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昭,江南小镇。
萧夏逃走之后,谢辰整个人就像是魔怔了一样,不吃不喝的没命寻找他的下落。东方楚调用了各方势力在江南打探,可是萧夏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他的行踪。
谢辰眼看着一天天憔悴下去,众人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谢辰这是心病,他们再急也是无济于事,只能铺下天罗地网,四处寻找。
直到第四日才有了萧夏的线索。
据一个打鱼的渔翁说,他曾经在港口见到过萧夏,他趁着夜色上了一艘小船之后就离开了。时间和外貌都吻合得上,应该是萧夏没错。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谢辰听闻萧夏的消息之后,也总算是打起了精神。不过东方楚又仔细询问了一下,很快脸上又布满了愁容。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霍霄是个急性子,见东方楚皱着眉便迫不及待的问。
“这一片的渔民,不会趁着天不亮就出海。小郡王坐的是帆船,没有船运的标记,以我的经验推断……那恐怕是南沫的船。”
霍霄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自言自语道:“小郡王去南沫干什么,那么个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地方,哪有江南待着舒坦?”
谢辰已经听出了东方楚的弦外之音,萧夏刚刚帮着西昭对付南沫,于南沫是敌人,他很有可能是被绑上了南沫的船。南沫恨谢辰入骨,他们杀不了谢辰,很可能拿萧夏撒气。
“不、不会的吧,萧夏好歹是北临的小郡王,他们不至于下此毒手吧?”黄胥默默地咽了一口唾沫,他看谢辰脸色很不好,示意东方楚先别刺激他,东方楚很有眼色的闭了嘴。
霍霄的脑子比别人慢半拍,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其中的因果。他一拍脑袋,惊呼道:“哎呀,这可不好了,他虽是北临小郡王,可是没什么实权啊,要不然北临也不会送他过来和亲。更何况北临一向是个软柿子,南沫就算把小郡王的脑袋装盒摆到北临王的面前,北临王恐怕连个屁都不敢放——而且据说北临小郡王好像只是北临王的表亲,死一个表亲肯定不心疼啊——”
霍霄还在滔滔不绝,被东方楚一扇子挥过去扇了一嘴巴,霍霄正欲发怒,东方楚给他使了个眼色,霍霄朝谢辰的方向一看,那张脸铁青的可比阎罗还可怕。
咕咚——霍霄见状总算是闭了嘴。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南沫不比西昭内部,险象环生,若要从南沫救回萧夏,恐怕需要动用北临和西昭两国之力。谢辰没再说话,他起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一整天都没有出门,直到黄昏时分,他才从屋内走出来,手里握着一个诏书。
众人迎了上去,谢辰将诏书扔给了东方楚,吩咐他火速将这诏书秘密送往京都城。东方楚打开一看,冷汗顿时往下流,脸色煞白,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其他人都吓了一跳,霍霄更是诧异道:“干啥啊你,怎么行这么大礼?”
“陛下,此事绝不可行,请您三思!”
霍霄狐疑着从东方楚手里拿过诏书,读了两行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是谢辰撰写的退位诏书,把西昭皇位传给太子,由杜宰辅执政,王安临执军,将朝堂内各方势力都做了一个调和整顿,方便太子继位。
谢辰这是经过深思熟路后做出的决定,诏书上将西昭未来五年的规划写的十分详细。他做这一切无非是打定了主意,要孤身闯南沫。
他没打算活着回来,要真有不测,西昭仍可安稳的度过这一关。
第93章 乡音
谢辰打定了主意,就不会改。霍霄和东方楚苦口婆心的劝,可谢辰却丝毫不为所动。后来霍霄他们也说累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同意谢辰去南沫,但是必须要带着他们随行一起。
“不行!”谢辰说的斩钉截铁:“如今南沫才刚刚退兵,主力部队还未全部撤出西昭,你们两个要走了,万一南沫反攻回来怎么办?”
“更何况你们两个早就在南沫暗杀榜上,这两张脸加在一起那就是行走的钱袋子,我去南沫是救人,不需要惹人注目。”
霍霄没好气的小声嘀咕:“说起南沫暗杀榜,您才是在榜首吧,我们两个加起来的赏金还没你一根手指头多?”
“你说什么?”谢辰提高了音量。
霍霄在心里轻哼一声,扭过头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随行的要求也被驳回了,东方楚轻轻扇着扇子,他脑子转的快,将眼下的形势默默的估算了一下,提出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建议:“陛下若执意要去南沫,我们拦不住您。但此行危险,您身为国君,也须保护好自己。”
“您的身边至少需要十名以上的暗卫,同时需有一名得力的部下跟随,此人需可以隐藏身份,在南沫随意行走不被怀疑,同时精通人情世故,深得陛下信任。您若能答应,那我们便让您去南沫,朝廷这边也会帮您隐瞒一二。”
这是东方楚最后的退让了,谢辰也知道自己孤身去南沫实在是有些意气用事,他没有拒绝,接受了东方楚提议。
暗卫不难找,只是谢辰身边的亲信难寻。东方楚和霍霄等军中之人都在南沫的暗杀榜上,若不是军中之人他们又很难信任。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人符合要求了。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的望向黄胥,而他本人在听到东方楚的提议之时便冷汗直流。开什么玩笑,他带着谢辰溜出宫这件事他现在还在后悔呢,天知道他这一路上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现在大战刚过,危机总算是过去了,黄胥现在只想赶紧让这个祖宗回到皇宫里,然后自己躲他躲得远远的,再也不揽这种破差事了。
现在还要让他把谢辰这位祖宗送到南沫去,他们是嫌他活腻了吗?坑人也不能逮着一个人使劲坑啊。
黄胥拔腿就要跑,东方楚和霍霄眼疾手快的挡住了黄胥的去路,他们两人平时看着水火不容,一到这种时候竟然出奇的齐心协力,他黄胥不过是个有点钱的年轻商人,哪里能拗得过这两位西昭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两个时辰后——
黄胥驾驶着一艘商船驶离了江南港口,谢辰扮作商队里打杂的下人,混在人堆里。东方楚用简单的易容术遮掩了一下谢辰的容貌,乍一看,谢辰就和普通的船夫小厮没什么区别。
黄胥千不愿万不愿,最终还是没能逃脱的了这个巨坑,他发誓等这趟回去了一定要好好找个算命先生算算,看看自己最近是不是命犯太岁。
船一路朝南沫驶去,两天后准时停靠在了南沫的码头。
“幸遗城……这名字还挺奇怪的。”黄胥抬头望着城门口的匾额,谢辰盯着这个名字,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就被他隐去了。
“先进城休息吧,顺便打探一下消息。”谢辰压低了草帽。
黄胥感觉得到,谢辰似乎精神很紧张,他只当是因为小晓的事情让谢辰烦心,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他在城内转了一圈,打探了一些消息之后,才让他毛骨悚然,冷汗直流。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谢辰进城之后会这么紧张了。这幸遗城中住着的人,竟然是宛城和舒城的幸存者。
当年谢辰在宛城屠城,杀了数十万人,落下了“屠神”的名号,这件事在西昭也是备受争议。三年前他水淹舒城,更是造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这两地的幸存者,对谢辰可谓是恨之入骨,做梦都要食其肉寝其皮,恨不得每天咒谢辰几百遍。在幸遗城,人人都有杀谢辰的动机。这简直相当于把耗子扔进了猫窝,纯粹找死。
黄胥在城内转了一圈,草草的采买了些东西就赶紧回到了客栈。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不过出去了一个时辰,这客栈就被砸的稀巴烂,桌上、地上躺着不少尸体,谢辰住的房间门口更是堆着好几个尸体。
糟了,被发现了!
黄胥脸色惨白,他推开房门,屋子里浓郁的血腥气让他瞬间皱紧了眉,屋内没有谢辰的踪影,但是他的床上有一大摊血迹,屋子里一片凌乱,有争斗的痕迹。
屋外躺着几个暗卫,黄胥火急火燎的跑到其中一个人面前,那是羽布,负责保护谢辰的暗卫之一。
羽布身上受了不少伤,血流不止,黄胥草草的给他包扎了一下。羽布吐出一口淤血,紧紧的抓住黄胥。
“去——救陛下!”羽布攥紧了黄胥的衣领,黄胥此时虽然也是心急如焚,但是这件事怎么想怎么蹊跷。他们才刚刚进城,谢辰又易了容,照理来讲不应该这么快被发现,可是这群人显然知道谢辰的行踪,他们是一路跟着他们到客栈的。
随行的人里有内奸?
黄胥先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但是转念又排除了,不可能,这些暗卫大部分都是东方楚亲自挑选的,剩下的几个死士也都是黄胥家的亲信,不可能出卖谢辰。
如果不是内奸,那就是南沫早就有人埋伏在这里,守株待兔,就等着谢辰自投罗网。
黄胥先安顿好了羽布,然后根据羽布最后指向的地点追了过去,按照他的说法,谢辰最后是去了幸遗城外的山坡暂避,那里地形复杂,适合隐藏。
与此同时,幸遗城外的城郊山坡上,谢辰捂着胸口处的刀上,正踉跄着往山上走。树林中时不时传来窸窣的声响,不知道是鸟兽还是刺客,谢辰不敢多停留,只能尽力往深山里走。
这里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这些人从他进城开始就一直暗中跟着他,趁他准备休息的时候突然出手攻击,谢辰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暴露的这么快,这些人出手又快又准又狠,都是练家子,谢辰被刺了两剑,还有不少跌打伤。
因为失血过多,谢辰的头有些昏昏沉沉的。穿过一片树林,到了一处较为开阔的平原上,这里有一户人家还点着灯,炊烟袅袅,传来阵阵饭香。
谢辰踉踉跄跄的走到门口,还没等敲门,房门便打开了。里面站着一个年轻的姑娘,面容姣好,她看到谢辰浑身是血,脸色吓得惨白,险些尖叫出声。
谢辰急忙捂住了他的嘴,此时他很虚弱,浑身没力气,他小声道:“姑娘你别声张,这附近有人要杀我,你若能让我进去暂避,我感激不尽,若不方便,我即刻就走。”
那姑娘明显受了惊吓,不过听到谢辰的声音之后,似乎冷静了下来,她轻轻掰开谢辰的手,小声道:“你是……西昭人?”
姑娘用的也是西昭口音,没想到这里居然能遇到西昭的人,谢辰喜出望外,那姑娘急忙把谢辰扶进了屋子里。她找来了纱布和金疮药给谢辰包扎伤口,又端上了刚做好的饼子和菜粥,谢辰一顿狼吞虎咽,总算是微微缓了过来。
“多谢姑娘。”
谢辰放下了碗筷,姑娘笑笑没回答。谢辰注意到屋子里的物件都是一个人用的,便问道:“姑娘怎么一个人住在这深山之中?”
姑娘道:“我从小在西昭长大,口音改不了了。这里的人极度厌恶西昭,我虽是南沫人,但他们也容不下我,我便只能搬到这后山住了。”
恨这种情绪,最是不理智。谢辰没说什么,她这一个姑娘家,在这深山里住着,想必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你爹娘呢?”
“我爹战死了,我娘……”姑娘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缓缓道:“我娘她受不了城里人的流言蜚语,上吊自尽了。”
……
谢辰沉默良久,过了半晌才道:“对不起。”
姑娘笑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也不过是个倒霉的商人罢了。”
这时屋外又传来的敲门声,谢辰起身躲到了柜子后,姑娘见他藏好之后,才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黄胥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看见开门的是个姑娘,还长得很水灵,一下子就怔住了。姑娘和他对视了半晌,率先开口问道“有事吗?”,黄胥这才回过神来。
“我来找人,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受了伤的男子?”
姑娘从黄胥的口音中也认出了他是西昭人的身份,谢辰从柜子后走了出来,黄胥看到他两眼泪汪汪,这种劫后相见的心情,黄胥实在是不想再体验了。
“皇——”黄胥还没开口,谢辰急忙咳嗽了一声,黄胥一怔,话戛然而止,然后很圆润的拐了一个弯:“荒郊野岭的,没想到还能遇到西昭的乡亲,真是太幸运了——”
姑娘又给黄胥准备了些饭食。黄胥这个西昭富商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这饼子和菜粥竟然如此美味。
他时不时的用眼角偷瞄这位姑娘,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姑娘,我们原来是不是见过?”
姑娘微微一怔,缓过神来之后轻轻捂嘴一笑:“这位公子和女孩子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黄胥这才发现自己这话说的有多轻浮,这是那些纨绔公子哥在风花雪月场里惯用的话。黄胥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急忙摆手澄清道:“不是不是,姑娘误会了,我是真的觉得姑娘眼熟,所以才这么问的。”
“哦?是吗?”姑娘莞尔,轻声回答道:“公子想必是认错人了,我这些年一直生活在幸遗城,没有离开过。”
黄胥歪着脑袋,还是觉得姑娘很眼熟:“是不是我在外跑生意的时候见过你啊,你以前在西昭什么地方?”
姑娘没说话,黄胥觉得脑袋越来越沉,谢辰在一旁也捂住了额头,姑娘的面容越来越模糊,黄胥依稀只能看见一个轮廓。
“曲米村。”
姑娘的声音近在耳边,却又仿佛很远。
姑娘的五官不断地缩小,身形和记忆深处的身影逐渐重叠在了一起,这个身影黄胥再熟悉不过了,小时候他调皮捣蛋的时候,经常欺负她。
“你是……林丫?”
视线的最后,是林丫冰冷阴翳的视线,黄胥脑袋一沉,重重的栽了下去。
第94章 林丫
不知过了多久,黄胥才慢慢转醒,他还是在刚才的屋子里,只不过现在被捆的结结实实。
谢辰就在他身边,身上也被绳子捆着。谢辰的手腕上被割了一刀,血一滴滴的往下淌着,此时已经染红了他的衣袖,对此谢辰并没有表现得很慌乱,依旧镇静。
“你还记得我吗,淮王殿下——不,现在该称呼你为陛下了。”
林丫的语气很冰冷,长大后的林丫褪去了小时候的稚嫩,变得成熟稳重果敢。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林丫对谢辰带着满满的恨意,如今虽已过去了多年,但林丫眼中的恨意依旧不减,经过时间的沉淀,更是带上了一股刻骨铭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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