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这声响更加重了陈沅内心的不安,她瞥了眼窗外,发现一小丛着短打的打手涌进大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的房门被人霍地踹开。
打头那个正是廉善。
陈沅想起嘉兰的劝告,头皮发麻。
“唷,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韫汝姑娘还在梳洗哩。”廉善笑了笑,那种令人寒颤的笑意愈来愈深,他身后那些打手哪还在意一个j女是不是梳洗停当,当即将陈沅踢打在地。
陈沅跪坐着,遭了几个耳光,脸颊红肿一片,强打起精神:“廉善,你找麻烦也要挑对地方。”
廉善眯起眼睛,笑容里泛着腥气:“姑娘做事太草率,我们几个来教教你规矩。”
“割了耳朵绞了舌头,扔去灰窟子吧。”廉善轻飘飘地说。
灰窟子!韫汝如遭雷击,丰润的脸蛋惨白一片,她颤颤道:“廉大爷,嘉兰会恨你的!”
灰窟子,流民聚集之所,人不是人,女人更是用来泄欲的牲ko。
“没法子,葛师爷知道了。”廉善笑了笑,挥手让身后跟来的的几个男人上前,雪亮的刀子上有股散不去的死人味。
廉善靠近了些:“我也是没办法,韫汝,留得青山在。”
陈沅望着他,那样子还是巷子里几个孩子一同玩耍时的样子,怎生得天命戏人,落到这般田地。
“小善。”陈沅咯咯地笑,看不见逼近脸颊的刀刃一般,“自古横道之豺狼,未有不肚破肠流者,你且等着。”
廉善冷眼看她,猝不及防一声疾呼,那披头散发的女子奋力振起,胸膛直扑白刃。
刀尖从下至上,将陈沅喉头划了一道大ko,胸ko随即也被鲜血濡没,一道轻盈的血线喷涌而起,腥热的血溅起尺高,离得近的无不被喷了满脸。
白铁无情,血ro何辜。
陈沅嗬嗬喘着气,生命最后的时刻,她什么也顾不到了,用尽最后一点意识,朱红嘴cun里挤出一串音,她的喉咙已经漏了风,掺杂鸣沸的风声,混沌不清。
廉善看清楚了,她说的是——“嘉兰”。那几个持刀的打手都愣了,嘴里尝到腥味,眼珠前蒙上一层朦胧不清的血色。
原来漂亮女人的血,和别的人也没什么不同。
廉善没想到陈沅这样烈xin,湿热热的血溅在他的脸上,像水,又像遭人吐的唾沫。他无端暴怒起来,夺了旁人手里的刀,将房内陈设劈得七零八落。
“老子给你一条生路,是你不走!是你不走!是你们!是你们不愿等!”
尚有余温的女体已然不能答话,廉善夺门而出,踉跄着走。血腥甚浓,行人纷纷走避。他凭着记忆推开小院门,那架漂亮的花架还在,绿芽花苞团团簇拥着,已有冷香,却掩不住那阵腥气。
廉善呵呵地怪笑,仰卧着,四体大开,毫无保留展现在朗朗白日下。
晒吧,晒干了这身血ro,就谁也不欠了!
一个浑身破烂的疯婆子不知何时蹲在他边上,不惧那股骇人的血腥,瞪着昏浊的眼珠子问他:“小善,我孙女呢!”
血腥上涌,廉善喉头咕嘟一声,翻身趴在地上呕酸水。
涎水挂在嘴边,他声音里带上哭音,腔调悲酸:“死了,死了!”
“嘎——”
“哪儿来的乌鸦。”孙修在钦差门前赶乌鸦,飞走一群又来一群。
黑鸦报信,必有坏事临近了。
商闻柳捏捏鼻梁,宴请一大群人耗费了他极大的心力,不过比起京城官场,怕也是小巫见大巫。他志在治国齐家,入仕时没想过要面对这么多的鬼蜮伎俩和cun枪舌剑,从前只听说官场上人人善文过饰非,个个呼千秋万岁,还以为是夸大,没成想,现实比ko耳相传的还严重。
商闻柳起了些与他地位不符的忧心,以史为镜,大梁官场再不整治,仅凭屈指可数的几个清流,恐要遭逢大难。
武佥事去徐子孺住所搜查,此时还没回来,商闻柳左右闲不住,叫了人一同过去。
屋子是朝廷赐的官邸,两进两出小院子,种满植株,花朝快到,已经有些花han苞待放。
县衙的几个都没跟来,大概是经历了青楼那一遭,心里也有数了,总归是要闹一场的,累的去伺候这位钦差大人。商闻柳踏进院门,迎头撞见,武释满脑门子汗,手里提个锄头在挖什么。
“武佥事,可有找到什么?”商闻柳顾不上问好。
武释甩了把手上的泥土,摇头:“徐知县家中只有些书籍,其余的都是些日常杂物。”
商闻柳沉思片刻,话音一转:“指挥使可传信来了?”
武释吧锄头递给一边站着的锦衣卫:“暂时没有,不过算算日子,应该就在今天。”
他话音稍顿,犹疑道:“徐知县给大人寄的信中,是有什么重要线索不成?”
商闻柳日前写信,托温旻将他家中收纳的几封徐子孺的来信送来云泽,那会儿武释秉着锦衣卫惜字如金的条例没多问,这时候实在捺不住好奇,问出了ko。
商闻柳点头,并不藏私:“徐兄心细如发,他早在十一月就来到云泽任职,之后寄来的信件较之从前,频繁不少。我猜测那时候他就发现此地税收不对劲,说不定写给我的那几封信中,暗藏着什么讯息。可惜我愚钝,并未知晓他的心意。”
武释见他神伤,便不欲多问。
另一头,京城也不算太平。
原以为是个丰收的好年,哪想去年冬天太冷了,北边大河给冻得结实,cun天开凌,大大小小的冰凌子化不开,堵塞河道,而上流水已经解冻,大水哗地冲下来,闹灾了。
水灾似大风吹云,轰然卷过沿岸县镇,三千多亩田被水淹,若不尽快救灾,今年北方就只能靠放仓吃饭。正与邻国剑拔弩张的时刻,皇帝愁得一晚上没睡,第二天朝会开到午时还没散,乌泱泱的大员挤在殿门ko,呼声震天,一会儿推举这个去赈灾,一会儿保荐那个去救民。
亏得李庚当了两年皇帝,这点决断还是有的,大笔一挥,把工部许仲槐调去了北边治灾。
人手有了,剩下就是钱粮的事。
东南各省去年通过漕运送来的漕粮还剩三成,加上北边还有大粮仓,能解一时之急,可是大水冲垮的堤坝和田地民宅,还需要银子修缮重建,户部一点国库,捉襟见肘。李庚又焦又躁,恨不得立马从朝堂上揪几个出来抖一抖,把这些人平时私藏的钱财全抖去灾县。
所幸内帑尚有富余,皇帝思来想去,首先作了表率,太后和两个妃嫔也捐出金银首饰若干,群臣纷纷俯首,当即解了私囊。
只是这一遭后,朝廷上下每年所收的银税,想必要彻底清查一番了。朝廷的钱,户部最清楚,当晚户部侍郎洛汲就跑进宫里,偷偷递了份文书给皇帝。
那份文书上赫然写了一个名字。
马久志。
君臣谈到月上中天才完毕,洛汲前脚踏出门,板凳余温尚在,忽的又递来一份密报。
李庚上下眼皮打架,耐着xin子喝完参汤,堪堪定神,才拆开那密报详阅。
才看了几行字,皇帝面色大变,亲自研墨,迅速写了密函封好,唤来近侍:“送去赵尚书府上,再有,急令温指挥入宫见我。”
近侍心领神会,领了腰牌匆匆出宫。
第44章 字谜
檀珠撅着屁股,在墙角捣蚯蚓。
这些天公子的同僚们来过几次,又是送吃又是送穿,前天小陆哥哥还送来一只大白鹅,据说此禽及其凶猛,养好了可以守家宅。小鹅挺亲人,檀珠爱不释手,抚摸着小鹅修长雪白的颈子,当晚做了个吃红烧鹅ro的美梦。美梦初醒,ko水还来不及擦,小鹅的名字便当即拍板,叫梦梦。
小鹅梦梦嘴巴比较挑,檀珠摸清了它的习xin,一脚深一脚浅满院子挖土找蚯蚓,院子里大坑小坑不计其数,填平的痕迹十分明显,檀珠挖完蚯蚓,十分严肃地抱着梦梦思考了一会儿,决定不填坑了,过午之后去买些花种,满院子种花。
梦梦吃饱喝足,拍着翅膀在院子里晒太阳。
这两天天气不错,太阳暖呼呼的,难得京城有这么好的日头,檀珠暗自可惜,她太力气小了,腿脚又不好,没法把家里的被褥搬出来晒一晒。
正带着梦梦乱窜呢,门外响起一阵叩门声。这几日老有人过来送东西,檀珠听着声挺轻,琢磨着是不是那个顶好看的傅寺卿来了,抱着梦梦过去开门。
恰好一片云飘来,厚重云絮遮了太阳,周身热气稍散,檀珠一抬头,赫然一身飞鱼服跃入眼帘。隆准深目,皮肤微黑,来人像座山似的站在檀珠面前,把惟存的一点光全挡住了。
檀珠语不成句:“你你你你你你......”
温旻:“......”
他干巴巴露出个自以为温和的笑容,思忖着怎么开ko。指挥使在军营里行走惯了,怎么野蛮怎么来,虽然在朝堂上干了这两年收敛不少,可是这浑然天成的一股煞气实难抹杀,就连尽力挤出的和善微笑也能令小儿夜啼。
檀珠尿意上涌,瘪着嘴忍哭。
梦梦是个小机灵,察觉到小主人的情绪似的,在檀珠怀里一扑腾,竟给扑腾下来了,稚嫩翅膀借着力往前一冲,张喙就朝指挥使脸颊ro去。
指挥使身手敏捷,梦梦飞扑上来,他一手给这小畜生细细的脖颈捏住,小鹅嘎嘎地挣扎,雪白羽毛振落一地。
温旻方才好悬没拔刀把鹅给砍了,否则血溅当场,这小丫头怕要昏过去。
梦梦狂乱地鸣叫,温旻险些擒不住,在这样乱纷纷的景况里,他竭力从袖袋中抖出一张纸条,高声道:“你瞧瞧是不是你家公子的字?我们相识这么久,他有托与我。”
温旻举起那张条子,上面写了商闻柳的大名,檀珠伸脖子辨认半天,模模糊糊觉得是商闻柳的字迹,再将信将疑地一打量指挥使,确实老能见到他在自家门ko晃。
“梦梦、梦梦!”檀珠遥遥站着,还是不敢近前来,对小鹅伸手。梦梦听得懂人话一般,不挣扎了,黑黑的小眼睛滴溜溜瞪着温旻:“嘎!”
温旻手一松,梦梦拍拍翅膀歪歪斜斜扑回檀珠怀里。
“你、你是公子的朋友......”檀珠抱着梦梦,一边安抚一边小声重复着,眼珠子忽然一转,存了三分打算,“那那那你要为我们公子做一件事,我才信你!”
温旻很有耐xin:“请说。”
檀珠紧紧闭眼,一指屋内:“我们家开cun被子还没晒呢!”
“......”
及近花朝节,花信始传,云泽县大街上已经有许多姑娘家挂了纸花在门ko赏红,庙子里举办了拜花神的庙会,提前好几天就已经观者如堵。
街上人一多,锦衣卫为避免麻烦,纷纷换上便服,虽然不挂腰牌了,他们互相也好分辨,大街上一站,眼底青黑的那一队人就是。
武释带着人几乎住在徐子孺的官邸,小院子被翻了个底朝天,什么也瞧不出来。商闻柳审问青楼捉来的几个婆子,追根究底,那两人也只说是青楼老鸨教唆的,别的一概不知,暗地里找人来分析账目,也是一无所获。
案情陷入死胡同,县衙的官吏更是表现得无欲无求,吹ko仙气就要登仙似的。商闻柳头痛,躺若能寻到一星半点的线索就好了。
第二次送去京城的回信还没有音讯,武释一天看三百回鸽笼,该是那几只还是那几只,闻着鸽屎味儿都闻熟了,商闻柳左右无法,凭着记忆回想徐子孺给他写的最后一封信。
似乎是“庙堂之论,言合吾意”。
商闻柳去信时,不曾同徐子孺讲过什么庙堂之论,更何况以他的官职,恐怕一生只有殿试那一次立于明堂之上。商闻柳越想越觉得反常,思及从前同在私塾,两人常玩字谜,便起身研墨,将这两句写在纸上。
“庙堂......庙——论扣言,”商闻柳喃喃低语,手下不停,连连拆合,“诗......”
刹那间灵光破茧:诗语!
商闻柳遽然停笔,浓黑墨汁溅上袖ko,举着纸拧眉思索。
过年前徐子孺寄来四封信,确实每一封都有题上不少诗句,直到这最后一封才点此迷津,举身赴清池!
徐子孺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他是从容赴死啊!商闻柳眼前一阵黑,浓的看不清外物的黑雾里乍的冒出点点金星,他霎时间心痛难当,胸ko阵阵酸绞,两片肺像遭人凿穿两个窟窿,细细碎碎的冷风刀子一样穿过,从喉间嗬嗬冒出焦热的火。滚烫泪珠落在纸上,一串一串,将黑沉沉墨迹晕成模糊的一团。
“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
若能早些解开此谜,将那伙贼寇缉拿,义庄兴许便不会被烧,徐子孺兴许还能留个全尸!商闻柳急气攻心,喉头暴出一阵剧烈地咳嗽,似要把心肝脾肺囫囵咳出ko才罢休。
杀心如洪水决堤,商闻柳眼中凝着怨毒,发了疯一般冲出官驿,武释正粘了满身鸽屎味来找他,猛一见小钦差面如金纸,丢了魂似的乱跑,当下犯嘀咕说莫不是看账看疯了。心里想着,脚下已有动作,势如疾电,抻指点了他几处xu位,小钦差人一顿,膝盖率先软下来,武释眼疾手快,把他扶住了。
“这闹什么呢?”武释问守在钦差屋外的锦衣卫。
那人道:“卑职守在此处,只听见屋中忽然有哭声,还未进去查看,钦差大人就出来了。”
看个账本咋还哭成这样了?就算案子破不了,最多就是个撤职,小钦差来时就是个从七品,再怎么降级不也就那样吗。武释挠挠头,把哭得一抽一抽的商闻柳扶进屋里。
“大人喝点水,怎么了这是?”武释属于和人越处话越多的类型,这几天连尤先生看他的眼神都亲切了,他一边递茶杯一边替商闻柳拍背,生怕钦差在自家手上出什么岔子。
乖乖,可别真是看账看疯了,武释暗暗想,他先前也好奇凑热闹样的瞅了一眼那乌压压的账本,结果刚翻了两页,人不行了,往后老远嗅着那股陈旧味儿就牙酸头昏。
商闻柳这厢一顿嚎啕,怨愤发泄出去不少,此时鼻头微红,鸦羽样的睫毛粘了眼泪一颤一颤,看着可怜极了。武释心里哎哟一声,心说这读书的就是细皮嫩ro,哪有他们这些习武的ro贱。正腹诽着,商闻柳缓过劲来,闷闷道了声多谢。
武释道:“职责所在,大人不必客气。”
“今日去徐知县住所可有发现?”商闻柳例行公事,不料刚才哭得太狠,一ko气没喘匀,结结实实打了个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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