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过境。
“阿渊!——”居狼悲恸地嘶喊一声,展臂抱上沈渊魂魄。
仿佛一把砂砾融解在风中,沈渊跟着风散逸离开,留不住一丝。
他看看双手,空空如也,情绪瞬间上涌,噗通一声,跪倒地面,“……没有了……再也没有了……怎么找?找不到了……”
安之心中悲楚。
凝着居狼的背影,他的双肩不停颤动,在不舍、在哭泣。
可这一切都是过去式,已经发生过,他一个局外人、旁观者能改变什么,只能等居狼的情绪消化一些,再唤醒他。
流光易逝,一刹那间雾气已经消散不少。
安之仰头,头顶上空,是枯萎的树冠,树枝交错纵横,干枯发焦。
环顾四周,一派枯萎凋谢,荒凉的环境。
终于,居狼不再悲泣,安之缓步上前去,绕到居狼跟前,弯下腰,伸手,手却悬在空中半晌,迟迟不落下。他不会安慰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犹豫半天,他还是轻拍到居狼肩膀,道:“回去了。”
话音刚落,居狼猝然抱上安之的腰,埋脸进去。
腰一阵发抖,安之有些抗拒,剥着居狼的手臂,又不敢使太大的力伤着他,“居、居狼,你也不要太过执着……我们、我们先离开……这里只是你的……”他想了想措辞,才道:“这里只是你的一场过去了的憾事……”
说罢,居狼松开手,站起身。
居狼比安之高五、六厘米,安之只能微微扬起头看他。
他的双眼红红的,有些肿,眼眶看起来仍然有些湿润含泪。他刚哭过,这样的表像很正常。
“这场憾事能现在弥补吗?”居狼哑着声问道。
安之思付一会儿,苦笑道:“古有刻舟求剑,大家都笑话落在湖中央的剑不在湖中央去找,反倒在岸边找;今有你居狼当时不在意,现在想弥补。过去了的,现在能弥补回……”
话未说完,一片柔软而冰凉的东西贴上嘴唇。它轻轻的,宛如蜻蜓点水,只碰一下就离开。
“可以吗?”居狼望着他,凤眼眨巴眨巴,可怜巴巴地神情,一点不像平时那般威冷。
他的睫毛浓密,忽闪忽闪,很撩拨人,安之愣住,大脑亮起无数雪花点。
“不说话就当可以。”居狼重新搂上安之的腰,用力往怀里一勾。
安之往前一踉跄,才反应过来,立马拒绝,“不……唔……”
话未说完,那两片柔软便已不容拒绝,强力地攻势覆上,开疆扩土,不断深入。
【作者有话说】:我怕后面的过不审核就没放出来。
第0161章 憾事 三
安之猛地坐起身,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回想方才的热吻,老脸一红,抬手握拳,一拳砸在被褥里。
他气不打一处来,翻身下床。
却撞见赤子厄、温言双双抱胸,排排站在跟前,神情严肃。
安之心虚起来,眼神闪躲,“干……干嘛你俩?……”
温言眯起眼睛,贱兮兮又笑眯眯地问道:“你都看见什么了?满脸通红,像做春梦了似的。”
安之转身,背对两人,“就是……就是典山从辞叶镇的若木华庭把沈渊带走后,又推下羽渊后的事。居狼追到羽渊之底,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沈渊魂散,躯体又叫厉鬼啃食了,除此之外没发生什么,你们不要多想……居狼的执念就是沈渊,他不想失去,就被困在自己的梦境中,一次次地救沈渊……”
“他的执念就是你?”赤子厄逼问,“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醒过来?”
“我和他……和他……”安之十分难做。
赤子厄一把抓住安之的双臂,“快说小子!在梦境里你们都做了什么?!”
思来想去,安之羞愧地低下头,“我……我和他、和他……我亲了他一下然后就醒了。”
赤子厄又问:“亲他哪儿了?”
安之撒谎道:“就、就轻轻亲了他的左脸一下。”
“还好没做出什么其它事来——”赤子厄松口气。复又咬牙恨道:“他还敢对你做出那种龌龊之事,我不会饶过他!”
安之好奇,怎么所有人都让提防居狼,问道:“他到底对沈渊做了什么事?是西轩门上发生的那件事吗?”
赤子厄摇头,“不是那天发生的事。你有所不知……”他蹙眉,表情难做起来,犹豫一会儿,他转身背对安之,说道:“你刚亲过居狼,我打点水来给你好好漱漱口。”说罢,信步而去。
“可是你的话还没说完呐!”安之追到门口,朝赤子厄离去的背影喊道:“那是在梦里亲的,又没真亲上!”说着,脑海里划过居狼死死压着自己,疯狂亲吻的画面。
窒息感又生,口腔中生出黏腻、清甜的味道,那一点不像梦境。他的脸颊又是一红,嘀咕道:“弄点水来漱漱口也好……”
“我……”彼时,居狼从梦境中醒来,意犹未尽地轻轻点了点嘴角。相比安之的从脖子红到耳根,他一脸淡定,只眼尾一抹猩红,保证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呸呸呸!”安之心中大喜,嘴上却十分嫌弃,“谁让你负责!梦你也当真,呆瓜!”
居狼微垂眼帘,咬着下唇,凤目绯红,神态活像一位被小伙子撩拨后的姑娘。
安之整个人像煮熟的大虾,从头红到脚,胸口上下起伏,喘着粗气,像位捉到初恋的纯情小伙,兴奋激动得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见状,温言忽觉自己是站在两人中间的电灯泡。他主动请辞,不妨碍两人,“那啥……简家的事完了,我们也该去尚池城找谖竹、夏欢了。安之,你这副样子去尚池城不行,所以我出门为你找点东西乔装一番啊。”
双手拈住胸口的衣领,往上提一提裙子,安之说道:“这还不够呐?”
“完全不够。”温言摇头,说明道:“沈渊是青衣白发,独眼之人,而尚池城祭祀沈渊用的奴隶全是与沈渊有一到两个相似之处的人。你一头银发不改,就等着被抓去当奴隶吧。”
安之讥笑,“与他们祭祀的神相似就要被抓,这到底是敬神,还是想要弑神?”
身后,居狼道:“尊敬的前提是想成为他。”他附和到温言,“温言说得没错,就让他出去找吧。”
“电灯泡”走后,赤子厄打水迟迟未来,房中只有安之、居狼两人。
刚进入《以杀止杀》游戏的时候,正是游戏时间盛夏的七月,如今经历一波又一波的事,时间已经到了初秋。
窗外的绿叶隐隐有发黄的迹象,可温度依然在夏季,炎热异常,知了鸣叫个不停,像在做最后的挣扎。像明知生命的终点依旧是虚无,可还是在拼命努力,丰富过程的人,哪怕平平凡凡,依然可尊可敬。
“说实话,如果我是沈渊……”意识到说错了,安之及时纠正,“我的意思是,经历万千变化后现在的我如果再遇到六千年前那般无可辩驳的事,我早就选择躺平了。”
“不。我相信你不会。”居狼道,“你只是嘴上说说,心里想想而已,真的遇到如同六千年前的事,你依然会拼死辩驳。”
安之苦笑道:“还是不要遇到那种事了的好——就让我只在嘴上说说,心里想想吧——”
“先不论千年前是不是一个死局。你总是不论结果、一根筋地为自己辩解,哪怕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你会接受到一次次的打击,我也不敢去阻止你。我喜欢那样的你,坚韧无暇。”居狼自顾自地说道:
“后来,我想着你稍微变通一下,不要那么执着,不要拿你的命去换一个清誉。我也这么做了。你忘了一切。但是……但是失去执念后的你,也失去了活着的念头。我求着你为了我而活,你却非常自私地说;‘我不做爬山虎,我只为自己而活。我依靠你一时,却不能永远靠着你。我应该拥有过很多,可现在一个人都不在身边,可见除了自己谁也不能依靠。’”
安之脑海里闪过当年在浔武,他与汪盼在云台阁,汪盼说他自私又无知。他笑道:“无知又自私,万变中的不变,你应该庆幸,他还是你的阿渊。”
居狼哭声道:“可横竖你都会离开我。执着于清誉的你会、忘记执念的你一样会。无论我做什么,我好像都挤不进你的心中。”
一尊墨鱼骨雕的灯笼,这是安之对现在哭哭啼啼的居狼的第一印象。他年轻又英俊,又因沈渊的事而感到哀伤,凤目红红的,像一瓣托水的娇艳桃花。
这般的人儿,面无表情时的确叫人不敢接近,一旦流露出一丝情绪,就非常动人,说无人将他放在心中,绝对不可能。
恻隐之心渐起,安之安慰道:“情爱并非唯一,只有情爱也不得长久,对于沈渊来说,清白在前,情爱在后,等到昭雪的那一日,他一定会与你花前月下,把酒畅谈。”
居狼道:“我知道。所以我在帮你。”
顺水推舟,安之问:“你知道所有人都在叫我警惕你。你到底是帮我,还是另有目的,在知道你做过什么之前,我不敢信你。”
居狼岔开话题,反问道:“人都会犯错,对吗,阿渊?”
安之拉回话茬,“你又这样,中岔开话题,避而不答。辞叶镇上你说会对我知无不言,可一下秒你就隐瞒我。”
居狼还是问:“人都会犯错对吗阿渊?你先告诉我。”
安之点头,“是。人都会犯错。”
居狼道:“我犯过错,可我改了,所以你会信我,对吗?”
安之道:“你叫我信你?你这个不说,那个不说,这样你叫我怎么信你?”
居狼道:“我曾叫你喝下忘川。”
“什么?!”安之大惊,“什么时候?”
居狼答:“在你被困若木华庭之前。”
“所以那时候我什么也不记得。”安之恼怒,“你叫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人,每日承受痛苦,他能不想寻死嘛!你知不知道,那时寻死的念头强到虽然忘了一切,可还能隐约记得赤子厄、消魔!并让付游去浔武找赤子厄要一颗消魔!”
“我知道我知道……我错了……”居狼低垂脑袋,睫毛上沾上几滴泪珠,眼眶湿润,鼻头红红,整张脸泛出一种很纯很诱人的红色。
啪嗒一声,两行清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聚集在下巴处,滴落手背。
见状,安之心里升起一股别样的情绪,“哎呀,好啦好啦——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话音刚落,赤子厄端着一盆热水,与温言一同进屋。
第0162章 憾事 四
安之正要问问两人怎么会一起进来房间,接着,被温言一个踱步走到跟前,按着双肩压回椅子上。他道:“我找到能让你白发变黑的东西,不过数量太多,我只能拉上逸舒君一起去。”
说着,赤子厄捞起腰间的酒葫芦,倒出一颗橘子般大小,乌漆墨黑的果子。
他将果子交给居狼,没交代一句话。
居狼接过果子,双手握住,直接把汁水往安之头上挤。
果汁味道酸臭,闻来像发烂腐败的苹果。
安之作为设计师,居家氛围也要求精致,家中熏香虽不名贵,味道也高级。
他闻不习惯这味道,几欲作呕,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皱起鼻子,问道:“你们往我头上挤什么东西?又臭又熏人。”
赤子厄回答:“别管是什么,它一定能让你白发变黑。”
顶着沈渊的脸大摇大摆出现尚池城,总是不明智的。想着,安之清浅地叹道:“你们一天天地尽折腾我——”
赤子厄左顾右盼,寻到一张椅子。他将椅子搬到安之身边,劈头坐下,说:“你若乖乖隐居,便不会折腾你了。”
说着,居狼双掌用力一压,果汁呲啦一声尽数挤到安之头顶。他尽数挽起安之及腰的白发,往果汁上揉搓,力道轻柔。
赤子厄继续道:“虽说这世道染发自由,彩虹都能染头上,但白发很少有人染,特别在尚池城,这是冲撞沈渊的举动。”
“古有以颜色分人等级,今有因发色冲撞了神明——”因居狼指上动作轻缓,安之鼻子也适应了那味道。他仰面往椅背靠去,享受地闭上眼睛,道:“说来可笑,他们一边倒地骂他,一边又把他当神供起来。”
赤子厄拔开葫芦,喝了一口里面的佳酿,勾唇轻笑,道:“自相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为己所利,勿需爱人,乱评神魔。”居狼淡淡开口。
安之睁开眼睛,注视着居狼,良久,问道:“那,我是正是邪?是神是魔?”
居狼稍稍转动眼珠,凤目紧紧凝视着安之亮晶晶的杏眼,没停下手下揉搓动作。他说:“无需在意黑白,在我这里只要是你,永远是对的。”
他的语调仍是冷淡,不亲切,眸底却暗流汹涌,眼尾一段浅淡的绯红。
现下,安之的心脏跳动速度极快。无法,他偏过眼,不看居狼,并浅浅一笑,不屑地说:“一人的虔诚敌不过千万人的亵渎;独一人的笃信也凌驾不了千万人的怀疑。彼众我寡,我一伶俜之人,你附上情谊给我又如何?——”
居狼停下手中动作,“可知,你走后,我也伶俜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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