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时候,常因为生病而哭闹,那时,大长老和其他几位师伯师叔,都会哄着你,给你糖吃。”君镇玄笑了一下,道:“你缠着我给你讲睡前故事,说你难受,睡不着。师兄其实并不讨厌你,相反,有一个这样的孩子在身边,我觉得很鲜活。”
他再斟了一杯酒,与师明夷碰了碰酒杯,那晶莹酒液洒出些许,君镇玄也未在意。
温酒入喉,火意渐烈。
师明夷静了静,涩道:“师兄的意思是,我和温凛,终究是不同的。”师明夷永远是理直气壮被人关心照顾的那一个,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温凛却给予了君镇玄许多他曾渴望的安慰。
“温凛身怀血瞳术之事,是我当初一人瞒下,他尚未及冠,如今因我而死,师兄不能不管他。”那酒中加了使人神智困倦的药,君镇玄伸手扶住师明夷肩膀,五指在他眼上轻轻一抹,令他伏在桌面上沉沉睡去。
“风波既定之后,我会回澜沧,向宗门赎罪。”
“但我必须去找他,师兄还是……放心不下。”
作者有话要说:
29章已修改!
第30章 劫狱
“师兄,你来了。”
“嗯。”
温凛入魔之后,一身修为被沉重镣铐封住,君镇玄斩断了锁链,却解不开那镣铐。
他受审多日,水米未进,此刻比君镇玄还要虚弱不少。
从横剑峰的牢狱中带走一个人,并不容易。君镇玄易容伪装之后,持剑杀出。剑气只将那些傀儡守卫击退,却并没有打碎它们,只是应付镇守地牢的弟子们稍麻烦一些,一番纠缠之后,两人仍是逃了出来。
“师兄,我没有勾结妖魔……我只是……”
“我知道。”
君镇玄来之前便已详细计划过,无论将人藏去何处都不安全,最合适的地方,仍是澜沧宗。
澜沧宗除却十二峰之外,还有一座被列为宗门禁地的山峰,不雪峰。
此山崎岖难行,山顶最高处的悬崖,名为“证心崖”,传闻初代澜沧宗主在此处斩除心魔,得证大道,顿悟之后,立地飞升。
只是,此处之所以被称为禁地,乃是因为山崖之下的澜沧江支流中,有一道极为危险的漩涡。
传说,那漩涡与魔界的无尽海域隔空相连,也有说法,凡是坠入这漩涡中的人,必将被狂暴的空间乱流搅碎,难逃一死。
多年来,澜沧的两名镇宗神兽便在禁地风雪之中,轮流看守着这道空间漩涡。
不雪峰虽名不雪峰,却因山高陡峭,峰顶积雪终年不化,寒冷至极。
不雪峰上,距离证心崖不远处,有一座简易的木屋,一树,一碑,除此之外,还有一座热气腾腾的温泉。
此处是昔日澜沧师祖悟剑之地,一旁的山崖石壁之上,满是凌厉剑痕,一道剑意,便能让人对悟许久。
君镇玄在此地待过数年,在他之后,极少有人再来,是以在思考藏匿温凛的地点时,他首先就想到了这里。
温凛此时没有修为,君镇玄的灵力也渡不到他体内,只能为他换了衣服,又翻出木柴,在屋内生了火。
君镇玄留了一道分身在星桥水榭之内,又以纸鸢将从师明夷身上盗走的令牌递回星桥水榭,等师明夷醒来,一切仍会如常。
“师兄,”温凛喝了君镇玄递去的热酒,脸上浮起一层薄红,他眉眼仍是青涩,却渐渐有了未来长开模样的影子。
他道:“师兄,我违背了那日与你的约定,对不起。”
木屋里没有什么吃的,君镇玄将此前猎杀妖兽时留下的兽肉拿出来烤了几块,片好递给温凛,道:“你若当真与妖魔勾结,就绝不会留我一命。这几日十二仙门之人应当不会找到此地,你与我说清楚,那日山洞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除此外,这段时日我查阅了宗门古籍,只要以特殊方法洗去你体内上一任血天子留下的魔血,祭炼血瞳,重塑功体,在那之后,你将不再能使用血瞳术,但双目仍然可以保留,只是……”他迟疑了片刻,而后道:
“此法只能重塑魔族功体,你从今往后,便无法再修道门功法。一旦重塑成功,你会即刻结丹,那时,你不再是血天子,只是一名普通的魔修。
待师尊他们找上来,我会请求将你放逐无尽海魔域,从此之后,在诛魔之战尚未结束前,你将永远不再踏入人界,这一切,你能做到吗?”
这是君镇玄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周全的办法。
屋内只有木柴“噼里啪啦”燃烧之声。
温凛道:“那师兄你呢?”
“诛魔大阵必须有继承者,十二仙门为了诛魔之战,已经付出太多心血,”君镇玄的目光与温凛相对,明朗月色下,他眸中似有星斗万千。
“我必须留在人界,将妖魔斩草除根。”
私自劫狱,放走温凛,已是一错再错。
只有在诛魔之战中,立下足够多的战功,才能抵消这些罪。
这一次,温凛没有哭,只是血眸之中氤氲起了一层雾气。
他点了点头,低声道:“好,我都听师兄的。”
第31章 骰子
九重魔宫,停云落中。
那涟漪逐渐消散,温凛眨了眨眼,从往事中抽身出来。
他心中一阵抽痛,面上却道:“师兄一向守约,那一次却失约了,你自己说,该不该罚?”
说要罚,其实根本舍不得,但他就是故意欺负君镇玄,料定了师兄必然会纵容自己的无理取闹。
果然,君镇玄道:“你想怎么罚?”
温凛一把坐起,将君镇玄揽入怀中,把自己的脑袋搁在君镇玄的肩膀上,像少年时怂恿师兄干坏事那般,低声道:“师兄好久没有陪我喝酒了,停云落里有许多美酒,就罚师兄陪我共饮几坛,不醉不归,如何?”
“不过,事先得说好了。”温凛从袖中滚出两枚红豆骰子,放在君镇玄手中,耳语道,“掷得点数小的人就喝一杯,然后回答另一人一个问题,只需说真话,不许说谎。”
君镇玄的五指被温凛的手掌裹住,两人肌肤相贴,温凛皮肤上的热意源源不断地传到君镇玄的指尖。
“这有何难。”
指的当然是掷骰子这件事。君镇玄生性要强,虽然不好争斗出风头,但在必争之事上,却绝不会轻易认输。
在往日,比掷点数,他和温凛比一向是输少赢多。
温凛道:“难不难,师兄试试就知道了。”
他将那对骰子塞给君镇玄把玩,在君镇玄脸颊亲了一口,才去准备酒菜。
撷英和采菁从未见过如此阳光开朗的尊上,一时间颇为稀奇。
往日,温凛就算亲手打点君镇玄饮食起居之类,大多数时候,也往往心情沉郁,冷淡寡言,还从未见他这么高兴过。
采菁偷偷地和姐姐说:“感觉尊上这两天年轻了十岁。”
撷英刚把两个来玩面粉玩得满身满手都是的小祖宗赶出去,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正在亲手切配菜肴的温凛。
她不由道:“确实。”
三百年前,温凛似乎也这么真心实意地高兴过。
只不过那阵喜悦,只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便烟消云散。
尊上的恋爱脑有没有治好,仍有待商榷。
不过看这个样子,大概,也许,可能,这辈子是治不好了……
温凛下酒菜做到一半,忽然有魔君来报:
“启禀尊上,森罗幻域的金鲛太子携使者求见。金鲛太子代表森罗幻域水族,前来商议无间死域复苏之事。”
温凛头也不抬道:“无间死域之事,本座已有解决之法,不日便会召集六域魔族使者商议此事,至于今日……不见。”
那魔君出去片刻,又回来再报。
“尊上,那金鲛太子高傲张扬,一定要见您,他身份尊贵,九重魔宫的侍卫们拦不住他……”
“帝尊!”一个少年的声音在停云落外响起,他冷冷道:“我要求见帝尊,诸位魔君为何三番四次阻拦,不让我进去见他?!”
他话音戛然而止,似乎是看见了停云落的牌匾,而后勃然大怒:“这不就是他建来金屋藏娇的地方吗,他要藏谁,三百年前插了他一剑的那个澜沧宗主吗?那个人对他到底哪里好了,根本就是在利用他,人犯贱一次还不够吗……呜!呜呜——”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侍从捂住了嘴。
那侍从见君镇玄出现,拼命用眼神示意太子殿下闭嘴,但一身金锁明珠的少年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愤怒地把随从砗磲的手掌掰开,翻了个白眼,刚要开喷,看见君镇玄的脸,忽然消声。
他喃喃道:“我见过你,在很久之前。”
-
据说,鲛人中金鳞者,不但能继承鲛人泣泪成珠的天赋以及美妙的歌声,还能得天独厚,拥有能够看穿真实与虚假的双目,是为,一切瘴雾幻境所不能迷,最适合修炼森罗幻域的幻术。
魔族、人族均可修炼三重分身,在金鲛眼中,这三者如一。见人分身如见本尊,就连父王和母后加在分身之上的幻术,都很难骗他的眼睛。
年轻俊美的父王每次偷偷变成小鱼溜出去玩,放个分身在宫中等他问安,金鲛都能一眼看出来,然后去向母后打小报告。
等父王回来被数落的时候,他就会摸摸鼻子,然后抱起小金鲛,无奈道:“你这眼睛,跟小狗鼻子似的,怎么这么灵光呢?”
金鲛抓住他的小辫子,低头研究上面金珠的花纹,他天生金鳞,所以喜欢和自己鳞片一样金光闪闪的东西,觉得好看,“狗是什么?”
“到时候父王送一只给你,你就知道了。”
六岁的时候,金鲛已经会化形了,亮闪闪的鱼尾巴消失,变成了一双短腿。
因为无间死域的煞气作祟,邻近无间死域的森罗幻域每到冬季便会十分寒冷,水族在地面上也建造了行宫,金鲛有了腿之后也可以在陆地上行走了。
冬天,他收到了父王送来的小狗。
小狗吃得很肥,圆滚滚的,在宫殿中转了一圈,就很有安全感地找了个地方自己歇下了。
行宫中有宴会,父王和母后赴宴,金鲛不想去,待在院子里陪小狗晒太阳,冬天的太阳,并不算十分暖和。
忽然小狗叫了起来,把正在打盹的金鲛惊醒了。侍卫们过来看了一圈,之后又离开。
金鲛把小狗圈在怀里,吸了吸鼻子——他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血腥味,但侍卫们似乎都没有发现。
阳光逐渐暖起来,小狗睡饱了,吵着要金鲛陪它玩球。
金线和彩线织成的球不知滚到哪里去了,金鲛拨开花叶,矮下身子,迈着一双小短腿满地跑,小狗摇着尾巴跟在他身后。
“腿真是不方便,没有尾巴好用,”金鲛嘀咕道,“还丑。”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那颗球,小狗冲过去,把球拱到了小洞的那边。金鲛只好趴在地上,爬过那个洞。
行宫太大,没想到还有这么偏僻的地方。
那颗球一路滚动,滚到了一双银靴旁边。
那人微微屈膝,蹲下身,将那球捡起来,他的双腿长而笔直,身材清瘦修长,好像一株正在拔节的青竹。
手指也很好看,指节温润,像是玉一样。
可是,血腥气,就是从他身后传来的。
那人把球递给金鲛,朝他笑了笑,而后看见金鲛探寻的目光,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噤声。
“我的朋友受伤了,能否暂借王子此地一用?还请王子不要告诉别人我们在这里。”
哇哦。
金鲛这辈子没见过比父王母后更好看的人。
现在他见到了。
金鲛抬头看到他的脸,抱着球呆了好一会,而后才板着脸道:“你不是魔族,是从人界来的吗?”
心里却暗暗在想——
咦,他怎么知道我是王子?
那人似乎知道他的心思,道:“森罗幻域之中,只有王子缺席了此次宴会,你年纪与他相仿,鬓边又有金鳞,不难猜出你的身份。”
小狗蹭到那人脚边,亲热地转圈。
金鲛“喂!”了一声,弯下腰,把尾巴摇上天的小狗一把抱走。
白衣少年失笑道:“它有名字吗?”
金鲛道:“是父王送我的,还没有起名字。”
白衣人道:“起了名字,才会慢慢有感情。”
行宫实在无聊,金鲛看看小狗,又看看面前的美少年,没忍住,“我以后能来找你玩吗?”
还要在这里住好久,又不能随便出宫,他会闷死的。
“可以,”那白衣人道,“记住,不要随便告诉别人我们在这里,这是我们的秘密。”伸出手,与金鲛拉了个勾。
“我叫金鲛,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墨色双目在日光下,却似湛然清潭一般,他扶起一旁尚在昏迷中的黑衣少年,拈去他发上的一瓣白梅,轻声道:“白玉霄。”
作者有话要说:
马甲和师兄本尊长得不一样,但是都很美!
第32章 金鲛
金鲛道:“他身上的血味好重,是快死了吗?”
白衣人道:“我会救他。”
金鲛鼻子动了动,怀里胖墩墩的小狗不安地“嗷呜”一声,他道:“他的心情也很坏,恨死某个人啦,不但恨,而且恨得都不想活了。你确定你能救他么?”
每个人身上情绪的气味都不同,怨恨的味道像是毒蛇的鳞和牙,闪烁着剧毒的光辉。金鲛闻过不少相似的味道,但头一次嗅到这样奇怪的气味,不由得多看了那黑衣少年两眼。
浓烈的恨、极致的爱,仿佛血浪中绽出花一样,爱意在漆黑如墨的愤怒、惊惧和恨意中翻滚,绝望得令人胆寒,复杂的气味交织起来,甚至盖过了他身上血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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