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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傅青逸理直气壮地说：“人小孩儿就是粘我，没有办法。”
傅春鹃狠狠瞪了他一眼，回赠给傅青逸了一个弧度危险的笑容。她嘴巴蠕动了几下，终于看在还有别的小孩在场的份上，什么也没说就气冲冲走进房间里去了。
“哥哥，阿姨是不是生气了……”
凝视着傅春鹃的背影，谭佑霜紧张兮兮地扯着傅青逸的衣摆问。
“没事，我妈就是老担心我学习，成习惯了。其实我学习挺好的，就是她老嫌我们学校不好，生怕我落别人一步。和你没关系。”
傅青逸满不在乎地回答，他握住谭佑霜肩膀上没有伤的地方，把小小孩转了一个面，让谭佑霜背对着他站好。
家里没有吹风机，傅青逸就拿出两条干毛巾。一条随意搭在铁板床上，另一条则轻轻落在谭佑霜的头顶。
“疼了给我说。”傅青逸用毛巾把谭佑霜的脑袋包住，开始呼噜呼噜给他擦头发。小孩的脑袋不自觉地跟着毛巾搓动的方向晃呀晃。
“怎么都站不稳了？”傅青逸好笑地问。
“这样擦头发好舒服。”谭佑霜老老实实地回答。
“是。”傅青逸一边和他聊天一边擦着头发，毛巾很快浸了水。等后脑勺的头发干了许多后，傅青逸换了条毛巾，又把谭佑霜再翻了个面。
这下，谭佑霜伸出双臂紧紧抱着傅青逸的腰，仰着脑袋让他擦前面的头发。
“抱抱哥哥。”谭佑霜把脸贴到傅青逸腰上，拿脸蹭了蹭他，然后认真说：“哥哥以后要一直开心。”
和饭饭呆了一会儿，就连小狗的招式都学到了吗？
傅青逸噗嗤一声笑了。
“臭小鬼，”他轻轻给小孩弹了个脑瓜崩，才笑着回答：“谢了啊。”
小男孩的头发细软，洗干净之后还残留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和傅青逸傅春鹃同款。傅青逸满意地扫视了一下变得整洁许多的谭佑霜，端着两条矮板凳，把谭佑霜带进卫生间里。
“我是男生，所以可以给你洗澡，其他外人不能让他们随便碰你，知道吗？”傅青逸把水壶提过来，咕咚咕咚往盆子里倒了小半盆烧得滚烫的开水。
等用冷水调好水温后，他才帮谭佑霜脱下染着血的衣服，一边给他小心地洗澡一边教育谭佑霜：“男孩子和女孩子是不一样的，知道吗？小霜。哥哥今天给你讲生理课。你平时要注意男孩子女孩子的区别，要尊重女生，不能欺负女孩子……”
傅青逸讲的认真，谭佑霜听的也认真。他卷曲的长睫毛下有一双黝黑的眼睛，此时因为学到了新东西而变得亮堂堂的，星星一样。
真听话。
傅青逸自然有些高兴，但这高兴显然并不长久，当傅青逸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这幅小小躯体时，他只能沉默。
之前没有细看，现在距离那么近，傅青逸才发现谭佑霜瘦到肋骨突出的身体上有很多肿痕。有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砸的，有的像是被皮带抽的。肿痕很乱，没有章法，只是直白的宣泄出不满和暴力。
其实他还太小，傅青逸想，所以谭佑霜盖在衣服下的躯体其实是白生生的，奶油一样的颜色。可现在青，紫，红三个颜色耀武扬威着，肮脏地把干净的皮肤占据了。
只有那双眼睛澄澈如初。
傅青逸抬头去看谭佑霜。他大大的狗狗眼圆睁着，正也直白地盯着傅青逸看，那里面没有愤懑，主色调反而是无害和单纯。
傅青逸没有办法再直视那双眼睛了。
他匆匆地给谭佑霜洗完了上半身，又开始指挥：“脱吧，我给你洗腿那里。”
“哦。”谭佑霜乖乖地脱掉了裤子。
傅青逸把裤子顺手接过来放到洗手台上，当他自然而然地做出这个动作时，尚且没有意识到这并不是终结。
直到傅青逸转身，偶然窥到一眼谭佑霜的腿侧，他才缓缓瞪大眼睛，眼里全是不可置信地问道：“等等，你这里的疤是怎么弄的？”
傅青逸盯着那两个暗色的圆点，觉得它很像恐怖故事里恶魔的瞳孔，如此狰狞，可怖，丑陋，根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
谭佑霜听见傅青逸的疑问，下意识伸出手去挡住了疤痕，过了两秒他才意识到站在这里的是很好很好的漂亮哥哥，自己不用担心他会笑话自己。
但他看起来似乎又很生气……
谭佑霜怯怯地说：“是爸爸喝醉酒之后，有一次拿烟头烫的。”
“烟头？！”傅青逸声音陡然增大了。
“哥哥。”谭佑霜皱起眉头，立马伸出小手拽住傅青逸，他很苦恼地请求道：“没事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傅青逸已经在被气死的边缘了。他一边在心里疯狂告诉自己不要骂人，一边在心里用高速的脏话问候谭佑霜的父母，翻白眼的冲动几乎快压制不住。
兴许是小孩子太敏感，总是能很敏锐的察觉到其他人的情绪。
谭佑霜站了一会儿，忽然发力把站在原地一个人生闷气的傅青逸拉了过来，往傅青逸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果冻一样的唇软软的，贴在脸上就像有羽毛拂过。
“哥哥，”谭佑霜拽着傅青逸，小声地安慰他说：“没事，我现在已经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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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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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青逸下意识用手背贴了一下刚才谭佑霜亲过的地方，好半天才从他被偷袭的事实中回过神来。
“不疼了？不疼了就好。”傅青逸耳朵尖烧得通红，急忙低下脑袋去帮谭佑霜洗澡，一时间连自己说了什么都没反应过来。
等洗完澡，擦干身体，给谭佑霜套好衣服。出了卫生间，傅青逸才拉住谭佑霜的小手，低头说：“以后不要随便亲别人，知道吗？”
“为什么？”
他没有随便亲别人呀。
漂亮哥哥又不是别人。
迷惑小狗睁着大眼睛，眼巴巴地问：“我不可以亲你吗？”
我不可以亲你吗？傅青逸默默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彻底哑巴了。
……真是服了这小鬼了。
板起脸的傅青逸点点谭佑霜的额头，酷酷回答，“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要去写作业了，不准吵。”
“好，”小狗认认真真地保证：“我一定不说话！”
“那你要自己玩，还是看会儿书？”
“我想看书。”
“行吧。”傅青逸拉着谭佑霜的手，把他带到自己的课桌旁边，然后淘淘淘，从书堆里找出一本童话书塞给谭佑霜：“注音版的，你看这个。”
谭佑霜睁大眼睛把书名叽里咕噜念了一遍，在傅青逸认同地点点头后，乖乖坐在傅青逸旁边开始看书了。
傅青逸的练习册五花八门，写了这本又写那本，好像永远都有做不完的题目。直到天空已经擦黑，补了一会儿觉的傅春鹃才从房间里走出来，揉揉眼睛说：“这个时候该给霜仔家长打一下电话了，我们得把娃娃送回去，明天还要上课。”
“行吧。”傅青逸放下笔，看着已经看了一小半书的谭佑霜，无情道：“这位小朋友，你该回家了。”
谭佑霜看了看自己还剩的大半本童话书，小拳头捏紧了但他也知道不能一直赖在别人家里，所以捏紧的拳头又缓缓松开，最终只是点点头。
“记得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吗？”傅春鹃问。
“不记得，但是记得家里的座机号。”谭佑霜报了一串简单好记的数字，傅春鹃按照座机号码打过去，铃声接连响了两遍，电话才有人接通。
“诶，您好，是谭佑霜的家长哇？你家娃娃今天跑出来被我们捡到了。我们现在马上给你送回去，请问一下你家住哪里呢……”傅春鹃握着电话，客套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谭佑霜跑出去了？那告诉他，他跑出去了就不要想回来。我还怕他吗？真的是皮长结实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壮且浑浑噩噩的男声，他含混地骂着，口齿不清，傅春鹃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识别出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能这么说嘛，这位家长，我们做父母的还是要有点耐心。我把你娃娃送到你楼下吧，那么小一个娃娃……”傅春鹃苦口婆心地劝了几句，刚想接着往下说，电话却被突然挂断。
她茫然地听着一声忙音，抬头对傅青逸说：“他爸把电话挂断了。”
“……服了，”傅青逸刚才模糊听见了电话那头的吼声，他勾着谭佑霜的肩膀，无语道：“碰到这样的家长真是倒霉。”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说别人的不是。”傅春鹃先批评了傅青逸一句，才又看着谭佑霜说：“霜仔，你知道你家住在哪里吗？阿姨把你送回去。”
“我记得。”谭佑霜的脸色在节能灯下显得有些许苍白，他扯着笑容，冲傅春鹃磕磕碰碰地背出自己的家庭地址。
“哦，”傅春鹃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也不是特别远，我把你送回去吧，现在都要九点过了，再不回去你爸爸妈妈会担心。”
会担心就有鬼了，这种爸妈。傅青逸腹诽一句，立马跟上：“我也要去。”
“你去什么去？”傅春鹃一口拒绝：“现在都九点过了，你明天是不读书吗？快点睡觉。我把他送回去就行了。”
傅春鹃一脸“这事压根儿没得商量”，傅青逸知道自己犟不过，也就不犟了。他把谭佑霜换下来的衣服用塑料袋装好递到傅春鹃手上，又把谭佑霜还没看完的童话书塞到谭佑霜手里，说：“自己拿去看吧。”
“谢谢哥哥。”谭佑霜如获至宝般地把童话书抱在怀里，高兴地冲傅青逸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洗干净又换了衣服的谭佑霜白白净净的，小汤圆一样，笑起来可爱极了。傅青逸在他走出门前忍不住捏了捏小团子的脸，低头迅速问：“你在二年级哪个班？”
“三班。”
“行，我明天课间来找你。”
“真的吗？！”谭佑霜惊喜地问。
“你们两个小孩子在那儿说什么悄悄话呢？”傅春鹃在房间里换鞋子，只看到了两个小孩凑在一起鬼鬼祟祟讲话的样子，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
傅青逸立马扭头大声说：“没什么，妈。”
“我信你才有鬼了。”傅春鹃牵上谭佑霜的手，打开门，一大一小身影飞快消失在了黑夜里。
谭佑霜的家距离他们确实不远，没多久，傅春鹃便带着谭佑霜回到了他家楼下。
“去吧，霜仔。”傅春鹃把装着衣服的口袋塞到谭佑霜手里，说：“我就不把你送到门口了，你自己上楼梯没问题吧？”
“没事的，谢谢阿姨。”谭佑霜小声地说了一句，便左手拿着书，右手提着塑料口袋，朝黑洞洞的楼梯口走去。
傅春鹃站在那里，一路看着谭佑霜安全地走到楼道口，终于松了口气。
她微笑着冲谭佑霜挥挥手，便转身离开了。
谭佑霜站在黝黑的楼道中央，小小的身影瞬间被黑暗吞没。他脸上面对傅春鹃还在强行挤出的笑容在走进楼道之后一点都看不见了，只剩下安宁的死寂。
不怕，不怕。
谭佑霜不停鼓励着自己，但还是没有办法抑制住身上的颤抖。他的手被塑料袋勒出了红痕，一步一步地沿着楼梯往上爬时，就像一只即将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勒死的蜗牛，沿途全是白色的名为恐怖的痕迹。
一层，两层……
他默默在心里数着，耳边逐渐传来了一点人声，但这并不让他觉得安慰，反而有一种更深层的恐惧从心里涌上来。
谭佑霜开始反复在心里对自己说：漂亮哥哥说了，明天要来找我的，不要害怕，明天很快就到了。
不要害怕。
走到第四层时，谭佑霜的小腿肚痉挛了一下。他很慢很慢地走到了一扇房门前，抬头看了一眼最上面的门牌号，那几个数字在他眼中抽象成了怪物的罪恶的嘴巴。伴随着门旁边被菜刀劈砍过的痕迹，谭佑霜吞咽了一口唾沫，这个怪物要一口要把他吞下去了。
咚，咚。
他闭上眼睛，颤抖着敲响了门。
嘎吱——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开了。
“哟，还知道回来啊？”伴随着房门打开的声音，一股扑面而来的臭味席卷过来。那气味里混杂了浓重的酒精和劣质香烟的味道，和漂亮哥哥干干净净的家里一点都不一样。
“嗯……”谭佑霜腿肚发抖，嚅嗫着说：“我，我跑——”
啪！
一道响亮的耳光声骤然响起，让谭佑霜想说的一切话语都变成泡沫，化为乌有。
谭佑霜耳朵嗡地响了一下，脸颊被扇到一边，刚刚才被傅青逸小心翼翼洗干净的白净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五个大大的指印，通红。
“对不起……”
谭佑霜把塑料绳捏得死紧，骨节发白，他转过头，小声地对浑身散发着酒臭的男人说：“我不该跑出去的……”
“呸！”男人狠狠往谭佑霜身上啐了一口唾沫，不偏不倚地落在他完好的，没有伤口的另一边肩膀上。
他恶狠狠骂：“没良心的小兔崽子，既然跑了就别回来了！”
那是哥哥的衣服。
谭佑霜眼眶红透了，却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吐完，男人扭头往房子里回走，谭佑霜迈开腿想要跟上，却被他一下子推了出去。
“滚出去，”男人转头，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盯着谭佑霜，嘶吼道：“你不准回来。”
谭佑霜不说话，他犹豫了两秒，继续往屋内迈动步子。见谭佑霜还想往里挤，男人喉咙中发出了低低的吼声，几秒后，他突然一脚踢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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