰吩咐船家开船,船慢慢的驶离了港口。江南城镇越来越远,等到海平面上出现一抹朝阳的光辉时,萧夏这才放下心,他知道谢辰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了。
乌兰从船舱里出来,递给了萧夏一杯茶,这茶的味道很清香,是最新的茶叶。北临不产茶叶,运到北临的茶大多都是陈茶,新鲜的茶叶只有宫里才有。
“真是好茶!”萧夏忍不住叹道。
“你喜欢就好,这茶在南沫也是备受欢迎的,这是刚进贡的新茶,在市面上很难喝得到的。”
萧夏又添了一杯,问道:“你是茶商吗?这一路是要去哪里?”
“回南沫,和西昭的这场仗输了,南沫朝堂必然又要起腥风血雨,我得回去主持大局。”
萧夏端着茶杯的水一怔:“你……主持大局?”
这么一个年轻的小子,在南沫朝堂上竟也说得上话?
乌兰轻轻一笑,对着萧夏露出一抹深邃的笑容:“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乌兰,是南沫皇帝。很高兴重新认识你,北临小郡王萧夏殿下。”
咣当——
萧夏手里的茶杯落了地,他站起身指着乌兰半天没说出来话,身体变得越来越酥软,意识也逐渐模糊,等到他反应过来茶水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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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萧夏才昏昏沉沉的醒过来。乌兰就坐在他的床边,正在翻看一本书,见他醒了,放下手中的书在他额头上轻轻探了一下。
“你干什么?”萧夏本能的往后一缩。
乌兰的手停在半空,他轻笑道:“你放心,我若真想害你,你便不会这么快醒过来。”
乌兰递过来了一个药碗,这里面的药很苦,乌兰向他解释,说那茶里面确实添加了能让人昏厥的药粉,但并没有副作用,反而能加快伤口愈合,对他身上的伤有好处。
萧夏自己也感觉到,睡了一觉之后自己的精神状态好多了,伤口也没有之前那么疼。反正已经落在了他手里,现在逃也逃不掉,萧夏索性也不管了,接过药碗咕咚咕咚的喝个底朝天。
乌兰看着他将药一饮而尽,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不管是萧夏也好,小晓也罢,他们总是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什么事都表现在脸上。他这幅视死如归的神情,着实让乌兰忍俊不禁。
“你要带我去哪儿?”萧夏放下了药碗,抹了一把嘴角。
乌兰将手枕在脑后,斜倚在床头边上,如实回答道:“回南沫。”
“你抓了我,可有想过后果吗?”萧夏大着胆子质问乌兰。
乌兰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那你帮着西昭阻拦我南沫大军,又可曾想过后果?”
北临在战事上一向是中立的姿态,左右不招惹,也不相帮。萧夏这次插了一脚,帮着西昭打退了南沫军,以他的身份,南沫以此为借口向北临用兵也不足为奇。
牵扯到北临,萧夏一下子就蔫了。当初他只是想救下文三,但文三的真实身份是西昭皇帝,这件事的性质就变味了。
萧夏把自己蜷缩在了被子里,这个乌兰看上去年纪不大,但是举手投足间有种狠厉之气,比起南沫话本子里描述的谢辰,萧夏觉得乌兰反而更可怕些。
乌兰震慑完之后,又换上了一抹温柔的神情,他的变脸速度之快,让萧夏瞠目不已。他让下人给萧夏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伺候他更衣洗澡,这艘船是南沫最快的帆船,等过两日便能进入南沫地界了。
乌兰这个人,很懂得接人待物的分寸。他对萧夏的关心从不会越矩,也不会让萧夏觉得不舒服,但又能恰到好处的体现出他温柔的一面,距离掌握的刚刚好。
萧夏原以为被乌兰扣住定没好日子过,但这两天相处下来,竟然比和谢辰在一起相处要舒适得多。
很快一行人进入了南沫地界,从海路转向了陆路。乌兰这次是微服回朝,只有一辆马车随行,他们上了马车从边境小城幸遗城一路往南沫国都驶去。
这里的街道没有西昭的街巷繁华,但干净整洁,也算是一座有生气和活力的镇子。马车行驶在路边,萧夏注意到在道路旁围着一群人正在殴打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那人蜷缩在地上不能动,周围围着的人,不管老人孩子都唾弃怒骂他。
“那人是谁,犯了什么罪?”萧夏不禁出声问乌兰。
乌兰淡淡的瞥了一眼那人,从他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上依稀辨认出了西昭的军服的样式。
“那是西昭的兵,想必是从前线上逃过来的。”
一个西昭的兵,在这里竟被当做了禽兽不如的人,无论老弱妇孺皆可辱骂殴打。萧夏看不过去了,作势要下车帮那个人,被乌兰拦住了。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这里的民风很彪悍,你若惹了他们,我也未必护得住你。”
萧夏不解:“你身为一国之君,怎能如此教管你的子民?西昭的兵也是人,如今又不是在战场上,你们何不得饶人处且饶人?”
乌兰闻言冷笑了一声:“小郡王这话说的可真是轻巧,你可知这城中生活的都是什么人?”
乌兰的眼角默默地扫过城门处“幸遗”两字,敛了神色:“当年谢辰于宛城屠城,造成数万人无家可归,只能被迫流浪在外;三年前,他水淹舒城,城中尸殍遍野,活下来的人不足一成——”
这“幸遗”二字,是对这城中所有人的一个概括。他们无家可归,流浪在南沫各地,日子过得苦不堪言。乌兰执政后,特意建立了幸遗城给他们居住,这才让这些深受西昭侵害的幸存者有了一个家。
他们憎恨谢辰,厌恶西昭,对西昭的士兵更是恨入骨髓。
萧夏闻言后,默不作声。那西昭士兵在这群南沫人手中渐渐被折磨的没了生息。他放下帘子,不忍再看。
“怎么,不救了?”乌兰的语气带着讽刺,萧夏沉默无言,他无法赞同南沫人的做法,但却也无法上前制止他们。面对着滔天的仇恨,他又如何能用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化解的了?
“当年谢辰带兵替西昭开疆拓土的时候,杀害我南沫将士数不胜数。西昭边境的版图足足被他扩展了一圈,他被西昭奉为战神,可在我南沫,他便是不折不扣的屠神,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乌兰靠在马车上,双手枕在脑后,看似轻松,但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萧夏后背一凉:“我从未后悔用乌蛊丸给淮甲军下毒,用二十八万将士的命换我南沫安定,划算得很,如果换做谢辰,他也一样会这么做。”
萧夏沉默着没回答。师父曾教导他,不知全貌,不予置评,刚才是他自大妄言了,可是乌兰这话让萧夏觉得很不舒服,他虽然也不喜欢谢辰,但打心眼里却隐隐觉得,他和乌兰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下了贼船又上贼船o(╥﹏╥)o
第92章 野外生存
马车一路颠簸,穿过城镇行驶在城郊外的山林间。离开了城镇的吵杂,这里十分的安静,鸟儿扇着翅膀从空中飞过,树叶被风吹落,缓缓飘下。
就在此时,突然从树林中冲出来几个蒙着面的黑衣人,他们挥舞着刀冲着马车砍了过来,乌兰身边的护卫立刻冲上去和他们这些人打在了一起。
“怎么回事?这里不是南沫吗,怎么还会有人刺杀你?”萧夏惊诧不已,乌兰脸上的神色也很不好,他观察着窗外的动静,沉声道:“南沫也并非绝对安全之地,我身处高位,本就容易招人恨……”
这些刺客的身手很矫健,一看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乌兰的这些护卫撑不了多久。乌兰吩咐萧夏让他在车内做好别乱动,然后便坐到了驾驶位置上,趁着侍卫拖住刺客的功夫迅速驾车离开。
马车疾驰在山道上,扬起漫天的尘土,乌兰额头上渗出点点冷汗,他不断的抽着马匹,让它们快一点,再快一点。
凌空射来一支飞箭,刺穿了乌兰的左臂,他身子一歪,手一抖,马车也跟着歪了。萧夏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刚一打开帘子,另一只飞箭便射在了窗边。
“进去,别出来!”乌兰折断了肩膀上的箭,他咬着牙仍在驾驶着马车,刺客不依不饶,跳上了马车和乌兰扭打在一起,出手刀刀致命。
千钧一发之际,萧夏出手打飞了刺客,可一个掉下马车还有十几个等着他们,还有看不见的弓箭手。从眼下的形势来看,他们毫无胜算。
情急之下,乌兰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匕首,他迅速割断了马匹的缰绳,前面就是一个弯道,侧面便是悬崖,马儿脱缰而逃,马车因为惯性被径直甩了出去,直直的坠落。
萧夏记忆的最后,是乌兰将他从马车里拽出来一起跳了出去,下落时的冲击让他陷入了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萧夏才慢慢的转醒,他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浑身酸痛,睁开眼已经是黑夜。
萧夏猛地坐起,他注意到他此时正栖身在一个山洞中,他睡在一个由树枝和干草堆成的榻上,榻上垫了一层衣服,还沾着一些血迹,这是乌兰的衣裳。
洞口处隐隐飘香,乌兰在火上烤着几个野蘑菇、两条鱼,还有用蔬菜煮的菜汤。萧夏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出来,咕咕叫了两声。
“醒了?”乌兰抬起头望向萧夏,看他没什么大碍,便招手让他过来:“坐吧,饭快好了。”
“这些……都是你做的?”萧夏有些吃惊。
乌兰笑笑:“这些都是山里常见的食材,不难找。”
谢辰也擅长用山里的材料做菜做饭,不过这是他常年行军打仗培养出的能力。可乌兰并未在军营中待过,他身份尊贵,在南沫地位显赫,怎么也会这些?
萧夏欲言又止,乌兰似乎看出了萧夏的疑惑,也不想瞒着他,解释道:“我小时候曾在山里迷路,被困在深山两个月左右,这些本领都是那时候自己摸索过来的。”
乌兰递给萧夏一条烤鱼,香喷喷的鱼被烤的外焦里嫩,味道香极了。萧夏轻轻吹了吹,从鱼腹上咬下一块肉,肉很香嫩。
“你是小王爷,在深山中失踪两个月,就没有人去找你吗?”萧夏吹了吹鱼肉,又咬下了最嫩的一块。乌兰看他吃的香,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他咬下一口鱼肉,熟悉的味道让他想起了那段让他尘封很久的记忆。
其实这段经历说起来也没什么值得夸耀的,小王爷贪玩,年少无知闯入了深山,在错综复杂的山道上迷了路,这一困便是两个月。大自然剥去了他锦衣玉食的外壳,扔给他生存的考验,这是乌兰第一次直面生与死。
“那时候我只有七岁,什么都不懂,面对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情况,内心只有满满的恐惧和绝望——”
“你的父王呢?没来找你吗?”萧夏轻声问道。
“我父王醉心炼毒,有时候一闭关便是数月不出。王府里的人不敢去打扰他,管事的人也怕事发担责任,便只派了几个亲信在山中寻找。我在山中哭的嗓子都哑了,可根本没有回应,我想过自暴自弃,可忍受不了饥饿,我哭了两天两夜,然后终于意识到,这一次——没有人能救得了我了。”
七岁的小乌兰擦干了眼泪,在山中开始自己摸索活下来的路。他从树上跌下来过,从野兽口里逃脱过,也吃过让人拉肚子的野菜,喝过雨水……等到王爷最后找到他的时候,他几乎已经变成了一个野孩子。
这段经历或许说得上是不幸,但是如今回想起来,乌兰却是有些感激这段日子的。深山让他明白了生死的脆弱,也让他认识到了生存的残酷,这是王府里锦衣玉食的生活教会不了他的。
萧夏如今倒是有些明白乌兰个性中狠辣的一面是如何形成的了。一个七岁的孩子在深山中生存了两个月,这份胆魄就非常人所及。和野兽周旋、和极端天气抗争,更需要缜密的思维和果敢。他小小年纪就能占据南沫朝堂,夺得至尊之位,不是没有理由的。
萧夏想了想,道:“今天杀你的人,你可有头绪?”
乌兰将烤鱼的木棍扔到了一边,沉声道:“不难猜。南沫要想置我于死地的人,无非是想要我的至尊之位。我的皇叔赛巴一直想扶持先皇的皇子登基,那孩子不过只有四岁,我的皇叔是想除掉我这个皇帝,然后独揽大权。”
争权夺势,在哪一个王朝都不能避免。南沫朝堂的水也是一滩浑浊,乌兰刚刚兵败,南沫便急着要灭他的口,他们才刚刚入南沫,要到都城至少还有七八天,如今前路未卜,他们这一路上注定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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